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潇潇沐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史上最悲惨穿越之明君攻略》 作者:没有脚的小鸟 文案 来自于科技高度发达的异世时空且身怀异能的女孩遇到各位有名帝王,例如:雍正、汉武帝、唐明皇等,努力赢得帝王信任,与帝王斗智斗勇,立志改变人类未来,却由于观念、经历不同引出了一些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攻略明君之必备条件: 聪明貌美演技好 温柔娴淑绕指柔 皇弟皇妃皆胜任 宫斗强国两手抓 美食医术不可少 红尘繁华守初心 ~★~☆~★~☆~★~☆~★~☆~★~☆~★~☆~★~☆~★~☆~★~☆~ 扫雷指南: 1、女主来自于平行空间遥远的未来,所处的时代科技高度发达,因此有各种在现在看来十分夸张的能力。(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这也许是极为夸张的金手指,但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则稀松平常不值一提。正如飞机之于山顶洞人。⊙﹏⊙b汗) 2、女主和胤禛、刘彻、李隆基没有半点血缘和民族关系,唯一的相同点是女主与他们三个都是人类。所以在女主眼中并没有民族种族之分。 3、女主即使偶尔穿越为男子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大多时候都是以女子形象示人,因此这文是BG。之所以会出现不同的男配角是因为女主基因优秀,寿命太长。⊙﹏⊙b汗 4、对于女主来说,最重要的是孩子们和任务,至于男主,咳咳,有这种生物么……但是女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会伪装自己,也会逢场作戏,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真心。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暮朝 ┃ 配角:胤禛,刘彻,李隆基等 ┃ 其它:历史穿越,清穿,末世,异能,空间 第1章 初醒 “我靠!这又是哪里?”暮朝费力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似被巨石碾过,无一处不痛,尤其是胃部,更是灼痛难忍。即便是经历过各种折磨的暮朝也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暮朝努力的想撑起身体,但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连简单的移动手臂这个动作都使得暮朝满头大汗。不过有些事情必须现在搞清楚。暮朝先颤抖着摸了摸下身,嗯,这次是男的。又摸了摸发型,哇靠!竟然是半月头! 暮朝努力半天,无奈的喘息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推测着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间昏暗寒冷的房间,在这寒冬腊月,屋内竟没有一丝热气。室内只有简单几样家具,且十分破旧。暮朝摸了摸身上的被褥,发现只是破旧的单被,且透着冰冷的气息。暮朝不由得琢磨着,难道说自己这回穿越到了清朝的一户贫穷人家?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想必很快便会有答案了。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了。暮朝望向走进来的几个人,发现几人穿的是太监服饰,中间一人的品级较高。 只见那人走到床前,神色嫌恶的看了看暮朝,尖细的声音趾高气扬:“还没死呐?哼哼,果然是贱骨头,就是扛折腾。这塞思黑都去了几个月了,你不是最疼他这个弟弟吗?他为你而死,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阿奇那怎么还有脸活着?” 暮朝愣了一下,心里恍然道,竟然是阿奇那啊! 说道阿奇那,那也是有过好时候的。想当年,尽管出身略有瑕疵,可那毕竟也是堂堂的圣主八阿哥,才华出众、俊美出尘。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位杰出青年。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八阿哥胤禩的生平,暮朝不由得摇头叹息。果然这任务是一次比一次经典啊! 你说若是穿越到胤禩小时候,哪怕穿越到未参与夺嫡、引起康熙猜忌之前,甚至是穿越到未和雍正最终撕破脸皮、被雍正圈禁改名之前,以暮朝的能力,都可以轻松脱困,顺利完成任务。只是这次的穿越时机果然很糟。暮朝根据这具身体的情况和周围人的态度判断,按照这个趋势,也就一两日光景,便是这具身体的大限了。原本就病弱,又七情郁结,心存死志,加上周围人的虐待及严冬恶劣的环境,想要撑过第一个十二天,竟是如此困难。 不行,一定要做些什么,至少要离开这个恶劣的环境。否则不出三日,必死无疑。若是连第一个十二日都未撑过,那么……不知想到了什么,暮朝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 暮朝知道,周围人之所以敢对一个王爷恶言相向、侮辱虐待,无非是看着雍正的态度,跟红顶白。因此,改变自身处境的关键,便是雍正皇帝对自己的态度。 想想胤禩与雍正之间的是非纠葛,暮朝无奈叹息。这还真是彼此斗的至死方休的死对头啊。根据胤禩的记忆,暮朝发现,若说这胤禩对雍正的态度嘛,还是有些微妙的。憎恨是有的,尤其是恨雍正对待小九、小十的折磨。但是,在这憎恨之中,却还有着一丝对对手的敬佩和肯定。 暮朝略一琢磨,便开口道:“去告诉皇上,我要用他最在意的大清的江山社稷,换我十弟的性命。我手中的东西,关乎着大清的千秋基业,若他不来,定会抱憾终身。” 暮朝尚未说完,别被为首的太监嘲笑着打断了,“别说笑了,就你这样儿,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面见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个闲工夫见你?何况,就算是皇上得闲儿,也不会见你,没得弄坏了皇上的好心情。你呀,还是老实在这儿待着吧!我看着你这半个身子都入土了,这辈子也就别想着出去了。” 暮朝抬眼盯着为首的太监,目光竟是少有的锐利和嘲讽,“怎么?你们几个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你们还会得好,皇上会夸奖你们办差得力,又或者可以换个更好的差事?”暮朝轻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痴心妄想!皇上虽然恨我,将我逐出宗族,改去姓名,可我的身上,毕竟有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你们觉得,皇上会希望自己留下刻薄寡恩、苛待兄弟的名声?你们以为,皇上见到我被你们一群奴才苛待致死会欣赏你们的才能?还是会厌恶你们?不想再见到你们?省的一见到你们,便会想起那个让他憎恶的我,或者是苛待兄弟的指责?至于皇上不想再见到的奴才会是个什么下场,相必几位心里清楚。” 几个太监听后愣住了,神色有些惊慌起来。 见几人有了几分惧怕,暮朝又道:“为今之计,就是你们按照我的话,尽快向皇上通报。不必提我的近况,只需将我刚才的话禀明皇上即可。” 养心殿外,刚刚办差归来的大内总管高无庸被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听了两人的话,高无庸也有些惊疑不定。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见到雍正依旧在伏案批阅奏折,紧皱的眉头和严肃的表情显示着皇上此刻的心情并不算愉悦,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此时,毕竟不是一个回事的好时机。只是,那人的话……高无庸思来想去,捉摸半天,终于还是大着胆子禀明了雍正,随后瞄到皇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十分忐忑。 雍正正被繁杂的政务弄得有些心烦,听了高无庸的回禀,第一反应是气愤,心里暗想着不知道那人又想出些什么花招给他添堵。本想着不去理会,甚至派人申斥那人一顿,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又仔细想了想那人的话,眉头越皱越紧。想继续批阅奏折,也批不下去了。索性一扔朱笔,起身对高无庸说道:“随朕去看看他,不要太多人跟着。” 此时的雍正尚不知晓,正是因为他的这一决定,让他结识了一个又爱又恨、与之纠缠半生之人。 多年后雍正再次回忆与那人初见之时的情形,仍不禁扶额叹息,早知以后会惹来麻烦无数,还不如当初刚一见面就将那人掐死,倒也省的自己后半生那无法割舍又深刻入骨的牵肠挂肚、爱欲纠缠。 尽管有心理准备,知道胤禩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当雍正看到破旧的床上那瘦弱苍白的人时,心底竟然没有得意,反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雍正看了看胤禩身上单薄残破的旧被,又瞄了瞄室内果然没有一点炭火,看着胤禩那肖尖的下巴和枯黄的发辫,雍正的脸色不由得又黑了几分。 “你们怎么把人伺候成这样?这么冷的天,屋内为何不燃炭火?” 听着雍正冷声的质问,伺候胤禩的几个奴才早颤抖着跪在地上连声认错讨饶,心里对之前暮朝的话更是相信了几分。 正在此时,一声“四哥”使雍正猛的回过头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床上的胤禩。 自从自己登基后,那人都是叫自己皇上,今日怎会?雍正心念电转,又仔细的查看了胤禩的脸色,发现他依旧双眸紧闭,竟是在呓语。 除了一声四哥外,别的话则喃喃不清。胤禛走近胤禩,又仔细听了听,间或又听到那人低语着九第、十弟,其余便又听不清楚了。 “传太医过来,给他看看。”雍正皱着眉,心里有些烦乱。 此时,又听得一声“皇上”,雍正回首,发现那人已经睁开了双眸,眼中光华流转,竟为那苍白的脸色增了几分色彩,有了几分往日八贤王儒雅俊美的风采。 暮朝并未昏睡。从雍正进来,暮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刻意的铺垫。 见到雍正望着自己,目光深邃,暮朝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颜,虚弱的声音缓缓道:“未知皇上驾临,奴才竟未能起身相迎,请皇上恕罪。” 暮朝说着,便挣扎着起身,想向雍正行礼。却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刚抬起一点儿身子便又摔回床上,身上竟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冒出了一层冷汗,口中不住喘息。 看到暮朝这个样子,雍正的眉头又紧了几分,淡淡道:“罢了,免礼吧。你说的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暮朝盯着雍正的眼睛,缓缓说道:“奴才无能,时日无多,有几句话,想要告诉皇上。” 暮朝一边说,一边暗骂这具身子的无用,实在是太弱了。看来要捡最重要的先说。否则只怕还没说道重点,便会一头昏死过去了。 暮朝垂下眼帘,继续说道:“天花虽然无有效的疗法,却是可以预防,牛痘可以预防天花,且比种人痘安全得多。多种些红薯和玉米,这些东西产量高,容易活,若遇灾荒可以使更多人活命。硝石可制氮肥,能够使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不可海禁,对夷人,宜防、宜用,要知己知彼,才能做出做正确的选择。民心舆情可以因势利导,能为他人所用,便也可为朝廷所用。八旗将士虽英勇善战,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火铳洋炮都可进一步改进,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大清海军需要继续操练,海防戍守、战船改进,万不可懈怠。阿芙蓉除了药用外,更能使人成瘾,若有人以其坑害百姓,必明令禁止,对贩卖者严惩不贷。中医虽然博大精深,但西医亦有可取之处,一个重在防微杜渐,一个则药效迅速、适用于急症,若能融合二者之长,必可医治更多病患。所谓炼丹求仙纯属江湖骗子的无稽之谈,万不可相信……” 雍正越听越惊,瞪着暮朝的眼睛越睁越大。正想仔细询问,却见那人捂着嘴,不停的咳嗽了起来,白的近乎透明的指缝间,竟然流出了缕缕鲜血。 雍正赶忙上前,抚着胤禩的背,“别说了,好好休息。等太医来看过再开几服药,先调养好身体,再言其他。” 暮朝抬头望着雍正,发现雍正深邃黝黑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抹焦急。 嗯,急就好。 暮朝却故意躲开了雍正伸过来的手臂,喘息道:“皇上万金之躯,奴才卑贱,不敢脏了皇上的手。” 雍正的身子微微僵硬,脸上显出一股怒气和懊恼。那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正好发作,却又听得那人说道:“刚刚我梦到了四哥,也梦到了九弟、十弟。竟是回到了咱们小时候了。” 雍正脸上的神色略缓,正想说什么,却又听得那人一阵急咳,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才缓过气来,已是虚弱已极、无以为继。 雍正心里越发焦急,对着屋里的奴才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见着八爷咳成这样,也不知端杯热茶,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高无庸,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下面的奴才被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去忙着传旨倒茶。 茶还未到,又听那人虚弱的说道:“皇上别忙了,奴才已是不中用了。刚才我还梦见小九了。原以为九弟会恨我的,不成想九弟却是四五岁上下的团子模样,白白净净的金童一样,跟在我身后八哥八哥的叫着……皇上,奴才千错万错、死不足惜。只是,还望皇上念在昔日手足之情,饶过十弟性命……” 雍正见胤禩虚弱憔悴,又思起昔年往事,心中五味杂陈,不禁开口安慰道:“你放心,朕原没想过伤十弟的性命,九弟他……都是伺候的奴才该死!这里毕竟不是个修养的地方,等太医看过,你便先搬到奉辰苑中修养。那里虽然偏僻些,但比这里好得多……” 暮朝的身子疼的要命,暗骂着若是太医再不到,自己的小命还真就危险了。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暮朝觉得头脑昏沉了起来,晕迷前,看着雍正焦急的神色,暮朝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眼里的一抹精光。 第2章 释疑(一) 雍正站在床边,望向床上昏睡的人。自从那人昏过去后,已过了近两日了。他先后派来的几位太医诊脉后,均是胆颤心惊的回禀说大限已至,药石罔救。他听后气愤极了!连骂太医无用。又招来几位专门为他诊脉的御医为那人医治,结果却依然很糟。这几位御医救治半晌,却说那人已经伤了根本,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即使勉力医治,也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拖得一月算一月。根本无法治愈,只是拖日子罢了。 雍正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这么多兄弟中,胤禩是给他最多惊吓的一个。犹记第一次见到胤禩,就是发现两岁大的胤禩不知为何竟差点摔进御花园的荷花池,吓得他三魂去了七魄,赶忙跑过去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小家伙拽了回来。惊魂未定却见胤禩笑的见牙不见眼,还一个劲的努力挣着自己的小身子,嘴里嚷着鱼鱼。直到他抱着小家伙快走到惠母妃的寝宫,才见到跟着胤禩的奴才们姗姗来迟。也是那时候,他发现这个小小的八弟竟是一直被皇父无视,被奴才欺负的。从那时起,他便常常带着八弟玩,告诉他,他是尊贵的皇子,是奴才们的主子。又常常敲打跟着八弟的奴才,不容他们错待八弟。 长大后,兄弟们个自有了对那把椅子的念想,兄弟之间渐行渐远,原本府邸离得最近的兄弟二人,只剩下了疏离与防备,再不复小时候的亲密。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后来太子被废,他二人成为夺嫡的对手,一暗一明,直到胤禩被皇父猜忌,被当堂训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被彻底绝了继位的可能,打落尘埃。雍正曾经以为,胤禩这回该消停了吧。可没成想那人竟然做了一件让他更加震惊的事。他人都以为皇父万寿节上胤禩献上的海东青是被自己或十四弟动了手脚,结果断了气的海东青自然惹得皇父大怒,直说与胤禩父子之情绝矣。他甚至想过会不会是皇父为了打压胤禩,亲自派人动的手脚。直到安插在胤禩府上的粘杆处密探回报,他才发现,这一切竟是胤禩自己故意安排的,为的只是替受尽委屈的良妃出口恶气。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在那人的心中,皇位或许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后来皇父驾崩,他继位称帝。他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将胤禩胤禟逐出宗籍改了贱名,终于把朝堂中人心所向的八爷党彻底瓦解。眼看着那人被圈禁,故意将胤禟过世的消息告诉他,听说那人知道后悲伤吐血,他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他的这个八弟,活不了多久。遗憾吗?是有些的。毕竟胤禩的才能有目共睹,在他心里,也是有些佩服这个八弟的。只是八爷党毕竟是他的心腹大患,能够彻底铲除了,也算了了他的一块心病。可万分没想到,那人又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吓,其程度甚至超过了以往的几次总和。 自从那人昏迷后,雍正仔细的回想着那人说过的每句话。将每字每句掰碎了揉烂了反复思量,却越来越觉得惊心动魄,幽深晦暗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初春温暖的午后,公园中处处透着勃勃生机,行人们三五成群,悠闲的漫步其间。情侣们手挽着手,私语谈笑;小孩子们则相互追逐,肆意玩闹。暮朝望着眼前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快乐的笑着,体味着午后暖阳带给自己的缕缕温暖。抬起头,望着散发着和煦光芒的太阳,尽管阳光刺眼,暮朝却舍不得移开视线,只想贪婪的享受这美妙的一刻,不知不觉中,流下了幸福的泪水。突然之间,暮朝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顿时升一股起强大的恐慌,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几秒钟后,暮朝的视力渐渐恢复,却绝望的发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强烈的白光中…… “不要……”暮朝虚弱的睁开眼睛,愣了半晌,才从刚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梦中的景象使得暮朝心绪烦乱,转眼看见迎上来的内侍,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心里一凛。 “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了!奴才们已经去回禀皇上了。哎呦,您可慢点儿起身,省的起快了头晕。御医说您身子虚弱,需得好生调养。您可要先喝些水,润润喉咙?” 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太监脸上谄媚的笑容,又环视了一番室内简单却不失清雅的陈设,暮朝不由得感叹,果然真的是待遇不同了呢。只是眼下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自己的危机并没有真正过去。 熟知历史的暮朝深知历代精明的帝王均是小心多疑之人,尤其是雍正皇帝,更是个中翘楚。之前自己的一番话,为的只是引起雍正的好奇心,为自己争取到救治的机会和宝贵的时间。但若就此以为已经成功打消了雍正的疑虑和戒心,那便真的是很傻很天真了。想要活下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出人意料的言行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一个让雍正可以相信,愿意相信,或者即使不信也找不出破绽的借口。 当雍正走进奉辰苑正殿内,看见胤禩正在小口的喝着内侍递过来的温水。也许是御医的施针救治起了作用,只见那人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似有了几分力气,能够起身在床上靠坐着。 雍正心里闪过数个念头,终是开口问道:“身子如何?可是觉得好些了?”此时又有内侍端来了汤药,雍正竟自然的接过来,递到暮朝手中,道:“这是御医开的汤药,都是良方,你快些趁热喝了。朕见你身子已有了些起色,只是还需细细调养。想来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暮朝听了雍正的话,心里一阵嗤笑,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低头乖顺的接过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雍正看着那人乖乖的用了药,喝药的时候动作流畅、毫无停顿,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里竟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间又想不出问题所在。正在思量间,却见那人面露痛苦之色,一把将自己推开,竟是趴在床边将方才刚喝的药一口一口的呕了出来,浓黑的药中竟然还夹杂着几缕血红。雍正心里不由得一紧,缓缓升起一股不祥,紧接着又是一怒,大声呵斥着内侍去将几位御医传来为胤禩诊脉。 暮朝在内侍的服侍下,擦净了嘴边的秽物,靠在床边喘息着,心里暗暗气恼。心想这苦肉计果然有效。若想打消雍正的疑虑,首先第一步,便是示弱。只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这苦肉计的虐身程度甚至有些超过了暮朝自己的预期。 也许是被雍正的训斥吓破了胆,这次的御医们来得十分迅速,甚至在跪地行礼时依旧气息不稳。只是望见皇上那黑漆漆的面容、感受着皇上身上不住散发的冷气,御医们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按照皇上的旨意依次上前为暮朝诊脉后,神情更为紧张,脸色更是凄苦。 “你们昨日不是说只要吃了药,就会好些吗?为何吃过药后,不但没见好,反倒全都吐了出来,甚至还呕出血来。你们说说,这是为何?”雍正的声音低沉,语调舒缓没有一丝起伏,但却让跪在身旁的御医们抖得严重了几分。 雍正身边的近侍大臣们都知道,这位冷面帝王要是对你大发雷霆、厉声训斥,那么这是好事,这说明你在皇上心中,还是有着些用处的。可若是皇上语调平静,面无表情的问责,那么这便是天大的祸事,这说明皇上已经怒极,并且认为,你连训斥的价值都没有了。接下来,很有可能便是革职查办,甚至失掉性命、祸及家人。 为首的一位御医哆嗦半晌,颤抖着回禀道:“非是奴才等不尽心医治,只是……已是油尽灯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尚未说完,便被皇上一脚踢在心窝,盛怒之下,这一脚力气属实不小,御医不敢喊痛,赶忙跪好身子,又听得皇上怒道:“废物!朕养你们这群无用之徒有何用处?” 还要发作,却被一句虚弱的“皇上”打断了思绪。 见皇上发火,殿内的内侍均已跪倒在地,此时听见那人竟敢打断皇上的训话,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惧怕。 暮朝缓缓起身,挣扎着跪倒在雍正腿边,谦卑的以额触地,悲声道:“奴才身负重罪,死不足惜,却蒙皇上圣恩,准许御医为奴才医治,已是万幸。奈何奴才已是大限将至,终究与他人无干。望圣上明鉴,饶恕御医与一干内侍之责。” 雍正愣了愣,伸手想扶起暮朝,“你身子虚弱,还是躺回床上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无须挂心。”想了想,又说道:“以后与朕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 暮朝知道,以额触地是奴才们对主子行的大礼。只是,暮朝偏要这样做。只有将自己的姿态压倒最低,才能让以后的计划顺利进行。 暮朝没有起身,只是跪直身体,仰起脸,语气虚弱却坚定,“皇上,请让御医为奴才诊治,不求治愈,只求让奴才能多活几日,完成心中所愿,奴才便死而无憾了。”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早知道朕此后会与你纠缠不休、头痛不已,还不如当初便掐死你了事。 暮朝: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事后诸葛最不可取啊! 第3章 释疑(二) 雍正握起的拳头微微收紧,在暮朝看不到的角度,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那人小时候,即便是被皇父无视、被兄弟们嘲讽、被奴才们欺负,也总是微微浅笑,清雅高华;后来被皇父呵斥,绝了夺嫡的希望,甚至被自己除籍改名,这对一个曾经风华绝代、名满朝野的八贤王而言,已经可算得上是极尽侮辱了,可那人依旧不改清华,即便是跪在自己面前,也自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孤傲与坚持。那人面对困境与责难时唇边的一抹浅笑总是让人觉得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种困境,他也永远不可能卑微的向对手低头。雍正心里清楚,倘若易地而处,想必他也会有如此的坚持。因为那是他们这群兄弟们即便舍弃生命也绝对不可能抛弃的底线,那是他们身为爱新觉罗家族皇子的骄傲和尊严。 可如今,那人却不止一次的匍匐在自己脚边,用卑微的态度向自己认罪、祈求、谢恩。这非但没有让他心里有一丝愉悦,反而却升起更大的疑惑和不安。 一个人面对巨大的磨难和痛苦,也许会发生一定的改变。可是,这改变真的会如此彻底?甚至于会舍弃原来最为重要的自尊和傲骨? 雍正面对胤禩的改变,自然是早就差遣心腹暗查过那人的身份。思及奴才们回禀的胎记与伤疤均无异样,身份无可疑,又念及那人自打醒后对他的态度,原本被压在心底的种种疑虑便无法抑制的破土而出。 雍正心思转了数回,面上却是笑着抓住了暮朝的手臂,强势的将暮朝从地上拉起,并轻柔的扶回床边,舒缓的语气中甚至透着些许关怀,“你身子不适,刚有些起色,不说好好保养,又在这和朕折腾什么?这些虚礼你不必在意,快躺下休息一会儿,先养好身子要紧。” 暮朝不愿在雍正面前不自在的趟在床上,又不敢违逆雍正的旨意,只得在床边坐下,心里思讨着不知雍正心中的疑惑何时会爆发。越是拖着,越是麻烦,不如让他尽快发作出来,趁机解了他心中的质疑,反而好些。 雍正也没继续坚持让暮朝躺下休息,反而突然对跪在殿内的御医及侍从们说道:“你们下去,远远的在奉辰苑外候着。无朕传唤,不许旁人接近一步。无旨乱闯者,立斩。” 御医及侍从们如蒙大赦,慌忙的退出殿外。 暮朝眼见着雍正不再催着御医们为自己诊治,又将侍从们遣到殿外,心里便有了些准备,知道面对自己刻意露出的破绽,雍正已经疑虑至深,怕是无法再等,应该马上便会发难。 雍正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凝视着暮朝的双眸,眼神晦暗深邃,不知其所想。 暮朝没敢动,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和雍正对视着。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和沉默。 雍正望着暮朝面无表情的面容,语气淡淡的开口言道:“听奴才们说,九弟死前受尽屈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明明是皇亲贵胄,却只能屈居陋室、身陷囹圄。每日吃着奴才们扔到地上的发了霉、变了质的冷炙残羹,还要日日受着奴才们的打骂嘲讽,终是无法承受、郁郁而终。你听了,心疼吗?” 暮朝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一抹痛,却迅速的消失不见。 雍正紧紧的盯着暮朝的眼睛,又接着说道:“你的福晋向来行事猖狂、言行无状。多次抗旨不尊,甚至胆敢开口辱骂朕。若是朕不严惩,如何向朝臣宗亲交待?以后又如何服众?听说在你遵从朕的旨意将她休弃后,她终日以泪洗面,最后竟然*而死。可她万万不该在临死前依然对朕不敬、出言不逊。如此藐视君王之徒怎能轻饶?为平息众怒,朕只好下旨将她开棺、鞭尸、弃之荒野。你知道后,怨恨吗?” 暮朝的身子又是轻轻一颤,眼神中掠过一抹嘲讽。 雍正目光灼灼,步步紧逼,“朕表面上给你亲王之尊,其实却不断将最难办的差事扔给你。无论你办得好或不好,得到的永远都是朕的一顿斥责。你该知道,朕就是要逼得你无路可退。你被朕赶出宗籍,更改贱名,朕将你圈禁,纵容奴才们苛待你,你该知道,朕的目的,就是要你死。只有你死,八爷党才会彻底瓦解;只有你死,朝廷中的党争才能真正平息。你心境明澈,知晓清楚后,甘心吗?” 暮朝咬紧了嘴唇,甚至咬得苍白的唇瓣流出鲜红的血来,衬着那惨白的脸色显得尤为凄惨可怜。 雍正似乎欣赏够了暮朝的神色,突然栖身上前,伸手扼住了暮朝的脖颈,灼热的气息喷在暮朝脸上,却让暮朝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雍正的目光冰冷,语气更是森然,“你心疼吗?怨恨吗?甘心吗?你说你想要救十弟性命,若是朕要你拿自己的命来换,你愿意吗?” 雍正说完,似乎并不想听到暮朝的回答,便收紧手指发了狠的用力,锐利的凤眸中满是阴毒狠辣,似乎真的是想要了暮朝的性命。 暮朝觉得自己胸腔好似要炸开了一般,窒息的痛苦让暮朝似脱了水的鱼一样难过。暮朝极力的抑制住身体本能的挣扎和反抗,只是用清冷的目光默默的凝视着雍正狠厉的双眸,眼神中闪过种种情绪,痛苦、不甘、怨毒、憎恨,最终却变幻成一片澄澈清明,所有悲痛挣扎均已消逝不见,唯余一丝悲悯与不舍。 雍正自然没有放过暮朝眼神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只是,悲悯、不舍……雍正不由得皱起眉,这反应,不对。 雍正的右手继续用力,左手却轻柔的托起了暮朝由于即将陷入昏迷而软下的身子,语气温柔却冰冷的在暮朝耳边轻声质问着,“说,你是谁?” 暮朝只觉得头脑已渐渐昏沉,身子渐渐酥软无力,便已明白,这身体的承受能力已近临界。这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受,但多年的训练和经历早已让暮朝适应了这种临死的紧张、茫然与痛苦。即便是在此时此刻,暮朝看似失去了意识,却依然可以让自己神智清明。 雍正见那人瘦弱的身子柔软的垂下,一动不动的身体隐隐透着一股即将死亡的冰冷。惨淡的脸庞退去所有血色,只剩近乎透明的惨白。那双让自己的惊异的澄澈凤眸已经渐渐目光涣散,只余光华散尽后的迷离与茫然。 雍正突然松开了扼住那人脖颈的右手,几个青紫、可怖的淤痕便瞬间映入雍正的眼帘,看得雍正不由得紧了紧双眉,右手随即托住那人的后脑,将那人拉近自己,语气依旧冰冷的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雍正见那人的嘴唇微动,似乎低声喃喃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便耐心俯下身侧耳细听。只听得那人虚弱的在他耳边反复喃喃低语着两个字,细听之下,才终于听清,竟是额娘。 雍正的眉头皱的更紧。额娘?良妃?这倒是胤禩最在乎的人。想那良妃卫氏,本是内管领阿布鼐之女,辛者库罪籍出身,却以冠绝六宫的容貌被圣祖宠幸,入侍宫中。康熙二十年,生皇八子胤禩后,地位仍旧十分卑微,甚至无资格亲自抚养胤禩。直至康熙三十九年才由于胤禩的优秀被册为良嫔,未几晋良妃。但这依旧无法改变她是清朝历代帝王中母家身份最低的妃子。雍正深知若说谁是最了解胤禩的人,只怕非是自己莫属。他二人彼此曾是最亲密的兄弟,也曾是彼此此生最大的对手。为了打压对方、战胜对方,二人无不详细研究过对方的喜好弱点。自从海东青事件后,雍正便明白了良妃在胤禩心中的地位。只是眼前这人的种种反应,又似乎与以往的胤禩大为不同。起码,以他对胤禩的了解,胤禩对他这个最大的对手绝不会是如今这种谦卑的态度。 雍正见那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便将人缓缓的放在了床上。直起身子后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动作竟是自己意想不到的细致轻柔,雍正不由得一愣,随即又有些恼怒,继而动作略显粗暴的撕开那人身上的青色长衫,不出所料的看到了那人胸口的那颗红色胎记。雍正犹不甘心,又挽起了那人右手的衣袖,那人小臂上的一道伤疤果然如预期般映入眼帘。雍正凝视着这道伤疤,思绪飞远,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雍正伸出左手,缓缓的抚上这道伤疤。多年后,这伤疤似乎比那时候浅淡了些,却依旧带给雍正不亚于那时初见这道狰狞疤痕时带给自己的震撼。真是没想到,如今在多年后再次亲眼看到这疤痕,自己竟然会……会有一丝心痛! 这种出乎意料却又无法控制的情绪让雍正有些恼怒和烦乱。自己怎么会对这人觉得心痛?这人是他生平最大的对手,这人给他制造了无数麻烦。自己至今还要收拾这人留下的一堆乱摊子。自己应该厌恶他、恨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而如今,面对这个满身谜团甚至很有可能给自己的江山社稷带来无数隐患的他,自己怎么会觉得心痛?怎么能够?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第4章 释疑(三) 望着已然昏过去的暮朝,雍正的神色复杂。皱着眉凝视着暮朝许久,锐利的凤眸中翻滚着种种情绪,如巨浪般汹涌、如怒涛般狰狞。雍正终是开口传唤御医侍从们进来,为暮朝诊治。想了想,又在他人进门前帮暮朝拢了拢身上的衣物,盖上了锦被。 御医胆战心惊的诊脉后,表情更是如丧考妣。心里不住哀嚎他们这到底是不小心惹得哪位路过的神仙不高兴了?怎么这才过了一会儿功夫,这位爷的脉象比之前更衰弱了几分,且时有时无,仿佛随时会断了一般。诊视间无意中瞥见暮朝脖颈上的可怖淤痕,吓得更是一缩脖子,赶忙低头掩饰住心里的惊骇。方才屋里可就只有这二位爷,而且八爷脖颈上的明显就是被掐的指印。看这印记狰狞恐怖,可以想见下手的人有多么用力。这难不成……还能是八爷自己动手掐的?可是这人都有着求生的本能,掐成这样,怕是都快断气了吧,又怎么可能是八爷自己动手掐的。可若不是八爷,那么就只剩下那位爷了……难道说,是圣上想要了八爷的命?可是看着在此之前皇上的态度,那是恨不得立刻便将这八爷的身子调养好了,甚至在得知八爷的身子已是油尽灯枯、无法治愈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要了他们的小命一般。这到底是要怎样?果然真真是喜怒不定、圣心难测啊。 似乎是看出了御医们的疑虑,雍正淡淡的开口道:“用最好的药,尽力医治。”想了想,又对殿内众人说道:“关于奉辰苑中的一切,均不可外传。倘若朕听到一句关于奉辰苑的流言蜚语,殿内所有人一起杖毙。” 雍正的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也算不得阴狠,但却让殿内众人生生的打了个冷颤,连忙跪地称是,指天誓日的保证绝不敢对奉辰苑中的一切多言一句,并在心底暗下决心,以后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省的口无遮拦的说了不该说的话,生生丢了自己的小命。 许是这次折腾得太过,又或是之前胤禩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是在御医的全力救治及侍从们的精心服侍下,暮朝仍然经历了几次凶险,几度让众人几乎认为已无希望之时,暮朝却是挺了过来。即便如此,暮朝再次苏醒,已是三日后的晌午。 雍正在养心殿内批阅着奏折,今日公务并不算繁忙,原本早就应该批完的折子却是拖到了深夜。雍正望着面前摊开的折子,怡亲王的条陈写得十分得他的心意,但不知为何,雍正的眼前却是再次浮现出了另一些让他更为惊叹、更加感兴趣的书稿。 那人的字迹他并不陌生,那些和他极为相似的字体,是他亲自手把手一点一滴教出来的。但是那书稿上所写的内容,却让他震惊万分、惊叹莫名。农业、军事、医学、商贸,乃至对西方各国的详述、对清廷时局的分析,无不让雍正愕然惊叹。 雍正看着这些书稿总是在震惊之余想到很多,也得到很多。书稿是每天暗卫们趁着暮朝休息时拿到养心殿呈给他阅览的。每当雍正看着这些书稿的时候,眼前总是会浮现出那人修长俊雅的身影伏案书写的情景。 雍正心里不由得想到,距离上次见到那人,已经过了五日了。 这五日,雍正虽未至奉辰苑看过暮朝,但是却对暮朝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雍正下意识的抚着左手腕上的佛珠,脑中思讨着这几日来暗卫的回禀。听说那人自从那日苏醒后便积极配合着御医诊治调养身子,无论是多苦的汤药、多难吃的药膳,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听说那人每日总是伏案书写,笔耕不辍,除了吃饭睡眠一刻也不愿停歇,似乎晚一日,晚一个时辰,自己便会一命呜呼,再没有了继续写下去的机会。听说那人只在每日清晨傍晚休息一小会儿,且总是喜爱站在窗边,默默凝望着窗外沐浴在融暖日光中却鲜有变化的景致,露出让人惊叹却也深感匪夷所思的恬淡浅笑。听说那人有时夜晚会被噩梦所扰,惊醒后常常满头大汗的兀自呆坐着,不让侍从点灯,也不让他人靠近服侍。听说那人心境平和、待人温雅,不曾要求面圣,也不曾提过九弟、十弟,甚至不曾提过福晋,也不曾要求见独子弘旺一面。听说那人每日仍被胃疾所困,饮食则吐、备受折磨,但他却尽自己所能的按时用餐定量服药,尽管万分痛苦却不曾动过死念。 自从那日亲自检验过那人身上的胎记和伤疤,又念及那人在垂死神智茫然之际的种种反应,雍正可以肯定,那人的确是他的八弟无疑。可是那人如今的一言一行,看似与以往无异,但他却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那的确是胤禩,却又似乎不是以前的胤禩。 夜间,豪华宽大的龙床上床幔低垂,身影交缠、低语软糯、暧昧旖旎。雍正望着身下清丽可人的女子,清澈的凤眼含羞带怯,微微低垂着眼帘,娇嫩的嘴唇微微轻颤、欲拒还迎的妩媚。这女子正是雍正近两年较为宠爱的谦嫔。雍正轻轻的抚上谦嫔娇羞的双眼,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另一双更为澄澈精致的凤眸,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怎么会在此时想到那人?雍正有些懊恼,突然便没了怜惜美人的心思。披衣起身,无视谦嫔惊慌委屈的目光,唤来侍从将谦嫔送回寝宫。 高无庸眼见着皇上刚入寝宫片刻便将谦嫔送了回去,如今更是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心里便暗讨着是不是谦嫔御前失仪,惹怒了皇上。但不管如何,看皇上如今的情形,显然是尚未尽兴,心思烦闷。高无庸迟疑半晌,小心的开口询问:“皇上,可是要再翻一次绿头牌?” 雍正听后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侧头出了会儿神,又突然道:“高无庸,为朕取一套常服来,朕要去一趟奉辰苑。就你一人随朕去,不要声张。”想了想,又说道:“把上月江南织造献上的新制冬衣取两套来,再把朕的那套紫貂斗篷取来,一起送到奉辰苑。” 高无庸听后暗暗咂舌。皇上要赏赐臣子衣物,赏两套江南织造的新衣已足够显示出对其的恩宠,更遑论皇上穿过的名贵斗篷。貂皮珍贵做工精巧倒在其次,重要的是皇上穿过的衣物向来只赏赐给最得圣宠的宗亲近臣,而这位冷面帝王与圣祖康熙爷相比可算得上是刻薄寡恩了,是以雍正朝受过此种殊荣的只有怡亲王一人。没想到,如今圣上却要给八爷如此大的恩宠。尽管圣心难测,但日后还是万万不要得罪了那位八爷比较好。 雍正深夜突然驾临奉辰苑,一众奴才侍从均是惶恐不安,连忙跪地接驾。 雍正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皱起眉,心微怒,瞪着侍从们冷声问道:“人呢?可是在殿中?” 贴身服侍胤禩的小太监颤抖着回禀道:“今日八爷胃疼的厉害,晚膳吃了三次,又吐了三次,折腾得狠了,身子虚弱得冒了一身汗,梳洗过后,便比往日睡得早些。” 雍正眉头略微一松,思及那人病弱的身体又不由得眉头一紧,开口道:“都在外候着,无朕传唤,不得进殿一步。” 雍正缓步走入殿内,来到寝室床边,借着月光望向床上熟睡的人。 几日来的诊治进补,那人却依旧消瘦虚弱。俯身坐在床边,鬼使神差的伸手握住那人纤细的手腕,心里暗自感叹真的是很细呀,似乎一用力便可轻易折断了一般。正在出神,却突然被那人回握住了手,耳边传来那人的清浅明澈的声音,语调愉悦,竟是久未见过的欢乐轻松。“这么多书,什么时候背得完啊?除非你和我一起看、一起背,要不然,我便不看!” 雍正微愣,原以为那人醒了,听了这话,又仔细看了看那人的神情,却发现那人原来是在说梦话。思绪飘远,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教八弟读书认字的日子。细细回想二人那时相处的林林总总,雍正突然忆起,那时候,他也是真心心疼八弟,当八弟是自己最重要的弟弟关心呵护的。 暮朝在说完这句梦呓后倏然清醒,尚未睁眼,便敏锐的感觉到雍正的气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还偏偏握着自己的手?想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梦呓,暮朝心底一片冰冷。又仔细想了想雍正的反应、感受着雍正的气息,暮朝发现雍正并没有生气,暗讨着或许是这句话引起了雍正的某些回忆。搜索了一下胤禩的记忆,暮朝心里有了些普,那或许就是二人年少时一起读书的经历吧。因此雍正只是默默想着些什么,但却并未发难。念及梦中的情形及那人模糊的面容,心里又缓缓一哀。突然便觉得有些累了。再也无力思考如何去与雍正应对周旋。 暮朝竟真的放任自己任性了一次,不去理会雍正,面上仍旧装做熟睡,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心事。 雍正不知是何原因,在床边坐了许久。不叫醒暮朝,不说话,也不一直盯着暮朝看,只是握着暮朝的手,仿佛是在出神。 其实,暮朝夜里常做噩梦。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暮朝便没有过一夜好眠。噩梦的内容大多是以往穿越时空时悲惨死去的景象。犹记得第一次发现自己激发了这种罕见的时空穿梭异能的时候,暮朝心里是十分喜悦的。但是尚未体会到穿越时空的得意和乐趣,刚刚穿越的暮朝便被人一剑刺入了心脏。暮朝痛的弯下了腰,对方却随即抽出了剑,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那是暮朝第一次感受死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慌让暮朝无助的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流出眼泪了。然而等暮朝的精神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体中,却痛苦欲死,几欲崩溃。那时候暮朝终于明白,原来刚刚经历的死亡,并不是最大的恐怖和折磨。 原本暮朝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动用时空穿梭的异能,因为当时的自己认为根本无法再次承受那种痛苦和绝望。可是没有想到,许多年后世事变幻、很多事情无法详述,暮朝却自愿的再次踏上了悲惨的时空穿越之旅,再次经历一次次的各式各样的惨痛厄运。 开始的时候计划实行的并不顺利,这主要是因为暮朝在每次穿越的十二天后才能进入空间再次启用异能。刚刚穿越的暮朝除了记忆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因此最初的几次穿越很快便以失败告终。由于穿越的时间过于短暂,精神力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适应连续的瞬移和穿越,暮朝只能在经历一次次死亡后接着忍受随之而来的更大的痛苦和折磨。但是即便如此,暮朝的心里却再也没有过害怕和绝望。渐渐的甚至可以在自己悲催的穿越过程中找到些许乐趣,苦中作乐的调侃自己一番,甚至自得其乐的大笑一场。 比如暮朝在穿越到马嵬坡寺庙中正在悬梁自尽的杨贵妃身上时会感慨一下自己穿越时机的悲催,暗自祈祷着下次穿越时定要努力控制一下时间。哪怕是早几分钟呢!这脖子都已经吊绳子上了,自己穿过来时这具身子已经几近窒息无力挣扎,转瞬间便会咽气,这让自己如何能够逃脱? 又如暮朝在刚刚穿越后便听到身边的人恭敬的对自己说:“请鳌少保入殿,皇上正等着您指点小太监们的布库”时,不但没有恐惧、惊慌,却暗自窃喜至少这回给了自己些许自救的时间,比起一上来就被杀、被吊死,如今只是即将被抓起来,那对自己而言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只不过……暮朝摸着自己唇边浓密的络腮胡须,打量了一番自己魁梧壮硕肌肉虬结的身材,又思讨了一下自己与康熙的年纪差,郁闷的几乎喷出一口老血来,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我靠!让我用鳌少保的身份赢得康熙小皇帝的真心,还要成为康熙最信任最重要的人,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有没有这么重口味呀! 但无论如何,暮朝都不会放弃。因为这是自己对那人的承诺。 就在刚才,久未梦到的人突然便轻巧的闯入了暮朝的梦中,尽管面容依旧模糊不清,甚至声音也不甚分明,但暮朝只是望着那团模糊却温暖的身影,便可以开心幸福的笑出声来,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幸福。梦中那人指着一堆数据存储设备让自己将上面的史书尽快背熟,否则穿越时空则会异常危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九死一生。暮朝便向那人撒娇,非要拉着那人和自己一起背。那人一边倾听一边轻柔的抚着暮朝的长发,无奈、宠溺的笑。抬头望向那人依旧模糊的面孔,暮朝却能感受得到那面上温润清雅的笑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暮朝的心却倏然刺痛,万般感慨在浅笑间幻化成柔辉点点,刹那芳华,瞬间倾城。 第5章 释疑(四) 或许是昨晚梦到了那久违的人,暮朝清晨苏醒时,面上甚至带着恬静的笑容。 想到昨晚自己想念着那个人,竟然安心的幸福睡去。接着便是难得的一夜好眠。无惊,无梦,一觉至天明。 又想到自己竟然在雍正身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暮朝心里又有些懊恼、也有些后怕。 没想到雍正竟然就那样握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言的默默坐在自己床边,陪了自己这么久,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好在自己睡的安稳时并没有梦呓的习惯,否则岂不是要坏了大事。暮朝暗自警醒着,提醒自己日后定不可再犯类似的低级错误。又念及梦中那人带给自己的熟稔至深却许久未见的温暖,暮朝的心便瞬间柔软下来,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疏忽的借口。 也许是心情舒畅,又或许是那人给了自己振作的力量,暮朝今日的状态出奇的好,甚至好得让诊脉的御医有些难以置信。进餐服药也难得的只在开始时呕了几小口,却依然顺利的全都吃了进去,且难得的没有再吐。 当雍正缓步步入奉辰苑正殿时,果然不出所料的在书案旁见到了那抹俊逸清雅的身影。只见那人正伏案急书,眉头微锁、笔走游龙,下笔时竟是完全不假思索,文思泉涌、一气呵成。金色的日光透过窗棂斜照在那人身上,衬的那人苍白的脸色也似有了些许温暖。 那人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望向自己。先是一愣,随即竟漾起一抹浅笑,轻唤了声“皇上”,清越的声音里竟有着难得的愉悦。 或许是被那人的情绪所感,雍正自下朝后便有些阴郁的心情竟然略微好转了起来。见那人没有如前几日般卑微的以额触地像奴才般向自己行大礼,雍正不但没有一丝恼怒,却还有些淡淡的欣喜。 “听御医说,你今日的身子好了很多,服药用膳竟是难得的顺利。胃可是疼得好些了?身子可还虚弱的厉害?” 暮朝在雍正和缓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些许不加掩饰的关怀,便微笑着回答道:“是好些了。今日服药时几乎没有吐,用膳时也比往日多吃了半碗米粥。皇上昨日赏赐的冬衣很合身,谢皇上惦念。” 听见暮朝的回答,雍正满意的点了点头,举步踱至书案旁,伸手拿起了暮朝正在书写的那几页书稿,随意的坐在案桌旁的椅子上,仔细的翻阅起来。 偏巧暮朝这几页写的都是关于中医和西医的分析比较,没有那些关于军事、朝政的敏感话题,倒也让雍正看得入了神,读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暮朝也没有和雍正客气,在雍正翻阅自己写的书稿时,仍然不愿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因此也找了把椅子在书案旁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内容书写了起来。 半晌后,雍正翻阅完手中的书稿,正想问那人几个问题。抬起头,恰好正看到那人眉微皱、嘴微抿,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恍然间竟有些愣神,似乎想起些什么,薄唇微挑,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甚至突然间觉得心境畅快,莫名的有了几分愉悦。 “你说这西医医术高明,甚至可以剖开人的身体,将病变之处切去,再缝合皮肤,便能治愈疾病。运用此种方法不仅可以治愈许多中医无法治疗的急症,甚至可以剖腹产儿。这可是真的?可是有理可循、有据可查?”雍正的语气甚为温和,表情却是有些严肃。 暮朝听了雍正的问题,停下笔,认真的回答道:“确实如此。我曾亲眼见过西医用这种方法救治过一个身患腹疾的幼儿,治疗过程尽管血腥了些,但是却是成功的救了那小儿的性命。伤口长好后除了留下一处疤痕,那幼儿却也活蹦乱跳,与常人无异。据那西医所言,这幼儿患的乃是急症,盖因他腹中有一处病患化脓溃烂,若不及时除去,流出的脓血会感染整个腹部,那时则性命危矣。只有用这种刀石之法,才能除了这病患,救得了他的性命。” 雍正听后愣了一下,仔细想了会儿,接着问道:“这是你何时见过的事?这西医和那幼儿可还能找得到?” 暮朝早就料到雍正会有此一问,自是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倒也不见半分紧张,语气甚为自然,“算起来,那是我十岁时常带着九弟十弟跑出去玩时遇见的事了。我们三人有时嫌侍卫随从们跟着有诸多不便,便会想方设法的甩掉他们,倒也成功了几次。只是有一次我们三人终于甩开了跟随的侍从,想好好玩一场。可没想到却在京城近郊,和调皮的小十走散了。我和小九十分焦急,到处寻找,却无意间在一座荒无人烟的破庙里遇到一位白发老人正在压着一个孩子不知做些什么,手里还握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刀,旁边更是血迹斑斑,还有些不知名的皮肉,看起来万分恐怖恶心。我和小九那时候都有些吓傻了,以为遇到了杀人狂魔,转身便想逃。可又想到倘若就此逃了,放任恶人行凶不管,岂不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也在众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们便壮着胆子冲过去,想要阻拦那人继续行凶。却没想到那人却说自己是在救人,让我和小九万不可耽误他宝贵的救治时间。我和小九自然不信,正要继续纠缠,那人却说只需等得他将那孩子的病患切除,缝好伤口,到时候那孩子回转过来,自然便证明了他没有说谎。我和小九一琢磨,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惩恶除奸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冤枉了好人。没想到,那人说的竟是真的。那人缝好伤口后,我和小九上去查探过那孩子,虽然气息微弱,却呼吸平缓。后来过了几日,我和小九曾又偷跑出宫到那座破庙去见过那两个人,没想到那孩子果然好了。我缠着那人问他是如何救治的,那人只说是从西方国家学到的医术。他见我对他周游各国的见闻十分感兴趣,且没有像他人那样对他说的话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便又扔给我几本很厚的书,说是和我也算有缘,便赠给我以作纪念,并说自己要继续云游四海去,后来便没再见过那两个人。小九对书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对于那人所说的话也只对其中的商旅贸易十分感兴趣。我翻阅那书籍,知道兹事体大,便叮嘱小九万不可对他人提及此事。” 雍正听得有些愣神,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无奈。再次开口,语气竟有了几分调侃:“九弟?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人证。况且又是年少时候的事,且时隔多年,怕是即便朕想要去查证,也查不出什么吧。”雍正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想来那人赠给你的几本书,如今也是灰飞烟灭、无迹可寻了吧?” 暮朝却是给出了一个出乎雍正意料的答案,“那几本书被我埋在了京城近郊的一棵老树下,假以时日还是找得到的。” 雍正听了,有些无语。京城近郊到底是有多少棵树啊,他难道能一棵一棵的去树下挖不成?怕是那人有意隐瞒,即便是自己将京城近郊的树都砍了,将树下挖开翻查个遍,到时候恐怕也找不到那几本书,况且那人也会有其他借口来搪塞。 雍正想了想,又问道:“那几本可都是医书?” 暮朝摇了摇头,开口答道:“不都是医书,天文、地理、军事、医术、农务、水利……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更让人奇怪的是,书中的内容有些似乎竟然暗指着几百年以后的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又似有理有据,丝丝入扣,让人辩无可辩,无法反驳。这几日我已经写出了一些,改日写完便呈给皇上御览。” 雍正凤眸中锐芒一闪,又问道:“八弟向来聪慧,想来书中的内容早已了熟于心。又为何不利用这些在皇父面前邀功,又或是将那几本书呈献给皇父,想必皇父必会圣心大悦,也不至于说出父子之情绝矣的绝情之语。” 暮朝的脸色有些暗淡,缓缓说道:“年少时谨小慎微,遇事总是想着藏拙守弱,自然不敢做出僭越的事来。长大后倒是有了些自己的抱负,正想着将这些献给皇父之时,却被皇父责骂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自幼心高阴险。当时的确有些心灰意冷。尤其在额娘过世后,我更是觉得万念俱灰。什么志向、什么抱负,对我而言早已如随风而散的尘埃。倒是还奢望着能护住小九、小十……” 说到这,暮朝猛然闭口不言,轻柔的目光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望见暮朝眼中的悲哀和脆弱,雍正也突然有些沉默。 雍正脑海中闪过近些日子和那人相处的种种情形,想到那人被自己扼住喉咙也不挣扎反抗,垂死之际只是用清冷的目光默默的凝视着自己,眼神中的种种情绪痛苦、不甘、怨毒、憎恨最终却都变幻成一片澄澈清明。想到暗卫回禀说那人每日总是伏案书写,笔耕不辍,除了吃饭睡眠一刻也不愿停歇,似乎若不抓紧每时每刻,便再没有了继续写下去的机会。想到那人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梦呓,想到那人用欢快的语气向自己撒娇,拉着自己与他一起背书,想到那人唤自己四哥……又想到御医们的诊断,油尽灯枯、无法治愈,只能勉力医治、稳住病情,尽量拖延些时日……突然之间,心里便有些酸楚,梗堵郁结得自己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儿,雍正突然开口说道:“你说过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朕已经让人去试了,想来很快便会有答案。若是牛痘真的可以预防天花,那么,你便替百姓们摘去了时刻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终结了肆虐了千年的天花顽疾。那么,你便是大清的功臣。到时候,朕会替大清的百姓,谢谢你。” 第6章 大限(一) 或许是因为昨日与胤禩相谈甚欢,雍正觉得今日的心情竟是几日以来难得的愉悦平和。因此在今日大朝会上,很多大臣面对着这位冷面帝王难得的和煦面容,虽然略微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暗自惊异,心里暗自猜测着究竟是何人何事能让皇上心境畅快、舒眉展颜。 朝会结束后,雍正念及昨日与那人相谈之时提及的兄弟之间的种种过往,又思及如今众兄弟死的死、散的散,有的远在他方,有的被禁高墙,算来算去,还在身边的,便只有十三和十六、十七几个年纪小的弟弟,还有,那个人。想到那人瘦弱的身体,再望见十三那有些不便利的腿时,心里便突然有些柔软酸楚,因此便留下了十三到养心殿伴驾。 特意传来御医为十三诊脉,又依着十三的口味传了一桌御膳。兄弟二人边用膳便闲话些家常,一时间倒也轻松愉快、其乐融融。 正聊得畅快时,养心殿外一阵吵闹,顿时惹得雍正有些不快。因为雍正吩咐过与怡亲王议事时不许有人打扰,但前来回事的小太监却似真的有什么急事,偏巧高无庸又在殿内伺候君王,且因着帝王的旨意那小太监万不敢将那人的事与他人乱说,又被其他人拦着不给通传,也见不到高总管,便有些着急,生怕误了事,因此吵嚷了起来。 “到底什么事?如此吵嚷成何体统!”雍正怒眉呵斥,吓坏了殿外的侍从,便赶紧进殿回话说有个小太监说有急事要面圣。 雍正想着各宫主位若有急事也会派来有品级的太监宫女来养心殿面圣,而一个小太监能有什么急事要回,正想直接打发了了事,却突然心念一动,忙传那个小太监进殿回话。 只见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进殿跪下,哆哆嗦嗦的想要开口,一转眼瞥见怡亲王在场,又有些迟疑,不知如何是好,急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雍正一见那小太监果然是自己前些日子选去伺候那人的宫人,又见着他的神态有异,心里暗道莫不是那人的病情恶化,身子有了什么不好?因此便着急道:“你哆嗦什么?有什么事还不赶快说!可是奉辰苑有事?” 那小太监听到雍正语气焦急的问话,心中更是紧张忐忑,恨不得自己从没有摊上过这倒霉的差事,祈祷着帝王的怒火万万别牵连到自己,赶忙颤抖着声音回话道:“回皇上话,的确是奉辰苑主子身子不虞。前去诊脉的御医也有些着慌,说本已有些回转的病况如今却是急转直下,现在更是汤药不进,又连吐了好几口血,御医说是情况危急,凶险万分……” 雍正听后竟然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刺痛,再次开口,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几位御医可是都去诊脉了?难道都无法可施?” 小太监哭丧着脸道:“几位御医都去了,正在施救。只是……” 尚未说完,便见帝王猛然起身,疾步向殿外走去,“高无庸,去太医院传旨,让所有当值的太医均到奉辰苑救人。十三弟,朕有急事,你先回去,咱们兄弟改日再聊。张起麟,送怡亲王出宫。” 帝王脚步匆匆,若非内侍机灵,紧跟在后面为其披上貂皮大氅,只怕帝王就要穿着单薄的棉衣直接冲到冷风刺骨的殿外去了。 望着雍正匆匆远去的背影,怡亲王不由得有些愕然。真是很少有机会见到四哥这幅慌乱着急的模样啊!不由得摸着下巴暗自揣度,莫不是这位冷面冷心的四哥也终于有了放在心尖尖上的红颜知己?瞧着四哥对那位奉辰苑主子着紧的样儿,想来应该是极为宠爱那位的吧。可是若说宠爱,那也应该放到距离养心殿近些的殿宇好好疼宠才是,怎么偏偏将人放到那么偏远的奉辰苑去了。况且,那奉辰苑原来不是住着些管园子的奴才吗?这又哪里是住得了主子的地方啊?况且听刚才那小太监的回禀,这奉辰苑主子的身子怕是十分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挺得过这关。唉!这四哥怎么尽是喜欢像敦肃皇贵妃那样娇娇柔柔、弱柳扶风似的美人呢?又暗自叹息了一番红颜胜人多薄命之类的感慨,便出宫回府去了。 当雍正的御驾匆匆行至奉辰苑的时候,却意外的在院中见到了那位原以为会昏睡在床上的人。 只见那人穿着自己前日送来的天青色冬衣,披着自己赏赐的紫貂披风,就这样轻轻巧巧的站在院中对着一株在雪地里绽放的红梅,露出浅淡的笑颜。衬着柔和的日光点点,那人苍白的面色也似有了一丝红晕。或许是那人最近消瘦得厉害,原本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他如今却被自己的披风松垮的包围着,紫貂丰厚的皮毛越发显得那人瘦弱无依、伶仃可怜。 雍正看着那人略微红晕的俊雅面容上精致凤眸中流转着璀璨光华,有些被震撼的同时,心里竟狠狠的掠过一抹不祥。 雍正走下御撵,皱着眉,匆匆行至那人身畔,二话不说的拉起那人的手臂,大力强势的将那人拉回屋里。绷着脸,将那人摁在床上,盖上了锦被,又将暖手炉塞到那人的手中,触及到那人冰冷指尖,雍正的脸色不由得又黑了几分,终是忍不住开口训斥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不知道吗?竟然还敢给朕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院中发呆。你是不是嫌自己的风寒好得太快?肺疾发作的不够厉害?” 暮朝见雍正着急的样子,听着他面上严厉却满含关切的斥责,心里竟漾起一抹温暖。没生气,也没害怕,仰起脸直视着雍正,笑着答道:“谢皇上关心,我一切都好。刚才只是晕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回转了过来。如今好多了,胃不痛,也不咳。胸闷气喘也没有了,从醒后竟一次也没呕过,身子竟是觉得比前几日松快了很多,想来是御医妙手回春,就快大好了。” 听了那人的解释,雍正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了。 那人的身子,怎么可能会大好? 尽管自己以前也说过些敷衍安慰那人的话,但是雍正心里明白,若说这满大清医术最高明的非是这几位为自己诊脉的御医莫属,因此对御医们的诊断,雍正虽然生气,但心里实际上是深信不疑的。如今见着那人这样子,怎么看都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啊。 雍正安抚了那人几句,严令那人在床上休息。又将御医们叫到偏殿,询问后得知那人果然是大限已至,心里便堵得难受,直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横眉怒目、厉声责问御医为何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便成了这副模样。 御医们颤抖着跪了一地,其中一位御医带着哭腔开口答道:“奴才等实在不知啊。八爷昨日的脉象还算平稳,病情也控制得还好。不曾想今日便突然成了这幅模样……原本上午奴才为八爷诊脉的时候,主子的脉象还算平稳。谁知八爷与奴才闲话了几句后,却突然脸色大变,口不能言,整个身子似乎都有些凉了。奴才们赶忙施救,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却又喷出几大口鲜血,随即便昏了过去。奴才们再探脉象,却是数疾并发,极之凶险。若是昏睡不醒,又或是醒后衰弱无力、病况严重,还能勉强用老参汤拖得几日……可如今看八爷这样子,分明就是……” 御医颤抖着不敢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却依然让雍正的心里一片冰冷。 雍正定了定神,皱着眉,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和八爷说了什么闲话,惹得他如此?一字一句的给朕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你便不用活着了。” 那御医抖得更加厉害,几乎痛哭出来,“回万岁爷,奴才万不敢在八爷面前胡言半句。只是今日为八爷诊脉,发现八爷的风寒肺疾好了很多,便说了几句讨喜的吉利话。八爷先是夸赞了奴才的医术,又笑着随口问了几句脉案药方。还问奴才能不能给他用些西药,叫什么,什么青梅什么的,说是对医治肺疾风寒大有奇效。奴才属实没有听过什么叫青梅的西药呀,八爷又不甘心的问了其他几位御医,几位御医都说没听说过这种药,就连一位与洋人神父有些交情的陈御医也说从未在洋人那里听说过有这样的药,八爷便愣住了,随即变了颜色……奴才该死!请万岁饶命!请万岁饶命……” 雍正也听得迷糊,有心查证又担心时间不足,正烦乱间,高无庸禀报说是太医们都已到了奉辰苑,请圣上示下。 雍正便先让人将那位御医看守起来,又吩咐太医们进殿为那人诊脉医治。不出所料,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大限已至,回光返照,怕是……拖不过今晚了。 雍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翻来覆去的挤压撕扯着,不是有多痛,但却一点一点纠结着,拉拽着,让自己心烦意乱的难受。雍正想怒骂,想大喊;想将伺候不利的奴才们杖毙,想将医术不精的御医们斩首;想指责那人为何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说好好休养还每日劳累胡闹;想责怪自己为何不将那人再看紧些、顾好些;甚至想为何当初会放任奴才欺辱他,为何要拿九弟、福晋的死刺激他……他想,他只是想,让那人,活着。好好的,活着。 第7章 大限(二) 雍正迈着沉重的步子以极慢的速度踱回了正殿。 短短的几步路对雍正而言,却走得万分艰难。 他其实很想快些走,再快些,快些回到那人身边,好好的陪陪那人,陪他读书、写字,陪他下棋、作画,陪他闲聊、陪他做任何他想做、喜欢做的事情。 他又想慢些走,再慢些,慢些见到那人俊逸清淡的笑容,慢些见到那人苍白惨淡的脸色,慢些面对那人温润清雅的目光,慢些见到那人眼中澄澈明悟的神情。 可是,当他见到那人竟然没有依照他的话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而是一副穿戴整齐将要出门的模样,纵使在心里已经决定不再对那人发火,要好好的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却依然忍不住额头青筋直跳,强忍着心疼和怒气道:“都让你好生在床上休息了,自己身子都折腾成这样了,就不能安生些吗?你什么时候能好好的听一次朕的话?”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猛然间住了嘴,抬眼望着那人有些怔忡的模样,又有些懊恼。 正思讨着如何开口缓和刚才这略显尴尬的气氛时,却听那人浅笑着开口道:“请皇上放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真的好了很多了。不觉得难过,也有了些力气。因此便想着出去逛逛,最好是找个能登高远眺的地方,看看夕阳西下、暮色晚霞,那便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放心?我放心才怪!听着那人不知是真无知还是装无知的话,雍正有些无语,又有些揪心。可是想到那人的后半句话,竟然还要去看什么落日夕阳?又不由得十分生气。他难道不知如今外面寒冬腊月寒风彻骨,哪里是他能出去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嫌自己的身子不够差,死的不够快啊?刚想开口责骂,又想到那人可不真的就是快死了么,若是现在不陪着他去看,怕是以后……还真的没有这个机会了……想到这里,雍正的心里益发酸楚,生生的将即将冲口而出的斥责变成了和风细雨的安慰:“好,今日你想去哪便去哪,朕陪着你去。” 冬日的御花园并不能算是最美的时候,然而前些日子连落的几场大雪,却也使得园中处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尤其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镀上了金光点点,倒也有了几分纯净澄澈,明媚晶莹。两人就这样在御花园中缓步走着,由于雍正事先已经派人清了场,倒也无人前来打扰。二人皆各自想着心事,虽然无话气氛却也不显尴尬,倒是有着几分难得的平和宁静。行了一会儿,暮朝身体毕竟虚弱,渐渐有些气喘。雍正心存怜惜,早已吩咐人备好了御撵,执意拉着那人一起坐了上去,说是要带那人去最近的御景亭,倒是也全了几分那人想要登高远眺的心思。 暮朝见着雍正执意如此,深邃锐利的凤眸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便也猜到了几分雍正的心意。也不多话,便随着雍正向御景亭行去。 不多时,便到了。雍正细心的扶着暮朝下了御撵。暮朝惊讶的发现早已有宫人们在观景好的位置备好了暖炉热茶、点心细粥、软垫厚褥、甚至还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个舒适的躺椅。 暮朝挑眉微笑,戏谑道:“皇上还真把我当成了弱不禁风的女子不成?” 雍正也不反驳,只是执意将暮朝摁在躺椅上,细心的紧了紧风帽貂裘,又拿来了厚厚的锦被盖在暮朝身上。伸手探了探暖手炉的温度,又回身看了看桌上的各色美食,略想了会儿,终是递过来一小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温和的言道:“少喝几口,暖暖身子。” 暮朝也由着雍正忙前忙后的亲自照顾自己,既不惊恐,也无得意,只是浅笑着看着,也不说话。望着雍正递过来的热粥,并不拒绝,乖顺的喝了几小口,便摇头不要了。 雍正也随意的在暮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喝了口桌上的热茶,斟酌着言道:“此处毕竟不比寝宫内暖和,你少坐一会儿,便随朕回去吧。夕阳暮色虽美,但终究还需等上两个时辰,朕怕你的身子熬不住。” 暮朝笑着开口道:“我知道四哥在想什么,想来是四哥听了御医们的回话,也以为我这身子是大限已至,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是以凡事才处处小心顺我的心意,怕是想着帮我完成遗愿呢吧。” 暮朝尚未说完,便被雍正皱着眉打断了,“别尽说些不吉的话……会好的。” 雍正的别扭的话惹得暮朝一阵轻笑,“原来四哥也会说谎话安慰人!” 雍正无奈的瞥了那笑的没心没肺的人一眼,也想顺着那人的话谈笑几句宽宽那人的心,只是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有心想要安慰那人,搜肠刮肚的琢磨了半天,万般感慨却觉得无从开口。憋了半晌,终是说了一句:“朕会替你照顾好弘旺的。”想了想,又说道:“你和九弟、弘旺的宗籍朕也会找个适当的时机恢复。即便是朕在位时不适合做这件事,朕也会叮嘱下一任皇帝将这件事办好。这也是,朕亏欠你们的。朕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朕承认,朕将你们逐出宗籍、甚至更改贱名,的确有些过了。但是矫枉必过正,为了朝廷的一世清明和大清的江山社稷,朕,不后悔。” 说完这些,见到那人有些惊讶的望着自己,目光清澈,雍正又不禁有些懊恼。心里暗道果然自己不会安慰人,怎么说着说着偏又提到了那人最忌讳的事来。可别适得其反,再将那人气个半死,甚至直接一命呜呼了,那还真是好心办坏事,自己对自己都有些无法交代了。 正在担心那人会不会被自己气得病情加重时,却听得那人轻轻的询问道:“四哥,你怕死吗?” 雍正闻言愣了一下,死?这个自己倒是也想过,心里却是不怎么怕的。但想到那人如今的情形,再联想到那人刚才的问话,心里却忽然酸楚的厉害。 刚想开口安慰,却听那人缓缓说道:“我想,对咱们这群皇子而言,死,并不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又或者说,失去权势、失去自由、失去一展自己志向抱负机会,那么,这个皇子,活着也便是死了。” 那人的语调平缓,没有怒,也没有哀,仿佛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一件自己旁观得来的事实,但却让听的人倍感苍凉寥落。 雍正皱着眉,深邃的凤眸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想起了很多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想起了很多在或不在的兄弟。想起了二哥年少时于文华殿为众大臣讲学时的气质高华、丰姿隽爽,也想起了二哥几番起落、两立两废,终被圈禁于咸安宫的颓废与落寞。想起了十三年少时的开朗豪爽,弓箭骑射无一不精,也想起了十三如今早已斑白的双鬓和根本无法治愈的腿疾。想起了被皇父厌弃的大哥、三哥,也想起了被自己逼的已逝的九弟、失去自由的十弟、十四弟……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雍正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人,眼神复杂。 雍正知道,自己曾经对这人有多狠,有多绝,虽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肃清朝廷党争,为大清江山挣得一世清明,时至今日,自己仍然可以毫不犹疑、无愧于心的说对当日所做的一切至今不悔。然而,如今面对这个身患重疾、时日无多却依然为大清江山献计献策、笔耕不辍的人,面对这个曾经恨过自己、怨过自己却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依然愿意帮自己、唤自己四哥的人,雍正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疼了、心软了。雍正甚至模模糊糊的想,若是这人有幸能够撑过这关活下来,那么,自己也是可以放过他的。不再要他性命,不再逼迫他、圈禁他,甚至,可以像当年曾经做过的那样,好好照顾他,像年少时承诺的那样,护他一世周全。 想说的话太多,雍正纠结半晌,终于声音暗哑的唤了声“八弟”,正想往下说的时候,却被那人轻笑着打断了。 “四哥,你不是吧。”那人清越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揶揄和愉悦,“看你这种种无奈纠结痛苦难言的模样,我不禁要以为,你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我……” 雍正听后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怒,斥责道:“八弟!” 见雍正真的有些恼了,暮朝也不敢再开玩笑,便敛起笑容,认真道:“四哥,你不必可怜我。人谁无死?浮游生不过朝日,萤虫命不过月余,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相比浮游、萤虫,却也长命得多。人常言松柏长青、日月永恒,然则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文人骚客的乱语胡言,不过是寄情于物、抒情畅怀罢了。松柏也好,日月也罢,终有一日,都将陨落。然而,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些日子,我很快乐。我做了自己想做、应做、当做之事,不再是为了搏得皇父的瞩目关怀,也不再是为了争储夺嫡争名逐利,而是为了自己心中被遗忘了很久、埋藏了很久的最初的志向,尽一己之力,守家国亲友,盛世安宁。” 雍正被这番话狠狠的震撼住了。他凝视着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惊吓和震撼的人,望着那人眼里的澄澈明悟点点柔辉,心里仿佛被震裂了一道缝隙,注入了一股暖流,虽然细小,却是如此惬意舒适,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所以”,那人继续言道:“四哥你不必用这种悲悯的表情看着我,也不用处处小心顺意的对待我。”说到此处,又故意挤了挤眼睛,玩笑道:“四哥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似乎我不按照大家的预期般死去,都有些辜负了众人的一番努力了。” 雍正正听得心绪激荡,忽又闻得那人最后一句毫无忌讳的话,又有些恼怒的责怪道:“别乱说话,也没个忌讳!你若能好好活着,所有伺候的御医侍从统统重赏。” 刚说完,便见那人眉开眼笑道:“好啊,那我要先替众人谢谢四哥的赏赐了。”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缓缓道:“人固有一死,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我会死,但不是在今日。” 第8章 大限(三) 直到很多年后,曾在奉辰苑侍奉过那位主子的御医侍从们依旧无法忘记那黑暗惊悚胆战心寒的一天。 原本在皇上陪着那位主子外出观景后,殿内众人便皆被奉辰苑外的侍卫看守了起来,他们尽管暂时没有被关押,但却不被允许走出奉辰苑一步。 这些日子来,众人心中皆对心思莫测、喜怒不定的冷面帝王恐惧至深。原本他们也捉摸不透皇上心里到底对那位主子是个什么主意,但是看着今日皇上在得知那位主子病重后的愤怒和着急,对那位苍白病弱的主子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甚至纵容允许那位主子走出奉辰苑,还亲自陪着去做那位主子想做但皇上心里其实却并不认可的事情。这样的恩宠纵容是宫中其他主子们从未得到过的,无论是曾经宠冠后宫的敦肃皇贵妃,还是如今深得圣心的四阿哥,亦或是帝王的至亲手足怡亲王,皇上虽然也会给予他们恩宠,但是却从不会僭越帝王臣子应守的份际,更不会违制违例的恩宠纵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尊重那位主子的想法,哪怕在皇上心中对那些想法其实并不认同。 更何况皇上虽然已将那位主子从宗人府移送到了奉辰苑,并惩治更换了一批宫人,对其饮食起居照顾得也细致了很多,更是派出御医们为其调养身体,然而,事实上,那位主子依然是被皇上严密的控制和监视着,说到底,只是换了一个好点的地方圈禁而已。可是,今日,在得知那位主子病势危急、时日无多的时候,皇上竟然默许那位主子走出了奉辰苑,更加离谱的是,竟然还亲自陪着那位主子在宫中肆意行走。 御医侍从们无从猜透皇上这种匪夷所思甚为诡异的行为,但至少都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若是那位主子有个好歹,皇上定然雷霆震怒,到时候他们这群人的小命怕也就要给那位主子陪葬了。 其实御医侍从们的担心并非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当两个时辰后皇上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那位主子冲进奉辰苑的时候,皇上那阴郁的脸色和暴戾的气息让侍奉的众人均不由自主的匍匐于地,身子不住颤抖,明明心里觉得彻骨寒冷却依然冒了一身的虚汗。在那一刻,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雍正无视着殿中瘫倒在地的众人,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人,将那人轻轻的放置在床上。又亲手替那人脱下外衣大氅,轻轻的探了探那人冰冷的面颊,又替那人盖好了锦被,并仔细的掖好被角。 雍正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人床边,静默半晌后,终是唤御医们上前诊脉。 御医们胆战心惊、哆哆嗦嗦的诊脉后,皆面色惨白、身子瘫软的跪伏于地,声音颤抖的禀道:“回万岁爷,八爷他脉象微弱、五脏俱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已近弥留,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雍正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依然感觉痛彻肺腑。雍正握紧了拳,闭目仰头轻轻一叹,声音暗哑的问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御医低头颤抖不敢言。 雍正伸手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再次冷声问道:“说,还有多久?” 御医们被帝王的冷声质问吓的几乎破了胆,又想到这即将出口的答案,更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晃晃荡荡的迟早会掉下来。但毕竟不敢不答,于是小声怯懦道:“怕是……过不了今晚……” 雍正听后默然半晌,终是挥了挥手,斥退了殿中的御医及侍从。 若是死亡不可避免,那么,他想静静地陪那人走完最后这段路。 雍正坐在床边,默默的凝视着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人。那人澄澈清明、流光溢彩的精致凤眸如今紧紧的闭着,总是轻柔浅笑的薄唇如今却褪尽血色,泛着让人心寒的惨白。 犹记得刚刚在御景亭中,那人与自己说着话,却渐渐有些精力不济。那人见自己神色紧张,还不忘笑着安慰自己,说是只是觉得困倦,想小憩一会儿,还叮嘱自己一定要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将他唤醒,并且约定要与自己一起共赏落日夕阳暮色晚霞。只有雍正自己心里知道,当他亲眼见着那人清澈的眼眸缓缓闭合,只余细长的羽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青色的阴影,自己的心里竟是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失落,仿佛自己终于失去了一个原本就该珍惜、但却一直被自己忽视,如今却终于逝去的重要的人。 雍正缓缓的轻轻的握住了那人纤细瘦弱的手,十指紧扣,渐渐用力。只是这样紧握着那人的手,似乎便能够留住那人逐渐逝去的脚步。但是,不够,还不够。雍正突然从身后将那人抱起,紧紧的搂入怀中,脸颊轻柔的贴近那人的侧脸,透彻冰凉的触感、渐渐微弱的气息无一不让雍正愈加心痛。 雍正紧紧的搂着那人,尽管隔着层层华服,雍正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贴近自己手掌的那人右臂上已经淡去的疤痕上泛出的灼热的气息,那是那人当年为了救他而负的伤。一时间,与那人相处的林林种种明晰鲜活的跃然眼前。那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手臂挡住刺向自己的利剑,在自己向他道谢的时候却只是淡淡的笑着说:“因为你是我的四哥”。那人在自己将他逐出宗族、更改贱名之时,没有怒骂、也没有挣扎,只是默然的领旨谢恩,身影寥落悲凉。那人在生命垂危、时日无多之时依然向自己献计献策,日日辛劳只为自己多留一些可供参详的书稿谏言。那人用轻快却认真的声音对自己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尽一己之力,守家国亲友,盛世安宁”。那人用清澈明悟的双眸凝视着自己,那人语气愉悦的唤自己“四哥”。直到此时此刻,雍正忽然忆起一件被他有意或无意、又或是刻意遗忘了很久的事,他和那人,除了是对手、是敌人,更是手足、是兄弟。 雍正就这样紧紧的拥着那人,静静的等着,等着夕阳西下,唤那人起来,共赏暮色晚霞。 虽然对于那人说的那些关于自己不会死的话,雍正是根本不相信的。但是此时此刻,雍正心里却又燃起一丝模糊的希望,他希望那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人真的会撑过这关,好好的活在他身边。尽管这希望万分渺茫,但雍正却不愿就此放弃。 直到暮色昏黄,层层叠叠的晚霞盈满了整个天空,红色的霞光映照在那人雪白的面容上,雍正转头凝视着那人冰冷惨淡却依然俊逸清雅的面容,轻轻的碰了碰那人的额角,在那人耳边轻声道:“暮色很美,不想起来看吗?” 第9章 暮朝 暮朝缓缓睁开眼睛,碧蓝色的眼眸澄澈纯净,如天空般辽阔,如海洋般深邃。她微微皱起眉,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略微疼痛的额头。 “嗨!我的睡美人!欢迎回家!”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望着已经闪到面前的虽然精致俊美却笑的很夸张的脸庞,暮朝确实有了几分回家的感觉,无奈的说了声:“M,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说过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许你出现在我面前吗?” M却夸张的皱着脸,摊开手摇头道:“这可不能怪我呀。当初老头的对我的程序设计就是要让我时刻照顾好你,关心你!尤其是要关注你的心理状况,千万不能让你心理变态……我的原始程序就是这么设定的,即使是你,也无法更改哦。” 暮朝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轻轻的瞥了一眼笑的很得意很嚣张的M,缓缓的从雪白舒适的圆形大床上走下来,洁白飘逸的裙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暮朝站直身子,轻轻扭了扭脖颈,又揉了揉两个手腕,语调平缓的说道:“好!那咱们就先说说关于心理变态这点……我倒是觉得虽然老头的决定有很多都让人无法理解,但是对于让你帮助我缓解心理压力这点我倒是万分赞同。就说说你的名字吧,M,取得多好啊!来来来,先让我揍你一顿,活动活动筋骨再说。” “喂喂喂!停停停!”M迅速的向后闪开,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踉跄的躲开了暮朝迅速挥过来的拳头,大声的抗议道:“我的名字并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中的M,不是masochism的缩写!你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总是要曲解我名字的涵义将我当成受虐狂呢?再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刚刚从谦和有礼的胤禩身上穿回来,不说好好休息一下,怎么一回空间就对我动粗呢?你看看你,在穿到胤禩身上时是多么的丰神俊朗、温润儒雅,可是现在又怎么样呢?刚一回来就原形毕露!所以不是我说你,你的心理评估真的有问题,你需要做些系统的心理调整,否则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暮朝动作快如闪电,几秒钟后便轻松的抓住了M的脖领,将他揪到自己面前,伸手狠狠的、结结实实的拍了一下M的头,不屑的说道:“少和我扯什么心理评估、什么系统心理调整。要我说,还是让我痛痛快快的痛扁你一顿最有效果,既减压又强身。来吧,现在就开始!不能辜负了你那难得的名字呀!” “哇!不要啊!”M迅速的跪下身子,紧紧的抱住了暮朝的大腿,夸张的哭着,声泪俱下,“女侠,女神,女王大人!请您高台贵手,饶过小的这次吧!小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为了您的幸福,小的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请让小的先为您准备好早餐,您刚刚醒来,一定饿了吧!小的为您准备了您最喜爱的小米南瓜粥、鲜虾肠粉、芙蓉蛋卷、紫薯银耳汤……” “好了好了……”暮朝无奈的制止了M永无休止的啰啰嗦嗦,放开了M,抚额道:“你应该知道,我直接补充营养素更快捷方便一些吧,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无用的事?” M见暮朝的情绪有所好转,也不再继续威胁要动手打他,便笑嘻嘻的说道:“补充营养素是很便利,但是长此以往,多么无趣呀!你身为一个女人,生活要有所追求!要有品位!不要浪费了你那亿万人类中独一无二的优秀基因!千年岁月在加上空间的减速,更别说还有种种异能……你有没有算过,你还有多少日子要过。难不成,你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混过去?” “停!别说了!我服了你了……”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按你说的准备吧,我换身衣服,就去餐厅用餐。” M听了眼前一亮,英俊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舒朗的笑容,“遵命!女王大人!” “真是够了!不要叫我女王大人!”暮朝尽管已经对M的宇宙无敌音波功有了一定免疫能力,但是仍然不由得有些抓狂,“你叫我暮朝就好!倘若再让我听到你叫错一次……” M眼见着情况不妙,转身便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身喊道:“我就说你的心理状况不妙吧,你真的是有暴力倾向呀……” 暮朝额头青筋直跳,双拳握紧又松,松了又紧,终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浴室。 暮朝望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只见镜中人肌肤胜雪、清丽出尘,一双精致的凤眸碧蓝如洗、难描难画,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垂腰际。暮朝愣愣的凝视着镜中人,看得有些出了神。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暗道时间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只怕再过些年,自己都快忘记原本的自己是何模样了吧……也罢,这些年来世事变幻、沧海桑田,那人早已不在,自己也已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至于旧日容颜,权当是前尘旧梦,为那人陪葬罢了。 回来一次不容易,暮朝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收拾起自己寥落的情绪,暮朝轻扬手指,轻触几下身边透明的墙壁,转眼间,整个透明的浴室便成了空谷幽泉中的温泉浴场,置身于这个由立体投影技术营造出来的超现实空间,暮朝轻轻的将自己的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缓缓合上眼睛,放空思绪,奢侈的给自己疲惫的心灵放了几分钟的短假去流浪。 当暮朝收拾好自己,来到餐厅时,M果然已经将各色美食端上了餐桌。除了刚才承诺过的细粥汤品,还有很多精致点心。并且已经按照暮朝的喜好将原本由透明墙壁组成的餐厅设置成了有着细沙白浪的海边餐厅,高科技的立体图像足可以假乱真,远处波涛阵阵,海鸥点点,带着咸味的海风袭来,的确使暮朝的心情舒缓了很多。 M望着暮朝那一身笔挺帅气的深蓝色军服,以及盘于脑后的一丝不乱的利落发髻,眨了眨眼睛,仍然忍不住低头叹了一口气,“你这身衣服,还真是煞风景……难得回来一次,还每次都穿成这样,你不累啊?” 暮朝没有理会M这无聊的问题,而是用碧蓝的眼睛瞟了瞟桌上满满的美食果品,挑了挑眉,戏谑道:“怎么?真把我当小猪养啊!小心我真的食欲大增,到时候身材走形面目全非,影响老头和你的大计划!” M立刻陪笑道:“怎么会呢?你天生丽质,除非你自己想胖,否则身材怎么会走形呢?你那超强的基因自己就将身体调整好了。”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你再说下去,会影响到我的食欲。” M夸张的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说话了,并且细心的帮暮朝拉开椅子,待暮朝坐下后,又替暮朝垫好餐巾。 见暮朝吃的优雅惬意,M也跟着笑起来。渐渐的,又有些显出话唠的本质。 M露出星星眼的花痴表情,声调微嗲,“(*ο*)哇~暮朝,我看那些帝王君主们也有渣得不是很厉害的,比如说这个爱新觉罗胤禛就不错。要不,你选一个两个谈谈情、说说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暮朝淡淡的瞥了M一眼,语调平缓的开口道:“我很忙,没那闲工夫。” M耸了耸肩,继续努力,“╮(╯▽╰)╭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这不也是为了帮你尽快完成任务吗!你说你拼死拼活的在这瞎折腾,放着捷径你不走,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暮朝这回头都没抬,平静的说道:“我就是愿意绕远路,你管得着吗?” M无奈的瞪大了双眼,语气夸张的说道:“( ⊙ o ⊙)你以为,光靠着那么点暧昧就能让那些英明的君王听你的使唤帮你完成任务了?” 暮朝将一勺细粥送入嘴中,细嚼慢咽的吃下,“你又怎么知道不能呢?况且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呢吗?” M表情忧郁,语调怅然,“算了,我是怕你时间长了没有感情生活再把自己弄出个精神分裂、心理疾病什么的。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有一段时间总是沉默不言,不笑、不哭、面无表情,任凭我使劲浑身解数逗你开心你都不理我。那段时间你有多可怕啊!我都怕你会就此疯掉!你现在虽然比那时候强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你现在已经有些多重人格的倾向了,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女人呐,长时间没有爱情生活是不行的。o(╯□╰)o” 暮朝眉微挑,怀疑道:“你一个人工智能的机械人还敢和我谈什么爱情?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M继续忧郁怅然的表情,“至少比你懂……o(╯□╰)o” 暮朝侧头仿佛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我也发现自己最近是有些人格分裂的倾向。你再不闭嘴,小心有暴力倾向的我把你的能量源给关了。” M缩了缩头,壮着胆子继续八卦,“最后一个问题,你说那些被你祸害过的帝王君主们若是有一天见到你的本来面目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气得狠狠的掐死你?(~ o ~)Y” 暮朝肯定的回答道:“不会的!” M无奈道:“O__O…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暮朝平静的回答:“因为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 正当M做出45度望天的怅然状时,暮朝终于忍无可忍闪身过去紧紧的掐住了M的脖子,抓狂道:“我每次回来你都问我一遍这样的问题,你不嫌烦吗?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用你那张据说是全宇宙最帅的男人的脸做出那种无比幼稚的夸张表情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很无语很抓狂很受不了啊!” 第10章 布局 M皱着英挺好看的眉,精致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神色,嫌弃的望着面前这个相貌平庸、身着清朝服饰的中年男子,撇着嘴道:“暮朝,你把这个由劣质基因合成的人培养出来做什么?无数次的实验证明,人工合成的人造基因人不但不会提升自身基因的品质,更是有着诸多缺陷,比如免疫力低下、智力有限、体能拙劣、没有延续后代的能力。这种无用的人造基因人即使作为克隆兵团都没有资格,更是由于基因的提升局限逐渐的连被当做实验室中的小白鼠都失去了用处。你如今在这么有限的宝贵时间里不去做些有用的事,反而折腾出这么个东西!哇!肚子上面还有道疤!咦?还少了个器官……暮朝,你不是无聊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吧?” 暮朝没有理会M的问题,而是继续帮面前的表情木然的中年男子整理好服饰。端详了一会儿,又将一个质地精良的羊脂白玉制成的玉佩戴在了那人的身上。 M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会是要让他到空间外帮你做事吧?” 暮朝瞥了一眼M震惊的表情,平静的问道:“你有意见吗?” M满脸惊讶,夸张的喊叫起来:“你以前一直都不允许任何人工智能的机械人或合成人去空间外活动的!现在好不容易同意了,却竟然派出这么个废物!喂喂,咱们两人相处多少年了?若论亲密无间、熟悉默契,有谁能比得过?若说要派个人出去帮你,那也是非精明机智、英俊潇洒的我莫属呀,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个突然出现家伙啦?” 暮朝淡淡的说道:“这人虽然从各个方面都比不过你,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甚至体能水平还比不上清朝中的优秀人类,但是,却恰恰适合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 M嫌弃的望着那个人,委屈的说道:“他能有什么本事?就连思想意志、行为活动全都要靠你为他植入的脑部指令晶片控制,怎么比得上由最高科技制造出的我?再说你为他植入的指令晶片最多只能存在半年便会消逝,到时候他便只是一具无用的死尸。这么短的时间他又能帮你做什么?你费尽心力历尽万难成功的撑过12天磨难才换来难得的一次机会,你却要让这么无用的人浪费了去!” 暮朝无奈的看了看M,“半年的时间足够了,我并不需要他活很久。再说,你当我派他去做什么?与人类宣战还是控制人类?” M喃喃不语,沉默半晌又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是机械人没错,但是我不会背叛你!老头为我写入初始指令的时候,你不是亲眼看着呢吗?而且,你不是也有定期替我做指令维护嘛!为什么总是不信任我,怀疑我,从来不让我到空间外帮你?就因为我是机械人?” 暮朝皱着眉看着难过的M,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神色复杂的轻轻叹息道:“在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无法完全信任你。你别生气,听我说完。你应该不会忘记那场持续了百年死伤无数的人类与机械人的战争吧?” M微微一愣,随即反驳道:“机械人叛军首领凌夙最后不是被你们制服了嘛!再说,你们针对那场叛乱重新设计的控制指令再也没有出过错,从那以后便一直牢牢掌握着机械人的控制权,你还怕什么!” 暮朝轻轻摇头道:“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凌夙是我一手研制出来的,原本我认为对他的指令控制毫无漏洞,却依然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让他脱离了掌控,更加酿成了大祸,累得无数人类丧命,更是连累那人被处罚。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任何人工智能,诸如机械人、合成人、记忆植入晶体、指令控制程序等等,无论有多么先进、多么出色,也都有着失控的危险。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对自己说,我不会再相信任何机械人,当然,也包括你。” 原本听到暮朝提到那人,M的心里便有些刺痛,很不舒服,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却不能开口。因为他的控制指令中便有着极为重要的一条,即在非一级警戒状态下,不允许谈及关于那位人类指挥官的一切信息。 M落寞的低着头,难得的没有反驳暮朝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小声的问道:“你现在……还怪他吗?我是说……凌夙?” 暮朝沉默了一会儿,浅笑着回答:“不怨他了。他毕竟也没有错,他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M迟疑半晌,又忐忑的问道:“那……咱们是朋友吗?” 暮朝立刻笑着回答:“当然是!虽然你很多时候都很呱噪,有时候也很讨人嫌。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过得万分悲惨。” 听了暮朝的回答,M顿时眼前一亮,瞬间满血复活。“暮朝,你到底派那家伙帮你做什么啊?他能胜任吗?” 暮朝浅笑着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只是为胤禩身体的逐渐恢复找一个雍正可以接受的理由。不然,你以为我就这样用异能迅速修复好胤禩的身体,然后活蹦乱跳的站在雍正面前说‘嗨,我已经没事啦!我现在身体壮得可以打趴下一头牛!’,你说说,雍正会不会立刻下旨把我烧死!” 面对暮朝难得的幽默感,M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暮朝又接着说道:“所以,即便在此之后,我的异能已经可以逐渐将胤禩的身体复原,但是却绝对不能过快。而且,要想完全康复,还需要适当的契机。”说道此处,暮朝又转头看了看那个身着清朝服饰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而这个人,就是这个契机。” 暮朝准备好一切,给那位中年男子带好了必备的一应物品,查探好了时空坐标,启动了控制指令,便将他放置在了京城近郊的官道上。 随后,暮朝便潜开M,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暮朝坐在舒适的座椅上,手指轻触座椅扶手上的指控板,转瞬间,在暮朝面前出现了一幅幅立体图像。暮朝按照需要,搜索到了各种记录清朝雍正年间事迹以及当时世界各国局势的史书典籍翻看查阅。暮朝知道,对于自己而言,空间、异能不过是辅助自己的力量,而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知晓一切。只有知晓一切,才能更好掌握局势的状态,更快的理清历史的脉络,才能在自己对时空进行干涉之后,更好的控制历史的走向,把握事态的发展。尽管这些资料暮朝以前也看过一些,但还是重新系统的翻阅一遍才能放心。由于资料过于庞杂繁琐,即便是暮朝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时间一长,也略感疲惫。 暮朝低头揉了揉微痛的额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仰头靠在舒适的靠背上,随手调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幅场景。 高山之巅,暮朝席地而坐,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红日,幸福的靠在身边之人的肩膀上,时而软语温言、时而亲密的亲吻那人的脸庞。旭日辉映着朝霞,逐渐光芒四射,五彩斑斓,灿若锦绣。那时恰好有一阵轻柔湿润的山风吹来,顿时云霞浮动,峰壑松石时隐时现。置身于这奇妙的景致中,两人不由得抛却烦忧,浅笑舒怀。 然而,记忆中的温馨场景如今却只剩下锥心的刺痛和落寞的寂寥。原本应该在自己身旁的人却消失无踪,只余一片冰冷的虚空,正如那被人刻意删去的记忆一样。暮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忆起那人的面容、那人的声音,自己所能拥有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和种种无法忘怀的铭心刻骨的过往。暮朝望着望着,不由得湿了眼眶。暮朝轻轻的站起身,慢慢的行至立体影像之中,伸出洁白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自己影像旁边虚无的空位,回忆着记忆中那人的动作,缓缓的将自己的侧脸贴上去。一滴泪缓缓滴下,轻巧的落在水晶地砖上,溅起一朵晶莹的水花。 奉辰苑正殿内,雍正伸手缓缓的抚过那人俊美儒雅的眉眼,感受着那人微弱的气息,想起一个时辰前御医回禀的那人药石无效、已近弥留,凝视着那人病弱苍白的面容,回想着和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心有不甘,于是再次唤回御医,坚持着让御医取来宫中珍藏的千年老参熬好参汤,却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雍正急红了眼睛,突然心念一动,挥退了殿内众人,亲自动手掰开了那人苍白的唇,随即将一匙汤药倒入那人嘴中,然后立刻将那人下颚合上,紧紧的捂住那人的嘴,在那人耳边恶狠狠的低语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在今日吗?你若食言,朕便将服侍过你的御医侍从斩尽杀绝,再让你最疼的十弟去陪你。朕倒是要看看,朕不允许,你敢死!” 说来奇怪,或许是听到了雍正恐怖的威胁,那人竟然喉头一动,终于将口中的参汤咽了下去。 雍正大喜,随即又招来御医诊脉,御医被圣上目光灼灼的瞪视着,实在不敢说出有违圣心的话,只好顺着皇上的心意说道:“只要能喝下参汤,便还有一线生机。想来是八爷感念圣恩,心有不舍,才有今日奇迹。” 雍正闻言果然眉头舒展,随后又将御医打发出去,说是要亲自看着那人,免得其他小鬼近身。 御医出得门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不住祈祷着,希望满天神佛显灵,保佑八爷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好歹撑过这关,也免了众人的危难。 雍正在众人离去后,望着那人出了一会儿神,又轻轻握住那人的手,心中却总是反复回想起那人平静的对他说:“人固有一死,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我会死,但不是在今日”。雍正轻声的叹息道:“从小到大,你算算你对四哥说了多少次谎话!这次,倘若你敢食言,看朕不好好的、狠狠的收拾你。” 雍正就这样握着那人的手,在那人的床边一坐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只有内侍总管高无庸大着胆子在门口询问了声“皇上可要用些晚膳”,却被屋内帝王冰冷斥责的声音吓得没敢进门,也没敢再劝。 突然,雍正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对候在殿外的侍从吩咐道:“高无庸,传御前侍卫图里琛觐见。” 门外立刻传来高无庸的应答声,片刻后图里琛便在殿外向皇上请安,由于圣上心情不虞,并不敢贸然进殿。 殿内传来雍正清冷的声音,“进来回话。” 图里琛在其他侍从们惊讶的目光中忐忑的走进了殿中,殿门随即便被关上。图里琛进殿几步,便再次跪倒在地,向皇上叩首。 雍正轻轻的将那人的手放进锦被中,又凝视了片刻。站起身,缓缓行至图里琛近前,开口问道:“都查问清楚了没有?御医们到底和八爷说过什么?八爷又为何会突然病势沉危?” 图里琛乃雍正极为宠信的御前侍卫,平日雍正心情好的时候,图里琛也曾和雍正切磋过武艺,比试过拳脚。然而今日龙颜震怒,即便是近侍图里琛也不敢直视圣颜。图里琛附身低头,小心回禀道:“奴才已经分别查问过为八爷诊脉的御医们,根据御医们的回话,八爷在询问了一种叫做青霉素的西药并得知御医们皆对其均一无所知后,似乎受到极大的震撼,才突然吐血,病势加重。” 雍正皱着眉,喃喃念着,“青霉素?可有查问过洋人?” 图里琛回禀道:“奴才已找过京城的几位洋人神父,他们均言对青霉素从未听闻。” 雍正皱眉沉思片刻,沉声言道:“再秘查此事。八爷曾言青霉素对其医病有利,便总会有人知道。” 第11章 惊疑 由于能够待在空间里的时间有限,暮朝舍不得放弃任何一分一秒,查阅完相关史书典籍后,又跑到实验室,继续那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实验。 暮朝忙活了半晌,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巨大红字“消灭失败”,暮朝郁闷的摇了摇头,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却依然有些失望。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将自己基因中的抗病毒因子提炼出来,合成能够使其他人类对N型病毒免疫的疫苗呢?至今为止,所有研制出的疫苗别说用于人类自身了,就连直接杀灭N型病毒都无法做到。 难道说,真的要用那老头提出的所谓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暮朝一想到那个方法就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多困难,自己都要找到更好的办法。看来自己的计划要加快才行,期望可以通过尽量的提早抗生素研发应用的时间,便能够使人类的医学进程加快几倍,除了希望人类最终可以依靠先进的医学打败来自L星球的N型病毒,更希望在加速了恶魔的成长后,能够促使人类自身的基因产生突变,产生能够降服恶魔的英雄。 是的,暮朝从没有认为抗生素是治愈疾病的关键。抗生素在应用于医学之初,的确是很好的起到了杀灭细菌的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抗生素品质提升的同时,也加速了细菌自身的发展。最终出现了被人类成为恶魔的超级细菌,即通过当时研制出的顶级抗生素依然无法杀灭的细菌。那次浩劫使得五分之四的人类丧命,而剩余的人类却在最后关头激发了体内的能量,产生出了能够抵御超级细菌基因。只可惜,恶魔并不只有一个。然而在暮朝看来,最终能够战胜N型病毒的,同样要依靠来自人类自身的力量。 这也是暮朝历尽万难穿越时空要完成的任务之一。 然而让暮朝迷惑不解的是,她原本以为历史前进的轨迹好比一条长河,只要她在其中投进一块石子,总会使河流产生水花晕纹,多少也会使河流有所改变,就好比曾经风靡一时的电影蝴蝶效应一样。暮朝其实已经做过几次努力,原本已经成功的将抗生素引入了历史,然而再次穿越后,暮朝竟然发现本来应该出现的一系列改变竟然都没有发生。仿佛历史有着自己特定的轨迹,在被暮朝稍微打扰了一下后,又固执的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方向。这一点使暮朝无比烦恼纠结。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暂时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到自己做的还不够出色,没有真正的赢得掌权者的信任,因此在自己离开后,掌权者并没有对自己提出的建议给予足够的重视,最后导致万分重要的可以改变人类最终命运的种种关键因素最终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没有起到任何有利的影响。 想想自己前几次向掌权者提出抗生素的情形,暮朝不由得嘴角抽抽。也许,是自己太心急了吧。不过,自己这次穿越后所做的一切至今还没有过任何纰漏,希望这次可以成功。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暮朝揉着额头,疲累的躺靠在实验室的座椅上,打算稍微休息一下。不成想,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境中的暮朝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历史中清宫之中,不禁有些惊疑。暮朝从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出现在空间以外的历史之中,如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暮朝定了定神,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身处的环境,发现这里竟然是自己曾经住过12天的奉辰苑的正殿。只是原本忙前忙后的御医侍从均已消失无踪,屋内处处透着一股荒凉,比起以前,倒是更有了几分冷宫的味道。 暮朝茫然的在屋内转着,突然定住身子,不可思议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只见镜中之人清丽出尘的绝色面容上,一双精致的凤眸漆黑如点墨,一头青丝没有束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柔软服帖的垂至腰际。暮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颤抖的伸出手指,轻轻的触及镜中之人的眼睛,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镜中黑发乌眸的年轻丽人正是自己。 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 暮朝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人曾经对她说过,最喜欢的就是自己那双如天空般碧蓝澄澈的双眸,原本能够为那人留下的东西已然不多,自己又怎么会改变眼睛的颜色? 正在暮朝惊疑不定之时,殿门却被突然推开,走进一人,随即殿门又再次关闭。只见来人身体修长,五官冷峻,一双锐利的凤眸深邃冰冷,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却自有一股高贵威严之态,正是雍正皇帝。 暮朝回身愣愣的望着雍正,心里暗自猜测着对方是否能见到自己。却绝望的见到雍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冰冷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眼睛,冷声开口言道:“想了多日,可是想好了说辞?若说得不好,让朕听得不满意,便别怪朕狠心,到时候有的是刑法伺候得你开口,只是可惜了这副绝色姿容,怕是到时候只能花残凋零、乱红满地。朕提醒你,不要妄想再次欺骗朕!朕生平,最恨他人欺瞒。尤其是你!竟敢撒下漫天大谎,将朕玩弄于鼓掌。朕又岂能轻饶于你?” 暮朝听得浑身僵硬,思绪纷乱。心里不住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雍正见暮朝心神不属,更是气恼。脚下步伐加快,欺身上前,伸手扼住了暮朝的咽喉。暮朝愣愣的回不了神,只是呆呆的望着雍正,却听得雍正咬牙切齿的说道:“对,就是这样。上次你就是这样诡诈的瞒骗了朕,只是这一次,你又想耍什么诡计?” 暮朝没有时间理会雍正的逼问,心里却在想着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暮朝知道,自己有着预知未来的异能。因此,自己尽管很少会做关于未来之事的梦境,然而,一旦梦到了,那么梦境中关于未来的一切,便终将发生。这一认知让暮朝浑身冰冷,口不能言。落在雍正眼里,便有了些无声抵抗的意味了。 雍正更加气愤,心念一动,突然伸手将暮朝拦腰抱起,抛到了床上,随后欺身压住暮朝的身子,伸手扯住了暮朝的衣领,并附身在暮朝耳边威胁道:“朕知道你不怕死,但朕相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弱点。你的弱点是什么?朕会一一慢慢找到。” 暮朝听得浑身颤抖,即便是在梦中,也本能的抓住了雍正的手,口中祈求道:“不要!” 雍正听到暮朝的祈求,没有动,却也没有起身,只是冷冷的凝视着暮朝的眼睛,锐利深邃的眼神扰得暮朝更是心神俱乱、努力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 “不要……”暮朝猛的睁开眼睛,望见自己无比熟悉的实验室,暮朝终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摸到一手冷汗。 暮朝定了定神,仔细的思索了一下梦中的情形,越想越是不安。 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逼的自己现身于空间外,而且竟还改变了眼眸的颜色?暮朝深信,自己的基因对自己的身体有着绝对的控制和修复能力。也就是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改变眼眸的颜色原本就是自己的本意。可是,怎么可能?即便是自己哪根神经搭错线又或是自己已经疯了,然后决定亲自去空间外参与历史,为了不让人起疑和任务的顺利进行,自己也不可能会同意改变眼睛的颜色。 等等,任务…… 暮朝凝神思索半晌,清丽的面容有些狰狞,恶狠狠的磨牙道:“M!” 暮朝抬头看了看时间,又迅速的飞舞着手指敲击着指控盘,不多时,一个闪着蓝光的细小晶体便出现在操控台的托盘里。 暮朝拿起这个细小的蓝色晶体,迅速的查找到M的位置,转瞬间便来到M身旁,伸手一把扯开了M胸前做工精致的西装和衬衫,顿时惹来M一声怪叫,“哇!暮朝!你终于想清楚啦!实在是太好了!我早就说过你的荷尔蒙有些失调,我随时是可以为你服务的。你随时需要随时吩咐,我都在。只是,想不到你这么心急,这么暴力!怪不得你总是曲解我名字的涵义。原来,你真的喜欢这个调调啊……” 暮朝额头青筋直蹦,强忍着怒火没有理会M的呱噪,而是果断的伸手将闪着蓝光的细小晶体植入了M心脏处的控制中心。 M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疑惑的望着暮朝,“不是还没到维护指令的时候吗?怎么突然给我加餐啦?” 暮朝瞪着M,冷冷的说道:“我警告你,你很清楚我的底线是什么。所以,不要妄想去逼我做超越我底线的事情。否则,我也无法保证我会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M这一次竟然没有应诺,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望着暮朝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第12章 请医 养心殿内,雍正瞪视着面前那些要求严惩阿奇那的折子,心里不禁燃起一股无名怒火。看看那些折子上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阿奇那,阿奇那,这个名字也是他们可以乱喊的!可是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他要求众人如此称呼那人的嘛。原本是想彻底将那人打落尘埃,绝了朝中大臣对那人的念想,自然便想出了这么个狠绝的方法来。然而通过这几日与那人的相处,想到那人眼神中的澄澈明悟,想到那人为自己写的厚厚一打书稿,想到那人最后和自己说过的话,又想到那人温润清雅的面容上淡淡的浅笑……雍正突然觉得,那些大臣、奴才们称呼那人为阿奇那,简直是对那人的侮辱。 那人自三日前在他面前昏迷后,至今虽然悬悠悠的拖着一条小命,却仍未转醒。或许是那人真的很怕自己的威胁吧。别人喂食那人参汤怎么折腾也喂不进去,然而只要自己动手,那人却是多少都可以喝下一两口进去的。御医们一日三次的为那人诊脉,却总是说些无用的话。例如:“八爷定是心里感念皇恩,因此强自苦撑、不舍离去。”又如:“定是圣上皇恩浩荡,感天动地,因此神佛保佑八爷,勾魂小鬼也不敢前来索命。” 在雍正看来,这些都御医的推脱逢迎之语,对那人的病情毫无帮助。不过,雍正倒是觉得或许那人心里真的是有些想做但尚未完成的事情牵绊着,因此苦熬多日,仍未殒命。想起那些自己自那人昏迷后翻阅了数遍的书稿,那最后一页明显只写了少半页,显然是尚未写完。又思及那人提到过的那些神秘的、玄妙的书籍,雍正便多少猜到了些那人的心事。 可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若是再无好医好药,纵然是那人意志坚强,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想到自己甚至请来了原本并不屑一顾的洋医为那人诊治,得到的结果却依然是大限已至、无力回天。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生命一点点消逝吗?雍正满腔抑郁无处宣泄,心里又实在憋闷得难受。 皇上不开心,自然要有人来承受皇上的怒火。 因此上折子的大臣们便首当其冲的遭了秧。 这位小心眼的冷面帝王派人将那几位大臣一一传来,挨个申斥了个遍。而且专门挑那些人的缺点不足之处狠狠训斥。那些大臣们一进养心殿刚刚跪地请安,便被圣上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顿时惊恐万分,连连磕头认错,心里却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哪件事情没办妥当,惹得龙颜大怒,招了这顿无妄之灾。 雍正狠狠的骂了个痛快,顿觉心里舒畅了些。转身看到了御案上的奏折,心里又是一怒。沉思半晌,终是说道:“允禩较诸弟颇有办事之材,朕甚爱惜之;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而今允禩既已被禁宗人府,其余诸罪著宽免。” 这番话虽然不长,但听在那几位大臣耳中,却不啻于怒涛惊雷。几位大臣将身子伏得更低,心里却暗暗琢磨着皇上这番话的涵义。听皇上竟然称那位爷为允禩,并不直呼其为阿奇那,这是在暗示着皇上的心意已有所转变?那近日上的折子……难怪皇上龙颜震怒,原来症结恰在此处啊。更何况皇上先是将那位爷夸赞一番,又说“其余诸罪著宽免”,这难道是皇上即将赦免那位爷的前兆吗?算了算了,看来日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收收落井下石的心思,免得以后那位爷若是再次飞黄腾达,反过来秋后算账,可就大大不妙啦。 且不论大臣们的心思如何,雍正见既已达到了震慑众人的目的,又已将自己想要放出的消息传了出去,便挥手让几位大臣退下。想要继续批阅奏折,刚刚提笔书写了几个字,却是又想起了暗卫关于牛痘的回报。 自那人提过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后,雍正便找来心腹御医探讨过关于以中牛痘代替中人痘来防治天花这个方法,随后又派出自己手下的暗卫在刑部大牢的死囚中找了些人,关到一处,按照中人痘的方法给那些人中上牛痘,做了检验。原本雍正并没有对这件事抱有太大希望,反正是些死囚,成功了更好,失败了也无妨。然而随着这几日与那人相处交谈得越多,在反复思量后却觉得那人所提过的牛痘可以预防天花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距离那些人种上牛痘并接触天花患者的秽物已经过去整整十三天了,然而原本潜伏十日便会发病的天花,却至今仍无踪影。虽然最后结果如何,现在论断尚言之过早,但此事现在的进展却依然让雍正觉得无比振奋与欣慰。想到因天花而过世的皇玛法,又想到曾遭受天花病痛的皇父,以及因天花而亡的宗亲贵族、平民百姓,想到极有可能亲手终结天花恶疾,到时既可告慰先祖,更可造福亿万黎民,雍正不禁心绪激荡。然而想到那位提出牛痘之法的人却至今昏迷不醒,一天天的衰弱下去,雍正心里又缓缓一哀,不禁仰头怃然长叹。 恰在此时,太监张起麟进殿回禀,说是御前侍卫图里琛请求面圣,如今正在殿外候旨。 雍正想起这几日正是派图里琛去京城各处请医问药,查证关于青霉素的各项事宜,便赶忙将图里琛唤进殿来。 图里琛进殿后先是俯身跪拜,叩请皇上圣安。被雍正叫起身后,赶忙难掩欣喜的向雍正禀道:“恭喜皇上,托皇上洪福,奴才幸不辱命,终于查访到懂得西药青霉素之人。” 雍正闻言大喜,赶忙问道:“此乃何人?可藏有此药?事情究竟如何,快快道来。” 图里琛恭敬的回禀道:“此人原本乃是京城人士,名唤苏瑾,年三十九。年少时曾随师父去过海外,听闻到过海外很多国家,见过许多洋人。此人于三日前刚刚返回京中,在外城盘了个店面,开了一家和顺堂医馆,今日才开张。奴才听闻外城新开了家医馆,便去查问,谁知竟是终于找到了知晓青霉素之人。据那人所说,他的师父曾经研制过这种药,尽管还不太稳定,提取费时费力,但却对医治肺疾十分有效。” 雍正听后更是欣喜,但转念一想,那人所患又何止是肺疾风寒,更有胃疾和呕症,如今更是五脏俱衰,体弱无比,便是找来那医治肺疾的青霉素,又能如何?然而总归还有一线希望,雍正自然不愿放弃。于是开口吩咐道:“你立刻去将那苏瑾请进宫里直接带到奉辰苑为八爷诊视。” 图里琛立即应诺着办差去了。 雍正听闻已找到良医良药,又惦念那人的情况,便更是有些坐不住了,干脆将折子带到了奉辰苑,就在那人前几日撰写书稿的书案上批阅起奏折来。 图里琛知道圣上心中定然焦急,因此办事十分迅速。只半个时辰便将那苏瑾带到奉辰苑来。 雍正神色淡淡的打量着面前跪下请安的苏瑾,很普通的一个人,作为医者年纪有些年轻。雍正皱着眉,心里暗讨着这人究竟有没有足够的医术去医治那人。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然不能再糟,因此哪怕有一线生机,雍正也定要一试。 雍正声音微冷的开口问道:“你可懂医术?” 苏瑾恭敬的回禀道:“回万岁爷,草民年少时曾跟随师父旅居海外,见识过很多洋人的医术,况且师父本人又是一位出色的医者,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不常出手救人,然而对于草民这位唯一的弟子倒是十分慷慨,将一身医术尽数传于草民。草民不才,仅习得师父医术之皮毛,然而对于一些疑难杂症,却是有些办法。” “脾气古怪?皮毛?疑难杂症?”雍正听得眉头更紧,心里越来越对那人没了信心。然而终是摆了摆手,让那苏瑾去为那人诊视。 只见苏瑾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些奇怪的工具,不停的在那人身上比比划划,反反复复折腾半天,终于回禀道:“此位贵人病势沉重,身体极弱。若要医治,必要冒极大的风险。” 雍正闻言眼前一亮,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赶忙说道:“你可有医治的办法?究竟如何医治?快快道来。” 只听那人说道:“此位贵人身体衰弱,皆因腹中胃部长有一处病患,此病患会不住的吸食这位贵人身上的精力,最终导致贵人昏迷不醒。只要动刀将这位贵人腹中的病患除去,这位贵人便还有康复的希望。” 雍正原本满怀期望,结果听了那人的回禀后,直接被气了个仰倒。那人的身子何等金贵,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在上面动刀的吗?不对,是什么人都不能在那人身上动刀才是。 “大胆!简直一派胡言!”雍正气得脸色发青,伸手指着那苏瑾,正想接着训斥时,却猛然想起那人也曾经和他提起过类似的医治方法。随后又有些犹疑不定。沉思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可有治愈他的把握?” 苏瑾见着帝王雷霆震怒,倒也并不害怕,只是如实回禀道:“草民的师父曾经说过,凡是动用刀石之法皆有风险,便是在动刀之时命丧当场也是有的。更何况此位贵人身体如此衰弱,因此风险比之旁人更要大上几分。” 雍正听后更是恼怒,什么命丧当场?什么风险比旁人更大?朕看他根本就是胡言乱语,简直是庸医误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怒道:“来人,将这个满嘴乱语胡言的庸医狂徒给朕拖出去,监管起来。” 苏瑾或许是见惯了病患家属的这种反应,倒也并不恐慌,反而劝解道:“圣上初闻此法,会有此误解实属正常。然而此位贵人若用此法,尚有一线生机;若不用此法,不出半日,必死无疑。圣上英明,自有论断。草民告退。” 听闻苏瑾的狂言,殿内的一众侍从冷汗直冒,恨不得冲过去掐住苏瑾那狂徒的脖子。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虽然那位主子病势沉重,命在旦夕,然而却无人敢在皇上面前毫不避讳的直言其死期,这不是找死呢吗!心里不住祈求神佛保佑千万别让自己被那无知草民连累的丢了性命。 “站住!”雍正气的厉害,声音反倒平静了许多,冰冷锐利的双眸向那人射去冰寒刺骨的目光,“你大胆!你有何凭据竟敢论断那人若不用刀石之法,不出半日,必死无疑?你若不给朕解释清楚,那么,你今天便无法活着走出宫廷了。” 第13章 恢复 苏瑾面对冷面帝王的严厉质问,在众侍从胆战心惊的瞪视中,语出惊人的开口道:“回禀圣上,草民相信他人对此治疗方法无所了解,因此所言皆不可信。然而草民却是曾经亲身经历过此种医治方法。若无此法,草民在年幼之时便会因急症而丧命,根本无法活到今日。” 雍正虽然震怒,但是听到苏瑾的解释,却不由得一愣,心里划过一个极其怪异的念头。雍正惊疑的凝视着苏瑾,缓缓说道:“究竟事情经过如何,细细道来。若有半句妄语虚言,朕定要以欺君之罪严惩。” 那苏瑾却也大胆,面对帝王的威胁竟也丝毫不畏惧。若在以往,这样举止得体心境平和的人的确是会受到雍正赞赏的,然而现在,由于事关那人的安危,雍正也不由得额外慎重。 只听苏瑾朗声说道:“回圣上话,草民年幼时便遭亲生父母所弃,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然而祸不单行,又突患急症,腹部长有一处病患。此处病患化脓溃烂,累得草民险些丧命。多亏草民的师父偶然间拾得草民,并出手相救。所用之法,恰是这刀石之法。那时草民虽然年仅五岁,但对此事却印象深刻。此后草民除了腹部留有一道疤痕外,病患处再无疼痛,且草民如今行动自如、身体康健,想来此急症早已被师父治愈。” 即使心里已有所预感,然而亲耳听见苏瑾所言,还是令雍正大为震撼。 雍正皱眉道:“将衣服解开,让朕看看你腹部的疤痕。” 苏瑾倒也大方,随即解开衣物,露出腹部长约三寸的疤痕。雍正见那疤痕愈合极好,且疤痕浅淡,看样子确实是旧伤。 雍正直起身子,示意那人系好衣物。皱眉沉思着难道世上真的竟有如此巧合?当年被那人撞见的奇怪医者救治的幼儿如今却这样突兀而及时的出现在京城,又恰好被他派出的人发现带入宫中为那人医病?苏瑾所言可是真的?倘若苏瑾居心不轨、别有所图,刻意编造谎言、有意欺瞒,岂不是害了那人性命。 正在疑虑间,雍正突然瞥见那苏瑾腰间所佩戴的一块圆形玉佩,顿时瞪大了眼睛,身子僵硬,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这块玉佩,从何得来?” 雍正自信绝不会看错。这是一块质地精良的羊脂白玉制成的玉佩,玉佩上刀工精致的雕刻着几棵细竹,竹叶错落、掩映成趣。这是自己当年亲自描画的图案,并找来大内雕工顶级的师父所制成的玉佩,正是自己年幼时送给那人的生辰礼物。 苏瑾疑惑的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又见皇上神色有异,便取下玉佩,双手呈上,“回万岁爷,此块玉佩正是当年草民师父动用刀石之法为草民医病之时巧遇的一位小公子所赠。听师父所言,那时这位小公子及其幼弟曾误解师父,以为师父是在伤害草民,还要出手相救。后来证实是误会一场,此后又来找过师父和草民一次,临别又赠送了这块玉佩为念,作为草民师父赠与小公子书籍的回礼。其实也难怪那小公子误解,任谁在毫无防备之下突然见到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也都会有所误会,有些胆小之人甚至会被吓得晕过去也是有的。” 雍正接过苏瑾递过来的玉佩,拿在手里又仔细端详辨认了半晌,他可以认定,此块玉佩定是自己送给那人的那块无疑。又听得苏瑾所言,句句都暗合了那人前些日子曾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便再无疑虑,终于相信了苏瑾所言不虚。 雍正沉思片刻,又问道:“苏瑾,依你看,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将此人医好?” 苏瑾略一寻思,便恭敬的答道:“此位贵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实在不是动用刀石之法的好时机。然而情况危急,又只能险中求胜。既然不用此法只有一死,倒还不如放手一搏,或有一线生机。草民不敢相瞒,若说治愈的把握,只有十不足一。” 十不足一!雍正听后不禁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旁边侍立的高无庸赶忙伸手扶住。 雍正又缓步来到那人的床前,凝视着那人苍白沈静的面容,看着那人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又想到那人眼眸中曾经让他震撼的流光溢彩,再思及那人苦撑多日,原本早该归去却至今一息尚存,雍正心里缓缓涌入丝丝缕缕的酸楚,伸手抚了抚那人的额头,沉声道:“你曾对朕说过,你不会死在那日。果真,你做到了。如今,朕希望你再争气些。只要你再坚持一下,便可撑过这关。到时候,等你醒来,朕让十弟和弘旺来看你。” 说罢,又凝视了那人半晌,终于闭目叹息,转身离去。 雍正行至苏瑾身边,沉声对苏瑾道:“按照你说过的方法,现在便去为那人医治。朕实话告诉你,那人乃是朕的亲弟,是朕的骨肉至亲。因此医治过程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无论是多名贵的草药,又或需要其他任何御医相助,朕都会一一为你办好。只有一点,朕要你尽毕生所能,拼尽全力,医治好他。” 苏瑾低头应诺,便立即着手准备去了。 原本苏瑾便说自己所需工具、药材皆已由自己事先备齐,并无需其他帮助。雍正又建议由其他御医在旁协助,然而苏瑾却说人多反而麻烦,何况御医中并无人经历过这样的治疗过程,想必会引起不小的震动,怕是到时候再晕倒几个,反而不成助力倒填烦乱。 可是雍正如何能放心放苏瑾一人在殿内医治那人?因此无论苏瑾如何恳求,也依然坚持要亲自带着两位心腹御医在旁观看。 苏瑾却摇头大叹不妥,“万岁容禀,草民的师父曾经叮嘱动用刀石之法医治病患,首先便需要病患家属回避。因病患在医治过程中形容恐怖,普通陌生之人尚且无法忍受,何况其至亲家属乎?” 雍正却坚持道:“既然那位小公子及其幼弟当年都亲眼见过你的师父动用刀石之法医治你,那么现在你医治之时朕带着两位御医在旁观看有何不可?虽然那人是朕的亲弟,然而朕之胸襟胆量难道还比不过两个小儿?” 圣上已经言至于此,苏瑾便无法再劝,只能依从皇上的旨意为那人医治。 整个医治过程果然如那苏瑾所言,及其血腥恐怖。即便是雍正和御医早有准备,但无论如何想象也不及亲眼所见之万一。 雍正原本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定要紧紧的盯着那苏瑾的一举一动,以免苏瑾失手,让那人被欺负了去。然而亲眼见到苏瑾先是拿出了奇怪的工具,扎入那人体内给那人推入了些据说是能使人不觉疼痛的麻药,片刻后动用小刀在那人洁白的腹部划开了一道长约两寸的刀口,紧接着又划开几层皮肉,再将那不知名的患处找出,然后利落的切除……饶是雍正胆识过人,内心强悍无比,也只是瞥了那被切除下来的鲜血淋淋的皮肉一眼便不愿再看。那两位御医形容更是凄惨,想吐又不敢吐,想躲又不能躲,只能勉强撑着不住颤抖的身子,祈祷苏瑾动手再快些,以免自己支持不住御前失仪,被圣上狠狠责罚。 所幸苏瑾动手利落迅速,不多时便将伤口缝合,又敷上了自己带来的药膏,说是有消炎的功效,能够防止病患随后可能产生的高热。 刚刚见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景象,雍正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但依然着急的询问苏瑾医治可否成功。 苏瑾在帝王及一众御医侍从殷切期待的目光中回答道:“恭喜皇上,此位贵人此番医治十分顺利,若护理得宜,应该不久便会醒来。” 雍正闻言大喜,直言待那人醒后,定然重赏苏瑾。 接下来雍正只觉得自己心绪不宁,什么事都做不下去,最后只去那人床边坐着、看着、守着,竟是彻夜未眠, 当天际微明,那人终于睁开了那双精致的凤眸,清澈莹润、透彻冰凉,光华流转亦如往昔。 雍正也终于露出了连日以来第一个释然的微笑,“总算你还守诺,不然,朕定不会轻饶你。” 随着暮朝的苏醒及日渐恢复,雍正的心情自然极好,就连表情也不若平日里冷硬。养心殿及奉辰苑随侍的御医侍从们无不扶额叹息,各自进香还愿,感慨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暮朝却暗自舒了口气,暗讨终于找了个雍正可以接受的让自己逐渐康复的借口。是的,借口。而暮朝之所以能够日渐康复,自然依靠的是异能的治愈力量。那苏瑾所说所做的一切皆是依照暮朝之前为其植入的指令晶片控制所为,其实只不过是走了一个过场,在雍正面前演了一场戏。那苏瑾的指令晶片中自然也有关于医术的部分,然而这医术虽然能治愈普通病患,但却不足以使病势沉重的胤禩身体逐渐恢复。 龙颜大悦的雍正本想重赏苏瑾,却在与苏瑾闲谈之间偶然得知这大胆的苏瑾以前竟然从未用刀石之法医治过任何病患,顿时惊得手足冰冷,气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心里暗道这苏瑾果然是胆大妄为,若是自己当初得知他竟是第一次动用此法医病,自己或许不会同意他为那人医治吧!如果那样,那人是否会就此错失了这唯一能够成功的医疗救治的机会?然而话虽如此,雍正却依然恼恨苏瑾不识天高地厚,竟然敢拿那人练手!左思右想,越想越气,最后直恼怒的将苏瑾踹出了养心殿。 第14章 误解 由于即将过年,皇宫里到处洋溢着佳节将至的喜庆气息。加上那人的身子日渐康复,雍正的心情可谓晴空万里。每日里除了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便是到奉辰苑与那人相处半日。有时闲话、对弈,有时一起研究那人所写的书稿,有时彼此争论一些问题,有时二人则并不交谈,也不觉尴尬,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一个看折子,一个写书稿,间或休息时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倒是惬意自在无比。 这一日,当雍正来到奉辰苑时,暮朝正在用晚膳。由于清廷每天只有早晚两餐,因此晚膳自然用的早些。 雍正见暮朝正捧着一碗桂圆八宝粥吃的香甜,一小碗粥不多时便见了底,心里不由得十分愉悦,随口便夸奖起苏瑾的医术来,“原本朕以为苏瑾狂妄自大、胆大妄为,然而没想到他却是有些本事,竟是真的医好了你。只这一点,便足可将功补过。不然,朕定要治他个欺君之罪。如今见你日渐康复,朕心甚慰。便是赏那苏瑾一个太医也是当得的。” 暮朝听了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是浅笑着说道:“什么欺君之罪?原本四哥也没有问过苏瑾之前是否曾经运用刀石之法医治过病患,那苏瑾不过是没有提及而已,又何来欺君之罪?” 雍正望着那人温润淡雅的面容上露出的温暖浅笑;听着那人如以前一般与自己谈笑自若,声音清澈悦耳,没有喘息,也没有咯血;看着那人吃了一小碗粥却没有呕过一口,咳嗽过一声,心里竟忽然涌起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雍正凝视着那人半晌,忽然说道:“你最近面色好了很多,也有了几分红润,只是身子依然太过消瘦。大病初愈,切不可劳累。凡事当以身体为重,切不可因书稿等事费心劳神,以致有碍身体康健。” 暮朝望着雍正那认真的表情和关怀的神色,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的说道:“四哥这话说谁呢?若是劝他人注意保养身体,那也要有劝说他人的立场才是。四哥自己可是有做到不因政事忽视身体?若是没有做到以身作则,又如何能够劝说别人?” 雍正听得一愣,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人竟是在编排他呢。雍正哭笑不得的指着那人道:“果然是长进了,竟然敢说起朕来了。” 暮朝却又正色道:“四哥可不要当这是玩笑话来听,弟弟可是在很认真的劝说四哥。政事固然重要,然而四哥身体康健更是关乎大清国运昌隆。倘若四哥有很多事想做却尚未做完,那便更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否则身体不虞,又何来精力创大清万世基业。” 雍正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那人言语中的关切,顿觉身心愉悦,好似寒冬腊月里喝了一壶滚烫的热茶,一滴一滴的氤氲心底,更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雍正凝视着那人与自己及其相似却更为清澈的凤眸,向来冷峻的脸上却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温和却郑重的对暮朝言道:“你放心。朕自会好好保重自己。恰如你所言,朕的确还有很多事,想要做,但却尚未做完。而其中有很多事,朕都想要与你一起完成。自今日起,朕会好好看顾你,护你一世周全。” 望着雍正温暖的笑容,听着雍正郑重其事的承诺,暮朝感动之余,却暗自有些心虚。暮朝知道,雍正的承诺,并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胤禩的,那个已经逝去的、圣祖八阿哥,温润如玉的廉亲王胤禩。 暮朝以往穿越时自然做过很多运用他人身份赢得帝王信任的事情,但却从未感到过内疚或心虚。然而这一次,面对雍正连日的慰问关怀、体贴照顾,竟连自己吃了几口粥,喝药苦不苦都要过问,暮朝在感动之余,却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内疚。 怎么会这样?自己为何会对一位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而刻意接近讨好的帝王产生这样莫名且并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暮朝皱着眉,心里暗自纳罕。 雍正见暮朝蹙眉,心里便有些担心,开口劝道:“听内侍说你也在书房劳了半日神了,用过晚膳早些休息便是,切不可再熬夜撰写书稿。若被朕知道你不听朕的话,朕一定好好罚你!” 暮朝听了雍正看似威胁实则关怀的话,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暖,笑着与雍正玩笑道:“若是我不听话,四哥打算如何罚我呢?” 雍正则是笑得一脸得意,“你若不听话,那原本这两日便可见到的十弟与弘旺你便别想见了。” 暮朝听了十分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雍正,“四哥真的允许我见十弟和弘旺?” 雍正见着那人瞪大了双眸,温润的面上露出万分震惊、难以置信的神情,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内疚,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拍了拍那人的消瘦的肩膀,叹道:“只要你身子再好些,朕便将他们唤进宫来看你。” 雍正陪着那人用完了晚膳,并亲眼看着那人早早的睡下休息后,才心满意足、圣心愉悦的离开奉辰苑向养心殿行去。 御驾行至养心殿外,却见到皇后宫中的大宫女玥茹正在殿外等候,看样子已经站了一会儿,像是有事回禀。 雍正下了御撵,众宫人侍从赶忙上前见礼。 雍正挥手叫众人起身后,望着玥茹随口问道:“皇后叫你前来,可是有事?” 玥茹忙恭敬的回话道:“回万岁爷,皇后娘娘派奴婢前来,请万岁爷得闲的时候去往坤宁宫一趟,皇后娘娘有些关于宫中新春年节庆贺宴请的相关事宜想与万岁商议。” 雍正侧头略一沉思,便言道:“朕今日批完折子便去坤宁宫一趟,你去告诉皇后,让她自己先用晚膳,不必等朕。 等雍正忙完政务,来到坤宁宫时,却意外的见到了熹贵妃、齐妃、谦嫔等嫔妃皆在皇后宫中,正与皇后闲话。见着雍正驾临,皇后嫔妃皆俯身跪拜向雍正请安。雍正亲自伸手扶起了皇后,又叫众嫔妃与宫人起身,携皇后在主位上坐下,便对其余妃嫔言道:“朕与皇后有要事商议,你们都先回宫去吧。” 众妃嫔已经接连半个多月未见到过雍正了,此时见了,正在欣喜之时,又想着能否引起皇上垂怜,被选中伴驾,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不曾想刚刚见面,便被雍正下了逐客令,都有些心情沮丧,但雍正一向讨厌不守宫规、献媚邀宠的妃嫔,众嫔妃纵然心里难过失望,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皆福身告退而去。 皇后先是给雍正端来了雍正平日里最喜爱的普洱沱茶,又端上了一小碗热热的软糯可口、淡而不腻桂圆莲子羹,随口便与雍正聊起了新春节庆之时宫里的相关庆典宴请之事宜,雍正端着茶,慢慢品着,听着皇后的话,偶尔提一两句建议,帝后间相敬如宾、相处倒也极为融洽。 皇后回禀完了正事,见雍正心情还算愉悦。思及这几日心腹的奏报,以及宫里多少不堪的议论,皇后观察着雍正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上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已久未来后宫,臣妾及各宫妃嫔们十分惦念皇上。政务固然重要,但也请皇上保重龙体才是。” 雍正听了皇后的话,却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人刚刚也说过类似劝说他保重身体的话,却是说得更为得他的心意。然而毕竟皇后一番好意,也是出于关心自己,雍正听后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安慰道:“皇后有心了,朕心里有数。” 皇后皱着眉,心里琢磨着怎么也该和皇上谈谈那件事,至少也要探探皇上的口风,以免自己以后管理后宫之时处事不当,惹怒了皇上。 皇后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臣妾有件为难的事,想请皇上示下。” 雍正见皇后似乎有什么隐秘之事要与自己说,便挥退了一众侍从宫人,开口问道:“皇后有何事要说?” 皇后见殿内已无旁人,便小心措辞的说道:“近日里,臣妾听闻宫中有些影影绰绰的传言,说是皇上经常驾临奉辰苑,又频繁的宣御医前去,皇上可有什么事想要臣妾安排的吗?” 雍正听到皇后提起奉辰苑,心中便有些不虞,心里恼怒宫里竟敢有人乱说关于那人的事,便没有立时听出皇后的暗示来。 雍正也知道,纵然有自己的旨意,在奉辰苑侍奉过那人的御医侍从们即便不敢出去乱说,泄露奉辰苑中事,然而自己这番折腾,又怎会不引起宫中众人的疑惑。这蜚语流言也在雍正意料之中。只是听皇后问起来,还是有些气闷。 再开口之时,语气便有了几分严厉,“后宫之事是皇后的责任。宫里有些什么不该存在的流言,皇后应该严厉整治,尽早肃清后宫风气。至于那些乱嚼舌根的奴才们,直接处置了了事,以免弄的后宫乌烟瘴气,人心慌乱。朕知道皇后心慈,然而若是一再纵容,只会让奴才们越发大胆放肆,长此以往,后宫众人便会无所是从,又何来后宫安宁?” 第15章 不信 皇后听了雍正严厉的话,面上赶忙恭顺的点头称是,心里却是对奉辰苑中那位神秘的主子更加忌惮了几分。 皇后与雍正乃是少年夫妻,一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雍正虽未给过皇后挚爱专宠,然而应该属于嫡妻该有的尊重和体面却一样不少。当年在潜邸时,一直是由嫡福晋掌管府中事务,而雍正登基之后,更是顺理成章的册封嫡福晋为皇后,统领后宫。作为与雍正相处多年的嫡妻,皇后可以说对雍正的喜好有较深的了解。 面对雍正如今对待那位神秘主子的态度,皇后不禁有些疑惑,她这位爷什么时候因为专宠他人而给过嫡妻没脸?便是当年在潜邸时,对娇媚可人的李侧福晋及清丽可人的年侧福晋,爷虽然也曾对二人多宠爱了几分,但却从没有让那二人越过自己去。可是如今……想起宫中所传的种种流言,想到皇上最近频繁的驾临奉辰苑,有几日甚至彻夜留宿。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若说皇上宠爱哪位妃嫔或宫人,何须如此躲躲藏藏、神神秘秘?那奉辰苑众人显然是被皇上下过封口令,简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再问便跪下哭得涕泪横流连连求饶,但就是只字不提奉辰苑中事。莫非是那女子的身份过低?然而皇宫之中所有宫人都是皇上的人,只要皇上喜欢,便是出身辛者库,也是可以被册封为妃嫔的。前朝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皇上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哪位宫女,只要和自己说一声,册封了便是,又何须如此隐藏保护?难道说,皇上宠爱之人乃是宫外之人?是汉人?或是出身卑贱的女子?看皇上的态度,显然是极其重视宠爱这位女子。但是既然宠爱,又为何在留宿后竟然不让敬事房记档?这到底是宠,还是害呢? 这边皇后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纠结。那边雍正看着皇后越来越诡异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疑惑道:“朕见你满面困惑之色,皇后对处置此事可有为难之处?” 皇后为难的喃喃了半天,终于又小心的问了一句:“那可要臣妾去见见那位妹妹?或是赏赐些东西,多给些关照?” “妹妹?”雍正听得愣住了,反问道:“谁的妹妹?” 皇后看着雍正的反应,也有些疑惑,但还是大着胆子将话又说得明白了几分,“就是奉辰苑中的妹妹呀。臣妾听说皇上近日留宿奉辰苑多次,却并未记档,可是那位妹妹伺候的不周到?” “……”雍正被皇后的话震惊住了,瞪了皇后半天,终于说了句,“皇后胡说些什么呢?” 到了这会儿,雍正终于明白皇后话中的意思了。原来,皇后竟然是把那人当做了自己神秘的新宠,竟然还说些什么留宿、记档、伺候,还妹妹!雍正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雍正承认自己的确是多次留宿奉辰苑,可是,那人是他的亲弟弟,更是男子,他怎么可能对那人有什么其他想法?因此对于皇后所言,向来聪慧敏锐的雍正却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因此鸡同鸭讲了半天才明白皇后的意思。只是,那人是他的八弟,何谈伺候,更别提记档了!想到此处,不知为何,雍正脑海中却突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宠幸谦嫔的时候,望着谦嫔那双娇羞的凤眼,竟然在那个时候想到了那人更为精致清澈的眼睛,这的确是……有些奇怪啊!此时想来,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的几分,但却依然模糊不清,让雍正觉得疑惑不解。但无论如何,雍正也不肯相信自己对那人有些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一定是被皇后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将自己的思路引到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雍正心思复杂,面上却是神态自若、气定神闲。 雍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缓缓说道:“皇后误会了。奉辰苑中所住之人乃是允禩。前些日子朕得知他在宗人府病重,心有不忍,便将他移至奉辰苑修养。御医救治得当,他已经好了很多。然而允禩身份特殊,又事关前朝,朕并不想宫中其他人知晓。皇后不必再纠结此事。只要皇后替朕肃清后宫流言蜚语,奉辰苑中的人和事皆不需皇后费心。” 听到这个让自己无比意外的答案,皇后也被震惊了。想想刚才自己所说过的话,皇后不禁万分懊恼,赶忙说道:“是臣妾思虑不周,竟被宫中流言所惑,误会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臣妾保证,一定尽快肃清宫中流言,不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费心。” 雍正回到养心殿,却是有些失眠了。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会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皇后那番话,又联想起自己与那人相处的种种情形,心里却有了几分疑虑。 这阵子自己的确是跑了很多次奉辰苑啊,有些时候竟然连批折子都在那里。莫非自己真的是对那人太过关心?可那人是朕重视的八弟,朕多照顾几分也实属正常。自己对十三不也很是照顾吗?对了,一定是这样。朕只是再次将那人当做弟弟疼爱看顾,一时之间还未适应这种失而复得的兄弟之谊而已。等明日,朕再多赏赐些东西给那人和十三,还有十六十七那几个小的,朕对亲近的弟弟们也都一视同仁的。 且不论雍正在养心殿如何纠结,暮朝这几日倒是过得分外悠闲。 由于异能强大的修复作用,暮朝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病痛。只是暮朝怕被他人发现异样,刻意压制了康复的速度。然而这就如同一个健康的人要扮演一个虚弱的病人,需要适当的装扮一样,在外人看来胤禩虚弱的身体其实只是暮朝的一种伪装,只是暮朝伪装的技巧更高明,普通人根本无法识破而已。尽管之前略微纠结了一下自己对雍正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内疚感,但毕竟暮朝还有很多事要做,想了一会儿,没有想通,便丢在一边不去管它了。 由于暮朝的日渐康复,苏瑾的医术也得到了雍正的认可,被雍正封为太医。而曾经亲眼见识过苏瑾那恐怖而又神奇的救治过程的那两位御医则对苏瑾的医术大为叹服。如今苏瑾每日里在太医院和众位太医们共同研习医道,双方对医术的看法可谓各成一派,各有专长,如此互相交流之后,正可谓取长补短,双方皆各有所得,彼此相处十分愉悦。 然而这种平静持续了几天后,却被一件意外彻底打破。 这一日,暮朝正在书房继续写写画画,关于医道这一部分即将完成,暮朝心里也有了几分喜悦。 雍正到来之时,恰好看到暮朝站在书案旁,拿着书稿心满意足的样子,清澈的凤眸如今半眯着,被各种补药滋养了大半月的身子虽然依旧瘦弱,然而向来苍白的脸上却多了几分红润,让雍正倍感欣慰。 雍正笑着来到暮朝身畔,暮朝见到雍正,笑着说道:“四哥来啦,今日倒比往日里早些,快看看我刚写完的这些,可还能让四哥满意?” 雍正伸手接过暮朝递过来的书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页一页的翻看,暮朝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雍正身边,与雍正一起看起来。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头挨着头,雍正间或对不甚明了之处与暮朝交谈几句,一时间气氛万分融洽。 正在此时,却听殿外一阵吵嚷杂乱。雍正皱眉正想唤人进来询问,却见高无庸小跑进了殿内,神色也有几分慌乱,见到雍正便跪下回禀道:“宫人来报,八阿哥突发腹疾,疼痛难忍,如今已经陷入昏迷。” 雍正听后惊得站起身,想到自己那一向乖巧懂事却体弱多病的小儿子福惠,不由得十分焦急,双手微微颤抖,书稿散落一地。 第16章 争辩(一) 暮朝望着雍正又是震惊又是心痛的表情,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住了雍正,轻声唤了声“四哥”。 暮朝知道,福惠是雍正最喜欢的小儿子,其生母正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雍正宠妃敦肃皇贵妃年氏,也是年妃所生三子一女中活得时间最长的一个。福惠生于康熙六十年十月初九,于雍正六年九月初九病逝,病逝之时尚未满八岁。 暮朝看过很多有关清史的文献,也知道有很多人质疑雍正是否因忌惮年羹尧而不希望年家出一位优秀聪慧的皇子,因此对福惠只是表面关心,实则忽视,甚至间接导致了福惠体弱多病,最终尚未成年便因病夭折。然而暮朝记得也有史料记载,雍正四年十一月初七,上谕八阿哥弘晟之名著改为福惠,正是有着为体弱的小儿子祈福之意。而且暮朝曾经观看过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雍正帝观花行乐图轴》,坐在雍正右下首的一个孩子,腰间系着黄腰带,看起来应当是某位皇子,而据年龄推算,恰恰正是福惠。又如一次雍正赏赐西瓜灯,福惠之名在允祥、允礼之后,却竟然在允禄之前。暮朝认为,这种有违辈分的排序充分显示了雍正对待福惠的与众不同,这在处事严谨的雍正朝简直可以被称为是特例中的特例,可见在雍正心中福惠的确是与其他儿子不同的。 暮朝向来不会仅凭史书典籍中的记载便轻易认定、判断一件事,但暮朝却善于从史料纷繁庞杂的细枝末节之处发现问题,并且把多个看似无关的孤岛关联到一起,再结合穿越后的所见所感,得出自己的论断。 据暮朝观察,被称为冷面帝王的雍正,实际上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在雍正心中,最重要之事当属大清的江山社稷,万世基业。只要事关大清江山,雍正便会变得格外理智冷漠,甚至可以说狠毒残忍。他有自己的雄心壮志、理想抱负,如果任何人胆敢当他的路,他便会毫不犹豫的除去,哪怕那人是他的手足兄弟,或是亲生骨肉。但是,在雍正心底深处,实际上却是孤独寂寞的。他对亲情同样有着一份渴望,只是这份渴望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渐渐的被宫廷中的冷漠虚伪、尔虞我诈磨平,渐渐的深埋在他内心深处一个连自己都不知晓的角落。与此同时,雍正又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虽然他看似阴狠,但却不至于会牵连无辜,尤其还是自己的血脉骨肉。因此,暮朝推断,雍正的确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福惠的。 如今亲眼看见雍正急红了眼睛,一向温暖稳健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暮朝心底瞬间便划过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因此心念电转之际并未深思,便已不由自主的扶住了雍正,轻声安慰。 雍正在暮朝的轻唤声中渐渐回过了神,轻轻的拍了拍暮朝扶着自己手,对暮朝言道:“朕没事。朕先去看看福惠,你别等朕,定要按时用膳服药,早些休息,切不可劳累。” 暮朝见雍正在此时依然不忘关心叮嘱自己,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言语。 眼见着雍正已经大步走到殿门口,暮朝突然想起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不禁开口喊道:“四哥,等等!”一边说,一边向雍正跑去。 雍正一见向来气定神闲的某人竟然不顾仪态的向自己奔过来,不由得有些愣住,然而见到那人飞快的跑到自己身边,尚未开口便已经气喘吁吁、口不能言。雍正顿时英眉一竖,面色一冷,但还是伸手扶住了那人,见着那人弯着腰、一手抚胸不住喘息,想骂又骂不出口,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只能无奈叹息道:“有什么急事值得你如此?自己的身体刚有了些起色,便又开始折腾,你就不能消停一阵子,让大家都安生些吗?” 暮朝好容易喘匀了气,便赶忙伸手抓住雍正的手臂,急切的说道:“我听闻福惠的病况,倒像是急症。对付急症,西医向来比中医更有办法。四哥可以宣苏瑾一起与众御医诊视,取中西医之长,想必可以尽快找出病因,也好对症用药,省的福惠受病痛折磨。” 雍正见那人如此焦急疾奔过来却只是为了劝他这几句话,不由得心里熨帖,眉头略微舒展开几分,锐利的凤眸也有了几分暖意。雍正亲手将那人扶到椅子旁坐下,又轻轻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朕会记得叫上苏瑾,你不必牵挂他事,只要悉心照顾好自己即可。” 雍正语毕,随即转身快步离去,一众随侍的侍卫宫人们也加快脚步随后而去。 暮朝望着眼前瞬间显得空旷孤寂的奉辰苑,又想起刚刚这兵荒马乱的一幕,一股浓浓的不安在心底缓缓升起,直至忧郁了原本淡然的面容。 暮朝知道,自己穿越回古代并非是为了挽救某几个人的生命,甚至可以说为了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她可以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无关紧要的人按照历史轨迹一步步逝去。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通过观察雍正刚才的反应,暮朝可以肯定在雍正心中必然极其疼爱福惠。倘若这一次能够让苏瑾再次成功的治愈雍正在意之人的病痛,成功挽救雍正至亲的性命,那么必能赢得雍正的信任,这对自己以后的计划至关重要。因此,这一次,必须由苏瑾来医治福惠,而且还要成功的治愈福惠。 不多时,雍正御驾便行至阿哥所。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是亲眼见到躺在床上的瘦瘦小小、苍白虚弱的爱子,雍正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雍正疾步走到福惠的床边,俯身细细打量福惠的脸色,随后轻叹口气,伸出手轻轻抚着福惠的额头,面色忧郁。 雍正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个八阿哥自小体弱多病,从小药不离口,吃药比吃饭都多。御医早就暗示过雍正,八阿哥先天不足,怕是难以成年。然而,这个比起同龄孩童要瘦小几分的稚龄幼儿自小便聪明敏慧,性格又乖巧懂事,对自己更是一片孺慕之情,这样自己如何能不多偏疼几分?因此,即便知道自己不该和福惠如此接近,以免有一天当他离去之时自己会痛彻心扉,然而却又不忍心见到那小小孩童纯真清澈的眼睛里有一丝的失望和痛苦。因此,即便不该,即便不忍,雍正还是选择在自己还能疼爱福惠的时候,尽可能的多给那孩子一点疼宠,权当全了这得之不易、珍贵非常的父子之情。 第17章 争辩(二) 雍正刚刚离开奉辰苑之时,便已派出侍卫飞奔至太医院将所有当值御医及苏瑾传来阿哥所为福惠诊视。因此在雍正御驾刚到阿哥所,御医们随后便也到了。尚未等御医们叩首请安,雍正便急切的说道:“免了免了,都什么时候了,赶快过来看看八阿哥如何?” 御医们纷纷上前轮流替八阿哥诊脉,诊脉之后均面露忧色,彼此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一个上前诊视的是苏瑾。只见苏瑾上前,依然用那些在御医眼中至今仍觉十分奇怪的仪器在八阿哥身上比划了一会儿,先听了听八阿哥的肺部,又伸出手轻轻在八阿哥腹部摁触,当苏瑾摁到小腹右方的时候,八阿哥却突然惊叫一声,满身冷汗的醒了过来,大喊疼痛,虚弱的哭泣不止。 殿内御医及侍从们均被苏瑾吓得面无人色,心里暗自懊恼,怎么偏偏忘了苏瑾是这么个莽撞大胆的性格,真不该因为这几日的平静相处便大意的忘记了这苏瑾的危险性,并忐忑的瞄着皇上的神情,生怕圣上龙颜震怒祸及无辜的自己。 雍正眼见着苏瑾冒冒失失的弄痛了福惠,连忙心疼的上前探查福惠的状况,一边轻声的安抚福惠,一边替福惠擦去额头冷汗。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疼痛难忍,面白如纸,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雍正不禁又是心痛,又是着急,随即对着苏瑾怒吼道:“苏瑾!你刚才在做什么!不会医治便滚开,再敢如此放肆,朕定不饶你!” 苏瑾却没有丝毫畏惧,神色自若的开口言道:“圣上容禀,奴才刚刚为八阿哥诊视,发现八阿哥体温升高,小腹右侧有一包块,且压痛明显,根据腹痛的部位,奴才已有了大致的推断。只是若想进一步确定病况,还需要询问服侍八阿哥的内侍几个问题。” 雍正强压着怒火,问道:“什么问题?” 苏瑾问道:“八阿哥腹痛开始之时症状如何,疼了多久?可有说过是哪里疼痛?饮食可还正常?可有食欲不振,又或是恶心呕吐?” 内侍用眼神询问雍正,雍正示意内侍回话。只听得那内侍回答道:“八阿哥平日里也常感腹部不适,且经常食欲不振,不思饮食。今日疼得剧烈了些,奴才听八阿哥提过,说是只觉得上腹部疼痛难忍,但并未提过右下腹疼痛。” 雍正听了内侍的回话,又低头轻声询问福惠觉得哪里疼痛,福惠伸手指了指小腹右侧,却是不论如何不肯让人伸手碰触患处。 雍正看得心急,却又听得苏瑾说道:“皇上容禀,据奴才判断,八阿哥得的乃是阑尾炎,需要用刀石之法将患处彻底根除,方能将八阿哥治愈,彻底免除八阿哥日后的痛苦。否则,患处反复发作,若是脓肿之处破裂,脓血则会感染整个腹部,到时候,八阿哥不仅会感到剧烈疼痛,更会危机性命。” 雍正瞪着苏瑾,咬牙切齿的恨恨道:“你给朕闭嘴!” 其实自从经历过苏瑾用难以置信却神奇的方法治愈了那人以后,雍正对于苏瑾的医术还是比较认可的。然而与此同时,雍正又难以完全信任苏瑾,总觉得这个苏瑾自大狂妄、胆大妄为,做事莽撞而且经验尚浅。因此虽然雍正将苏瑾封为太医,确实有着希望借苏瑾独具一格的医术提升整个太医院能力的意思,但这并不意味着雍正愿意让苏瑾继续用那血腥恐怖的方法去医治他的至亲骨血。 雍正小心翼翼的将福惠安顿好,吩咐内侍仔细照看,便将一众御医叫到了偏殿。雍正刚一站定,便对苏瑾怒斥道:“苏瑾,你大胆!竟然敢当着八阿哥的面胡言乱语!若是吓坏了八阿哥,朕定要治你的罪!” 苏瑾却不卑不惧,正色言道:“皇上明鉴,奴才以为,八阿哥虽为孩童,但却依然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也有知晓自己病情的权利。倘若一味隐瞒,反而会让八阿哥误解猜测,生出许多莫名的恐惧,反而不妙。倒不如坦然告知其病情,讲明医治的方法。八阿哥聪慧,定能够坚强的面对一切。” 雍正听后沉思片刻,锐利的眼眸寒光一闪,冷声的询问其他几位御医,“你们几位也替八阿哥诊过脉,对八阿哥的病情有何看法?” 几位御医低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其中一位御医上前回禀道:“八阿哥素有腹疾,然以前奴才均用药物、针灸、食疗之法缓解了病情。苏太医所言之法过于凶险,奴才以为,八阿哥身体金贵,岂能贸然采用此法。不若先用针灸汤药缓解病情,再辅以食疗温和进补,假以时日,必能使八阿哥痊愈。” 雍正听后微微点头,想到那苏瑾曾言但凡动用刀石之法均有风险,甚至有些人会撑不过去当场丧命。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心里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爱子去冒险的。 苏瑾却摇头大叹不妥,坚持己见道:“假以时日?各位御医难道不知八阿哥的病症十分凶险,最耐不得的,便是等待。如不根除病患,反而只以药物、针灸保守医治,八阿哥的病症根本无法根除,在日后必会反复发作,备受折磨,更有可能在任何一次剧烈的发作中危及性命。刀石之法虽看似凶险,但却是能够根治八阿哥病症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雍正正在犹疑不决之际,却听得外面近身侍卫通传,说是八爷有事请求面圣。 雍正听后微微一愣,心里疑惑那人怎么来了?但却生怕那人受冻,赶忙唤那人进来。 只见那人虽然穿着貂裘锦帽,却依然被冻得面色发红,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便有些恼怒道:“朕让你在奉辰苑好生休养,你偏就不听。如今更是大胆,竟然在如此冰寒刺骨的天气走了这么远的路,竟然跑到阿哥所这边来了。要是又染上风寒怎么办?你果然生来就是和朕作对的,没有一次好好听过朕的话!” 暮朝望着雍正恼火的样子,却是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看皇上走得那么急,我实在是担心福惠的身子。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可是还疼得厉害?” 雍正见此时阿哥所有很多御医侍从,那人不称自己四哥,想来也是怕给自己添麻烦,虽然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动怒,语气温和的答道:“福惠现在依然腹痛不止,御医们建议像以往一样用药物针灸医治,但苏瑾却建议用刀石之法根除病患。只是,朕曾亲眼看着苏瑾为你医治,那过程是在是恐怖之极,朕至今仍实在不愿也不忍回想。你那时候万分危急,众御医皆束手无策。朕无法眼见着你渐渐衰弱下去,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同意苏瑾为你医治。否则,但凡还有其他一点办法,朕都不会准许苏瑾用那种凶险的方法为你医治的。更何况,事后朕才得知,那苏瑾并无经验,只用过那种方法医治过一个人,就是你。你能说他成功的治愈了你不是侥幸、不是偶然、不是巧合? 暮朝侧头想了想,点头言道:“皇上所虑极是,只成功一次,的确不能说这种刀石之法便是好的。更何况,我在苏瑾师父所赠的书中也曾经看到过,刀石之法并未万能的治病良方,甚至有些恶疾,即便用了此法,也不过使病患多遭些罪,多拖些日子罢了。苏瑾,你口口声声说要用此法医治八阿哥,可有根据?可有把握?” 苏瑾抬起头,正色答道:“若说其他顽疾,奴才的确并无治愈的把握。然而这一次,奴才却有九成把握可将八阿哥治愈。因为当年,奴才年幼时所患之疾,恰恰与八阿哥相同。看着八阿哥所受种种苦痛,奴才都记忆犹新、感同身受。师父曾多次对奴才讲述过他救治奴才的医治过程。且因为事关自身,因此奴才格外上心,记得最是牢靠。据奴才的师父所言,当年奴才的状况已是万分凶险,好在救治及时,患处尚未破裂,不然以师父的医术和当时的条件便是动用刀石之法也无法将奴才治愈。师父常说奴才幸运,及时的遇见了他。若是再晚两个时辰,奴才便回天乏术了。因此,奴才恳请皇上,允许奴才为八阿哥医治。倘若奴才医治不好八阿哥,奴才愿以命相抵。” 雍正尚在震惊苏瑾令人出乎意料的一番话,恰在此时,又有宫人来回报,说是八阿哥腹痛加剧,浑身颤抖、口不能言。雍正听后着急的带着众人返回正殿,只见福惠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满头虚汗,衰弱的连呼痛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不住的流着眼泪。 暮朝看着福惠的样子,便清楚了福惠的病因。福惠所患的确是阑尾炎,而且化脓严重,随时有破裂穿孔的危险。然而除此之外,福惠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不妥,似乎是还中了某种让人虚弱的毒药。暮朝如今没有时间理会中毒的事,反而有些担心若不及时救治福惠,怕是福惠随时会有性命之危。虽然历史记载福惠尚有一年多的寿命,然而暮朝为了让后续的计划顺利进行,必须运用这次机会,让苏瑾成功将八阿哥治愈。只有这样,才能让雍正更加信任苏瑾的医术,更加认可苏瑾所用的药物和医治方法。这对暮朝来说至关重要,因此这一次的救治只能成功,绝不可失败。 第18章 劝服 暮朝望着雍正焦急的样子,走到雍正身边,伸手轻轻拉住雍正的手臂,低声说道:“四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很重要。请四哥屏退左右。” 雍正疑惑的望着暮朝,虽然担心福惠的病情,却仍然点了点头,随后与暮朝来到了偏殿,并吩咐高无庸在殿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暮朝凝视着雍正的眼睛,神色复杂,有些犹疑的说道:“四哥,我有些话,想要告诉四哥,但不能告诉皇上。四哥可想听?” 雍正听了那人如此特别的说法,微微一愣,随后缓和了脸色笑着说道:“在四哥心里,只愿做你的兄长。每日做君主帝王,整日里高高在上的,也没有意思。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四哥保证,在这里的只是你的四哥,不是大清的皇帝。” 雍正见那人得了自己的保证,仍旧有些忐忑,向来清雅淡然的脸上如今却满是不安的神情,心里便有了些预感,猜想那人定是有些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要与自己说。看着那人局促不安的样子,雍正安抚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又将那人摁到椅子上坐下,随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那人,安慰道:“想和四哥说什么?四哥看你的样子,怕是有些害怕四哥知道后怪罪于你吧。四哥刚刚不是说了吗,在这里的,只是你的四哥,不是大清的帝王。所以,不管你要说的事是什么,四哥都会当成家事看待,不会当成国事论处。因此,你不需恐惧、更无需忧虑。当然,如果你现在又改变了主意,不想说了,也不要紧。说与不说,什么时候说,四哥都不会怪你。” 听了雍正的细心安慰,暮朝终于缓和了脸色。手捧着雍正递过来的茶杯,连喝了三小口热茶,终于下了重大决心般的抬起头,直视雍正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对不起,四哥。我对你说了谎话。” 雍正听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开场白,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揶揄的笑道:“这个你不说,难道你以为四哥便不知道吗?你从小到大对四哥说过的谎话,四哥都一一铭记于心,总有一天,是要和你算总账的。” 暮朝听见雍正的调笑,并未露出轻松的神色,反而正色道:“我说的不是以前,而是……四哥允我搬至奉辰苑修养以后,我对四哥说了谎话。” 一言既出,雍正却是身子微僵,面上却仍是温和道:“哦?什么时候?让四哥猜猜,是不是你说的关于那些神秘书籍的来历?” 雍正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那人的神情,只见那人听到他提及那些神秘书籍,便脸色苍白,清澈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抹震惊及恐慌,心里便有了些想法。 只见那人低下头,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那模样与小时候说谎话被自己看破后的样子如出一辙,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气恼。正当他想说几句玩笑话逗逗那人,顺便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却听得那人低声说道:“其实,那位神秘的老人,也就是苏瑾的师父,他与我说过的话以及赠送给我的书籍,并不像我说过的那样简单。” 雍正紧紧的盯着暮朝的脸庞,在暮朝看不见的角度,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神色,面上却仍是温和浅笑,低沉悦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和,“哦?四哥当初听你讲述之时,便觉得那位神秘老人并不简单。再加上你交给四哥的那些让人惊异的书稿,上面所述之事每每出人意料,使人惊诧莫名。尤其看他传授给苏瑾的医术与其他医者大为不同,那苏瑾更是用诡异却神奇的方法成功的将你救了回来。可见,那神秘老人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本事的。” 雍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那人的脸色,不放过那人面上任何一个微小的神情变化,只见那人紧皱着眉,面露忧色,缓缓的摇头说道:“不止于此。那神秘老人的厉害之处,远远不止于此。”说道此处,那人又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轻轻的说道:“四哥,四哥,四哥……只怕我也就只能在此时,再唤你几声四哥了。” 雍正疑惑道:“怎么会呢?四哥不是说过,会护你一世周全的吗?你不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四哥都不会怪你。” 暮朝听了雍正的话,轻轻的叹息道:“我怕四哥听了我说的话,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关心我,照顾我,当我是亲近的弟弟了。”雍正听了,正要反驳,却被暮朝轻声打断了,“四哥,你不必安慰我。无论你将来是否会怪我,恨我,不愿再见到我,我都不后悔今天将这些事告诉你。只是,希望四哥答应我,无论四哥将来会如何处置我,只处置我一人便好,此事与旁人无半点干系,还请四哥放过小十和弘旺。” 雍正听那人说得郑重,便也严肃的答道:“好。四哥以大清帝王的身份向你保证。帝王之诺,金口玉言,一诺千金,你可以放心。” 暮朝听到雍正的承诺,终于开口缓缓说道:“其实,我原来说我与九弟后来又去见过那位神秘老人和那个孩童一次,之后便再没见过那两人,我并未说实话。在那之后,我又单独见过那位神秘老人一次。由于他送给我的书籍记载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于是我便偷偷跑出宫,想找到那人问个清楚。那次见面,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那老人对我说了很多让我十分震惊却又不愿相信的话,以至于此后的很长时间,我都刻意的想忘掉这件事以及书中所记载的一切。因此我叮嘱九弟不许他向任何人提及我们见过那位神秘老人的事情,与此同时,我也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而所有这一切,正是因为……那老人告诉我的事件以及书籍中记载之事均是发生于未来。” “未来?”雍正听了不禁嗤笑道:“你又如何得知那老人不是在哄骗你?上次你说那书中记载很多竟暗指几百年之后的事,四哥便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相信。想来只是那老人有些本事,知他人所不知,能他人所不能。但能言未来之事岂是普通人力所为?想来是那老人胡说欺骗你的吧。” 暮朝听后却摇头道:“不是的。曾经,我也无比希望那个神秘老人是个江湖骗子,又或许仅仅是个能人异士,那么他所说的一切,也便都是谎言不足为信。只可惜,随着时光的流逝,一件件事情逐一在我眼前一一应验。我只能无力的看着,看着皇父眼中日渐厌恶的神色,看着额娘身子渐渐衰弱,看着你我兄弟之情渐渐消弭终成对手,看着小九惨死小十失去自由……我曾经想尽办法却依然无法阻止它发生。而这一切,那老人都曾经提醒过我。他说我虽生于帝王之家,然而时运不济,年幼时因出身低微被皇父无视错待,成年后虽然才能卓绝,然而却无帝王之命,机关算尽拼尽一切却终将一无所有,最后只能被禁高墙,凄凉惨死。四哥,我不服过,我抗争过,然而,没有用。所有的一切都如那神秘老人所言一一发生。而且,那老人还曾预言,说我的命运不可改变,然而却是因为遇见了他,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抓住了这一线生机,便可度过命中的大劫,此后会如获新生,并且还会因此救活很多人的性命。我原本不信,直至我在宗人府食不下咽、日日呕血,即将弥留之际我却突然很不甘心!我不甘心即将按照那老人预言般一步步死去,也不甘心我竟没有机会用我所知所得为国为民尽一份力。所以,我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劝服了侍从,得来了与你见面的机会。从此,一切都改变了。当我被苏瑾救活,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老人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我这一生,会不止一次的陷入死境。然而,只有置之死地,才能重生。” 雍正听了暮朝的话,内心震撼无比。知晓未来之事,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若那人真的知晓未来,又到底对未来之事了解到什么程度?那人既然瞒骗了他这么久,又为何在此时对他全盘托出,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无论雍正心里如何纠结,面上却是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室内一阵尴尬的沉默。雍正见那人说完,只是低下头,不说话,也不看他。雍正想了想,语气和缓的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些事的确让人震撼,但是四哥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害怕四哥怪罪你呢?” 雍正见那人听了自己的问话,身子一僵,半晌才言道:“四哥不会怪我当年知道那许多波折,却没有告诉你吗?倘若我告诉了你,也许十三不会被皇父圈禁,也许还能救得弘晖的性命。四哥不会觉得我是不祥之人?不会厌恶我、觉得我可怕、不想再见到我吗?” 雍正听后,却是温和一笑,“你也说了,你努力过,但根本无法改变什么。那个神秘老人不也说过吗,说你命运不可改变,既然如此,四哥又怎么会怪罪你?更加不会厌恶你、不再见你。只是,既然这些事让你这样痛苦不安,为何现在又要告诉四哥?想必换了任何一个人,遭遇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也自然不愿再提及。你即便不说,四哥也不会怨你的。” 暮朝却说道:“我原本是想过一辈子也不告诉任何人的,只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然而,刚刚我看到福惠虚弱痛苦的样子,我很难过,也很内疚。我原本可以救他的,我若不说,他也许就会像其他人一样,一步步的按照那老人书中所言离去。我不要再过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生活了。既然那老人说过在我度过命中大劫后,会如获新生,并且还会因此救活很多人的性命。我想,这也许是意味着,我终于可以用我说知道的东西,改变一些人、一些事,使一些悲剧不再发生。那牛痘之法便是那老人赠送的书籍中所提,四哥不是说过已经找人在试用此法了吗?效果如何?可曾有人因此丧命?” 雍正低头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至今为止,种过牛痘之一百二十七人无一人患上天花,或是因此丧命。” 暮朝欣喜的点头道:“那便是了,看来,那老人赠送的书籍中记载天花可以靠中牛痘来防治的确是真的。但是,据那书中所言,牛痘被用于防治天花是近一百年之后的事情,咱们现在既然能够将此事提前,便说明了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雍正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那书中可是提过福惠的事?” 暮朝面露忧色,语气悲凉,“虽没有确切的时间,然而,那书中曾言福惠年幼即因病夭折,之后并未序齿。” 雍正心里即便有所准备,可是亲耳听到仍觉心痛难忍。此时,暮朝忽然站起身走到雍正面前,握住雍正的手臂诚恳言道:“四哥,让苏瑾为福惠医治吧。既然苏瑾能治好我,而苏瑾又是那神秘老人的唯一传人,我相信,苏瑾定然能够将福惠的腹疾治愈。既然那老人曾言,从我成功的度过大劫之后,便可以救活很多人。天花恶疾都可以靠牛痘预防,我想,我能救活的人里,定然也包括福惠。” 在暮朝的劝服下,雍正终于点头答应,允许苏瑾为福惠医治。由于上次的经历,雍正对于是否要在苏瑾医治过程中在旁观看有所顾忌,暮朝却主动要求带着两位御医替雍正好好照看福惠,雍正纠结半晌,终于答应。 然而正如暮朝所言,苏瑾这次医治十分顺利,竟是比上次医治还快了几分。当苏瑾完成医治,欣喜的禀报雍正此次治疗非常成功,八阿哥以后再也不会受此病痛折磨。雍正坐在福惠床边,一直等到福惠醒来。当雍正见到福惠苏醒后,虽然面色苍白依旧,但除却刀口有些疼痛,其余均无不妥,也有了几分精神。雍正终于欣慰的重赏了苏瑾,至此算是肯定了苏瑾的医术。 暮朝回到奉辰苑,已是夜半时分。今日折腾了一天,暮朝也深感疲惫。躺在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原本想要一夜好眠的暮朝,却是又做了噩梦。然而此噩梦并非以往那种种重现过去穿越苦难经历的梦境,而是像上次一样,暗指未来。 暮朝悲惨的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黑发黑眸、长发迤逦的少女模样,所处之处却不再是清冷寥落的奉辰苑,而是明黄锦缎、装饰华贵的帝王寝宫。暮朝惊讶的望着自己身上包裹着华丽锦被,惶恐的发觉锦被之下自己竟是未着寸缕。暮朝瞬间脸色泛红,心里涌起浓重的不安,清丽的眼睛四处查看,希望能找些衣服蔽体。恰在此时,却见身着明黄寖衣的雍正缓步行来,冰冷锐利的凤眸冷冷的看着自己,语气淡然的说道:“你欠朕一个儿子,朕要你,现在便赔给朕。” 暮朝大惊失色,惊慌道:“什么儿子?” 雍正却没有理会暮朝的问话,只是欺身上前将暮朝抱在怀中,俯下身亲吻暮朝雪白的脖颈,暮朝又羞又恼,伸手想要推拒,却一不留神被雍正抓住机会一把将包裹于暮朝身上的锦被扯开。暮朝吓得脸色苍白,想要用异能抗拒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身子虚弱无力,根本无法推开强势的雍正。雍正右手将暮朝的双手反剪于身后,有力的手臂将暮朝紧紧揽在自己怀中,左手不住在暮朝身上来回抚触,虽然温暖依旧却让暮朝觉得冰寒刺骨,心急之下惊出了一身冷汗,瞬间便惊醒过来。 暮朝惊慌的坐起身,缓和半天仍然气息不稳。 这刚才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次次预言未来的梦为何都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确是亲自来到空间外参与了历史。这怎么会?怎么可能?还有,雍正说她欠他一个儿子又是什么意思?这儿子是指谁?是弘时?还是福惠?说起弘时,他已经久未见过了。而福惠的病情明明今日已有所好转,不但苏瑾替他治愈了腹疾,自己也趁机借由安慰福惠握住了他的手,动用治愈异能为他清除了体内的余毒,那孩子应该从此健康平安才是。难道说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令福惠身处险境?暮朝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一片纷扰烦乱,纠结了原本优雅温和的面容。 第19章 新宠 由于最疼的弟弟与最宠的儿子均度过大劫、日渐康复,雍正近日心情格外愉悦。帝王心情畅快,众大臣及侍从们也随之轻松了些,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加上新春佳节将至,因此宫廷内外一片喜庆祥和。 每年清宫过年的准备其实从腊月初一便已经开始了,先是雍正到漱芳斋开笔写福字;初八在中正殿前举行仪式,并于雍和宫熬煮腊八粥,分食于宫中众人;二十三日煮肉祭灶神;二十四日封印,并上天灯、万寿灯;二十六日张挂门神、春联、宫训图;随着除夕来临,过年的气氛日渐浓厚,将至*。 即便是暮朝在奉辰苑内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也在雍正接连不断的赏赐及殿内侍从们喜悦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些过年的喜庆。 由于长时间的穿越生活及空间的影响,暮朝对时间的概念有些与众不同,因此虽然今日是除夕,但暮朝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是过年的喜悦。 原以为雍正今日必然十分忙碌,寅时即需起床,到养心殿的东、西佛堂及宫内其他十多处拈香行礼,之后要与后妃等人进早膳,午刻要在保和殿举行赐外藩蒙古王公来朝的筵宴大礼,之后还要举行由后妃陪同的家宴,如此忙碌应该没有时间过来奉辰苑看自己,即便过来也不会太早,然而却不想正在伏案书写之时便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只见那人穿着正式明黄朝服,行色匆匆显然是刚刚经历过种种忙碌。暮朝见那人如此忙碌还来看自己,自从那事之后便一向冷漠的内心也划过一丝感动。 暮朝笑着迎上雍正,亲自伸手帮雍正解下紫貂披风,又将刚刚泡好的热茶递到雍正手中,有些埋怨的开口道:“四哥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又这般忙碌,何必非要过来。有什么事,指派个太监宫人传个话便是,这样来来回回的反而生出很多不便,若是耽误了正事反而不美。” 雍正听那人所言虽表面埋怨,其实却句句透着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便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暖暖的喜悦,先是低头喝了一口那人递上的热茶,味道醇正浓郁,细细品来唇齿留香、馥郁满怀,正是他最爱的普洱。雍正感念那人的细致体贴,本就愉悦的心情更是好上了几分,向来冷峻的面容上竟也带上了暖暖的笑意。 雍正将茶杯放下,伸手拉着那人一起坐在桌旁,又挥手示意高无庸将自己带来的一个精致食盒呈了上来,放在桌上。 雍正伸手亲自打开食盒,只见里面细细码着四排精致细点:杏仁酥、豌豆黄、红枣糕、虎皮饼、枣泥点子、山楂螺丝、青梅合子……各色点心造型精致、香味浓郁,即便只是看着,也令人赏心悦目。 暮朝看着这些精致点心微微一愣,随即回想起胤禩小时候最是爱吃这些宫廷点心,然而由于身份低微,不受皇父重视,因此吃到的机会并不多,即便是偶尔吃到几块,也并非出自顶级御厨之手,味道与品相都与宫中受宠的妃嫔及皇子所吃的点心相距甚远。直至与雍正交好后,才总能从这位四哥处吃到很多精致美味的细点,想来二人小时候的感情便是从那时起一点一滴的建立起来的。 雍正见那人看着那些点心也不吃,只直瞪着点心发愣。心里不由得想到那人前些时日因为被圈禁宗人府,备受奴才的嘲讽虐待,心情抑郁且患有呕疾;随后搬至奉辰苑静养,又是波折不断、饮食则吐;几经生死,终于危危险险的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却是伤了脾胃,直至如今每餐都只喝些细粥。直到昨日,雍正再次询问了御医这个已经反复问过多遍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御医肯定的回答,今日便迫不及待的让御膳房做了那人最爱吃的几样点心,于百忙之中抽空给那人送来,为的便是希望看到那人的喜悦明丽的笑容。然而如今看着那人只是愣愣的瞪着一盒子精致细点呆呆的出神,便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心里突然就很怜惜。 雍正低头掩饰自己眼神中的酸楚,视线在精致的点心中徘徊了几圈,终于选定了一块豌豆黄递给那人,笑着说道:“朕记得你小时候最是爱吃这道点心,快尝尝看,可是还合你的口味?放心,朕问过御医,你现在是可以吃这些的,只要不多食便没有关系。” 暮朝伸手接过雍正递来的豌豆黄,细白的手指轻轻捏着浅黄的点心,只见这豌豆黄做得极是细致精巧,质地细腻纯净,轻轻咬上一口,清甜淡雅、入口即化。暮朝优雅的品着点心,心里却不由得想起在很久远以前,一切灾难还尚未发生的时候,也曾有个人因为自己爱吃中式细点,竟然于百忙中拜了著名的中式点心师父学做了半年,自学成之日起每天都为自己做一道精致点心哄自己开心。暮朝想起那人,不由得心里面上都带了几分温暖的笑意,随后又想起那人早已不在,自己如今就连那人的容貌声音都无法忆起,心里又不禁冷而怅然。 不多时,一块点心便已吃完。暮朝轻轻抬起头,微笑着对雍正说道:“很好吃,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雍正见那人温润淡雅的面容上扬着一抹格外温暖明丽的笑容,一双精致清澈的凤眸竟然泛着点点水光,又听到那人说点心的味道与记忆中一样,心里竟然没来由的一热,随即又缓缓涌上一股悲凉。心里暗道从今而后定要好好对待那人,不让那人再受半点委屈。心里又暗暗琢磨着自己仅仅把以前侮辱虐待过那人的几个奴才重打五十大板之后便扔到辛者库去实在是太过便宜那几个人了,心里暗暗打算着改日定要找个由头将那几个人打杀了替那人出口气才好。可又随即想起那些奴才们之所以胆敢如此对待那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若非自己默许纵容,那些奴才们又岂敢如此放肆。想到此处,又不禁有些内疚、有些懊恼。 这边雍正在奉辰苑不紧不慢的陪着暮朝吃着点心,那边等着帝王开宴的众位宗亲大臣们便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暗暗猜测向来守时的帝王究竟是因为何事耽搁了脚步。 一向与怡亲王亲近的果郡王允礼忍不住凑到允祥面前,疑惑的问道:“十三哥可知皇上究竟因为何事竟然让众位宗亲大臣们在此处等候了半晌却迟迟不肯露面?” 允祥皱着眉,也是十分不解:“这的确有些奇怪。也许皇上临时有了些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因此耽搁了些时间也是有的。” 正在此时一向八卦的庄亲王允禄也凑了过来,诡异的眼神看得允祥、允礼一阵头皮发麻,“想知道皇上被什么事绊住了脚,问我啊,这个我碰巧却是知道的。” 允祥却正色言道:“十六弟慎言,窥视帝踪可是大罪,如今四哥首先是大清的皇帝,然后才是咱们的四哥。” 允禄赶忙笑着解释道:“十三哥放心,这个弟弟是知道的。再说,弟弟虽然不拘小节,但什么时候真正放肆过?弟弟刚刚真是碰巧才猜到了几分皇上的行迹,而且,这不也是只和你们兄弟二人说说嘛。” 允祥无奈的看着允禄,允礼却是等不及的催促道:“好了,十六哥,快快说来听听,你这样等得人心里着急。” 允禄得意的说道:“说来也巧,我刚刚往保和殿来的时候,偏巧在路上碰到了一个手捧着精致食盒的御膳房小太监,那小太监很是着急的样子,匆忙之中绊了一跤差点摔了手中的食盒,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嘴里不住念叨着谢天谢地,还好没摔坏,否则皇上定要打他板子之类的话。我无意间瞥了一眼,看见翻开的盒盖下正是各色精致细点。你们说说,每年这除夕皇上不都是要参加大宴小宴种种宴席,不吃腻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再吃点心。何况,咱们这位四哥一向最不喜欢甜食,如今却在这样忙碌的时候还巴巴的让御膳房特意准备了一盒子精致细点,这还不是有问题?我猜想,皇上十之*是用这点心搏佳人一笑去了,只是不知这位让向来冷面冷心的皇上如此放在心上的新宠究竟是何人?” 听了允禄的讲述,允祥开始的时候还想反驳,心道他的四哥什么时候做过这样荒唐的事,若说是当年的二哥、三哥、或是九哥倒是都有可能,可是正要开口之际却偏又想起上次在养心殿见到的那一幕,回想当时四哥那慌乱的模样,竟然连貂皮大氅都没穿就要往外冲,莫非这次又是到那奉辰苑看佳人去了?允祥虽然面上严肃的叮嘱两位弟弟切不可胡乱议论宫中之事,但自己心里也是十分好奇,暗暗猜想能让这位一向冷情的四哥动心之人会是何等出色的绝代佳人? 不多时,雍正终于缓步而来,步入主位,宣布开宴。 筵宴之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常,然而雍正望着不断向自己敬酒的皇亲贵戚、肱骨重臣,心中却是不断想起那个如今仍在奉辰苑过着清冷生活却始终淡雅浅笑之人。 那人心思敏慧,又向来了解自己的心思,自己虽然允许他在奉辰苑静养,但却始终没有许他出宫回府;即使已经吩咐侍奉那人的侍从御医们称呼那人为八爷,但却并没有正式恢复那人的身份。这并非自己不愿,而是时机未到。即便是自己再疼那人,也不可能拿着朝廷局势做赌。事关朝廷安稳、国家太平,自己必须慎重。 对于这些,虽然自己没有明说,但那人却也不问。除了上次因着急福惠的病情而走出奉辰苑以外,其余时候均不迈出奉辰苑一步。此时想来,那人原本也应该在这筳宴之上,如今却独自居于冷清的奉辰苑,过着如同圈禁的生活。不知那人,可会在这新春佳节,觉得孤独寂寥? 第20章 相见 这是暮朝在清宫中度过的第一个除夕之夜。因着并无知心人陪伴,暮朝也自然没有守岁的兴致。然而这些年来,暮朝却是有着晚睡的习惯,有些时候是睡不着,有些时候则是不想睡。 既然不睡,自然是要找些事情做的。暮朝信步来到书案旁,拿起自己正在撰写的书稿,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动笔写了起来。 说心里话,暮朝其实也不清楚究竟自己现在写的这些东西能不能真的起到预期中的作用,毕竟自己已经努力了太多次,也失败了太多次了。然而,那些年跟在那人身边,总是听着那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用不同的心境和语气说着同一句话,“有很多事都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会有成功的希望”。暮朝每次听到那人说这句话的心情也大不相同,有时轻松、有时愉悦、有时恼怒、有时又伴着难言的心碎。如今时光流转,很多人和事都早已离自己远去,有些事暮朝不愿想,有些事则是不敢想。然而这句那人常说的话却被暮朝记了下来,在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念两遍,聊以作为勉励自己撑下去的慰藉。 不管宫中如何喜庆喧闹,奉辰苑这里倒是格外的宁静。暮朝倒是非常喜欢这种宁静,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暮朝用修长的手指握住上好的湖笔,在洁白的宣纸上信手将自己脑海中想要让雍正知道的事情一一写下。或许是因为心无旁骛的做着一件事,因此内心格外宁静平和,却也没有那些雍正所担心的孤独寂寥的情绪。 暮朝正写得专注,却忽然听得一声激动、暗哑的呼唤:“八哥!”,暮朝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殿中进来一位身材高大之人,浓眉、凤眸,面色略微苍白,似乎刚刚大病初愈的样子,脸颊消瘦得有些凹陷,至今仍带着些许的病态。那人见到暮朝极是激动,步伐踉跄的冲到暮朝身边,打量了片刻,便一把将暮朝紧紧的抱住,双臂很用力,力量大得让暮朝觉得自己的骨头都似乎要被捏碎了。暮朝却没有推拒,反而用手轻轻拍着那人宽阔的背。良久,那人的身子依旧颤抖不停,暮朝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肩上渐渐传来的湿意。 过了许久,等那人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暮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那人说道:“十弟,我没有想过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那人正是胤禩最疼爱的弟弟爱新觉罗·胤䄉。刚刚见面之时,暮朝险些没有认出允䄉来,因为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往强健壮硕的身材如今却只剩下病态的消瘦,向来健康红润的面庞如今却变得病弱而苍白,曾经俊朗明亮、桀骜不驯的黝黑凤眸渐渐被残酷的境遇消磨的只剩下抑郁和痛苦,再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暮朝望着这个自小便跟在胤禩身后,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仍然不离不弃、共同进退的至亲兄弟,心里竟也泛起了一丝感慨。 允䄉终于平静了下来,松开了暮朝的身子,又拉着暮朝走到桌边坐下,仿佛看不够似的一直盯着暮朝的脸,仿若一不留神暮朝便会在眼前消失一般。 正当允䄉想要开口之时,门口却传来了高无庸尖细的声音,说是奉皇上的旨意,送来些酒食给八爷、十爷作为夜宵。 暮朝连忙开口吩咐将夜宵呈上来,只见端着精致食盒的宫人们一阵来来往往,随后桌上便迅速的摆满了各色美食佳肴。 暮朝见允䄉低垂着头,也不吭声,便主动开口对高无庸说道:“请高公公转告皇上,谢皇上百忙之中竟还费心想得如此周到,这桌宴席很好,谢谢皇上的赏赐。” 高无庸连忙弯腰应诺,接着又说道:“皇上命奴才转告八爷,原本今日也想让府上大阿哥过来陪八爷守岁,然而不巧大阿哥今日感染了风寒,皇上担心大阿哥过来会过了病气给八爷,便吩咐大阿哥安心在府中卧床静养,说是等养好了身子便安排大阿哥进宫与八爷一聚。皇上还说已经派了太医去为大阿哥诊过脉,说是风寒并不严重,只消静养几日便会痊愈,还请八爷安心,不必牵挂。” 暮朝听了,微笑着说道:“皇上想得很是周到,我今日能与十弟一聚,已是喜悦万分,请高公公替我向皇上转达我的感激和谢意。” 高无庸笑着应了,眼睛扫了扫桌子上的菜肴,又说道:“还有一事,皇上让奴才提醒八爷,这桌宴席中的细粥、汤品、精致细点八爷都是可以吃得的,只是那大油大腻之物还请八爷万万不要品尝。此外,这美酒八爷也是碰不得的,一口、一滴都不行。皇上还说等八爷养好了身子,有多少好东西都吃得,多少美酒也都喝得,只是现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才是。” 暮朝听着雍正细细的嘱咐,心里不禁有些好笑,暗暗想到这天下有几人能知这位冷面帝王竟是一个如此琐碎的话唠之人,对待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却是事无巨细都要看都要管,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性格简直破坏了他原本冷面威严的帝王形象。 直到暮朝笑着一一应了,高无庸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一众宫人回养心殿复命去了。 暮朝自己在殿中的时候,通常都是不需要侍从在旁边服侍的,如果不是为了让那多疑的帝王放心,暮朝也不会放任侍从暗卫们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然而今日,暮朝确发现一向喜欢在自己眼前晃悠的侍从宫人们均已消失不见,想来是得了雍正的吩咐,所以才刻意走开的吧。可是,雍正又岂会放心让自己与允单独见面,暮朝仔细用精神力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果然发现了暗卫的踪影。数量不多,一个而已。然而对于雍正来说,一个暗卫,已经足够让他知道自己想要知晓的一切了。 这个暗卫,显然是高手。若非暮朝有着异能辅助,怕是也无法察觉那暗卫的踪迹。若是普通人,更是无法察觉那暗卫的存在。至少暮朝审视着允䄉的武功,便知道允䄉定然是不知这附近还有暗卫存在的。 暮朝原以为当殿内只剩下自己与允䄉两个人的时候,允䄉定会迫不及待的对自己一诉衷肠,然而出乎暮朝意料之外,允䄉只是呆呆的坐着,凝视着满桌的美食佳肴,眼神阴郁。 暮朝略一寻思,便对允䄉的心思了解了几分,倒也没有迫他开口,而是拿起桌上精致的酒壶,为允䄉斟满了一杯酒。 暮朝将酒杯递到允䄉面前,微笑着说道:“这酒香气凛冽,正是你最喜爱的竹叶青,四哥心细,怕你喝了伤胃,特意吩咐人将酒暖的正好。你我兄弟二人难得今日一聚,十弟定要满饮此杯,方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允䄉却仿若没有听到暮朝的话一般,并不接酒杯,仍是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暮朝想了想,又劝道:“只可惜九弟今日不能在此与你我一聚,不然,他倒是最爱那女儿红,每次喝到上好的女儿红,九弟都可以连饮三大碗。今日九弟虽不在,你也该替九弟喝一杯美酒才是,以免他又念叨,说你每每都与他斗嘴,少有让着他的时候……” 然而暮朝尚未说完,却被允䄉狠狠的握住了拿着酒杯的手,只听允䄉气息不稳、目眦欲裂的低吼道:“你住口!你既然口口声声的称呼那人为四哥,又岂敢再提及九哥?你难道不知,九哥就是被那人除籍、改名、监禁致死吗?你的仇、九哥的仇,他对你们所做的一切,难道你如今……都忘了不成?四哥、四哥,唤得多亲切!他殷勤关照,你尊敬感恩,你们还真是兄友弟恭的很!我原以为你被那人圈禁宗人府,指不定如九哥那般受了多少侮辱虐待,忍了多少屈辱责难!谁曾想,原来你竟是在这里自在逍遥,被那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真是可笑,我和九哥竟然被你们欺骗的团团转,合着你们兄弟俩倒是给所有人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啊!只可惜九哥无辜,竟被你们累的失了性命,而且是被那些下贱的奴才们欺辱致死!如今,你还敢劝我喝你那好四哥送来的美酒!呸!我便是渴死饿死,也不屑吃那人施舍的东西!” 允䄉越说越激动,双目赤红,已是气极,手劲也越来越大,早已将酒杯捏得碎裂却依然不肯住手,滚热的美酒混着暮朝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点点滴滴的滴在地上,允䄉却是只盯着暮朝的眼睛,根本没有注意到暮朝受伤。而暮朝又向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点痛楚对于暮朝而言,简直是不值一提,因此被暮朝忽略不计了。于是暮朝也淡定从容的与允䄉对视着,温润淡雅的面容上竟无一丝情绪变化。 允䄉看着这位自己打小便一直追随崇拜的哥哥,渐渐回想起从前八哥对他和九哥的关心、照顾,激狂的情绪略微平缓了些,渐渐松开了握住酒杯的手。允䄉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满是鲜血。允䄉先是一愣,随即抓住暮朝的手臂,惊慌的发现那人天青色衣袖上竟然被染上了缕缕鲜红,而右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形状十分恐怖。 允䄉不由得急红了眼,恼怒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呢!右手都被扎成这样了,不喊疼,也不推开我!你这是苦肉计吗?成心让我内疚、让我后悔是不是?太医呢?快让奴才们去传太医来!” 暮朝还真没成心想用这苦肉计,只不过这点小伤暮朝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心理正琢磨着如何将允䄉的心里话逼出来,然后趁此机会彻底的解除允䄉心里的疑惑,以免留有后患,对自己不利。却不成想允䄉虽然表面上说着痛恨埋怨的话,心里却还是关心胤禩的。得到这个结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眼看着那允䄉便要莽撞的向外冲去让奴才们去传太医,暮朝赶紧用未受伤的左手拉住允䄉的胳膊,笑着说道:“十弟莫要惊慌,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无碍的。我一会儿找些干净的棉布包扎一下就好,切莫惊动了太医,反倒惹出许多是非来。” 允䄉看着那人右手被扎血流不止,伤口外翻露出里面的嫩肉,伤口里还夹杂着些破碎的瓷片,看起来已是万分骇人,更何况那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沾染上了不少烈酒,那会是何等的疼痛难忍。然而那人却没有喊过一声疼,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依旧是温润优雅、浅笑从容。 允䄉突然想起那人刚被圈禁宗人府时宫中传出的消息,说那人失了圣心后竟被看守的奴才们辱骂欺负,不知受了多少苦痛,如今竟是遭遇如此疼痛也仿佛没事儿一般,难道是…… 允䄉突然紧紧的盯着暮朝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问道:“八哥,你对我说实话,可是那人逼你?如果是,那么弟弟即便要拼了这性命不要,也定要替你和九哥出了这口气!” 第21章 开解 暮朝听了允䄉的问话,半晌没有回答。 那允䄉是个急脾气,见暮朝侧头沉思,脸上却已没有了往常的优雅浅笑,心里便越发不安起来,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恨的双目赤红,身子竟都有些微微发抖。 “八哥,你不必说了。弟弟我什么都明白了。我这便去找那人好好的算算这笔账!”允䄉一边说,一边便要冲出殿去,那样子仿佛似要找人拼命一般。 允䄉动作极快,本已头也不回的冲到殿门口,却突然听得暮朝语气清冷的说道:“你说你要去找那人算账,算哪笔账?又如何算?” 允䄉猛然回头,直视着暮朝的眼睛,激动的说道:“自然是算他圈禁逼迫你那笔账,算他害九哥枉死那笔账!至于如何算,弟弟自有道理,定要让他血债血偿!八哥你放心,弟弟必不会连累你便是!” 暮朝却摇摇头,语调虽然依旧平静,然澄澈明晰的眼睛里却渐渐溢满了哀伤,“血债血偿?十弟你现在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尽是说些异想天开的话。你现在必是愤怒已极,心里只有仇恨报复,想必已经记不起来什么叫做连累?也从未真正体会到,究竟,什么叫做连累。十弟可还记得西汉著名将领李陵的悲剧?” 允䄉被暮朝问得一愣,随口便反驳道:“提那个叛国的小人做什么?” 暮朝却是嗤笑道:“十弟你头脑不差,身处局外时倒是看得透彻。只是在某处程度上,我也是佩服李陵的,他毕竟是一位出色的将领。想那李陵于天汉二年奉汉武帝之命出征匈奴,只率五千步兵与数万匈奴骑兵战于浚稽山,以少数汉军步兵对战数万彪悍的匈奴骑兵,却一直坚持血战到底,直至最后无兵器、无援兵,疲累已极而兵败。他这样的将领,便是连对手匈奴单于都万分敬佩,执意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消息很快传了汉朝,汉武帝开始以为李陵战死,便召见他的家人慰问。后来却得知李陵娶了单于之女为妻,于是武帝大怒,并且责问事前大夸李陵的陈步乐,于是陈步乐自杀。朝中大臣纷纷指责李陵叛国,只有司马迁为李陵辩解,认为李陵以少敌多直战至无兵器再战,却因援兵久候不至而兵败,实属英雄所为,认为李陵即便投降也定是诈降。但汉武帝认为李陵既然已娶单于之女便是投降,司马迁只是在为李陵开脱,于是将司马迁下狱,后来施以宫刑。武帝犹愤恨不已,更将李陵诛灭了九族,却派人犒赏了李陵部队突围逃回幸存的士兵。其实李陵究竟真降还是诈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帝认为他的行为已是叛国,因此便下旨灭族。只可惜李陵虽然为一代名将,然而却因自己的行为累得九族惨死,即便他最后贵为匈奴贵族,却也郁郁而终,再无作为。十弟,你想想看,那李陵当初只不过是被人怀疑叛国,便酿成了如此惨剧,想想那些因他而死、因他而伤的人,这,就叫做连累。” 允䄉听了低头不语,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暮朝又缓缓的说道:“十弟,你也知道诛灭九族是何等的惨烈,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几乎所有亲人一夜之间被尽数诛杀。不过你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因此即便你弑君,想来也不会被诛灭九族。只不过你的福晋、子女怕是保不住了。何况那李陵只不过是意图投降,便被指叛国,而你却是意图弑君,陷朝廷于动荡不安、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你称李陵为叛国小人,那么,你自己又是什么人呢?” 允䄉听了暮朝的话,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莽撞不妥,然而思来想去,犹不服气,倔强的反驳道:“那难道便如此算了不成?” 暮朝侧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淡然的说道:“你之前问我皇上是不是逼迫我,其实不是的。是我自己想通了很多,于是,和皇上和解了。” 允䄉听后大吃一惊,刚刚降下去的怒火又猛然烧了起来,大怒道:“便是不能向那人讨个说法,也不能对着那害死九哥的人俯首称臣。难道你竟是连仇恨都忘了?如今竟然说什么和那人和解了?这算什么?九哥的死,又算什么?你忘了那人是怎样除了你和九哥的宗籍,将你们的名字改为贱名,忘了那人怎样圈禁你们、纵容奴才虐待你们!你就不怨、不恨、不想报仇吗?我便是死了,也绝不会向那人俯首称臣!” 暮朝直视着允䄉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开始的时候,我自然也是怨恨皇上的。他如此对待我和九弟,我也是凡人,真能不怨?不恨?尤其是当我得知九弟的死讯,我更是悲痛欲绝。我恼他、恨他、怨他为何心狠至此,竟要将九弟圈禁折磨致死?即便九弟有错,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他又怎能放任奴才们如此折辱九弟?他难道冷血得只记得九弟是他的敌人,而忘记了九弟也是他的弟弟了吗?在那以后,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有机会能够手刃此人,我定然不会手软。然而,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想要报复、杀害的人,是皇上,是害死九弟的凶手,却也是我的兄长,是我的四哥。在我执念想要杀他报仇的时候,我也忘了,他也是我的四哥。又或者说,早在二哥被废除太子之位,我与他相争夺嫡的时候,在我与你和九弟一起一次次给他下绊子找麻烦的时候,在我固执的与他相争天下不死不休的时候,我便早已经忘了,那人除了是我的对手、是敌人,也是我的兄长、是手足。如此说来,我与那人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何资格、有何立场怨恨那人不念兄弟之情,不顾手足之义?当我被圈禁宗人府,被奴才嘲笑侮辱、呕血痛极之时,我却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倘若当初是我赢得了天下,想必那人的下场也定会是凄惨无比,甚至还不一定比得过我。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已经视彼此为对手、为死敌,却是早已经忘记了彼此也是兄弟,是至亲。” 允䄉听了,默然半晌,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听那人叹了口气,语气哀伤的开口说道:“说到九弟,表面上看,是皇上圈禁了他,害死了他。然而,说到底,却是我连累了他。倘若九弟不是敬重我这个兄长,不是执意追随我到底,如今至少也会是一位郡王爷,每日琢磨些经商买卖的奇思妙想,将他喜爱的商铺开满大江南北;又或是喝着他喜爱的女儿红,和娇妻美妾、知己红颜抚琴唱和,那会是多么逍遥自在、惬意洒脱,又怎会如现今一般被囚狱中,落魄惨死。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他。因此,当九弟的死讯传来,当我终于想清楚这一切,我也终于明白了,是我连累了他,害他失去了性命。那一刻,我才终于真正体会到,究竟,什么叫做连累!原来,连累至亲,竟是比自己去死更加痛苦万分。” 允䄉听得不忍,出言安慰道:“八哥你快别这么说,自从我和九哥决心追随你的时候,便没想过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九哥定然不会怪你,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暮朝却是红了眼眶,心里竟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想到自己曾经连累过的那个人,竟是真的难过了起来,心里绞痛难忍,万般苦痛却是无处发泄,只能闭目长叹一声,任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我不是没有想过为九弟偿命的。我那时候每餐食不下咽,日日呕血,有时候即便能够咽下食物,我也会故意吐出来。我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找死。我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了多久了。那时候,我不但没有害怕,心里其实是有些快活的。我想,我终于就要还清我欠九弟的债了。只要我一死,便也就把这条命偿还给九弟了。可是,就在我病重即近弥留之时,我梦见到了我的母妃,我那一向温柔和蔼的母妃却是对我怒眉相对,痛斥我不好好珍惜自己性命,当年便让她难过,如今更是让她失望。她对我说,其实她并不指望我飞黄腾达、或是必有一番作为,其实她的心愿很简单,她只是希望我好好的、快乐的活着,连着她那一份,一起好好的活着。我惊醒后突然便很痛恨自己。那时候,我发现竟连最简单不过的移动手臂对我而言都是万分艰难,那时候,我心里明白,我果真就快如愿以偿的死去了,却也突然发现,原来死亡,竟是最简单不过了。难的却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我真的死去了,又怎样呢?九弟会复生吗?我的命便会偿还我亏欠九弟的一切吗?不能!其实,什么都不能偿还,也什么都无法挽回。逝去的人,发生的事,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有半点改变。那时候,我突然想,倘若我不死,我能不能好好的活着,替母妃、替九弟,好好的活着。” 第22章 心疼 允䄉被暮朝的一番话说得心绪激荡,心里又是震撼,又是酸楚。活着,替九哥好好活着。自己竟是从未如此想过。 自从得知九哥的死讯,自己便终日喝得酩酊大醉,在少有的清醒时候,不是想着雪耻报仇,就是自暴自弃,每日昏昏噩噩,自己向来康健的身子也越来越差,渐被诸病缠身。如今细细想来,这一阵子,自己除了每日胡思乱想,竟是没有做过一件真正有用的事情,更是将自己的身子弄得病病歪歪,别说替九哥好好活着,便是连自己也只不过是胡乱的混日子而已。 如今听得八哥的一席话,直如醍醐灌顶般令自己霍然清醒,突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可做、该做、却至今未做的事情,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八哥、九哥。 想到此处,允䄉不禁愧疚万分,正想道歉,却突然想起八哥那由于刚刚一阵混乱便被忽视了的伤口,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原本就已十分严重的伤口本来应该立即医治,却又被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别说妥帖的治疗了,就是连最基本的处理包扎都没有。都怪自己不好,做事情总是一根筋,顾得了这边便忘记了那边。允䄉一边责怪自己,一边迅速的抓住暮朝的右臂细细查看伤口。只见那伤口却是渐渐止住了血,只是那凝固的血裹着嵌入伤口的细小瓷片,似乎将那碎瓷更加牢固的绑缚在那人的手上,渐渐与翻开的皮肉融为一体,看起来竟是比刚才鲜血淋淋的伤口更加恐怖狰狞。允䄉看得急红了眼眶,抬眼却发现那人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那可怕的伤口一样,就连自己这样移动他受伤的手臂,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不仅没有疼痛,竟然就连刚刚的哀伤也消失不见,只是愣愣的凝视着前方出神,表情木然。 允䄉原本刚刚听了暮朝的一番话便已经对自己这位历尽种种磨难痛苦的八哥心疼万分,如今见到这位向来温润儒雅之人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木然呆愣的样子,心里除却越加心疼,竟还泛起了一丝慌乱不安。 允䄉忐忑的盯着暮朝的眼睛,暗哑的声音里夹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八哥,你没事吧?你别担心啊,我现在就去找太医过来,你右手的伤会医好的!一定会没事的!” 正当六神无主的允䄉想转身跑去找太医的时候,却听得殿门被突然推开,传来一声恼怒却急切的质问:“什么伤?怎么会受伤?” 允䄉听到这意料之外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顿时僵直了身子,慢慢的转回身,果然见到神色紧张的冷面帝王疾步而来,后面还跟着大内总管高无庸,二人身上透着浓重的寒气,似乎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 原本除夕之夜雍正应当与皇后在一起守岁,这既是宫里的规矩,也是对皇后嫡妻的尊敬。然而今年雍正却是打破了以往的惯例,原本在坤宁宫听皇后闲话些家常,却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那人。心里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人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十弟可否开心?应该是愉悦至极的吧;那人会不会因担心弘旺的病情而胡思乱想?自己已经安排妥帖,那人应该不会惦念吧;那人见到酒席宵夜可还满意其中的细粥、汤品、各色细点?这些都是自己按照记忆中那人的胃口让御膳房特意备下的,那人应该会吃得高兴吧?那人见到最疼爱的十弟可否会得意忘形饮酒抒怀?自己已经叮嘱高无庸劝那人无论如何不可饮酒,那人应该会听话吧……如此种种,却是如何也停不下来了。 雍正身为一国君主,定然不会委屈自己。既然自己放心不下那人,想要见到那人,那么,便去见好了。 于是雍正找了个借口回到养心殿,之后又仅带了数位心腹宫人便向奉辰苑行来。 今日既然安排了那人与允䄉相聚,雍正为了二人能自在些,因此特意吩咐宫人们不必在殿内侍奉,只远远的在外等候传唤即可。当然雍正也不会完全放心让那两人单独见面,于是又留下一个暗卫在近处监视。 御驾行至奉辰苑后,雍正将其他侍从留下,只带了高无庸一人走向正殿,眼看已经快到殿门口的时候,雍正却又慢下了脚步。 雍正目光闪烁的凝视着殿门,心里有些犹疑不定。雍正知道那人与允䄉相见,定会有很多话说。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虽然之后暗卫便会一五一十的向他禀告,然而他却不确定自己这样闯进去直接揭开几人费尽心力勉强维持的表面平静的面纱是否恰当。 那人是否会夹在自己与允䄉之间左右为难?是否会怪他、怨他苛待允䄉?又或者,那人是否已经真的不再恨他?是否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真心的与自己讲和了?渐渐的,雍正竟然感到一丝犹豫和恐慌,下意识的便想回避开这些有可能让他对那人失望的事。 雍正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些难以置信。以雍正以往的脾气,是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事情,定要弄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何时曾有过这种犹豫不决、不安回避的心思? 正当雍正满心疑惑、犹疑不定之时,却听得殿内传出一声允䄉咬牙切齿的问话,询问那人可是受到了自己的逼迫,还说如果真是自己逼迫了那人,便是拼掉性命,也要替那人和允禟出气。雍正听了一愣,允䄉的愤怒冲动在他意料之中,然而那人却是沉默半晌,不发一言。雍正便立即打消了转身返回养心殿的念头,反而又向前走近了几步,侧耳细听,万分期待想要得知那人的答案,又心中烦乱忐忑不安。那人沉默越久,雍正心里越有些发冷。心里不禁回想起这些时日自己与那人相处的林林总总,那人所做的事,说过的话,那人为他撰写的书稿,那人所受的病痛、经历的危难……这样想着,心里又渐渐升起一股伤感,还有一丝失望。难道说,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自己的错觉?那人至今仍旧没有忘记对自己的仇、对自己的恨?难道说如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与那人讲和吗? 就在雍正几乎已经肯定自己等到的将是那人恨他怨他的话,心里几乎冷笑出声的时候,却是那急脾气的允䄉先等不及了,竟然还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正想走进殿去,却听那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冷、语气平静,然而却奇迹般的让雍正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雍正十分了解那人的脾气秉性,以这样的声音语气开口说话,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那便听听那人到底会说些什么吧。 这样想着,雍正便留了下来。却没想到,接下来那人所说的一番话,却几度让他震惊、愤怒、心疼、感动,最终,种种情绪都化作一声怅然的叹息。 此时,雍正幡然醒悟,怪不得在宗人府时那人会突然提出要见自己,怪不得在自己紧紧扼住那人的脖颈几乎将那人掐死的时候那人仅说的一句话便是额娘,怪不得那人会无悲无怒语气平静的对自己说对于皇子而言,失去一展自己志向抱负的机会,那么活着也便是死了。 直至此时,雍正才彻底相信那人真的是像自己一样,真心的放下了过去的种种过往,与自己讲和了。心里激荡之余,竟然还泛起一种巨大的满足和喜悦。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雍正便被允䄉的夹杂着恐慌急切话语惊得失了分寸,那人竟然会受伤?如何受的伤?谁敢让那人受伤? 雍正又是恼怒,又是着急,不及细想却已经几步上前推开了殿门。 雍正来到那人身边,一眼便看见那人染血的衣袖及原本纤细修长的手上狰狞可怖的伤口。雍正倾身上前轻轻抬起那人的右臂,细细查看伤口,越看越是恼怒心痛,竟是连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这可怕的伤是怎么弄的?怎么只是不在自己身边一小会儿,便出了这样的事!那人自小为写得一笔好字,勤学苦练很久,如今书画俱佳,就连曾经说他字迹不佳的皇父后来对他的字画都是大加赞赏。谁曾想如今那人的右手却是伤成这样,也不知能不能治愈、恢复如初。 雍正看那伤口中夹杂的碎瓷片及地上破碎的酒杯,心里便有了些猜测。不知这伤究竟是那人自己弄得,还是允䄉弄得? 雍正心念电转,又担心那人的伤口,满腔怒火却又无法对那人发泄,也不愿当着那人的面为难允䄉,于是只能转身对高无庸怒斥道:“没眼色的糊涂东西,见到八爷伤成这样,竟然还在这里呆愣着,还不快快去将平日里为八爷诊脉的众位御医及苏瑾太医传过来为八爷诊治。倘若八爷的右手有个好歹,朕定要狠狠的治你们侍候不周、办事不利的罪!” 第23章 书籍(一) 高无庸原本见八爷伤势严重便已十分恐慌,心里就怕万岁爷发怒,刚想开口询问皇上是否应去传御医过来,却已经成为皇上的出气筒。高无庸没有时间也不敢委屈,听了皇上的斥责,赶忙连声应诺,一路小跑的传话去了。 御医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连番折腾,也都已经练出了些处变不惊的本事来。听了皇上于除夕夜急传御医们去往奉辰苑诊脉,却也没有感到什么意外。毕竟那位八爷的身子的确是弱了些,而皇上对那位主子又实在太好了些。果然仔细一问,原来是八爷不知因何缘故割伤了右手。御医们听说伤在右手,也有些担心,又怕皇上等得着急,因此一路急行,不多时便到了奉辰苑。 御医们刚进殿门,尚未行礼便被雍正急切的唤来诊治。御医们轮流上前诊视后,均舒了一口气。这伤口看似恐怖,然而只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只要医治得当,护理得宜,便会日渐痊愈。只是这伤在右手,这八爷怕是有段时间会有些行动不便。 雍正听了御医们的回禀,又特意询问了一下苏瑾的看法,终于确定那人右手上的伤口能够完全治愈,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了几分,便吩咐对医治外伤最是擅长的御医刘裕铎上前为那人医治。 只是纵然有心理准备,然而亲眼看见刘裕铎将那人手上的伤口重新挑开,一点点小心的用镊子夹出扎入手中的细瓷,雍正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刚刚松开一些的眉又皱得比刚才更紧了些,抬头想安慰那人几句,却发现那人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脸上竟是一片平静,仿佛刘裕铎医治的受伤严重的右手并不是他的。 雍正忍不住抬手轻拍了两下那人的肩膀,出言安慰道:“刘裕铎对外伤很是有些办法,你不必担心。若是疼得厉害,也无需强忍,等清理净伤口,便让御医用些止痛的药,定会痊愈的。” 暮朝听到雍正关切的安慰,心中一凛,强迫自己将心神从那久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快速收拾好自己纷乱的心绪,抬起头,微笑着对雍正言道:“谢皇上关心,我手上的伤并不重,也不觉很痛。有皇上派来的御医诊治,想必不日便会恢复如初,请皇上不必惦念。” 雍正看着那人优雅浅笑的模样,不觉安慰,反而觉得这平静的笑容有几分刺眼。正想对那人说些什么,转眼却看到允䄉呆愣愣的凝视着刘裕铎为那人治伤,不知为何更觉得很是碍眼。 雍正斟酌片刻,便对允䄉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八弟受伤也需早些休息静养。十弟这便先回去吧,改日再进宫与你八哥闲话。” 雍正的话虽然说得委婉,然而,却明显是在毫不客气的赶人了。 允䄉似乎也深感与雍正在一起会有诸多不自在,因此亲眼见着刘裕铎已经将八哥的伤口处理好以后,便跪安出宫去了。 雍正等允䄉退出殿外,便挥手将御医侍从们也赶出了出去,心里想着这下总算能和那人好好说上两句话了。没想到刚一转头,却发现那人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书案旁,竟是用左手拿起了湖笔,姿态略显僵硬的写着什么。雍正眼见着那人右手都被包成个猪蹄模样也不说安分几天,不是说受伤的人都应该虚弱安静的好好休养吗?怎么这人反而越受伤越折腾?雍正本想出言劝阻,然而望见那人固执倔强而又无比认真的眼神,顿时又有些无奈。迟疑片刻,终于无奈低笑,心里暗道这人还真是让人疼也不是,恼也不是。 雍正摇了摇头,心道随他去吧,反正有自己看着,总不会让那人再出事便是。 雍正想明白后,心情愉悦的踱步至书案旁,低头细看那人正在撰写的书稿,然而只是瞥了几眼,却是脸色严肃,不赞同的说道:“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你又何必费心思在这无用的商字之上,若实在想做些事,农业、水利随便哪一个都比商贸重要得多。” 暮朝却是抬头笑着问道:“为何四哥认为商在最末,不应重视呢?” 雍正正色言道:“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为其末。市肆之中多一作工买卖之人,田亩之中便少一耕种庄稼之人。为谋其利,是以逐末之人愈多,且物多而价贱,不但有害于农,且必有害于工贾。” 暮朝听了这意料之中的回答,侧头细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四哥所言极是。民以食为天,我朝百姓众多,倘若农业不兴,则百姓受苦,若遇天灾,百姓更是食不果腹,而若百姓凄苦日重,国必动荡不安,长此以往,怕是会动摇国之根本。” 雍正见那人虚心受教的样子很是受用,猜测着那人的心思,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四哥知道你心里总是希望能为九弟做些什么,然事有轻重,切不可因私情而置国事于不顾。至于九弟之事,便交与四哥吧,假以时日,你定会明白四哥的安排。” 暮朝听了雍正的安慰,却是轻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提起商贾之事,并非完全为了九弟,更是为了大清,为了四哥。” 雍正听那人说是为了自己,心情又是莫名的好了几分,温和的问道:“哦?此话如何讲?” 暮朝低头琢磨了片刻,小心的答道:“皇父政绩斐然又待人宽大,多次用兵且屡下江南,我猜想,如今国库之中,怕是并不算充裕吧。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其实皇父睿智英明,晚年虽然年事已高却依然灵台清明,在诸位皇子中,恰恰选了一位最适合的人继位为帝。如今大清正是需要一位沉稳果断、雷厉风行的帝王将朝廷内外好好整饬一番,否则大清未来堪忧。四哥的一番作为已初见成效,整治贪腐、摊丁入地、火耗归公,以银养廉,若坚持而行,必会吏治清明、国富民安。然而,我所担忧的,却是大清的未来。” 雍正听那人竟然出言认可自己的政绩,正听得高兴,因此心情很好的问道:“究竟大清未来有何事让八弟如此担忧?” 暮朝却并未说话,而是从自己今日刚刚写完的书稿中抽出了其中几页交给了雍正。雍正疑惑的接过来,这些书稿看来是那人刚写的,自己至今尚未看过,想到那人刚才所言之忧虑,却也凝了凝心神,细细阅读起来。 雍正本不信那人能拿出些什么理由说服自己重视商贾,然而细读之下,却是越来越震惊,拿着书稿的手指渐渐用力,仿佛要将那几页薄薄的纸捏碎一般。 那几页书稿雍正很快便看完了一遍,然而犹不甘心,又反复看了几遍,终于确认了一般垂下手臂,呆坐半晌,眉紧皱,深邃的眼眸里波涛汹涌,暗流翻滚。 沉默良久,雍正终于收敛了眼中的波澜,锐利的凤眸紧盯着那人的眼睛,严肃的问道:“你所写的这些,可也是那神秘老人所赠书籍中所述?” 暮朝轻轻点了点头,望着雍正严肃的神色,心里也有了些准备,知道事关重大,雍正这次不会轻易相信,定是需要更直接、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果然,如暮朝所预料,雍正缓缓开口言道:“兹事体大,你能否想起那些书籍究竟埋在何处?若是能够找回,不但帮了四哥的大忙,也不用你日夜操劳为四哥撰写书稿。” 雍正见那人低垂着头,默然半晌,终是抬头展颜一笑,对自己说道:“也好,既然四哥想要,我这便告诉四哥。想必四哥看了那些书籍,定会相信我所言不虚。” 雍正见那人脸上一派淡然优雅的浅笑,心中却是一颤,无奈的发现这些日子与那人本已逐渐拉近的距离又生生的被再次拉远,心里有些遗憾,有些难过。然而,想到那些让人惊异的书籍,又不禁心潮澎湃,渐渐将那些让自己惊异无比匪夷所思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暮朝很快便将书籍所藏之处画了张地图交给雍正,雍正低头细看那图,见藏书之处还真是在京城近郊的一棵老槐树下。只是若没有这张指出具体藏书之处的地图,纵使费时费力,怕也很难寻找。原本以前听那人说将书籍埋在了京城近郊的树下,雍正还以为那人是在敷衍搪塞,随便扯了个谎话,因此也没细想。如今见那人所画的地图,发现那人竟然真的将书籍埋入地下,可是如今几十年过去,那书籍还不早就腐坏了?即便是放入可防虫蛀的樟木箱子再用牛皮纸包裹,这许多年过去只怕也定会有所损毁。 暮朝看出雍正的疑虑,解释道:“那神秘老人神机妙算,仿佛预料到我会将那书籍舍弃一般,他在临别时还赠与我一个奇怪的银色圆筒状盒子,告诉我说倘若有一天我不想再见到这些书籍想要将他们丢弃或毁掉,那么,就将这些书籍装入这个银色盒子埋入地下,那样,也许有一天这些书籍会被其他有缘人发现所用,也不枉他费心一场。据那老人所言这种银色盒子被他称作时间胶囊,可以保持被埋入地下的东西千年不腐。我见那盒子生得奇怪,却是无论如何也研究不出那盒子是何种材质所做。” 雍正见那人如此便将地图和那书籍的秘密交给了自己,心里也有些纳罕。想了想,又说道:“你放心,四哥对你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不会改变。只要不危及大清的江山社稷,四哥保证,定会护你一世周全,也不会再为难十弟、弘旺。” 暮朝听了雍正的保证,心里明白,这对于一向冷情谨慎的帝王而言,已经极是难得。于是直视着雍正的眼睛,语气诚恳的说道:“我相信四哥。原本我也是打算用这些书籍来换取十弟和弘旺的平安,如今既得四哥承诺,那么这些书籍便交给四哥了。我相信,以四哥的睿智聪慧,定会从那书中得到更多治国良策,这也算是我为大清江山略尽一己绵薄之力吧。” 雍正听了那人的回答,很是满意。于是又耐心的劝那人简单用了些宵夜,便早早安寝休息了。 雍正等那人睡熟后,仍在其床边坐了半晌,不言不语,脸色平静的看不出心绪。 当晚回到养心殿后,雍正办了两件事。一是派出了心腹暗卫按照地图所示去取那些神秘的书籍,二是招来今晚在奉辰苑留守的暗卫问话。 派去寻书的暗卫行动很是迅速,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东西取了回来。 雍正见暗卫呈上了一个圆筒形的银色物体,果然如那人所言,尽管自己见多识广,却是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材质,非铜、非铁、非木、非银,却光滑坚固、触手冰凉。雍正拿着这个神秘怪异的银色盒子一阵激动,心里除了期待,还有些许忐忑。这个盒子如此奇怪,实在不像是当世之物。莫非这神秘老人真的是来自于未来?若真是如此,那么这盒子里所装的东西,将会给自己、给朝廷带来多大的助力和改变? 激动过后,雍正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古怪的盒子打开一观那些神秘的书籍。只是雍正拿着这个盒子研究半晌,左敲右扭,努力半天也没有打开。心里不免有些懊恼,无奈的想朕怎么偏就忘了问那人这盒子到底是如何打开的啊?心里又想起那人一向人称笑面狐狸,总是面带浅笑的将人耍得团团转。想来那人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打不开这盒子,却也不肯出言提醒。哼!那人一定是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话!一定是! 第24章 书籍(二) 有这么个心心念念的神秘盒子摆在自己面前,看得见摸得到可偏偏就是打不开,雍正心里别提多着急多郁闷了。越是打不开便越想研究明白,一二来去执拗的脾气上来了,竟是抱着盒子忙活了一夜。然而第二天是正月初一,因此雍正一早又要早起参加各种祭祀、国宴、家宴,忙得不亦乐乎。直到下午在重华宫举行茶宴联句,诸位朝廷重臣、大学士、内廷翰林以及宗室亲贵们见到皇上暗黑的眼圈仍不禁感慨,这皇上还真是不容易,别人过年是欢庆、是团聚,是休息,然而这皇上过年虽然也可参加庆典宴会,可是这要参加的庆宴实在是太多了些,即便是一向精力充沛的皇上也有些吃不消了呀。 雍正心里虽然惦念着那些神秘书籍,然而毕竟身为帝王,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做、而且还必须做好。于是向来严格律己的雍正耐着性子一件件将自己必须做好的事情完成,终于熬到可以脱身之时,便迫不及待的带上心腹宫人去奉辰苑找那人询问盒子的事情去了。 雍正来到正殿,一眼便看到那人正坐在桌旁,拿着一本庄子看得兴趣盎然。那人见到自己进殿,抬头冲着自己扬起了一抹明亮的笑容,语气愉悦的开口说道:“四哥竟是比我预想的早了些,我已经泡好了一壶上好的普洱,四哥尝尝看可是还合口味?” 雍正看见那人脸上一如既往的优雅浅笑,却是额头青筋直蹦,但仍然于桌边坐下,接过了那人递来的热茶。雍正低头轻尝了一口,果然是自己最爱的口味,只是由于心中有事,却也无心思继续品茶。 暮朝自己不饮茶,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雍正用茶,间或又微笑的瞄了眼手捧着银色盒子在旁侍立的高无庸,嘴边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雍正见到那人算计得逞的得意模样,恨恨的咬牙切齿道:“怎么样?看够四哥的笑话了没?你的胆子不小,竟然胆敢算计四哥?” 暮朝却是笑出了声,不同于以往的优雅浅笑,这回却是真正的开怀大笑,笑声舒朗,清澈悦耳,“我还以为四哥会半夜把我揪起来问话呢!结果却一觉好眠至天明。四哥果然是四哥,就是沉得住气!” 雍正无奈的瞪着那人,终是没忍住抬手轻拍了一下那人的头,“好好,算是四哥服了你。如今你也已经吊了四哥一夜的胃口,现在你总可以为四哥解惑了吧!” 暮朝也渐渐收敛了笑声,对雍正点头道:“嗯,其实这个盒子设计巧妙,但若是知道用法,打开却也不难。” 雍正见那人点头同意,便示意高无庸将那银色盒子放在桌上,又吩咐高无庸在殿外侍候,不许任何人进殿打扰。 暮朝看着桌上熟悉的银色时间胶囊,那是自己上次回到空间时于百忙之中抽空准备的。暮朝知道自己能够回到空间的机会有限,除了撑过第一个十二日后可以回空间一次,若想再次回到空间便需要再等十二个月以后。而在这一年里雍正必会质疑自己的话,若想要雍正完全相信自己,成为自己完成任务的助力,那么,就一定要给雍正一个更具说服力的可以信任自己的理由。因此,暮朝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时间胶囊,里面装上了那些自己专门为雍正设计的神秘书籍,将胶囊关好后便交给了苏瑾一并带走,并指示苏瑾将时间胶囊埋在了自己指定的京城近郊一棵老槐树下。 果然自己所料不差,如今这时间胶囊真的便派上了用场,而且比自己预期的时间提前了很多。 暮朝在雍正目光灼灼的瞪视下,淡定的用左手轻拍时间胶囊左侧,敲击声音三短、三长、三短,停顿两秒后,再敲击两长,正是摩斯电码中常用的SOS、M,意为求救、暮。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后,只听啪的一声,银色胶囊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胶囊规整的一分为二并逐渐向两侧打开,藏于其中的书籍便清晰的显露了出来。只见书页平整干净,毫无损毁,甚至还散发着书籍特有的淡淡墨香。 雍正震惊的看着那人随便敲敲打打便将那神秘怪异的银色盒子打开,不由得十分震惊,心念电转,突然眼前一亮,开口问道:“你这敲击看似无规律,实则是有规律的对不对?” 暮朝见雍正这么快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倒也不觉惊讶,反而微笑着点了点头,“据那神秘老人所言,这个密码叫做摩斯码,刚才我敲击的含义便是求救的意思,这是那老人设置的开启时间胶囊的密码。那老人还说只有有缘人,才能误打误撞的打开,得到那些他亲手撰写的书籍。否则,便是想用其他手段强行毁去这时间胶囊得到其中的东西,也是做不到的。” 雍正刚刚目不转睛的亲眼看着暮朝打开时间胶囊,自然已经牢记了开启的密码。如今知晓了开启方式后,注意力便全被眼前那些神秘书籍吸引过去了。 然而除却这个外形奇异的银色盒子,里面的书籍倒是与雍正平日所见的书籍没有半分差异,看起来倒像是那神秘老人几十年前于大清生活时所写。书籍共有六本,每本书厚度适中,拿在手里看着十分方便,只是书籍的封面上却是没有半个字。 暮朝看着雍正拿起一本书来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英俊的脸上满是揶揄的轻笑,“果然是很厚的书啊!八弟,你果然是又骗了四哥一次啊。不过八弟放心,四哥的记性好得很,一定会一直耐心的帮你记着你骗四哥的招数。” 暮朝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终于也惹得雍正大笑了起来。 玩笑过后,雍正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一本书细细研读了起来。雍正读的很快,却又非常仔细。只是读得越久,眉头也随之皱得越紧,只是面上倒是一片平静,看不出震惊或慌乱的神色。 其实暮朝于书中所写的都是些清朝末年的纷争及之后三百年内的国际态势。对于那些重大事件,都是简单的记录其结果,没有过多的详细描述;反而对于那些科技的发展、医学的进步以及未来人们生活的变化详加描述。然而即便如此,也定会带给雍正很大的震撼及触动。 至于暮朝为什么不多写些自己所处的年代人类遭遇的灾难以及面临的困境,因为暮朝很清楚,对于雍正这样的帝王而言,最在意的便是江山社稷,是清国国祚的延续,若想说服雍正,恰恰要用最让他在意的东西方可成功,反之即使告诉雍正在40亿年后太阳会走向毁灭、地球会面临巨大的灾难,以及讲述更多人类末日面临的灾难和痛苦,对于雍正而言也都过于遥远,雍正即便相信,也最多感叹几声罢了,并不会有太多感觉。然而,用仅仅百年后切切实实发生在清国的事就不同了。暮朝相信,对于勇于革新、勤于理政雍正帝而言,必会对书籍中所述之事极为重视。而只要雍正重视并采取相应的革新手段,事情便极有可能向着暮朝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那么,暮朝的心愿也便有了实现的可能。 暮朝知道,雍正不看完这些书籍是不会有心思做别的事情的。于是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的陪在一边。 雍正果然是严格律己、勤于理政的帝王。眼见着时间从暮色降临到夜幕低垂,从午夜时分至天际微明,雍正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书。雍正轻轻的将书籍放好,没有说话,只是呆坐着,眉头紧皱,深邃的眼神更加晦暗,让人无法窥视其心思。 其实,雍正心中远没有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 正如暮朝所料,雍正被那些书籍中所言之事深深的震撼了。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天朝上国竟有一天会落得如此惨境,国破家散被人任意利用欺凌;原来,有一天世界竟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那些能在天上任意飞行在地上快速行驶的代步工具竟然比马车先进方便数倍;原来,在现在看来很多为不治之症的重疾在未来仅仅用几片小小的药片便能够治愈;原来,被自己一直忽视的西学、火器、商贸竟然有一天会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成为一个国家立足于世界的强大基石。 然而在惊叹过后,雍正更多的是在想自己以后究竟应该如何去做。 雍正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却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清香。抬起头,正好看见那人用着不太便利的左手提着一个食盒走到桌边,打开盒盖,将里面的几样精致细粥、清淡小菜端到自己面前,微笑着说道:“四哥费了一夜的心神,现在也饿了吧。这是刚才我让高公公备下的清淡早膳,四哥多少吃一些,年节里事多繁杂,一会儿还有的四哥忙呢。” 雍正看了整整一夜的书,又苦苦思考治国良策,正觉得心思疲惫、头痛脑胀之际,突然见到那人一如既往的温和浅笑,听着那人说着关切的话语,又见那人递到自己手中的一小碗细粥,粥的温度适宜、尚冒着热气,精致的瓷碗被热粥烫暖,拿在手里温暖舒适。雍正低头看着那细白软糯的白粥上点缀着几缕嫩绿的菜叶,碧绿清澈煞是好看;又轻轻舀了一汤匙热粥送入口中,顿觉一股温暖的热气直冲进腹中,并慢慢的晕染至心里,随即延伸及四肢百骸,令雍正觉得整个身心都是畅快无比,竟是难得的舒适惬意。 雍正正想让那人也和他一起用些早膳,抬起头刚想说话,却看见那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用膳,笑容温暖,眼神清澈。雍正忽然想起那人竟然就这样默默的在自己身边陪了一整夜,只觉一种陌生的情绪渐渐在内心深处悄然生起,心中竟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满足,那些因书籍而引起的困惑和烦恼也消散了许多。雍正不禁想着,只要有这人陪在自己身边,便是再大的风浪、再多的磨难,自己也是能够无所畏惧、从容面对的。 第25章 有孕 雍正见那人陪伴了自己一夜,至今也未进些吃食。于是很是细心体贴的亲手为那人盛了一碗易于消化又滋补养人的小米粥,端到那人面前,语气温和的说道:“昨日害你陪四哥劳累了一夜,竟是到这会儿还未歇息。你身子原就不好,这些天才有些起色,实在不该如此折腾。说起来,这倒是四哥思虑不周,四哥也知道你饭量不大,但多少吃些米粥,再去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想做什么事做不得?四哥还等着你为四哥分忧呢。” 暮朝听了那人关心的话语,也笑着应了,用左手一匙一匙的小口喝着粥。 虽然雍正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然而或许是因为那人在身边的缘故,因此也时不时的与那人闲谈几句,话虽不多,但却处处透着关切和默契。一顿早膳用完,二人均是心满意足、心情愉悦。 雍正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正想与那人道别时,却听见殿外一阵吵嚷,似乎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雍正皱着眉,心情有些不虞。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得高无庸在外禀报说钟粹宫谦嫔早膳后突然腹痛,皇后接到宫人的回禀,已经传来太医为其诊脉,据太医所言谦嫔已经怀孕两月有余,却不知为何今日突然腹痛不止,且已经见了红,太医诊断说胎像不稳,有滑胎之兆。 雍正听到谦嫔有孕先是一喜,毕竟自己子嗣不丰,别说是添一位小阿哥,便是添一位小格格也是极好的事。然而随后又听到谦嫔腹痛见红、有滑胎之兆,心里又不免有些着急。 暮朝听闻谦嫔有孕,惊讶的微挑起眉,精致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光华。谦嫔吗?六阿哥弘曕的生母。只是,据史书记载,弘曕可不是生在这个时候。那么,谦嫔这胎……会出问题吗? 暮朝虽然思绪纷乱,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的对雍正说道:“妃嫔有孕是喜事,只是月份尚小,胎像不稳也是有的。四哥不必过于忧心,眼下赶紧派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去看看要紧,我料想只要医治及时得当,谦嫔定能为四哥添一个健康活泼的小阿哥。” 听着那人温言细语的安慰着自己,雍正心里很是受用,渐渐的也少了些焦躁不安,叮嘱那人好好休息后,便带着宫人往钟粹宫去了。 雍正刚到钟粹宫,便见到了迎上来的皇后、熹贵妃等妃嫔。皇后率领众妃嫔向皇上请安后,便向皇上回禀了谦嫔的情况,说谦嫔在床上休息了一阵子后腹痛仿佛好了一些,疼得不若方才厉害。 雍正又唤来方才为谦嫔诊脉的太医许铭华询问诊脉的结果以及所拟的药方,脉案上说谦嫔这胎有些危险,因谦嫔一向体弱、气血不足,因此无力稳固龙胎,又开了些益气补血的安胎药,说是服用些时日,或可保住龙胎。 这次谦嫔有孕确实很受雍正重视,毕竟比起皇父康熙皇帝,雍正的阿哥格格们实在少的可怜,如今长成的更只是寥寥数位,雍正也确实希望宫里可以再添几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因此看了谦嫔的脉案,听说谦嫔这胎有危险,便非常担忧,于是又派人将擅长妇科的太医李绍芝传来再次为谦嫔诊脉。然而那李绍芝诊脉的结果依然不好,说是谦嫔怀孕虽然已经两月有余,然而喜脉却时强时弱、似有还无。又言道即便是用了安胎药,谦嫔这胎也很难保住。 雍正听了心中不悦,原本这未出正月变得喜讯还以为是天降麟儿,谁曾想刚知喜讯又闻噩耗,这胎竟然十有*是保不住的。那李绍芝的医术雍正是知道的,因此对他的诊断极是相信。只是让他就样放弃这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雍正心里又有些不甘和心痛。 熹贵妃见雍正满脸焦急,眼神微闪,斟酌着开口说道:“皇上暂且不必忧虑,谦嫔妹妹一向心善,定会吉人天相。或者再多请几位太医为谦嫔诊脉看看,也许还会有其他救治的办法。臣妾听闻前些日子八阿哥福惠腹疾发作,便是一位姓苏的太医给医好的。莫不如请苏太医过来为谦嫔诊治,或许可以保住谦嫔腹中龙胎安稳无恙。” 雍正听闻熹贵妃所言不由得一愣,苏瑾?雍正略一寻思,眉头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苏瑾的医术雍正自然是认可的,只是那苏瑾的医治方法,雍正还真是有些接受不良。且不说治疗过程血腥、方法怪异,单说那望闻问切,苏瑾也不如一般太医懂得规矩。通常太医为宫中妃嫔贵人诊脉,都需要将床幔放下,仅露出妃嫔的手臂,并且还要在其上敷上锦帕,之后才能让太医上前诊脉。除非极特殊情况,需要一观妃嫔的面容气色,才会由宫人们略将床幔撩起一角,容太医看一眼便随即放下。可是那苏瑾的诊视方法,却是不仅看得仔细,更是又摸又按,还要撩起衣服用些奇怪的工具在病患身上比比划划才能断症。雍正自从经历了苏瑾两次成功的救人过程,又加上昨夜看过的那些神秘书籍,也对于这种在未来极为流行且十分有效的医疗救治方法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可。但是即便如此,让雍正立即允许苏瑾用这种诊治方式去为自己的妃嫔医病,雍正还是有些心里不悦、如鲠在喉。然而思来想去,终是对子嗣的关切超过了其他心思,因此便派人将那苏瑾传来,让他为谦嫔诊治。 不曾想那苏瑾的诊断却是谦嫔此胎乃是宫外孕,谦嫔小腹右侧的肿块便是发育不良的胎芽,可以通过用药或是刀石之法将其根除,方可保住谦嫔无恙。 谦嫔虽然不愿被那苏瑾如此诊治,然而既是皇上下令,又念着腹中龙胎,便咬着牙忍了下来。然而却得知龙胎终究不保,便因此哭闹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相信苏瑾的诊断。 雍正见谦嫔哭得肝肠寸断,心里也是难受。左思右想,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便让那谦嫔先在钟粹宫卧床静养,先喝些安胎药看看再说。 谁知那大胆的苏瑾又进言道:“既已诊断为宫外孕,便万不可再用安胎药。否则胎儿长大一分,谦嫔娘娘的危险便增大一分。如今谦嫔娘娘怀孕已有两月,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若为保谦嫔娘娘无恙,应尽早用药打去胎儿,或是用刀石之法将患处根除方为良策。” 于是谦嫔哭的更是厉害,说什么也不同意用药打去胎儿,皇后、熹贵妃等人纷纷上前劝慰,场面一阵混乱。雍正被吵闹的脑仁疼,本就心烦意乱,如今更是气恼。于是吩咐谦嫔先于钟粹宫静养,暂且不用药,并吩咐皇后多多留意照看,之后便离开了钟粹宫,在养心殿休息了一阵,便去往乾清宫参加专门宴请宗室亲王的家宴去了。 暮朝自从雍正走后,便有些心绪不宁。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上次福惠病重的时候也曾经有过。 暮朝将随侍的宫人打发到殿外,随后躺在床上假眠。表面上看暮朝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神色安宁,实则暮朝不仅非常清醒,并且动用异能在暗中查探苏瑾的动向。通过查探苏瑾的想法,暮朝得知原来那谦嫔此胎危险重重,太医们皆无良策,而雍正竟然在熹贵妃的建议下允许苏瑾为谦嫔诊治。 暮朝心中暗道不好,此次恐怕要坏事。 暮朝虽然本为女子,然而这些年也曾经穿越到不少古代男子身上,又与不少帝王君主打过交道,因此对这些生于古代的帝王君主们大男人的那些心思可谓是了解了个透彻。 原本暮朝派出苏瑾,是想借由苏瑾的医术做些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无法做到的事情,如此与自己配合,便可以更快的让雍正认可及接受更加先进的医疗方法。这是暮朝任务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直接关系到最后的目标能否实现。然而暮朝却并没有想过让苏瑾随便的为任何人医治,尤其是宗室亲贵及后宫的妃嫔们。这些人的身份尊贵,治好了也无功,但一旦失手便是大罪。暮朝尤其不希望苏瑾陷入这样的麻烦,更加不愿苏瑾因此失去雍正的好感及信任。 按照暮朝原来的分析,既然谦嫔在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并未生下孩子,那么此次怀孕极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并未保住胎儿。反正后宫之中这样的事也多着呢,或许是谦嫔着了什么人的暗算也未可知。 若是没有苏瑾,那么谦嫔即便是被他人暗算,接触到了容易导致流产的药物,反而却会无意中救她一命,不然宫外孕若不及时打胎,便会有性命之忧。而且只要护理得当,好好休养一些时日,谦嫔还是可以再次怀孕为雍正生下皇子的。 然而,这次暮朝却是失算了。暮朝原本以为以她对雍正及男人心理的了解,现在刚刚接触先进医疗手段的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苏瑾用这样毫不避忌的方式为他后宫的妃嫔诊治,因此在雍正离去之后并未及时做些安排阻止苏瑾出诊。然而如今雍正却是出乎意料的命苏瑾为谦嫔诊治,这便意味着,无论苏瑾能否将谦嫔治愈,保住谦嫔腹中的龙胎,谦嫔日后都必会失去雍正曾经的宠爱。以暮朝对男人心思的了解,只怕雍正即便面上不肯承认,心里也会留有疙瘩,此后怕是只会给谦嫔面上的恩宠风光,却是再也不会宠幸谦嫔了。想到此处,暮朝不由得一阵心慌。 倘若自己的推测是真的,那么未来的六阿哥弘曕是不是便会失去出生的机会而就此消失?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以前暮朝也做过不少改变他人命运的事。 暮朝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早在自己含泪答应那人,无论有多难都会坚持下去,直到实现最终的目标为止,自己的本心及处事的原则早就在漫长的时空之旅中被自己渐渐抛弃掉了。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的目的,实现自己对那人的承诺,暮朝并不在意在其过程中牺牲掉一些人或是伤害一些人。当然在有人因自己的决定而受到伤害甚至是失去性命的时候,暮朝也会难过,然而想到自己最终想要救的那个人以及答应那人必须要做的事,暮朝便将这些负面情绪全部抛诸脑后,继续坚定不移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然而,这一次暮朝之所以心慌不安,是因为无辜消失的人是弘曕,雍正的六阿哥,史书中记载的圆明园阿哥,原本生于雍正十一年,是雍正最小的儿子。更加重要的是,暮朝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做过的那个带有预言性质的梦,暮朝无法忘记梦中的雍正严肃冰冷的对自己说自己欠他一个儿子,他要自己赔给他。 想到梦中的情形,暮朝狠狠的打了个冷颤。莫非雍正指的儿子是弘曕?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在未来有个叫弘曕的六阿哥吧!况且自己给雍正的书籍写得极是谨慎,该说的说得很详细,不该说的一字都没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暮朝深深的纠结了。 第26章 对策 冬日的紫禁城本就寒冷,因着白天下了半天的雪,到了晚上虽然雪停了,但天气却更是冻人得厉害,似乎呼出一口哈气都会立刻被冻住一般。因此即便是在年节中,当夜色降临后,除了有差事的宫人以外,大多数人均选择在殿内小聚取乐,很少有到室外活动的兴致。 然而谦嫔身边的大宫女秋棠此时却小心翼翼的抱着藏于怀中的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快步走着。当终于赶回钟粹宫时,已经冻得浑身发抖,连眉毛、刘海上都染上了白霜。 谦嫔见秋棠回来眼前顿时一亮,着急的用颤抖的手臂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子,语气急切的问道:“安胎药可是取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 秋棠连忙将谦嫔扶回床上躺好,并为其仔细的盖好锦被,兴奋的小声答道:“主子放心,奴婢找的是同乡的张公公,那张公公最是有办法,这还不到半天的功夫,便托人从宫外弄来了上好的安胎药。” 谦嫔听后很是喜悦,清秀却苍白的面容上扬起满足的微笑,“弄到药便好,你赶紧悄悄的去你房中将药熬好,尽快端来喂我服下。我偏就不信,我的皇儿偏就这般命苦,竟然连出生看一眼额娘的机会都没有。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我的皇儿好好争上一争,便是拼掉我的性命不要,只要能保我皇儿平安,我也是甘愿的!” 秋棠听了谦嫔的话,不禁急红了眼眶,嘴上却是柔声安慰着:“主子快别尽说些丧气话,大年节的也没个忌讳!坏的不灵好的灵!奴婢这便熬药去,主子和小阿哥都会平安的!” 谦嫔望着秋棠匆忙离去的背影,安慰的轻叹了一口气,瘦弱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仍旧十分平坦的小腹,向来柔弱的眼神中竟然隐隐透着一抹坚毅。 永寿宫中,熹贵妃刚刚用了几块桂花糕,喝了小半碗莲子羹,便斜倚在炕桌边打着棋谱,身边只留下了两个心腹的宫人茜香与紫陌服侍。紫陌轻柔的为熹贵妃按揉着腿,眼睛转了转仍旧忍不住问道:“谦嫔这胎……主子难道就不着急吗?若是将来那谦嫔真的诞下小阿哥,那岂不是……”紫陌尚未说完,便被熹贵妃凌厉的瞪视吓得一哆嗦,硬生生的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熹贵妃见紫陌住了嘴,便收回了视线,一边继续打着棋谱,一边语气淡然的缓缓说道:“谦嫔这两年很受圣宠,得罪的后宫妃嫔又何止一个?如今我不急,自有人着急。我又何必出这个头,反倒容易被他人抓住把柄,倒不如静观其变,徐徐图之。”说道此处,熹贵妃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眼神中闪过一抹得色,浅笑着道:“更何况,如今我观皇上的神色,显然是不会再宠幸谦嫔了。一个失去皇上宠爱的妃嫔,即便生下皇子,也不足为惧。我朝历来的规矩为皇子成年以前是子以母贵,成年后才是母以子贵。如今皇上已经对谦嫔心存芥蒂,即便她能够有幸生下皇子,又能得皇上多少宠爱?一个没有皇上疼宠回护的皇子能否长到成年都是未知。何况宫里盛传那苏瑾医术高明,诊医断病从未出过错,想来谦嫔这胎极有可能生不下来,这倒也省了许多麻烦,大家都落得清静。”说到此处,熹贵妃不知想起了些什么,眼神悠远、神色忧郁,竟然连手中的白玉棋子滑落地上都未留意。 雍正因着谦嫔之事心情烦闷,因此在筵宴上便略多饮了几杯酒。虽未大醉,却已经微醺。 高无庸本以为今日劳累了一天的皇上如今定是要回养心殿休息。然而出乎高无庸意料之外的却是雍正并未回养心殿,而是直接吩咐御驾往奉辰苑行去了。 高无庸心里不禁暗自咂舌,寻思道皇上对这位帝王手足可谓是好的没边儿了,这些日子以来那位主子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玩什么都要一一的过问、照管个遍,且不说这些日子以来送往奉辰苑给那位主子的各色赏赐,单就说这皇上这一个多月来往奉辰苑跑了多少趟?宿了多少回?也多亏这位主子是位王爷,倘若身为宫中的妃嫔娘娘,那还不得椒房专宠、称霸后宫啊? 想到这里,高无庸又突然打了个激灵,心里连连呸了好几口,暗道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竟然想到这许多不着边际的事来。还好皇上并不知晓,否则还不雷霆大怒,重重的赏他六十大板! 雍正来到奉辰苑正殿时,果然见那人坐在书案旁正看着书,修长细白的手指衬着藏蓝色的书面很是好看。 暮朝因着心里有事,也不想早睡。因此便假装看书,实则想着自己的心事。 究竟要怎样化解梦中预示的危机呢?暮朝已经有了些头绪。只不过若要如此行事,便会打破暮朝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暮朝因此也有些犹疑不定,不知如此决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然而正在思量间,却见雍正突然走进殿中,身上带着些微酒气,面容却是十分温和,一向凌厉的凤眸如今却盈满了浅浅柔辉,薄唇微微上扬,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暮朝见到这样的雍正不由得微微一愣。若说雍正现在愁眉苦脸、心绪烦乱又或是面无表情、强装冷静的来找她,自己都可以理解,只是这如今的表情却是何含义呢? 暮朝心念电转,面上却是浅笑依旧,语气轻快的问道:“四哥这么晚还过来奉辰苑,可是找我有事?” 雍正听了暮朝的话,略一沉思,轻笑道:“原本是有些心烦的事想找你聊聊,可是却没想到四哥才刚一见到你竟然便觉得心中郁结消散了很多,看来四哥这一趟的确是来对了。” 暮朝听了雍正的话,有些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优雅的站起身给雍正倒了杯茶,笑言道:“实在不知四哥会来,因此这次可没有四哥爱喝的普洱,这个是碧螺春,四哥可是喝得?” 雍正知道自从皇父为这种汤色碧绿、卷曲如螺的名茶“吓煞人香”赐名为“碧螺春”后,那人便一向最爱此茶,因此也笑着接过茶杯来,言道:“你爱喝的,四哥自然也爱喝。”说罢,又低头连饮了两小口茶,点头道:“颜色清淡、味道隽永,你这茶很好。” 暮朝原本还有些自己的打算,如今并不想与雍正来个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因此转着心思,希望能尽快将雍正来此处想说的话引出来。 暮朝也为自己斟了杯茶,轻啜一口,便问道:“究竟是何事惹得四哥不悦,竟让四哥如此烦恼?” 雍正却是轻叹了口气,眉头略紧,“太医们诊断谦嫔这胎很不好,极有可能保不住。只是如今太医各执一词,有说该用些保胎药的,又有说该尽早将未长好的胎儿打下来以免危及谦嫔的,只是谦嫔听到太医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个噩耗,坚持要保住这个孩子。如此……朕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暮朝听了这意料之中的话,面上却依旧显出惊讶的神色,“竟是这样?也难怪四哥忧心。不如四哥再传几位太医去为谦嫔诊脉,多听听其他太医的诊断或许能有所帮助呢?” 雍正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前去诊脉的是太医中最擅长妇科的李绍芝,连他都诊断说这胎不好,那便定是有些问题。何况就连苏瑾都被朕宣来为谦嫔诊治了,结果依然是不好。” 说到此处,雍正又抬头凝视着暮朝的眼睛,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忧虑和犹疑,“四哥也不瞒你,这几年来宫里也没有添过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四哥的确是很重视谦嫔这胎,只要孩子身子康健,不论男女都是喜事。谁曾想如今会是这样……你说,朕该如何抉择呢?” 暮朝侧头想了片刻,便微笑着道:“如何抉择,想必四哥心里已经早有论断。只不过……是有些于心不忍吧。那谦嫔也是可怜,四哥日后多多怜惜几分也便是了。况且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只要谦嫔好好调养,以后也不是不能再次有孕的。” 雍正却是眼神微闪,缓缓言道:“也罢,四哥日后会多照看她些,谦嫔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待她此次养好身子,也该提一下位份了。” 暮朝看着雍正的表情,再听得雍正所言,便更加肯定了之前自己心中的猜测,不由得心里泛起一丝悲凉,眼中显出失望的神色,脸色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雍正见那人的神色有异,不由得有些心急,“你怎么了,脸色怎的这样差?可是身体不适?可用传御医过来看看?” 却见那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便有些感慨。” 雍正挑眉,面露疑惑,“哦?说来让四哥听听,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暮朝略一思索,便开口言道:“同样身为男子,四哥的心思,我明白。然而却是忽然想到我府中张氏有孕之时毓秀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其实很多时候,女子心中所想要的幸福,并非男子所给予的那些富贵、名分那般简单。” 听到那人提起八福晋,雍正也有些尴尬,实在不好接口,只能继续沉默不言,却听那人又接着说道:“那苏瑾出身平民,又于年幼之时跟随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到过不少海外国家,据那苏瑾所言海外众国的风俗与大清很不一样,有些国家甚至一夫一妻、女子也同样拥有继承爵位和家产的权利。想来那苏瑾因长期旅居国外,因此对大清的礼教大防便比较淡漠,很多时候都胆大妄为,倘若因此惹恼了四哥,还望四哥念在他曾经救过我和福惠的份上,饶他一命。” 雍正听着那人先是为谦嫔抱不平,之后又为苏瑾讨情,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不知道,八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肠了,竟是连不熟悉的谦嫔和苏瑾都要关照一二。” 暮朝瞥了雍正一眼,又垂下眼帘,轻声叹息道:“也许是病得久了便有些伤感吧。再者因为苏瑾曾救我于危难,而谦嫔又与我同样受过苏瑾的诊治,因此便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说到此处,又突然嗤笑了一声,半真半假的玩笑道:“我还真是庆幸自己身为男子,又是四哥的弟弟。倘若身为女子,且又碰上些个迂腐古板的家人,那还不宁愿我病逝也不会允许苏瑾为我诊治,又或者即便那些人有着四哥这样的胸襟和见识,同意苏瑾为我治疗,然而治好了身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被夫君厌弃,再不复往日的恩爱甜蜜。” 雍正听了那人的话不禁一愣,却是本能的出言反驳道:“你便是身为女子,那也是大清尊贵的公主,谁敢嫌你?你的额驸若胆敢如此对你,四哥必会狠狠处置他替你出这口恶气!”等说完这番诡异的话,自己却也是气乐了,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胡言乱语,搅合得四哥都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自比女子。要不是宫廷之内宫禁森严,你与那谦嫔也并未见过面,四哥都不禁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对那谦嫔有些什么好感了,竟是这样为她说话。至于苏瑾的事,你放心便是。他的功劳四哥不会忘,也知道那小子向来大胆,四哥既然允许他出诊,便不会同他计较这些。况且,那苏瑾也的确是有些本事,他的医术高明,又是那神秘老人医道唯一的传人,四哥留下他还有大用。” 暮朝听了雍正所言,倒也放下了一半的心。之后又与雍正闲话了半个时辰,雍正便催促她早些休息,之后便起驾回养心殿去了。 暮朝见雍正临走之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来时的犹疑不定,便知道雍正已经下了决定,只怕很快便会动手。 时间如此紧迫,又联想到预示未来的梦中诡异的情形,暮朝也便不再犹豫。 暮朝闭目凝神,表面上看不出端倪,实则却是动用异能给空间内的M发去了一段指令。空间里原本无所事事正闲的发霉的M得到暮朝的指令后,竟是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兴奋的叫道:“太好啦!终于有任务可以去空间外帮暮暮啦!”虽然这次仅仅能够在空间外待上一小会儿,然而这却依然让M倍感欣喜。暮朝终于肯派自己到空间外帮她做事,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暮朝对于机械人的看法已经有所改变了呢?M越想越开心,过于夸大的笑容使得英俊无比的脸庞都有些微的扭曲,样子看起来格外滑稽。 雍正回到养心殿,却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为何,雍正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那人所说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更加奇怪的是,雍正想到那人话中所言的场景,又想到那人身为女子的模样,竟然心里有着些许期待。这样怪异的想法让雍正十分不解,沉默半晌,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决定暂且将这些无法想清楚的事情抛在一边,毕竟,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思及谦嫔及腹中的胎儿,雍正又微微的皱起眉,一向清冷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心痛和遗憾,闭目轻叹一声,终于低沉的说道:“高无庸,让李绍芝备药吧。” 第27章 胎落 正月初三的清晨格外寒冷,秋棠天没亮便已经起身,见谦嫔依旧睡得很熟,便又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去,打算到小厨房为主子煮些清淡米粥,再熬些乌鸡汤,为谦嫔补补体力。 而当秋棠提着食盒返回正殿时,尚未进门便听见殿内传来谦嫔凄厉的哭声,秋棠惊得手一抖,食盒掉落,细粥汤品滚落于地,尚冒着热气。 秋棠顾不得散落的吃食,快速飞跑进屋,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谦嫔无力的倚在床上,淡粉的被褥上竟然被殷虹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而谦嫔却是用手捂着小腹哭的凄惨,本就不好的脸色如今更是白的吓人,清秀的凤眼里晶莹的泪珠不断的滑落,衬着满头的冷汗,显得三分狼狈、七分可怜。 秋棠连忙扑了过去,焦急的拉着谦嫔的手,急声问道:“主子,主子!您觉得如何了?可是腹痛得厉害?您别怕,奴婢这便去禀报皇后娘娘传太医过来,您挺着,一定要挺住啊!” 秋棠说罢,又喊来两个服侍谦嫔的宫女过来照看着谦嫔,自己便飞快的跑去找皇后求救去了。 高无庸本是奉皇上的旨意,带着两个小太监端着李太医配好的药正向着钟粹宫行来,尚未走到钟粹宫便与皇后身边的玥茹撞了个正着。 那玥茹似有急事,本是低头走得很急,突然一眼见到高无庸便赶忙迎了上来。 “高公公可是奉皇上之命要往钟粹宫看谦嫔娘娘去?”见高无庸点头,便又叹息道:“唉!先别去了,快去禀报皇上,今天一早谦嫔娘娘突然小产,皇后娘娘得到宫人禀报已经传太医去诊过脉了,说是已经落胎,如今好歹算是止住了血,只要调养得宜,谦嫔娘娘的身子还是可以养回来的。” 高无庸听了一愣,又转回身看了看身后小太监端着的汤药,也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吩咐玥茹回去向皇后复命,自己便转回养心殿禀报皇上去了。 雍正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作画,听了高无庸的回禀,握住画笔的手便失了以往的灵活流畅,在画纸上留下明显的一顿,毁了即将完成的一幅山水。雍正盯着眼前已有瑕疵的画作,也没了继续作画的心思,静默片刻,沉声说道:“知道了。高无庸,传朕旨意,谦嫔敬慎持躬、淑惠安和,晋为谦妃。再命太医李绍芝好好为谦妃调养身子,告诉谦妃,让其安心静养,待出了小月,朕得空便会去和她说话。” 高无庸忙应诺着去往钟粹宫传旨去了。 且不说这谦嫔晋封谦妃的旨意在宫里引起了怎样的波澜,但就皇上先后赏赐的两批名贵药材及珍惜古玩就足够让人侧目的了。原本因谦妃落胎而暗自高兴的妃嫔们又再次羡慕嫉妒起来,然而各宫主位却是纷纷前来探望谦妃,谦妃虽然心里因着失去孩子而难过,然而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得到了晋封的旨意,又见内侍总管高无庸传来皇上关切的安慰,悲伤的情绪总算是略微和缓了些,因此也强打起精神与往来的妃嫔应对一番,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却是一片姐妹和睦、后宫安宁之态。 不管后宫众人此时的心思如何,奉辰苑的暮朝却是十分欣慰。因着刚刚与M联络过,得知M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又将M再次送回空间,暮朝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暮朝想起M得意洋洋的话语,“我办事,你放心!以后还有什么任务尽管交给我,保证完成的干净利落!” 暮朝心里却是想道倘若不是万不得已,自己也不会允许这个M跑到空间外来,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却足够让暮朝提心吊胆了。总之不管怎样,暮朝都不希望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又想着既然已经做了些准备,起码当梦中情形发生的时候,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应对的手段,又不禁觉得安慰了一些。 暮朝坐到书案旁,翻阅着自己近两日写的关于商贸的书稿,又想起雍正现在的情绪必然低落,便想琢磨些能让雍正感兴趣的东西,一来可以让雍正开心些,二来也可借此机会博得雍正的好感。 打定主意,暮朝便想动手画一幅草图,正想伸手取笔,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依然包着厚厚的棉布,暮朝皱起好看的眉,思索片刻,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用左手取了笔,用着略显僵硬的姿态画起图来。 其实以暮朝所处的年代,笔这种东西早就已经是进了历史博物馆的文物了,只有少数有权有势又喜爱历史之人才会偶尔拿出这种古老的写字工具附庸风雅一番,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多才。指控盘、声控键,有些人更是干脆让机械人助理代劳,又方便又快捷。若非自己当年为了讨好那人喜爱历史的祖父,发奋图强的恶补了一年的历史国学、琴棋书画,如今自己也不会如鱼得水,对古代的生活适应良好。当年为了博得老祖父的青眼,暮朝专门练习了很久的毛笔字,不仅右手练得一手好字,更是凭着超强的记忆力及学习能力,能够模仿出仅见过一次的古代书法大家的笔法,写出的字就连鉴宝商人及历史专家都难辨真假,尤其是左右手可以同时写出一幅兰亭序的本事,直令得眼界极高、脾气古怪的老祖父大呼奇迹,顿觉找到了知音,那一段时间每日拉着暮朝谈诗论画,直让那人大呼嫉妒。 然而为了不让多疑的雍正怀疑,暮朝如今不得不强行用左手模仿出僵硬生涩的笔法,然而想到了当年的趣事,眼角唇边都带上了暖暖的笑意。 雍正走进来的时候,正好便看见了这一幕。只见那人左手运笔姿态略显僵硬的在画着些什么,精致的凤眸澄澈明净,和煦的目光中闪着点点喜悦,唇边一抹笑纹虽浅,却是十分温暖。雍正不禁看得一愣,随即心里也好似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驱散了原本压抑的心情,也不禁眉目舒展,唇边含笑了。 暮朝虽然动作僵硬,但是画得却是极快。一幅图画正要收笔,感觉到殿中来人,却是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不紧不慢的画好了最后一笔,将湖笔放好,才抬起头对那人展颜一笑,轻快的说道:“四哥来得好早,可是又惦记着奉辰苑的好茶了?” 雍正见到那人轻松的笑容,心里也跟着开心了几分,侧头略一思考,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可不正是惦记着这里的好茶。说来也奇怪,本都是一样的茶,为何在别处偏就喝不出这里的味道来。因此四哥没有办法,也只好每日奔波往来,只为了一品八弟这里香茶的甘甜醇美。” 自从有了上次的经验,暮朝如今却是将茶备了两种,却不想雍正这次却没饮普洱,而是选了胤禩爱喝的碧螺春。 雍正喝了几口色淡味醇的碧螺春,顿觉回甘清雅、鲜爽生津,于是心满意足的放下茶杯,语气轻快的叹道:“难怪八弟最爱这碧螺春,确实是难得的好味道。” 雍正见那人一如既往的每天忙碌,整日伏案写写画画,手伤了也不在意,将书籍献出后依旧如此,不由得心里又涌出些许感动。面上却是有些责怪的感叹道:“你这是忙什么呢?既然已经将书籍给了四哥,那么也该让自己轻松一些,不说好好保养身子,反倒每日依旧如此费心劳神,真是一刻也不让四哥省心。” 暮朝见雍正关心自己,便笑着解释道:“那书籍中虽然说了未来很多神奇之事,然而却也不是事无巨细的详加记述。因此有些时候我便将自己看过书后的所思所得动笔写下,希望能多少帮到些四哥,也算是为大清尽一份心罢。” 雍正听到此话,自然非常高兴,便探过身子去看暮朝刚刚完成的图画。然而这一看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惊,震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暮朝见到雍正这如自己预期般的反应,倒也没有惊讶,只是静静的站在雍正身侧,陪他一起看图。 半晌后,雍正终于回神,震惊的瞪着暮朝,犹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这图中所画……难道真的是……那书籍中所描述的只需后膛装弹且可以连发子弹的火枪吗?” 暮朝这图中所绘正是19世纪中叶,美国人斯宾塞设计的机械式连发步枪。这种连发枪的枪托内有一簧力供弹管,枪弹首尾相接,击发装置为外露击锤式,利用扳机护圈控制半圆形的枪机旋转供弹和下降时开锁。暮朝这图画得极是复杂细致,为使雍正及工匠们看得清楚明了,又在旁边相应的位置上详细做了标注,因此雍正虽然看不懂图中枪支复杂的构造,却能够明白这图的意义和分量。 暮朝见雍正十分震惊的模样,便轻声解释道:“以前皇父对西学很是感兴趣,我记得他就曾经有过一对制作精美的火枪。只是那火枪需要前膛装药,又不能连发子弹,射程和精准度都要差些。我得了那些神秘书籍后,便刻意研究了描述武器的这一段记载,又询问过江湖中几个能工巧匠,加上自己的研究琢磨,便得了这图。本想着用它讨皇父欢心的,却被皇父一番绝情的话伤了心,谁知如今却是便宜了四哥。这图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并未真正验证过。如果四哥有兴趣,可以做出两把试试看。倘若能够成功,那么于大清、于四哥都是天大的喜事。” 雍正却是摇头笑道:“以前小时候看汤玛法所绘之机械图便觉十分神奇,如今看八弟这图才猛然发现,原来八弟竟然对机械构造有如此天分,长此下去,便是称呼八弟为机械之王也不过分。” 机械之王? 暮朝突然愣住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世人都道我无情恐怖,为机械人之首,然而他们不知,你,才是真正的机械之王。” 机械之王吗?暮朝皱起眉头,向来从容优雅的脸上现出少见的茫然。看着面前自己所绘的枪支草图,暮朝不由得又想起那场持续百年、死伤无数的机械人与人类的战争,突然便有些怀疑,自己如今将这恐怖的武器提早了一个多世纪引入历史,是不是对的。 第28章 元宵(一) 雍正自从得了暮朝所绘制的机械式连发步枪草图,便兴奋得一夜未眠。雍正反复与暮朝探究该图的细节,又将那神秘书籍中描述枪支武器的章节找出与该图一一比照,越看越是欣喜。 第二日清晨,雍正便迫不及待的将怡亲王允祥宣进宫来,将那草图拿给允祥观看,与允祥一起商讨制造火器的具体事宜。 允祥本来对于雍正于初四一大清早便宣他进宫中议事颇为无奈,心道这四哥还真是个工作狂,平日里不分昼夜的批折子也便罢了,然而这年还没过完呢也不让人休息,可是转念又一想,四哥自来便有股执拗倔强,只要是认准的事情,非要尽心尽力的一口气把该事做好,倘若有一天四哥变得悠闲自在、对政事不紧不慢了,那才真是天下奇闻呢!允祥想到此处,也便释然,于是赶忙整理衣着到养心殿面圣去了。 然而当允祥看到雍正交给他的火器草图时,惊讶震撼比之雍正初见此图之时更甚。允祥先是瞪视了此图半晌,又语无伦次的向雍正求证,当终于肯定此图的涵义及分量时,允祥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若非腿脚不便,真恨不得飞身原地翻几个跟斗才痛快。 兴奋了半天,允祥终于回了些神,眼睛一转,便着急的问道:“这样神奇的火器草图到底是何人所绘?这图中所绘枪支倘若真能做成,那便比当年皇父所获的俄罗斯的火器强大百倍,皇上真是好福气,能得天下能人异士相助。我真是好奇得很,恨不得马上能见一见这位绘图之人,不知皇上可否允许?” 雍正既然将这图拿给允祥观看,便早已料到允祥会有此一问。如今雍正对待那人的心思早就不若从前,既然已经安排老十去见过那人,那么自然也不会拦着其他兄弟与那人见面。只是雍正在心里算计着,再过几天便是元宵佳节,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既然兄弟几人历经种种磨难,如今却能再次尽释前嫌、携手并进,那么自然要选个好日子,也图个好意头。 因此面对心急火燎、坐立不安的允祥,雍正却是笑着说道:“这人你也认识,以后自然是要见的。只是现在你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这火器研制非同小可,朕信你成熟稳重、办事稳妥,因此将此重任交托于你。即日起,你便着手尽快将此事办好,待火器制成之日,朕再将组建火器营的差事交给你。十三弟,日后大清边防戍守、国家安宁便仰仗于你,到时候你便尽可一展所长,完成儿时的宏愿,成为大清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如此才是皇父口中夸赞的拼命十三郎!才是朕豪气干云、忠肝义胆的十三弟!” 允祥本来听着还要过些日子才能见到那绘图之人,心里便很是着急,随后又听得雍正一番慷慨激昂却又语重心长的劝慰,顿时便心绪激荡,一时间想起了许多往事,也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愿望,这些日子以来因着自己的腿疾而灰心丧气的阴郁之气顿时消散不少,本来已经被深埋在心底的理想又再次点燃了起来。 允祥望着雍正坦荡信任、满含期许的目光,堂堂七尺男儿竟也不禁红了眼眶,沉默半晌,终于重重的点头,朗声说道:“请皇上放心,臣弟定然竭尽所能办好此事,定不负皇上信任、必不负大清江山社稷。” 接下来的日子,允祥便忙得脚不沾尘,直至雍正派人宣他进宫参加元宵节家宴,允祥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十多日了。 暮朝以前也研究过元宵节的习俗,因着自己与那人均是喜爱中式的美食,再加上一位喜爱历史的老祖父,因此每逢元宵佳节,家里还要摆宴欢庆一番。然而在清宫过元宵节却是头一次,出乎暮朝意料之外的是雍正竟然亲自来到奉辰苑接她去乾清宫参加宴请兄弟的家宴,这对于原本打算在奉辰苑独自度过元宵节的暮朝而言倒是意外之喜。 对那些元宵节的传统、习俗暮朝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这次不再是隔着历史的长河凭借史书典籍进行分析推测,而是可以亲自参与到历史中来,经历旁人只能想象猜测的一切,这是何等的难得,又是何等的幸运。 虽然元宵节正日为正月十五,然而在十五日及前后两天都是元宵节的欢庆的*。清宫内除乾清宫前于十二月二十四日所设之天灯、万寿灯,除夕、元旦在两廊及甬道石栏上灯外,还需于正月十一、十四、十五、十六等日俱上灯,直至正月十八日出灯。暮朝乘着步撵,望着宫廷之中到处花灯璀璨,听着上灯时奏的《火树望桥之章》,听到歌词中的最后一段“愿春光,年年好,三五迢迢。不夜城,灯月交,奉宸欢,暮暮朝朝,成矞成卿,万朵祥云护帝霄”,心里又不禁默念了几遍“奉宸欢,暮暮朝朝”,原本早已心如止水的暮朝却是听得有些痴了,心中渐渐升起一种奇异之感,第一次在穿越过程中,体验到了些许归属的温暖。 暮朝心情愉悦,又见宫内设有精致冰灯,精细雕琢而成的各种花鸟动物、亭台楼阁,种类繁多、工艺精巧,十分晶莹剔透,玲珑可爱。便又想起老祖父每年元宵节都要诵上几遍的乾隆御制《冰灯联句》诗序中的名句:“片片鲛冰,吐清辉而交璧月;行行龙烛,腾宝焰而灿珠杓。”暮朝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渐渐温暖起来,明媚的笑容灿若朝霞,看愣了一直关注暮朝一举一动的冷面帝王。 御驾行至乾清宫正殿,雍正待暮朝走下步撵,便携暮朝一同入殿。 暮朝今日穿的正是雍正赐给她的紫貂披风,里面一件天青色的厚棉长衫外套着月白色的马甲,身量虽然依旧瘦弱,但气色却好了很多,白玉般清俊的面容上染着些许因着寒冷而现出的微红,一双精致凤眸澄澈明朗、光华璀璨,竟是比当年在朝堂上意气风发之时更多了几分平和洒脱,风姿卓越、儒雅俊美更胜从前。 偏巧雍正今日也穿着一件类似的紫貂披风,由于参加宴请兄弟的家宴,因此穿得并不隆重,只着一件帝王常服,却恰好与暮朝所穿衣饰颜色相近,乍一看去,竟是和谐无比,仿佛心意相通一般。 今日雍正将几位亲近兄弟都请了来,老五恒亲王允祺、老七淳亲王允祐、十三怡亲王允祥、十六庄亲王允禄、十七果郡王允礼,以及允祎、允禧等几位年级小的弟弟。 兄弟几人见雍正入殿连忙上前见礼,看见雍正竟然携胤禩一同前来十分惊疑,然而却不敢贸然询问,心里均有些纳罕。 雍正面色温和的让众兄弟平身,并说此次为家宴,只论兄弟之情,不论君臣之仪,让众兄弟不必多礼。又将暮朝领至主位旁边,并请众兄弟入席。 雍正望着一众兄弟们瞠目结舌、疑惑不解又不敢言语的窘态,便笑着解释道:“前些日子八弟身体不适,好在经过御医一番诊治调养,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今日乃是元宵佳节,兄弟们难得一聚,你们久未见过允禩,怎么竟都连人也不会叫了。” 雍正的这番话说得很是巧妙,既解释了胤禩前段时间久未露面的原因,又轻描淡写的将圈禁胤禩于宗人府以及除籍改名之事抹去,并且用御医诊脉之事点出自己如今对胤禩的恩宠。在座之人个个都是人精,听了雍正的这番解释,便都已经明白了雍正的心意,于是赶忙亲热的上前与暮朝见礼,兄友弟恭得仿佛之前种种圈禁侮辱不过只是黄粱一梦,一番殷切的关心慰问好似手足之情从未中断、始终如一。 暮朝也不多言,只是微笑着站起身一一还礼。 且不论其他几位兄弟心中所想,允祥见雍正与胤禩和好如初,倒是真心替二人高兴。又想着八哥向来能力卓绝,就连八哥与皇上二人闹得最凶、争得最狠的时候,皇上对于八哥的能力都是赞不绝口的。允祥一直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很多时候看着皇上辛苦劳累而又帮不上忙,然而今日看到皇上与八哥二人再次携手赴宴,亲密默契更胜年少之时,也觉得十分欣慰。 允禄、允礼与胤禩倒是没有什么交恶,只是因为二人皆支持雍正称帝,因此与胤禩也保持着距离;而允祺、允祐在夺嫡中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参与夺嫡,也不支持任何一位皇子,他们几人对待胤禩的态度完全取决于雍正的心意。如今见雍正不知为何又重新重视宠信起胤禩,面上也自然拿胤禩当兄弟看待。 见兄弟几人均已就座,雍正便吩咐开席。 由于今日乃是元宵佳节,因此宴席之上定然少不了各色元宵,面皮有雪白可爱的,有翠绿晶莹的,有嫩黄娇艳的,也有粉红喜庆的;里面的馅料更是丰富,枣泥、豆沙、五仁、花生、南瓜、桂花、山楂、芝麻;软糯的元宵配上浓稠的汤汁,香气四溢、色味俱佳,惹得众人不禁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然而雍正心里担心那人的脾胃虚弱,怕是吃不得那不好消化的元宵,因此早就提前吩咐御膳房备好了那人喜爱的各色细粥点心供那人挑选食用。高无庸身为大内总管,能够跟在雍正身边服侍多年,自然对雍正的心意最为了解。因此在端上元宵的同时,也便吩咐宫人将专门为那位主子准备的细粥点心呈上。看到那人吃的惬意,雍正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见那人左手用膳吃力,因此便时不时的在旁边动手帮忙、照顾。 兄弟几人看到这种诡异的情形都有些暗自惊疑,心道看皇上对允禩的关切不似作假,句句看似随意却透着关切的话说得竟是如此自然,为那人拿点心递汤匙的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多次一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了? 兄弟之中允禄最是爽朗,一边吃着元宵,一边问道:“不知八哥现在居于宫中何处?改日弟弟也好去找八哥切磋些棋艺。” 暮朝抬眼望着雍正,不知是否应该如实回答。雍正却是坦然的说道:“八弟现在身子尚未痊愈,为了御医诊治调养,因此暂居于宫中奉辰苑。你们有时间也可去看望他。只是时间不要过长,免得耽误他休息静养。” 雍正这番话说得很是自然,然而却有三个人被那句“奉辰苑”给惊到了,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咳咳咳……”正举着筷子打算夹菜的允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咕……咳咳……”正在品尝花雕美酒的允礼被狠呛了一口,顿时咳嗽得停不下声。 “噗……”最可怜的要数正在吃元宵的允禄,直被惊得将口中的元宵直接喷出,掉落的元宵溅起菜汤,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允祥看着两位弟弟的狼狈,心里万分后悔自己竟然嘴快和二人提起过奉辰苑之事,心里又生出些怪异之感,一时之间却是想不明白。 第29章 元宵(二) 允祥还记得前些时日,允禄和允礼两位弟弟有一次与自己闲聊之时谈及前段时间宫廷中议论纷纷的奉辰苑,均是十分好奇,二人联想起上次猜测的雍正筵宴来迟的原因,竟一致认为那位神秘的新宠佳人必是居住在奉辰苑,只是不知因何缘故竟然一直保持着神秘,被皇上金屋藏娇。允祥见两位弟弟你一言我一语,对那位神秘新宠诸多猜测,有些还好,有些却是十分离谱,不由得将上次恰好碰见雍正宣太医为那位新宠诊脉的事简要的说给两位弟弟听,对雍正的着急失态却是只字未提,只推断说以皇上的心性恩宠之人必定是清丽出尘、品行高洁,必然不会是妖娆魅惑、恃宠而骄之人,至于一直未露面于人前,应该是身体较弱、需要静养的缘故。允禄、允礼一向对这位十三哥很是敬重,听允祥所言,仔细思来倒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二人便认定住在奉辰苑的绝色佳人必是一位才情出众却身娇体弱之人,三人又一起慨叹了一番,均是对这位从未谋面却让皇上如此重视的佳人十分好奇。 然而刚刚雍正一番语气平静的话却打破了三人以往的认知,大出三人意料之外。因此三人才手忙脚乱、窘态毕现。然而震惊过后,三人又彼此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均有些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把那对新宠的荒谬推断说于人前,否则传到皇上耳朵里,定然会惹得皇上不悦,三人定然少不了会挨皇上一顿训斥。 雍正见几位弟弟神态有异、举止失常,微皱起眉,心里却突然想起皇后曾经对奉辰苑的误会,不知为何却不受控制的想到这三位弟弟听到奉辰苑便有如此反应,莫非也是与皇后一般误会了什么?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懊恼,心里不由得琢磨起来,莫非自己对那人真的便如此好,好到让嫡妻、亲弟都误会的程度? 正在思量间,缺见那人正转头望着自己,清澈的眼神中蕴含着关切,优雅从容的脸上微露疑惑。雍正突然便释然了。伸出右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手,微笑着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心里暗自想道便是对那人好些有何不可,有些人生来就聪明颖悟、魅力非凡,自然是值得他人珍惜、善待的,而胤禩,便是这样的人。 除却刚刚的小插曲,这顿宴席吃的宾主尽欢。 夜幕降临后,雍正又吩咐设烟火、掼跤、舞灯,并偕同诸位皇弟一起观赏。雍正虽然面上谓之与众兄弟同乐,然而却不由自主的总是关注着暮朝的态度。 暮朝见到这热闹的庆典,各色节目精彩有趣,抬头又见漫天烟火绚烂,耳畔响起喧闹的花炮声,也不禁被这欢庆的气氛所感,一双凤眼中满是笑意,唇畔的笑纹虽浅,然而却透着发自内心的愉悦。雍正见那人看得高兴,自然也对自己的这番安排十分满意,回头又吩咐高无庸赏赐了今日侍候宴席及参与庆典的宫人侍从,一向节俭的雍正第一次觉得有些时候必要的庆典还是可以有、应该有、必须有的! 雍正本想着等宴席过后,便安排允祥与那人在奉辰苑见面,告诉允祥他心心念念想要相见的绘图之人便是胤禩。只是望着那人眼神中的笑意,突然便想要让这份喜悦更浓烈、更盛大几分。 因此,雍正做了一件自己在事后想起也觉得惊异无比的事情。 在宴席结束后,雍正并没有送那人返回奉辰苑,而是让侍从服侍自己及那人换上了便装,只带了三两位近身侍从,又安排了十数位暗卫跟随保护,便带着那人乘着马车出了宫门,直往那最热闹的灯市去了。 二人下车的之时,正是上元灯节最热闹的时候。灯市上花灯云集、人影攒动,更有舞龙、舞狮、跑旱船、踩高跷、扭秧歌等多种节目。有人看花灯,有人猜灯谜,有人看舞狮,也有人在街边小坐,品尝些元宵、小吃,三五人聚在一起闲谈欢笑,倒也十分惬意愉快。 虽然想哄那人开心一笑,然而雍正却也担心那人身体虚弱,如今才大安了没几天,再加上前些日子又伤了手,实在不愿那人因此感染风寒病邪,因此特意吩咐侍从为那人取了一套新制的宝蓝色厚棉长衫,外罩刺绣精致的同色马甲,袖口领边均滚着浓密的黑色貂毛,雅致又不流俗,华贵又不张扬;为了更加保暖,雍正又亲手将一件上好的白狐毛披风为那人穿上,又仔细拢了拢风帽,替那人系好了衣带。如今见那人迎风而立,一张白玉面容虽然被冷风染上了微红,然而探其手,却是十分温暖,不由得露出满意的微笑。 街上众人眼见两位贵人相携而来,其中一位面容俊美、温润儒雅,一件精致的白狐披风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潇洒出尘之感,让人心生好感、不由得想多看几眼。然而另一位却是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一身青袍外罩黑色貂皮大氅,威严贵气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高无庸、张起麟两位小心的护在两位主子身边,一众暗卫均身着便装,隐匿于行人之中,在暗处却时刻警惕、片刻也不敢放松的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保护着两位贵人的安全。 暮朝万万没有想到雍正竟然会拉着她到宫外来逛灯市,不禁想到这种融入人群、自在惬意的日子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暮朝感叹之余,却也十分喜悦,转着乌黑的凤眸左顾右盼,一刻也不愿闲着。左边的一位书生仿佛很想赢得那个可爱的玉兔花灯,绞尽脑汁的在猜着灯谜,也许是想将这可爱的花灯送给心仪的佳人吧;右边两三个三五岁的小儿拿着花灯相互追逐,肆意玩闹,那开心的笑容让暮朝又是羡慕、又是动容;前方一对年迈的夫妇坐在路边摊棚的简陋的长椅上,表情愉快的分食着面前的一碗元宵,二人吃着冒着热气的元宵,间或轻声交谈几句,那目光中的喜悦及脸上洋溢的幸福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暮朝看得心生向往,轻声对雍正言道:“四哥,咱们也去那边吃一碗元宵吧,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雍正见那人期待的眼神,也有些心软,然而想到那人虚弱的脾胃,又有些担心,轻皱着眉安慰道:“四哥知道你打小便爱吃这些点心、圆子之类的甜食,然而这些食物不好克化,你再耐心等些时日,将养好了脾胃,想吃什么美食四哥都让人给你准备,便是想吃这街边的元宵也是使得的,等来年的元宵节,四哥再陪着你来吃。” 来年的元宵节?暮朝不由得一愣。 暮朝自己过惯了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虽然也常常算计着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的事情,然而却是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暮朝实在不敢确定来年的元宵节自己究竟会是身在何处,正在经历些什么?也许是时值佳节,在这个本应该亲友团聚的日子,暮朝一向坚毅的内心也不禁有些格外的脆弱,又恰好听见雍正温和的安慰,说是明年再带她来吃元宵,心里便突然有些委屈,竟然渐渐红了眼眶。 雍正见那人神色不对,也有些着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开心了?还是不信任四哥?四哥对你保证过,从今而后给你的承诺绝不会改变,你可是还在担心什么?” 暮朝沉默半晌,却是轻声叹息道:“四哥,一年的时间太久了……我很怕……咱们现在就去好不好,不要等明年,也不要等以后,现在就去,立刻就去!” 雍正听了那人固执任性的话不由得一惊,心里不禁想到那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又想到那人说一年的时间太久了,自己不愿等待,心里又突然有些伤感,不禁怜惜之情大盛,内心更是柔软了几分。于是竟然说道:“好!咱们现在就去,立刻就去!” 这两位贵人的驾临让这个普通至极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的街边摊棚顿时显得拥挤怪异了起来。这摊铺的老板是一位年迈的老者,那老人突然发现自己的摊子好像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其中有两位贵人最是惹眼,不仅相貌出众、贵气逼人,更是衣着华贵、气派非凡,便连忙来到二人身边,询问二人想吃些什么。 暮朝微笑着问道:“老人家,你这摊铺可有好吃的元宵卖?都有些什么馅料的?” 那老人赶忙答道:“有的有的!元宵节自然是有元宵卖的。只是馅料并不算丰富,只有五仁和枣泥两种,不知贵人想吃哪种口味的元宵?” 暮朝侧头想了想,便道:“如此便一样来一碗吧,我和我这位兄长一人一碗正好!” 那老人赶忙应诺着准备去了。 等那老人为这些突然到来的客人们端上热气腾腾的元宵后,竟然见到那两位贵客身边的仆人先是拿出银针查探了一番,确定没有异样后,两位贵人才开始用餐。然而更让那老人家惊讶的的是,除了那位身着白狐披风的好看公子吃得香甜以外,其余的人都吃的僵硬怪异,好似并非是来此处吃元宵的。 第30章 元宵(三) 话说其余众人还真不是来这儿吃元宵的。 能够跟随雍正微服出宫的暗卫自然都是雍正的心腹,此时正全神戒备的关注着两位主子的安全,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里有心思细嚼慢咽的吃元宵。高无庸、张起麟两位虽然出身贫苦,然而这许多年来一直跟在雍正身边,身为最受雍正信任的有品级的内侍,自然待遇非同一般,吃的用的甚至比普通人家的主子还要好些,如今对着这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粗糙的路边小吃还真是有些适应不良。至于雍正就更不用说了,虽然雍正平日崇尚节俭,又喜爱素食,每餐吃得并不铺张,然而雍正的膳食毕竟出自御厨之手,食材、用料、烹饪技法无一不精,碰巧雍正又刚刚吃完一顿宴席,已经用了不少御厨们精心制作的各色元宵,如今面对着面前这碗汤汁稀薄、味道普通的元宵还真是很难提起兴趣。 雍正之所以愿意坐在这简陋的长凳上吃着味道寡淡的元宵,完全是因为这是那人的心愿。因此见那人吃得心情愉悦、眉眼含笑,自然也十分开心,竟然十分捧场的将一碗元宵吃了大半。 只是雍正见到那人已经用了小半碗元宵却依然没有停嘴的迹象,终于忍不住的出言阻止道:“你少吃些也便罢了,怎么吃起来就没完了,真是和小时候一样。一会儿肚子疼的时候有你折腾的!今天也吃了许多,也算遂了你的心意,只可再喝几口汤,这元宵却是万不能再用了!” 暮朝听见雍正关切的劝阻,便也微笑着放下碗筷,愉悦的对雍正说道:“四哥所言极是,虽然这元宵并不算出众,然而在这里用餐却有着不同于家里的自在悠闲,因此便多用了些,现在也的确很饱了,我听四哥的,不再吃了便是。” 雍正见那人乖顺的模样很是满意,临走之时更是吩咐高无庸给了那位老板丰厚的赏钱,惊得那敦厚的老人家连连摆手,直说道:“这实在是太多了!这几个元宵不值这许多银钱的!” 暮朝却笑着说道:“老人家,我这兄长一向眼界极高,他如今给你这许多赏钱,正是看中你这元宵味道淳朴,分量又足,我们吃得开心,自然是要多给些赏钱的,老人家收着便是,倘若来年有幸,我们还要再来你的摊铺上吃元宵呢!” 那老人家见贵人和善亲切,也便欢天喜地的收下赏钱,并且连声道谢。 雍正带着暮朝站起身正想离去,没想到刚往前迈了几步,却险些被一位行色匆匆的女子撞到身上。 雍正侧着头看着暮朝,正低声对她说着什么,因此并没留意到身边的情况,那女子脚步极快,若非周围暗卫行动迅速将那女子推到一旁,雍正定会被那女子撞个正着。 雍正反应过来后连忙回身护住暮朝,皱着眉怒视着面前摔倒在地的莽撞女子,开口正想训斥,却听见身边之人惊讶的“啊”了一声,随后竟然向那女子扑了过去。雍正震惊的看着那人极是小心的扶起那位女子,轻声细语的询问那位女子可有摔到,见那女子眼眶微红、形容狼狈,又关切的问起那女子可是遇到了危难?是否需要帮助? 雍正看得额头青筋直蹦,脸色越来越黑,越看越觉得那人对那位女子的关切之情太过,令自己十分恼怒。雍正又仔细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容貌只算清秀,一双眼睛倒是十分出众,只是这样一位容貌普通的小家碧玉如何能够入得了那人的眼?莫非是那人被自己圈禁多日,久未与女子亲近了,因此见了这普通的女子竟然也有些动心?又想着那人的福晋如今已经不在,难道自己还应该给那人赐一位才貌俱佳的继福晋不成?想到此处,雍正更是有些烦恼,心里下意识的就想回避这个问题。 而暮朝之所以对那女子感兴趣,完全是因为那女子的容貌。那位女子虽然面容只算清秀,然而却是与暮朝本人有着六七分相似。暮朝惊异之余,突然便想查探一下这女子可是与自己有什么血缘关系,若只是普通的相似也没什么,但若真能在时空交错间以及茫茫人海中巧遇自己的先人,那于暮朝而言却是天大的喜事,足够让暮朝无比兴奋了。 因为老头当年在暮朝同意接受穿越任务的时候便曾经叮嘱过暮朝,历史的发展自有其法,外力的干预很难延续,而有一个办法却是能够将这种种不确定的变化固定下来,那便是血缘的延续和传承。 这种方法虽然是最简便、最有效的方法,然而暮朝却是一直不愿留下自己的血脉。只因为自己能够为那人保留的东西已然不多,实在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和其他陌生人共同孕育后代。因此,暮朝失败了很多次,虽然暮朝并未因此灰心,但却已经开始寻找其他方法。偏巧暮朝上次返回空间的时候又被M一番满含深意的话刺激了一番,便突发奇想的想要去寻找自己的先人。因为倘若能够找到自己血脉在历史中延伸的脉络,便可以尝试用自己的血液激发那些与自己有着共同血缘之人体内隐含的能量,只要能够激发出一位像她这般拥有异能之人,那便可以通过此人将自己无法留下的含有异能的基因传承下去,而借由这种血脉的传承和延续,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类可以拥有这种优质的基因,这对于人类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成功的抵御来自L星球的N型病毒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此暮朝看着那位女子与自己六七成相似的容貌便兴奋的冲过去验证。暮朝借由扶起那女子的瞬间,便快速的将自己从空间中取出的一小片透明试纸轻轻的贴在那女子手腕脉搏处的皮肤上,并不断的与那女子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过了三分钟后又悄悄的取下,然而只看了一眼,却是震惊无比。那试纸上显示的数据表明那女子不仅和她毫无血缘关系,更是与这个空间人类的血缘大不相同。血缘测试的结果显示,那位女子竟然与自己在未来曾经见过的一位来自于平行空间的人类血缘测试的数据类似。难道说,那位女子竟然是来自于平行空间?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时候的人类应该没有能打开空间的裂缝来到另一个平行空间才对。而且通过自己的观察,那位女子只不过是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异能,对自己的询问和安慰,也只是哭泣不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样一个普通女子怎么有这如此惊人的血缘?这让暮朝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暮朝为了继续追查这十分难得的重要线索,更是对那女子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而雍正这边眼看着自己一向温和儒雅、举止得体的弟弟如今却像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般打探一位刚刚见面的陌生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实在是忍无可忍的一把将那人拉回自己身边,那女子却是趁机哭哭啼啼的跑开了。雍正见那人如此反常的去关心一名陌生女子,心里又是恼怒又是疑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在其中,瞪了那人半晌,见那人的清澈的眼神依然追随着那位远去的女子,身子甚至微微前倾,仿佛恨不得立即追过去一般,终于怒道:“你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究竟有何特别?竟让你如此神魂颠倒、牵挂至此?” 暮朝眼见那女子消失于人群之中,不由得十分着急,本想追过去,然而却被雍正紧紧抓住手臂,力道虽然不至于弄痛暮朝,然而却强势霸道、不容拒绝。暮朝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在雍正看起来有多么的诡异和反常,于是心念电转,笑着解释道:“刚才那位女子的眉眼间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因此我便格外关注了些。再者我见那女子哭得伤心,怕她是受了什么委屈,因此便想照看几分。” 雍正听了那人的这番解释,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了,嘴上却是温和的说道:“再相似也不是你的故人,怎值得你如此费神?”心里却腹诽道还以为你对八福晋多专情呢?原来还不是也有几位红颜知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底那酸酸的情绪到底是所为何人? 暮朝也并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也只好尴尬的笑笑,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愿再谈此事。 而暮朝这番态度看在雍正眼中,好似默认了对那女子有着不一般的情愫,于是更令得雍正郁闷不已。 就在雍正满心郁结无处宣泄之时,偏巧有一个脑满肠肥、举止猥琐的嚣张之徒撞了上来,只听那人怪声怪气的说道:“怎么?可是你这小情人不乖竟然想要私会小姑娘?看你一副厉害的模样,怎么竟然连这都管不住!要我说拉了回家好好收拾管教一番,保管以后乖乖听话,绝不敢再看女人一眼!” 这番话说得明显至极,雍正和暮朝听得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暮朝是哭笑不得,然而雍正却是勃然大怒。 雍正锐利的凤眸向那人射去冰冷刺骨的利芒,薄唇紧抿,脸色却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雍正这番模样吓得周围的侍从暗卫心惊胆寒,心道那狂徒这下怕是难逃一死了。谁知那人不了解雍正的脾气,偏又不怕死的说道:“你瞪我也没用!我一看便认得那女子正是闻香阁的楚湘姑娘,外表虽不出众,歌喉舞艺却堪称一绝,却是一位清倌,只卖艺不卖身。你这位小情人怕是也被那楚湘迷了心神,想要离你而去,你若是再不狠狠管教管教,怕是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啦!看你给这位公子的装扮我便知道你定是对他十分疼爱,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如此放肆却舍不得打骂一句。要我说,该打就要打,让他知道什么叫怕,他才会畏惧,畏惧才会听话。不然,我教你几招,保管调教得他乖巧无比……” 雍正怒极反倒是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携暮朝转身离去,却在暗中比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手势,顿时有两名暗卫领命留下,心里却是慨叹那狂徒还真是胆大包天,难怪圣心大怒下旨将他除去。然而思及那人刚才所言,又恨不得早些掐死那人了事!你说说你自己胆大妄为也便罢了,但是你说了这许多痴言妄语,惹怒了圣上,又偏巧让我们这些人听见,这不是白白让圣上记恨嘛!果然是话不能乱说、更不能乱听啊! 雍正带着暮朝上了马车,便吩咐起驾回宫。雍正表面看来只是因为那狂徒对那人不敬的话而愤怒,实际上雍正的心思却十分复杂。气愤、恼怒自然是有的,然而在内心深处却还有着些说不清的诡异想法,这样雍正十分不解,却更加坚定了要杀了那人灭口的决心。 这边雍正兀自恼怒纠结,然而暮朝却是十分开心。其实在暮朝心里还是非常感谢那位狂徒的,竟然告知她现在最想知道的那位女子的来历。原来那女子叫楚湘,住在闻香阁,这样便省了很多力气不必大海捞针般寻人了。由于心中算计着最近如何争取去一趟闻香阁再会一会楚湘,因此便没有注意到雍正微妙的情绪。 第31章 火枪 尽管雍正处理国事一向英明睿智、行事果断,然而对于感情之事却是一知半解。尽管雍正向来敬重嫡妻皇后,对喜爱的妃嫔也会多疼宠几分,然而却是从未真正抛开其他原因单纯的爱上过什么人,因此对自己心中复杂难辨的陌生感受十分不解,左思右想也弄不清楚自己对那人的心思,于是便暂且把这种种复杂的情绪归结为自己珍而重之、失而复得的兄弟之谊,因此对那人更是好了几分。 元宵节过后,雍正便寻了个日子带着允祥来到了奉辰苑,并且告诉允祥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绘图之人就是他的八哥,然而对于那些神秘的书籍以及那人为自己所写的其他书稿却是只字未提。允祥知道后又是震惊、又是欣喜,顿时拉着暮朝问东问西,将连日以来制造火枪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逐一询问,与暮朝研究个不停。 自从上次将机械式连发步枪草图交给雍正后,火枪制作过程中会遇到的诸多问题自然全都在暮朝的预料之中,借着此次允祥的询问,暮朝便耐心的与他研讨,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些提示,又将适合此种枪械的子弹构造告知允祥,一边讲解,一边画出草图,并做好各部分名称及制作方法的标记。允祥也是聪明之人,在暮朝详细的讲解后,允祥已经明白了枪械子弹的制作方法,兴奋的手舞足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尽管制造枪械弹药的过程并不顺利,依然遇到不少难题,但是在允祥的不懈努力、暮朝的悉心帮助以及雍正的大力支持下,逐一将难题克服解决,通过反复的研究改进,终于在三月初得了第一批火器,共计十把火枪、百发子弹,乐得允祥接连几天见到谁都笑脸相迎,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时值三月,气温已经逐渐回暖,雍正信守承诺,果然宣弘旺入宫看了暮朝几次,同时解了暮朝的禁足,允许她在宫内走动,却暂时不准暮朝出宫回府,以身体虚弱、需要悉心调养为由依旧将暮朝留在奉辰苑中。御医们依旧每日勤快的来奉辰苑为暮朝诊脉,早晚各一次、风雨无阻;上好的补品、药膳更是每天不断,生生的将暮朝依旧消瘦的脸颊养出了些红润健康的好气色。 在雍正的默许下,几位弟弟也常常来奉辰苑看望陪伴暮朝。除了前些日子恨不得每日住在此处的允祥以外,便要数允禄、允礼来得最是勤快。允禄爱棋、允礼喜画,偏巧这两样都是暮朝的长项,因此几番沟通较量,更是让允禄、允礼佩服万分,倒是真的将以往的偏见疏远尽数抛却,真心的尊重、敬爱起这位才华出众、举止优雅的兄长。 在常来看望暮朝的人中,有一个倒是令暮朝十分意外,那便是八阿哥福惠。这个乖巧的小阿哥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能够康复与暮朝成功的劝说雍正允许苏瑾太医为其医病有着莫大的关联,因此心存感激,每每得了好吃的果品或是新鲜的玩意都会乐颠颠的捧到暮朝面前,与暮朝分享玩乐。 暮朝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没有什么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因此面对乖巧可爱、容貌精致如同年画娃娃的小福惠自然也有了几分真心的疼爱,甚至用了不少一向不舍浪费的宝贵时间专门为福惠画了一本连环画册,讲的正是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那灵动的笔法、可爱的形象以及略经改编的有趣情节看得小福惠喜爱非常,整日将画册拿在手里阅读把玩,甚至就连睡眠之时也要将画册放置在枕旁陪伴自己入睡。 雍正得了允祥的回禀,又亲自去检验了火枪的效果。当亲眼见到火枪强大的力量及精准的射程,对那人更多了几分感激及疼宠,心里按耐不住兴奋与激荡,想要让那人站在自己身侧,分享自己喜悦的心情更加强烈了几分。 因此,雍正特意挑了一个阳光和煦的晴朗天气,又亲自到奉辰苑接了那人与自己一同去校场观看火枪演练。 当二人来到校场,允祥早已经在此等候。允祥见到二人前来,连忙欣喜的上前见礼,又将组建火器营的进展以及枪械弹药生产制造的情况一一回禀,雍正听得仔细,期间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允祥详尽的解答后,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真不愧是皇父口中的拼命十三郎,短短时日竟有如此进展成效,十三弟功不可没。” 允祥却是笑着连连摆手道:“若论功劳,哪里轮的到臣弟?若非皇上英明睿智、八哥献图献策,也便不会有今日大清的火器营。臣弟只不过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在八哥的指点帮助下跑跑腿,略尽督办之职,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 雍正却是笑道:“有好的计策也要有有力的执行,若非十三弟没日没夜、尽心竭力的办差,也不会有如今的成绩。朕的夸奖,十三弟当之无愧。” 雍正本已打定主意要运用此次机会在朝会上正式恢复那人的宗籍爵位,转头正想告诉那人这个喜讯,然而却发现身边之人正愣愣的看着前方举枪演练的士兵,精致的凤眸微微眯着,澄澈的眼神中竟然蕴含着一抹忧虑茫然之色,脸上却是丝毫没有雍正所预期的喜悦和自豪。 雍正不由得皱起眉,疑惑的问道:“这些士兵的演练可是有何不妥之处,竟令八弟如此忧心?” 暮朝望着雍正关切的神情以及期待的目光,嘴唇微动,万般感慨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低头沉默片刻,终是抬起头,迎着雍正深邃却温和的目光轻声说道:“再精良的武器、再精准的枪械都只不过是为人所用的工具。关键的不是枪有多准、子弹有多强,而是那些拿着火枪的人究竟是要用手中的武器对准些什么人,要做些什么?有时候重要的并非是这些拿着火枪的将士能否通过先进精良的武器取得战争的胜利,而是这些将士浴血奋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一直坚信,有些时候,战争的原因和过程比起结果更加重要。皇上,今日看着这些手握火枪能够精准射中枪靶的士兵,我的心中却是十分忧虑,甚至有些恐慌。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亲手设计出的枪械弹药会染满无辜之人的鲜血,那我不但不是大清的功臣,反而会是天下的罪人。” 听了那人一番心思复杂的话语,雍正顿时明白了那人心里的担忧,又见那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向从容优雅之人竟然现出少见的惶恐,不由得怜惜之情大盛,于是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温和的安慰道:“朕以天子身份向你承诺,绝对不会用你设计出的这些武器伤害无辜百姓,也不会用它们侵占他国家园。你可以放心,这些枪械弹药只会用来守护大清的江山社稷、保护大清的黎民百姓。你是大清的机械之王,然而你的双手却永远不会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你只会成为大清江山的守护者,人人称颂的八贤王,大清身份贵重、独一无二的廉亲王!” 暮朝听着雍正柔声的安慰、郑重的承诺,一向冷硬的心肠也不禁有些动容,清澈的眼眸凝视着雍正深邃却闪着柔光的眼睛,浅笑着说道:“我信皇上。” 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声音也并不算大,然而却让雍正眼睛一亮,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温暖细流让雍正通体舒畅,体验到的强大满足感甚至不亚于登基称帝之时所得的感受,令雍正喜悦无比,笑逐颜开。 第二日朝会,雍正果然实现了自己的承诺。雍正当众肯定了允禩对新建火器营所做的贡献,不仅恢复了允禩的宗籍爵位,再次加封其为廉亲王,并且允许其恢复本来的名字胤禩,不必避皇讳,以彰显对其不同于常人的恩宠重视。同时也恢复了允禟、弘旺的宗籍,并追封允禟为郡王,同时解了敦郡王允的圈禁,正式恢复其自由。 暮朝身着由皇上今早亲自送至奉辰苑的新制亲王朝服,站在朝堂之上接受宗亲重臣的恭贺见礼,面带浅笑、举止得体的从容应对。诸位宗亲大臣再次见到这位本来已经被皇上打落尘埃却再次意外赢得帝宠重新恢复身份的廉亲王,惊疑、纳罕之余却是由衷的佩服和发自内心的惶恐。 想当年这廉亲王被皇上厌弃,被除籍改名圈禁于宗人府,满朝的宗亲大臣们无不称呼其为阿奇那,更有许多见风使舵之人揣测着皇上的心意,推波助澜的为其加上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谁曾想如今廉亲王重获圣心,皇上对其恩宠重视更胜从前,这如何不让曾经落井下石的诸位大臣惶恐不安,生怕廉亲王哪天心血来潮翻起旧账,又或是在皇上面前轻言几句,依皇上如今对廉亲王的恩宠,自己定然下场堪虞,只怕是不死也会扒层皮啊! 第32章 楚湘 自从被雍正再次封为廉亲王,暮朝便终于获得雍正的允许可以随意出宫。然而本以为能够回府居住的暮朝却是再次失望,因为雍正又以廉亲王府需要修缮为由让暮朝再于宫中奉辰苑居住一段时日,等亲王府修缮完毕,且她的身子又调养好了以后再回府居住。 这段时间暮朝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要找个恰当的机会到闻香阁再次会一会那位楚湘姑娘,最好能够找个什么借口将她留在身边,一来可以方便自己时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再者也算是一种对她变相的保护。毕竟她的身份血缘太过特殊,稍有不慎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雍正虽然同意暮朝出宫,但是却要求她带齐侍从暗卫,并且要将所去之处提前告知雍正。因此暮朝虽然着急想去闻香阁一探究竟,然而却也不敢贸然行动。 正当暮朝苦苦寻找机会的时候,偏巧这一日允禄和允礼二人神秘兮兮的来找暮朝,在打发掉殿内的侍从后才笑着说道今晚京城有一处好去处,想约暮朝一同前往。 暮朝见那两位弟弟笑的诡异,满脸你懂得的暧昧神色,便对那所谓的好去处有了大致的了解,想到自己苦寻不得的机会,也不禁眼前一亮,微笑着说道:“什么好去处?若是一般的地方,我可没有什么兴趣。” 允禄见自家八哥眼神一亮,心中难免腹诽皇上不近人情,将八哥留在奉辰苑中却是连一个知心的格格、侍妾都不赐给八哥。瞧瞧八哥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除了太监就是侍卫,连个宫女都不见。顿觉自己这安排很是恰当,只当是帮八哥找些乐子,放松一下心神,于是连忙笑着答道:“敢推荐给八哥的去处自然是最好的。这京城之中谁不知道闻香阁的大名,而今晚又是花魁娘子楚湘姑娘首次迎客的日子。听说那楚湘姑娘歌舞出众、清丽脱俗,长相虽然不算绝色,但自有一股清丽婉约、我见犹怜之态。不知是谁今日能够有幸成为这楚湘姑娘的入幕之宾,赢得楚湘姑娘的芳心。便是只去一闻楚湘姑娘清雅绝俗的歌艺、一赏其曼妙优美的舞姿也是一件赏心悦事。你说是吧,八哥?” 暮朝听了允禄的话,却是又惊又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暮朝虽然心中狂喜,然而面上却只表现出淡淡的兴趣,凤眸含笑,表情揶揄的问道:“真是看不出,十六弟还是一位如此多情之人。想必早就领略过那楚湘姑娘歌喉舞艺的曼妙之处了吧?” 允禄却是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弟弟只是听闻楚湘姑娘容貌清丽、才艺超凡,才起了好奇之心,却是至今仍未见过楚湘姑娘本人。” 允礼也在旁边敲着边鼓,“十六哥所言极是。想那楚湘姑娘色艺双绝,又是清倌,倘若能够成为八哥的红颜知己,也是极好的一件事啊。” 暮朝见那两人极力邀自己同去,也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兄弟三人只带了贴身的侍从及几名侍卫便出了宫,在途中又找借口支开了跟随的侍从,便兴致勃勃的往闻香阁去了。 这闻香阁真不愧是名满京城的温柔乡,室内格局开阔、摆设精致,处处轻纱红幔、声声软语温言,直叫来人乐而忘忧、流连忘返。 穿金戴银的鸨母见暮朝三人进门,顿时眼前一亮,眼尖的发现三人皆衣饰华贵、气势不凡,尤其是中间那位身着蓝衣的公子更是容貌俊美、举止优雅,一双精致的凤眸光华流转,看似温和亲切,却又贵气逼人,使人心生好感之余又有些敬畏忌惮。鸨母猜到三人定然出身高贵,颇有些来历,便连忙巧笑着迎上前来,极是热情的问道:“瞧着几位爷面生的很,可是第一次来?” 允礼却是大方的答道:“我们是来听楚湘姑娘唱曲的,还请妈妈给带个好位置。”允礼边说边将一锭一百两的银元宝放入鸨母手中,那鸨母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赶忙连声答应并且亲自带着暮朝三人来到了二楼正对着舞台视线最好的一个雅间里,又吩咐仆人端上了香茶果品,并体贴的询问可否需要其他姑娘伺候。 允禄、允礼出身高贵,身边不乏出身名门的美貌佳人,自然对这些庸脂俗粉没有什么兴趣,如今邀自家八哥同来此处,只不过是想要一睹那艳名远播的楚湘姑娘之芳容高艺,因此便挥了挥手,示意并不用其他姑娘伺候。 那鸨母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因此对几位贵客的决定并不意外,也没有不甘或委屈,只是笑着退下,并没有再多话。 暮朝几人品着茶,这茶虽然比不得宫中,然而也算不错,入口清香、回味绵长。三人悠闲的品茶谈笑,均对这位楚湘姑娘诸多期待,丝毫不知如今的奉辰苑在圣上的怒火中已经翻了天。 雍正自从彻底对那人放下戒心后,便吩咐暗卫不必再监视回禀那人的一举一动,但依然在奉辰苑留一下两位武艺高强的暗卫保护那人的安全。 因此,当暮朝三人迈入闻香阁的大门不久,刚到奉辰苑想要找那人商议种痘之事的雍正便接到了暗卫的回禀,说是三人借口甩开跟随的侍从护卫,去了闻名京城的闻香阁,已经留下一名暗卫保护,并且询问是否需要再派些人手护住三位主子的安全。 雍正听到闻香阁三个字顿时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心里却是恨恨的想到那人竟然真的为了那个叫什么楚湘的女子去了闻香阁。心里除了恼怒,还有些许委屈和淡淡的嫉妒,如此莫名的情绪更是搅得雍正心绪烦乱,怒火随之更盛了几分。于是奉辰苑的一众侍从们便首当其冲的遭了秧,被雍正怒斥伺候不周、办事不利,并且罚跪于院中的石板地上,只说让其跪着好好反省,却是没说要跪到什么时候。侍从们不敢委屈,也不敢喊冤,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求自己那位主子赶快归来,兴许还能劝得皇上早些熄了怒火,也好免了众人的责罚。 雍正罚过了奉辰苑侍候那人的侍从们犹是觉得心有不甘,于是匆忙的换了便装,带着几名贴身侍从及十数名暗卫,竟然怒气冲冲的直接去那闻香阁找人去了。 这边暮朝几人犹不知晓即将大祸临头,依然惬意悠闲的听着小曲品着香茶。 以暮朝的本事自然知道自己的周围一直都有暗卫跟随,然而暮朝也并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既然放几个暗卫在身边可以让那有着强烈控制欲且疑心甚重的雍正对自己更加放心,那么有几个暗卫在身边也是一件好事。 暮朝知道倘若自己直接开口告知雍正自己要去逛一逛京城闻名的风月之地闻香阁,得到的必然是雍正的一番指责教训,而自己之后更是再无去往闻香阁的机会。而此次偏巧是允禄、允礼两位弟弟首先邀约,那么既然三人已经先斩后奏的去了闻香阁,即便是雍正事后知晓此事,也顶多责骂几句了事,并不会大动干戈。因此暮朝并未担心雍正知晓此事之后的反应,而是仔细想着能让雍正接受她想要将那楚湘留在身边的方法。 今日由于是花魁楚湘姑娘首次接客之日,因此闻香阁前来捧场的恩客众多。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在众人殷切期待的目光中,终于迎来了楚湘姑娘抱着琵琶袅袅娜娜的曼妙身姿。只见那楚湘姑娘身着一件淡粉色汉服,发髻高挽露出洁白的颈项,一张清丽的芙蓉面薄施粉黛,一双温润的凤眼清愁涵露,黛眉微蹙、粉唇轻启,自有一股惹人怜惜的动人之处。 那楚湘姑娘望着台下众多的恩客以及那些露骨的目光,听着那声声直白刺耳的不堪议论,眼睛便又湿润了几分,垂下头,咬紧唇,沉默半晌,终是轻扬素手,轻声弹唱了起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正是闻名千古的《白头吟》。 歌声清婉、语调凄柔,然而对于一位风月之所的女子,在此时唱这种词曲却是不太适合。 鸨母在台下恨得咬牙切齿,然而转眼看到周围恩客眼中那痴迷的目光,却又松了一口气,轻声的笑了起来。 一曲唱罢,楚湘垂手而立,而鸨母却是朗声说道:“感谢众位前来为楚湘姑娘捧场!还是老规矩,底价是五百两银子,价高者得。”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首先出价:“楚湘姑娘清丽脱俗,甚得我心。我愿出一千两文银,只求能与楚湘姑娘共度良宵。” 这位富商的话立刻引起了一阵调笑。随即又有一位青年公子说道:“楚湘姑娘容貌秀美,才华出众,要我说,怎么也值两千两银子啊!”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如此这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价格也慢慢的从五百两银子涨到了七千两银子。楚湘面对眼前混乱的场面,却只是低着头,低垂的眼帘掩去了眼中的痛苦及绝望。 “我出八千两银子!”之前第一个喊价的中年富商又再次出价,给出了迄今为止的最高价格。 鸨母听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纠结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在高声询问了几次之后,发现无人再出更高的价格,因此便想将楚湘的初夜卖给这位富商。然而就在鸨母正想开口之际,却听得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说道:“五万两文银,我要替楚湘姑娘赎身。”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五万两买一个花魁,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之前出价的富商不禁嘀咕道:“捐一个道台需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这人竟然用五万两买一个风月女子,这可不是疯了吗?” 而鸨母循声望去,发现出价之人正是之前衣着华贵、气质出尘的蓝衣公子,心中一喜,于是又朗声问了几遍,果然无人再出更高的价格,因此收了银票后,便痛快的将楚湘的卖身契交给了暮朝。 允禄和允礼却是调笑着说道:“恭喜八哥得此佳人。” 暮朝拿到了楚湘的卖身契,便想带着楚湘和两位弟弟离开,谁知刚提了一句,却是被鸨母巧笑着拦住了,“今日也算是楚湘姑娘的大喜之日,如今楚湘姑娘已在香闺中等候公子,还望公子至此之后善待楚湘姑娘,再者今夜乃是楚湘姑娘第一次待客,还望公子多多怜惜疼爱。” 说罢,又亲自斟了一杯女儿红,递给了暮朝。 暮朝侧头略一寻思,如今倘若执意带楚湘离去反倒惹人起疑,不如依着青楼一贯的规矩行事,也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因此便在允禄、允礼鼓励、叫好的目光中潇洒的抬手接过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并且微笑着对鸨母说道:“那便先谢过妈妈的细心安排了。”之后,暮朝在两位弟弟目光灼灼的瞪视中,竟然真的随着鸨母往楚湘姑娘的香闺去了。 第33章 血迹 暮朝随着鸨母来到楚湘姑娘所住的厢房,鸨母巧笑着推开房门,示意暮朝进去,并声音暧昧的说道:“闻香阁人美酒香,定能让公子乐而忘忧。”见暮朝进屋后,便掩上房门随后离去了。 暮朝刚一进门,便一眼见到了身着银红色纱衣立于床边的楚湘。只见她的乌黑浓密的长发均已放下,只用一条银红色的丝带轻拢于身后,白皙的脸上虽然未施粉黛,却是更显得清丽脱俗、楚楚可怜。而香闺之内则红幔轻扬、暖香四溢,倒真是把那温柔乡的香艳旖旎演绎到了极极致。如此倒也难怪惹得众多朝廷大员、富商巨贾不惜重金、日日流连于此。 暮朝看得出那楚湘内心必然十分紧张,竟然连娇弱的身子都微微颤抖,于是便于桌边坐下,眼睛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酒佳肴,便笑着对楚湘说道:“我看这些酒菜显然尚未动过,楚姑娘也忙了半天,先吃些东西补补身子,你放心,我不会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 那楚湘却是依旧躲得远远的,眼神中的戒备与绝望丝毫不减。 且不提这边暮朝对那楚湘如何温言软语好生相劝,那边雍正骑着骏马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闻香阁。 闻香阁外招揽客人的姑娘们眼见一行人纵马而来,为首之人俊美威严、目光锐利,那威严、那气势无不令人胆战心惊,于是便有人立即飞跑去寻鸨母过来。 雍正见了闻香阁的招牌,便翻身下了马,带着一行人便往里面走去。 那鸨母得了消息,赶忙迎了出来。一见雍正的威严气势,也被惊了一跳,脸上却是立即堆满了笑容,声音里甚至夹杂着一丝颤抖,“呦,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贵客海涵。” 雍正瞥了一眼那鸨母,实在懒得理她,依旧加快脚步走入正厅。 那鸨母看这几人的架势并不像是来寻姑娘找乐子的,便有些暗自心惊,于是忙紧跟了上来解释道:“不知几位爷可是来听楚湘姑娘唱曲的?实在是不巧,刚刚楚湘姑娘已经被一位贵公子用五万两银子赎了身,不如我再为贵客介绍别的姑娘?” 雍正一听楚湘的名字,便立即停下了脚步,锐利的凤眼目光如炬,语气冰冷的问道:“那楚湘现在何处?又是何人替她赎了身?” 那鸨母惧怕雍正的气势威严,不敢不答,连忙解释道:“是一位面生的贵公子替楚湘姑娘赎了身,跟那公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位公子,我听他们称呼那位公子为八哥,三人应该是兄弟。” 雍正听到此处已经勃然大怒,脸色阴沉得吓人,咬牙切齿的问道:“他们在哪里?可是尚未离开?” 鸨母赶忙答道:“在二楼名为洛水香兰的雅间里。” 雍正听后便强压着怒火往二楼而去。 允禄、允礼二人见八哥真的对那楚湘有了些意思,也便乐见其成。左右不过是一位青楼女子,以这种身份进王府是不可能了,便是只能陪八哥几夜也已经是那女子天大的福气,之后多给些银钱安置也便是了。因此二人放松心神,愉快的吃着果品、谈天说地,打算等着八哥回来便一起回宫去。 二人正聊得开心,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只见雅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二人正怒而欲骂,抬头一见来人却是顿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手足无措的彼此交换了个凄惨的眼神,惶恐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言语。 允禄、允礼对雍正十分敬畏,平日里连玩笑都不敢说上一句,如今却是领着八哥逛青楼却被雍正抓了个正着,因此二人心中均是忐忑无比,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心底升起,竟逼得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雍正锐利的眼神在室内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于是脸色更是阴沉得厉害,低沉的声音冷而慑人,“你们八哥人呢?” 允禄、允礼听见皇上问起八哥,又想到八哥此时的情况,顿时有一种毁天灭地、山崩地裂的感觉。 二人实在不敢将八哥此时的状况坦然的告知皇上,只是头低垂得更厉害,却是不敢回话。 雍正见两人的神情,又联想起刚刚那鸨母所言,心里便有了些猜测,然而这猜测却更是让他无比愤怒。雍正也不再逼问两个弟弟,而是转头问那鸨母楚湘的房间在何处,得到答案后只带了高无庸、张起麟及两名暗卫,便怒火冲冲的往楚湘房间寻人去了。 行至最里面的厢房,只见门牌上写着楚湘二字,雍正便停下脚步,略一思索,又侧头吩咐道:“你们在外边候着,若无传唤,不得擅入。” 高无庸等人连忙低头应诺,心里均松了一口气,暗自想着不进去才好,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跟进去谁就是傻子。 雍正皱着眉想要伸手推开房门,然而思及里面的情形却又有些迟疑,正在犹疑间忽闻屋内传出那人的一声惊呼:“住手!”雍正听闻那人一向温和优雅的声音此时却蕴含着无比的急切和惊慌,心里不由得一紧,顿时顾不得其他立即伸手推门走入室内。 然而雍正一见眼前的情形,却是又惊又怒。 只见自己悉心疼爱的那人刚大好了没多久的右手再次被利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皮肉外翻、汩汩的向外流着鲜血。而那人却仿佛浑然不觉得疼痛、也不急着好好处理伤口,只是用急切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楚湘紧握着银色剪刀的双手,好似生怕那楚湘伤到她自己一般。 雍正眼见自己最重视疼宠的弟弟如今受了重伤,而那行凶的女子手中握住的剪刀尚在不停的往下滴着鲜血,顿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 雍正欺身上前扶住暮朝,并且拿出随身携带的锦帕摁住暮朝手上的伤口止血,暮朝见那明黄色的锦帕上迅速的被鲜红的血液所染,不由得一愣,随即又感受到雍正身上慑人的杀气,便连忙说道:“四哥息怒,这都是弟弟不好,不关楚湘的事。还请四哥赶快找人看看楚湘可有伤到手,快些把她手中的剪刀哄下来要紧。” 雍正见那人自己都伤得如此还不忘关心那楚湘,心里更是恼怒,然而听见那人口口声声的急切询问那楚湘手上是否有伤口,刚刚可曾伤到自己,雍正心底又不禁泛起上次那种熟悉的酸楚之感。然而终是不忍见那人手上流着血还要如此焦急,因此便回身吩咐门口的暗卫进来迅速的制服楚湘,夺下了楚湘手中的剪刀。 暮朝又着急的对那暗卫说道:“快把她手上的血迹擦干净,看看她手上到底有没有伤口?” 暗卫则看着雍正,得到雍正微不可见的点头示意后,才按照暮朝的意思查看了楚湘的双手。直到暗卫回禀说楚湘手上的血迹并不是她自己流的血,而她的手上也并无伤口的时候,暮朝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然而身旁的雍正感受到自己身边之人听闻楚湘无恙之后的情绪变化,心里更是气闷拥堵得难受。 此时,暮朝又转头对雍正恳求道:“四哥,我见这楚湘孤苦无依、很是可怜,便很想照顾她。让人把她送回廉亲王府吧,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雍正却是怒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你的身份何等尊贵,这女子便是给你做侍女都不够资格!岂能带回府中?”想了想,又说道:“四哥自会为你寻个才貌双全、出身高贵的佳人良配,你不要再念着这个楚湘了,四哥会派人安排好她,保管她后半生安稳无忧便是。” 暮朝听了雍正的安排,却是摇头道:“四哥误会了。我虽然对楚湘心有好感,然而既然楚湘已经有了心上人,我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愿将她接回王府,以兄妹之谊好好照顾,待她找到真正的归宿,我自然会让她离去。” 雍正见那人如此坚持,也不愿此时与他纠结此事,只想着赶快带那人回宫医治伤口,因此便点头答应下来,并且吩咐一名暗卫将楚湘送往廉亲王府,并着人妥善安排照顾。 那楚湘见这位为自己赎身的贵公子竟然真是位王爷,顿时也有些惧怕,又想起自己刚才竟然害他受伤,不由得紧张的身子微微颤抖。 暮朝见楚湘害怕,便微笑着安慰道:“我手上的伤不碍事,过些日子就会痊愈。只是你日后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知道吗?” 楚湘见那王爷为救想要寻短见的自己却被自己所伤,之后却没有恼怒、打骂、斥责,伤口尚流着血,却依然温言安慰自己,不由得心生感激,泪盈于睫,终于相信这位王爷并不会伤害于她,于是向暮朝郑重的跪拜致歉,之后便随着暗卫离去了。 高无庸、张起麟想要过来搀扶廉亲王,却被雍正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了脚步。雍正亲自小心搀扶着暮朝走出闻香阁,登上了外面早由暗卫备好的舒适的马车。 那鸨母看见那贵公子竟然伤了手,又见那手上缠着的明黄锦帕,心里更是惧怕,想起刚刚自己递给那位公子的美酒,又见这公子的神色显然是尚未成事,心中惶恐更甚,丰腴的身子哆哆嗦嗦的几乎瘫软在地。 允禄见那鸨母神色有异,又突然想起青楼之中常常使用的为恩客助兴的招数,不禁心中惊怒,欺身上前揪住那鸨母的脖领,厉声质问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究竟在你刚才递给我八哥的酒杯里放了什么好东西?还不快说!” 那鸨母十分惧怕,因此立即颤抖着回答道:“是……是一点助兴的药而已……并不难解,只……只要找个姑娘……哎呦!” 鸨母尚未说完,已经被允禄气愤的踢到一旁,思及八哥此时的状况,终究放心不下,只好冒着被皇上打骂的危险硬着头皮走到马车前,小声说道:“皇上,臣弟有要事回禀。” 第34章 杀意 马车内雍正正在用暗卫刚刚备好的医治外伤的良药小心的敷在暮朝右手的伤口上,见到伤口涂上药后,血果然很快止住了,雍正心神一松,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不若刚才那样紧绷得骇人。 然而就在雍正心情刚刚略微好转了几分的时候,便听到马车外允禄低声说有要事回禀。雍正对于允禄这个弟弟还是很了解的,允禄虽然有些时候性格跳脱、行事狂放,然而在大事上却是从不会出错,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更是小心谨慎得很。此时允禄说有要事,那便定然真的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雍正掀开车窗,皱眉问道:“究竟是何事?” 允禄低着头,根本不敢在此时直视皇上的面容,强顶着发麻的头皮,小声说道:“回皇上话,刚才那鸨母说,之前八哥喝的美酒中加了些助兴用的药物,看来需要……”中了这样的药,需要如何,允禄相信以皇上的英明睿智定然是知道的,因此便把那后面的几个字省略掉了。 雍正听闻此言,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不由得低声怒斥道:“真是胡闹!你平日里胡闹狂放也便罢了,几时变得这般没分寸过!如今竟然拐带着兄长幼弟到这风月之所闲逛,还闹出这许多事来!你给我回府好好反省几日,将那孔圣先贤的经史典籍好好读读,再仔细的给朕写几篇文章,谈谈何为君子、何为孝悌。” 允禄听着雍正的斥责不禁心中叫苦。这皇上罚起人来还真是狠毒,兄弟几人谁不知晓他允禄从小最怕的便是读书写文章,最不耐烦的便是谈论那些儒家典籍以及种种束缚人的大道理。如今可倒好,自己越是怕什么皇上便越罚什么!这下想不长记性都难啦!然而允禄终是不敢委屈或抱怨的,只能十分恭顺的认错领罚。 而雍正见允禄认错态度诚恳,也再发不出什么火来,因此便挥手让他退下。雍正想到允禄刚才的回话,心思更是烦乱。 其实这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随便安排个容貌秀丽、年纪合适的宫女过去便可解决问题。只是不知为何,雍正一想到要亲自安排女子去服侍那人,心里便十分不愿。 但无论如何,总要先回宫去。 雍正吩咐起驾回宫,十数名暗卫紧紧的护卫着中间的马车快速向紫禁城飞奔而去。 暮朝耳聪目明,这胤禩的身子经过暮朝异能的修复早已经大好,甚至比之以前还健康了几分,因此自然也听见了允禄的回话。 暮朝苦笑着摇头,实在恼恨允禄多事。倘若允禄不提及此事,雍正也不会知道自己中了药。其实以暮朝的本事,想要解除这药效实在非常简单。便是不用其他方法解除药效,以暮朝的意志力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力,想要当此事不存在般度过今夜也是轻而易举。毕竟,比起暮朝以往各种艰辛痛苦的经历,这点小小的难受还真的只是小意思而已,因此暮朝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此事如今竟然被雍正知晓,那么怕是不能善了了。为了不引起雍正的怀疑,暮朝便只能用个雍正可以接受的方法解除药性,这对暮朝而言简直是舍近求远,麻烦无比,但如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除药性终究是不可能了。这让暮朝又是心烦、又是无奈。 其实暮朝在那美酒入口之时便已知晓酒中含有催情的药物,然而暮朝对自己的控制力非常自信,也便没着急解决此事。之后又意外划伤了右手,流了很多血,这对那药效又恰好起到了些缓解的作用。然而此时伤口已经敷了药,止了血,药效便有些上来了,偏偏暮朝此刻又不敢胡乱压制药效,只能任由药力渐渐蔓延。这虽不至于令暮朝痛苦难忍,然而却依然让她双颊泛红,身上开始有些发热。 雍正凝视着面前这位自己近来时刻放在心上关心疼宠之人,本是想要斥责他不该罔顾身份到青楼寻欢的话却在那人清亮明澈的眼神中化为乌有。 雍正愣愣的看着面前之人,只见他莹白如玉的面容染上了两抹醉人的微红,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水,一向澄澈的凤眼如今更是多了几分水润,好似一汪清泉般惹人怜爱,淡色的薄唇轻启,似乎很热的在轻喘着气。雍正看得出了神,深邃锐利的凤眸中竟然掀起盛大的爱慕以及令人心惊的*,并于心里涌起了一个诡异却强烈的念头,他想要紧紧的拥抱眼前这个人,让他澄澈明悟的凤眸中只有自己的身影,让他每日都用那清越愉快的语调呼唤自己的名字,更想要如同对待最疼爱的恋人般,好好的、狠狠的宠爱他。 暮朝正在思量解决此事的方法,然而渐渐觉得有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盯着自己,不由得疑惑的抬起头,却被雍正眼中惊人的眼神弄得心慌意乱。 其实为了达到目的,暮朝也会刻意的去讨好雍正,希望获得雍正的认可和重视,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和雍正发生些什么超越手足之情的情愫。尤其现在她的身份还是雍正的亲弟廉亲王胤禩,这便更加危险。以雍正狠绝的脾气以及他对名声的重视,很有可能在得知自己怀有这种不容于世的感情之时便恼羞成怒的将暮朝杀掉灭口,即便是雍正最后几经纠结终于接受了这份感情,也只会陷暮朝于更加被动的境地。这两种情形是暮朝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的。 此刻暮朝心念电转,终是对雍正微笑着说道:“四哥别生气了,这次是我莽撞了。我的身子无事,待回到奉辰苑后用冷水降降温也便好了,四哥不必担心。” 暮朝此时有些心慌,只想着说些话来转移一下雍正的注意力,却不知她轻唤的这句四哥对雍正而言更是火上浇油,如同抱薪救火。 雍正听见那人唤他四哥果然一震,浑身僵硬,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雍正的确不曾抛开过其他原因而单纯的爱上过什么人,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对何人倾心、对何人有欲。 雍正心里非常清楚,刚刚凝视着那人俊美动人的面容,自己心底竟然泛起了前所未有的爱慕及*,加上自己身体熟悉的变化,雍正在震惊之余,终于弄清楚了自己近来对那人种种复杂诡异的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对那人的心思。 难怪自己如此疼宠他,时刻想要见到他;难怪自己得了好东西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他,每次见他受伤流血总会如此紧张、心痛;难怪见到他微笑自己也会跟着开心,而见到他稍微面露不虞便又担忧不已;难怪看着他对其他女子关心动容自己会觉得心里酸楚;难怪自己如今不愿安排任何女子为他解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新觉罗胤禛,堂堂的大清帝王,竟然不顾伦理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弟。 这一认知让雍正几欲发狂,紧握的拳头让指甲陷入皮肉,留下半月形的血痕,深邃的凤眸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爱慕、痴狂、愤怒、纠结、痛苦……自己怎么能够喜欢上那人?那人不仅是男子,更是自己的亲弟,是与自己有着共同血统、自己最为重视、宠爱的亲弟。 雍正终于忍无可忍的倾身上前,左手将那人两只纤细的手腕反折到身后紧紧握住,右手却是直取那人的咽喉。雍正凝视着那人的与自己极为相像却又更加精致的凤眸,眼中痛苦之情愈盛,终是狠下心来渐渐收拢五指,却意外的发现,那人瘦弱的身子柔软的倚在自己怀中,丝毫没有自己预期中的反抗挣扎。 雍正虽然疑惑,然而却又想到,这样也好,就这样杀了他吧。只要杀了他,自己就不会再纠结痛苦,也不必再为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忐忑不安;只要杀了他,自己便会如同以前一般,是一个没有弱点,也没有污点的完美帝王;只要杀了他,就永远不会有人知晓这段为世人所耻的背德之情;只要杀了他,自己依然可以做回以往那个理智冷静的大清帝王。 如此想着,雍正的右手更加使力,锐利的眼神中射出狠绝的光芒。 然而就在此时,雍正却突然感觉那人用温暖细腻的手轻轻的握住自己紧紧扼住他的脖颈、正在不断用力的右手,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松开了控制那人双手的手指。难道在自己心底,也是相信那人对自己的决定,只会服从、绝不会反抗吗?哪怕自己的决定,是让他去死? 雍正愣愣的看着那人已然惨白却依旧俊美惑人的面容,只见那人清澈的眼神中没有憎恨、也没有责怪,只有无尽的包容和淡淡的怜惜。那人握住自己的手是如此的温暖,带着一丝安抚,那人在即将陷入昏迷之前竟然还对自己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那动人心魄、美得惊人的笑容里竟含着诀别和释然。 雍正的心忽然惊而刺痛,连忙松开了自己的右手。然而那人已然昏倒在自己怀中,气息微弱、脸色苍白。 雍正凝视着怀中之人虚弱的样子,望着那人雪白的脖颈上可怖的指印,突然觉得十分心痛,竟然暗暗后悔起自己刚才的决定。 雍正是一个从不后悔自己决定的帝王,他一向雷厉风行、乾纲独断,即便也有过做错的事,然而对自己所做的决定却是从未后悔过。 可是如今,雍正竟然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这后悔的滋味。 那人聪明颖悟、心思清明,想必早已将自己的一番纠结挣扎看在眼中,如何能不知自己那可怕的心思。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他可会觉得厌恶、觉得恶心?知道自己刚才决意要除去他,他可会憎恨、可会埋怨?他醒来后,还会不会像以往那样语调轻快的唤自己四哥,对自己展露温和的微笑?还会不会,原谅自己? 雍正越想越怕,情不自禁的收紧双臂,将面前之人紧紧搂入怀中,冷峻的面容紧贴着对方洁白的侧脸,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对不起……声音低不可闻。 第35章 解药 雍正紧紧的抱着怀中珍而重之的人,深邃的凤眸凝视着那人苍白的面容,眉头紧锁,脑海中闪过近来种种与那人相处的画面,又思及自己对那人的这番心思,心中思绪烦乱。 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对待那人? 雍正心里清楚,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的、直接的杀掉他,一了百了,不留后患。然而想到刚刚那人轻轻握住自己几欲伤了他性命的右手时自己感受到的温暖和震撼,以及那人昏迷前那一抹含着释然和诀别的微笑,雍正知道,自己如论如何也再无法狠下心肠除去他。 那么,可否将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深埋心底,与那人再做回兄弟?只是雍正想到此时心中对那人比刚才更为强烈的爱慕之心、疼宠之意,雍正明白,既然已经知晓了自己对那人的心意,那么自己与那人便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自己也再无法将他单纯的当成弟弟去疼宠照顾。 或者,是否应该将那人放在一个远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再也不见那人,不想那人,让这份情慢慢淡去,最终消逝于流转的岁月中。可是一想到自己将会再也看不到那人澄澈明悟的眼神,再也听不到那人用那特有的嗓音、语调呼唤自己,再也无法与那人惬意自在、畅所欲言的闲谈,也再不能喝到那人为自己亲手冲泡的碧螺春。雍正越想越觉得心痛难忍、万分不舍,于是雍正确定,这种放弃远离、永不相见的方法自己根本无法忍受。 如此,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一条万分艰险、困难重重的路。 雍正凝视着怀中之人俊逸温雅的面容,眼神中种种复杂纠缠逐渐化为万般疼爱与志在必得。良久,终是轻声叹息道:“你果然生来就是与我作对的!” 这一路上高无庸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上阴风阵阵、冷风嗖嗖,心里不安疑惑了一路,终于在见到皇上亲自抱着廉亲王走下马车的时候恍然间明白了原因。 高无庸恨不得自挖双目,恼得几欲捶胸顿足。皇上啊,您这凝视着廉亲王的眼神很不对劲啊?难道您自己没发现么?同时不住的哀叹为何自己要对皇上的眼神了解得如此透彻、领悟的如此明白啊?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啊喂!皇上行事丝毫不避忌自己,让自己知道了这么多辛密,这究竟是信任啊,还是想找个灭口的理由啊! 然而高无庸毕竟是身为大内总管,不管内心如何惊骇纠结,面上却是目不斜视、十分恭顺的询问皇上可需要派人将廉亲王送回奉辰苑。 然而雍正的回答再次让高无庸想要以头撞墙,使劲儿撞!因为雍正只是淡淡的瞥了内心几乎皲裂的高无庸一眼,平静的说道:“不必了,今日廉亲王与朕同住于养心殿。还有,去太医院传御医刘裕铎过来养心殿诊脉。” 高无庸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面部的表情,嘴角可疑的抽了抽,连忙连声应诺着去办差了,同时在心里默默的为刘御医哀悼,这可是皇上钦点的你为廉亲王诊脉,你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不走运啦。 刘裕铎见大内总管高无庸亲自到太医院传他前往养心殿诊脉,不由得唬了一跳,还以为是圣上龙体欠安,心里着实有些着急。等到了养心殿门口,才得到高总管的低声暗示,原来不是圣上身体不适,而是廉亲王手上受了些伤,本来已经放下心来,谁曾想刚缓了口气,又听闻高总管特意加上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没头没脑的话却是让刘裕铎心里一惊,莫非这次诊脉还涉及了皇室的隐秘不成?心里虽然忐忑万分,却只能随高无庸走入殿内。 尽管高无庸与刘裕铎二人均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然而当二人转入寝殿,却竟然见到廉亲王竟然躺在龙床之上,而皇上却一脸关切的坐在床边,竟然还无比自然的握着廉亲王未受伤的手,并时不时的为廉亲王擦拭额头上的渗出的汗珠。 这幅场景实在过于挑战高无庸与刘裕铎所能承受的底线,二人皆不由自主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连忙俯身跪拜,低垂的头恨不得直接贴到地上不再抬起。 雍正见二人忐忑惶恐的模样,却只是平静的吩咐刘裕铎上前为廉亲王诊治。 刘裕铎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先查探了一番廉亲王手上的伤口,由于刚刚的种种刺激,如今当刘裕铎见到那绑缚于伤口上被鲜血所染的明黄锦帕时已经可以淡然的视而不见了。刘裕铎仔细的诊视了伤口,不算太深,又处理得当,只要好生调养些日子便会痊愈。刘裕铎细致的将伤口敷药包扎后,又为廉亲王探了探脉搏,这下却是皱起眉。这廉亲王怎么会中了这种催情的药物?好在分量不算大,本来只要及时的将药力疏导出来,也便无事了。只是廉亲王又为何会在此时闭气昏迷?这下倒是有些麻烦。刘裕铎正思索着如何能彻底的解了这药效,又尽量不伤到廉亲王的身子,却在无意间的一瞥中赫然发现廉亲王脖颈上印有几个青紫的指印。不知为何,刘裕铎瞬间便想起了上次在奉辰苑见到的廉亲王脖颈上的可怖掐痕,心里竟然闪出一个大胆无比的猜测,顿时冷汗直流,双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雍正见到刘裕铎的惊慌失措却也没感到意外,只是冷冷的凝视了刘裕铎片刻,见刘裕铎在自己的瞪视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几分,便满意的收回视线,语调平静的说道:“你只管好好为廉亲王诊治便是,今日之事,朕不希望有其他人知晓。” 刘裕铎赶忙跪伏于地连连保证:“奴才保证不说!打死也不说!” 雍正满意的点点头,又询问究竟廉亲王何时会醒来,身上的药力要如何化解。 刘裕铎斟酌着小心言道:“回皇上话,廉亲王大病初愈、身子比旁人弱些,又由于气息不畅导致昏迷,加上药力未能及时疏导,郁结于体内,只怕对身体有所损伤,恐怕还要过一阵子才能醒来。然而毕竟这药量不大,只要等廉亲王苏醒后,服一碗汤药将体内药力激发出来,疏导之后也便可彻底解除药效,事后再服用些滋补的汤药便可将身子调养回来。” 雍正听后却是皱起眉头,冷声问道:“疏导?如何疏导?” 刘裕铎被皇上的问题问得一噎,心里不由得疑惑,皇上英明睿智,怎会不知这催情之药该如何疏导?然而却又不敢不答,只能小心措辞、战战兢兢的答道:“自然是……传廉亲王的格格进宫,或是找个宫女服侍……” 雍正闻言脸色阴冷,浑身散发的阴郁之气令刘裕铎暗自心惊,虽然不知自己的建议有何不妥,却是不敢再说一个字。 雍正沉思片刻,却又问道:“倘若不用此法,你还有何良方医治廉亲王?” 刘裕铎却是愣住,不用此法?为什么啊?这方法多有效、多方便啊?这中了催情之药,用这个方法难道不是最恰当、最直接的吗?又为何还要舍近求远的用其他的方法啊?虽然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却也不敢质疑皇上的旨意,只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其他良方。 刘裕铎纠结半晌,终是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回皇上话,廉亲王身上的药效实在宜疏不宜堵,倘若用药力勉强压制,反而会对廉亲王身子大有损伤。为今之计,无论用何种方法,最好能让这药效彻的底疏导出来,才能保廉亲王身体无恙。” 雍正听后却是点头说道:“朕明白了。你这便将那激发药效的汤药备好,再备些温和滋补的良药。” 刘裕铎赶忙领命去了,心中虽然疑惑皇上究竟要用何种方法为廉亲王解药,然而对此事却是没有半点好奇心的。走出养心殿后,刘裕铎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不禁感慨,高总管果然说的有道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方为保命良策啊! 暮朝此时内心无比纠结。她其实早已经醒了,只是在巧妙的装睡而已。因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暮朝的预料之外,因此,暮朝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 暮朝实在不清楚这诡异又疯狂的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若说哪位感情丰富、多情浪漫的帝王,例如唐明皇李隆基之流,有一天会不顾伦常的爱上自己的亲弟,她还勉强能够理解,然而现在这事竟然发生在冷面冷情又谨慎多疑的雍正身上,便十分不可思议了。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雍正在知道自己竟然爱上手足兄弟之后却没有直接杀了她灭口,这很不科学,根本不符合常理。这让暮朝不禁腹诽这雍正是不是也突然被穿越了。 暮朝悲催的发现,如今种种迹象表明,雍正不但爱上了廉亲王,而且还爱得不轻,不然他绝不会在本应该杀掉自己灭口的时候忽然手下留情。那时候暮朝还以为此次死定了,本想着放手一搏,哪怕最后仍然被杀,也要在雍正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这样才会让他更加重视她曾经说过、做过的一切,才有可能经由某个微小的细节改变历史的走向,暮朝的心愿也才有可能实现。可是暮朝实在没想到雍正竟然在最后关头因为自己虚假的柔情便心软而放过了自己的性命,这让暮朝又是庆幸、又是惶恐。 可是,暮朝终究是不能一直这样挺尸装睡下去的。该面对的一切,根本无法逃避。尤其当雍正竟然打算再次强行灌药的时候,暮朝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了双眼。 雍正见那人醒来,自然是松了一口气,然而瞥见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之时,却又不禁莞尔,心里反倒轻松了几分。 终究那人眼中没有厌恶、没有憎恨,只有些许恼怒,这对雍正而言已是天大的喜事。 雍正将温热的汤药端到暮朝面前,温和的说道:“来,这是御医为你备好的汤药,你乖乖听话喝了它,身子自然就会好了。” 暮朝看着雍正面不改色、语调自然的说着瞎话,再想想那仿佛狼外婆哄骗小红帽般幼稚的内容,不禁有了几分想打人的冲动,心里抓狂得仰天长啸,那个该死的老头是不是弄错了时空,自己穿越的这个地方真的是正史吗? 暮朝努力控制住自己吐槽的*,尽量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呆呆的、疑惑不解的问道:“四哥?你是我的四哥吗?” 雍正见那人竟然露出了如此罕见的、呆呆的模样,竟也觉得十分有趣,于是笑着解释道:“自然是的,你可是需要验明正身?” 暮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 雍正却是强势的将那碗汤药递到暮朝嘴边,声音却是十分温柔,“有什么话,喝完药再说。省的汤药冷了效果便差了,还要等御医重新熬过。” 暮朝推脱不及只能任由雍正强势的喂了汤药,心中却是哀叹自己这无比悲惨的命运。 雍正见那人乖乖的喝了汤药,便笑着说道:“想来你也知道自己中药的事了,御医说,这药必须疏导出来,再辅以良药滋补,方不会损伤身体。” 暮朝茫然的点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 雍正又道:“那我的心思,你也明白?” 暮朝的头点到一半又生生的顿住,险些闪了脖子。 雍正却是突然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向来聪慧,定然是明白的。我也不怕和你坦白,我不会对你再动杀念,也舍不得放你远离,更无法当成什么事都未发生般与你做回单纯的手足兄弟。但是究竟你我未来应该如何,将会如何,我现在也没有想好。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那便是如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亲近他人。” 望着暮朝越瞪越大的清澈眼眸,雍正缓缓的笑了,语气轻快的说道:“因此,什么格格、侍妾、宫女、楚湘什么的,你就都别想了。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 雍正尚未说完,暮朝便猜测这所谓的两个选择恐怕都只会令自己更加抓狂,于是只能无奈的问道:“等一下,我能选择第三种办法吗?” 雍正挑眉,“什么办法?” 暮朝却是瞪着雍正那明知故问的揶揄表情,恨恨的说道:“当然是男人都会的办法!” 雍正见那人的脸色越来越红,便知晓药效已经渐渐被重新挑了起来,于是也不再逼迫他选择解药的方法,却是在转身离开前突然紧紧抱住了那人的身子,在他耳边低语道:“这次便放过你,只是,你别妄想能从我的身边逃开。兄弟也好,情人也罢,你都只能站在我的身边,你要谨记。” 第36章 问题 此时的暮朝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渐渐有些呼吸不稳,于是一边伸手推拒着雍正,一边咬牙切齿的问道:“正所谓非礼勿视!四哥怎么现在还不出去?” 雍正却是挑眉笑道:“出去?你可要看清楚,这里可是养心殿,你让我出去?再者,宫里的地方哪里我去不得?多久待不得?你又有何理由赶我走?” 暮朝见雍正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更是烦乱,原本便清澈冰凉的眼眸如今更添了几分水润,眉头微皱,三分恼怒、七分无奈,“四哥刚刚不是还说此次放过我吗?帝王重诺、金口玉言,难道四哥还想反悔不成?” 雍正打量着那人的艳丽情动的模样,知道他身上定是极为难过,但又实在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无论如何,定要听到那人的心里话才肯罢休。否则以那人温吞的性子,两人还指不定要磨到什么时候去。 雍正伸手轻抚着暮朝的面容,深邃的凤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而答案又对我的心思,我便自然会离去。” 暮朝郁闷无比,伸出微微颤抖的左手擦了擦额头越来越多的汗水,恨恨的问道:“什么要紧的问题,非要在此时问?难道就不能等上一等?” 雍正却是将暮朝放开,收敛了笑容,表情极为严肃的答道:“这三个问题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你最好还是想仔细些再回答,若是答得我不满意,我可是要罚你的。” 暮朝听了雍正这番无赖之极的话,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再重要的问题也不急在这一时啊,我现在回答和明日回答又有什么分别?” 雍正却是揶揄的轻笑道:“当然不同!你我皆为男子,自然十分清楚,如今你这番模样,更容易说实话。” 暮朝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着了火一般渐渐难受得厉害了起来,又见着实拗不过雍正,只好无奈的说道:“好吧!好吧!有什么问题,四哥只管问便是。” 雍正锐利的凤眸紧紧的盯着那人潮红的面容,一字一句清晰的问道:“你知晓我对你的这番心思,可会觉得害怕?” 暮朝大胆的与雍正对视,坦然的笑道:“怕也轮不到我怕!” 雍正嘴角微翘,又问道:“你见我曾欲取你性命,心中可有怨恨?” 暮朝沉思片刻,却是淡然一笑,平静的说道:“你我之间种种恩怨纠葛,孰是孰非也难说的很。因此,也无所怨。” 雍正微微一愣,想了想又问道:“你明白我无法割舍此情,可会远离逃避?” 暮朝心中叹息,面上却是浅笑着说道:“明知避无可避,再扭捏也没意思。” 雍正本想听完那人的心里话后便放过他,并不想逼他太紧。然而如今虽然听到了那人的心里话,心中却是更加忐忑难安,空落落的难过。明明那人就在眼前,然而却又好似远在天边,难以捉摸。 雍正凝视着暮朝清澈的眼睛,缓缓的说道:“我承认对你有情,然而却不会因为有情便强要了你的身子。我相信,天下之大,最了解你、最懂你之人,一直是我。你的理想、你的心愿,只有我能一一帮你实现。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站在我的身旁,陪伴我朝朝暮暮、一世一生。” “朝朝暮暮、一世一生”,暮朝喃喃低语,心中却是想到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曾经和她说过相同的话。然而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昔日的海誓山盟终究没有能够实现。如今隔着时光的长河,再次听闻这番话,暮朝的心里却是难以遏制的涌起了一股淡淡的酸楚。暮朝抬起头,凝视着雍正无比认真又满含深情的眼眸,不禁怅然一叹。心中终于佩服起老头的先见之明。 当初那固执的老头非要坚持删去关于那位深深烙印于暮朝心中之人容貌声音的记忆,暮朝原是坚决反对、抵死不从的。然而那老头却断言,此次任务太过复杂,不知要多久才能完成。在漫长的时空之旅中,暮朝难免会有脆弱、寂寞的时候,倘若再遇到一位与深爱之人容貌相近、声音相似之人,便极有可能会把握不住而动心、动情,如此便必会动摇最初坚持的信念。暮朝原本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然而那人却说倘若暮朝能有幸再得一位知己相伴一生,那么便是放弃当初的执念,也无所谓。 暮朝听闻那人语调平静的说出这番话不由得十分难过,心中却是突然下了决心。既然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此次计划万无一失,那么,便是放弃这些记忆又如何?反正只要最终能够救下他,那她所经历的种种的痛苦磨难、以及放弃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只是如今听到雍正说这番当年那人曾经说过的令自己无比感动欣慰的话,心里竟然也涌起了一丝感动。 暮朝不由得摇头苦笑,自己真该庆幸此刻根本无法想起那人的容貌声音,自然也不会知道雍正是否与那人相似,否则,倘若雍正以与那人相近的音容笑貌说着同样的承诺,自己便是再坚强冷情恐怕也会有一瞬间的心动吧。 一直紧紧的盯着暮朝的雍正自然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情绪变化,那水润清澈的凤眼中一闪而过的感动令雍正惊喜无比,而之后暮朝的怅然叹息更是让雍正欣喜若狂。 雍正尽管后宫人数比起康熙帝而言可算冷清得多,然而身为皇子,从13岁开荤至今,可谓阅人无数,如何会看不出那人的眼角眉间的叹息动容?想必,那人对他也是有情的,只不过碍着身份世俗,难以接受罢了。 雍正情不自禁的再次将暮朝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此生,我必不负你。” 暮朝沉默片刻,终是轻轻的抬手搂住雍正的腰,潮红的面颊贴近雍正温暖的胸膛,耳边听着他阵阵有力的心跳,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暮朝清楚,这场戏,既然已经拉开了序幕,便只能演下去。演戏并不可怕,暮朝早已在以往的穿越过程中久经百战,扮演过帝王身边各种炮灰角色,早已经适应了这种带着面具过活的日子。只是这一次,暮朝却又有些莫名的担心。 雍正见那人主动的圈住自己的腰,以为他终于接受了自己,顿时有些喜出望外。如今心上之人就在怀中眼前,又是这样一幅艳丽动情的模样,雍正如何能够把持得住?然而正当雍正想要解开那人的衣服,却听那人淡淡的说道:“我一向喜欢在上面,四哥可能遂我的心意?” 雍正正欲解衣扣的手顿时一僵,凤眼微挑,嘴角轻扬,“真是巧得很,你我二人此次的想法却是不谋而合。如此,便要各凭本事了。” 暮朝却是大胆的说道:“四哥刚才还说过不会勉强我,如今可是要食言而肥?” 雍正闻言身子略僵,瞪着暮朝半晌,却见暮朝已然气息不稳却依旧固执坚持,心中不禁模糊的想道莫非他真的如此在意此事?只是眼见暮朝越来越难受的表情,感受着暮朝越来越炽热的体温,又看了眼暮朝雪白脖颈上的青紫瘀痕以及右手上被层层包扎的伤口,雍正轻叹一声,终究不忍再让暮朝受苦。 雍正将暮朝更紧的揉入怀中,口中却是温和的安慰道:“你放心,我今晚不动你便是,只是帮你把这药效解了,便不会再缠你。”雍正边说,边轻轻吻上暮朝雪白的耳垂,轻柔的吻又渐渐延伸至雪白的颈项,在那几个狰狞可怖的青紫印记上缠绵流连。 尽忠职守的高无庸早在雍正喂暮朝喝药之前便按照旨意安静的立于殿外,并且将其余侍从均远远的遣开,宫中之人见到高总管竟然亲自于殿外守夜均有些暗自纳罕,丝毫不知高无庸此刻内心的种种纠结烦闷。 这边养心殿里一片春意融融,那边奉辰苑里却是无比凄凉惨淡。一直跪在地上不住盼望那位主子赶快归来的侍从们直等得脖子都长了几分也未见其身影,只能眼睁睁的数着满天星辰直至天际微明。 雍正第二日早起上朝之时,暮朝尚未苏醒。 雍正望着暮朝沉静的睡颜,轻柔的为其盖好锦被,并且派去心腹侍从前去服侍,又吩咐侍从等廉亲王苏醒后立即向他禀报。 经过昨夜,雍正更加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开那人,因此便打算再对那人好些,让他更加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直到接受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自己。雍正十分清楚那人的弱点便是心软,向来吃软不吃硬。因此若想得到他的真心相待,便只能动之以情,却不能威逼强迫。至于昨晚那人坚持的问题,雍正嘴角微扬,心中坚信以自己的手段本事怎么也不可能输给那人。 早朝过后,雍正便收到侍从的回禀,说是廉亲王已经醒来。雍正连忙赶回养心殿,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毕竟在那样强烈的药力下,意乱情迷也情有可原。然而,当那人清醒后,可会对昨夜之事感到后悔? 雍正越想越有些心急,然而当他急匆匆的走入养心殿,却见暮朝正悠闲的坐在桌旁,一边喝茶,一边翻着一本庄子看得惬意自在,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清澈一如往昔。 雍正略微松了口气,缓步走到桌旁在暮朝身边坐下,凝视着暮朝的眼睛,柔声问道:“身子可还难受?早上我让侍从们备好的汤药可是按时用了?” 暮朝望着雍正关切的眼神,微笑着点了点头。暮朝看着雍正略显尴尬的模样,又动手斟了一杯热茶递给雍正。 雍正一愣,随即欣喜的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是按照自己以往的口味冲泡的普洱。雍正喝了一口,却是放下茶杯,随口说道:“以后还是冲泡碧螺春吧,似乎更合我的口味。” 暮朝闻言轻轻一笑,“这个容易。只是四哥昨夜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回答了。如今,我这也有三个问题,还望四哥能够解答。” 第37章 约定 雍正听闻暮朝也有三个问题,不禁微微挑眉,“哦?哪三个问题,说来听听。” 暮朝却是缓缓的说道:“这三个问题对我而言,十分重要,还望四哥仔细斟酌。” 雍正闻言也凝了凝心神,仔细的听着那人的问题。 只听那人问道:“四哥可怕我魅惑主上、霍乱朝纲?” 雍正轻声一笑,肯定的答道:“你不会。” 那人又问:“四哥可怕臣工非议、流言是非?” 雍正眼中厉芒一闪,轻蔑的答道:“没人敢。” 那人的嘴角可疑的抽了抽,终是又问道:“四哥可怕清史骂名、世人嘲笑?” 雍正淡定的摇头,认真的回答:“不可能。” 雍正见那人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于是又耐心的解释了一遍,“这样的事,不可能会发生。” 暮朝此时却是万分理解M以往抓狂的心情,终于无奈的叹息道:“四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暮朝问这些问题的本意是想提醒雍正,他选择的这条路困难重重、艰辛无比,希望雍正听了这些问题,可以重新慎重的斟酌二人的关系。然而暮朝实在没有料到雍正竟然自负至此,这番狂傲的回答还真是让暮朝又是无语、又想抓狂。 雍正却是笑道:“可是问完了?对我的答案可还满意?” 暮朝想了想,不由得叹息道:“四哥的答案,果然出人意料。”暮朝眼光微闪,凝视着雍正深邃的眼睛,“只是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四哥可否答应?” 雍正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缓缓说道:“说来听听。” 暮朝直视着雍正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既然你我二人都不肯相让,不如找个公平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雍正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挑眉问道:“如何解决?” 暮朝想了想,建议道:“不如,你我选三个以往都未曾接触过的事来比试一番,三局两胜着为赢家,而比输的人要听从赢家的安排。你觉得如何?” 雍正略一思索,却是笑着点头道:“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只是这比试何事,如何确定?” 暮朝为了不让雍正起疑心,于是笑着建议道:“这个比试的主意是我出的,至于比试何事便由四哥来定吧。” 雍正如何看不出那人拖延的意思,心想还是不要逼他太急,以免将人吓跑了,毕竟那人贵为王爷,骨子里的高傲和倔强使得他无法立即接受此事,自己倒也不是色急之人,相比身体的欢愉,自己反倒更看重那人的信任和依赖。于是雍正也不戳破那人的小心思,只是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我若想到适合比试的事,再说与你听。倘若你觉得不合适,咱们便再找其他的事情比过。这样你可满意?” 暮朝没想到雍正答应得如此痛快,略微一愣,心想无论如何这样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也便微笑着答应下来。 雍正因为遂了心愿,因此心情格外好了几分,于是很是大方的赦免了奉辰苑侍从的罪过。养心殿及奉辰苑的侍从们渐渐惊讶的发现只要有廉亲王在场,那么皇上的心情便会随之好些;只要廉亲王开口劝说,皇上即便是在龙颜大怒之时也会听进去几分。于是一众侍从更是对廉亲王敬佩万分,此后更加仔细小心的侍奉,再不敢轻视得罪廉亲王一分一毫。 随着天气渐暖,雍正便将种痘之事提上了日程。自从暮朝对雍正提起过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之事,雍正便吩咐暗卫们于京都及周围各个州县找来死囚重犯做了验证,其结果令雍正欣喜万分,种过牛痘的五百二十三人无一人染上天花或因此丧命。雍正又与暮朝及御医们多次商谈,并且通过仔细的查访了解到曾经由于生活劳作而感染过牛痘之人果然不曾再染上天花,加上种牛痘比起种人痘安全得多,至今尚未发现因为种了牛痘而丧命之人,有些人低烧两天,更多人则毫无症状。几番商讨之后,雍正终于于五年四月初八正式下旨命令各个州县将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消息告知百姓,号召百姓们及时种牛痘以预防天花。 雍正的这一旨意在贫民百姓中推行良好,很多百姓因为惧怕随着天气渐暖而肆虐的天花病毒,又听闻御医曾言种牛痘比种人痘安全得多,因此很多人都主动种了牛痘。于是百姓们渐渐发现种了牛痘之人果然不会再染上天花,即便是日夜照顾患有天花之疾的亲人,竟然也安然无事,甚至有些百姓在发现亲友患病后赶忙种上牛痘都未曾再患上天花。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相信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百姓越来越多,对颁布种痘旨意的朝廷更是前所未有的感激起来。 然而,种痘的旨意开始在宗室亲贵中实行的却是万分艰难。由于这些人天生富贵,又格外惜命,谁也不愿冒险去尝试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种痘。直到宫里传出消息,皇上已经吩咐御医们为自己及各宫妃嫔、诸位皇子均种了牛痘,除福惠低烧两日外,众人皆平安无事。于是各位宗亲贵族们终于得了准信,开始纷纷种了牛痘。 由于雍正这一种牛痘的旨意,在雍正五年春季,以往猖狂肆虐的天花病毒却逐渐销声匿迹,而百姓们对于清廷的印象也大为改观,甚至许多文人墨客还写诗做文的颂扬此事。雍正又在此时下令免除粤东蜑户籍,使其成为民户。至此,雍正已经彻底削除乐户、惰民、蜑户的贱民籍,允许他们读书及参加科举。雍正此举更是深得民心,朝廷的威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雍正虽然感念暮朝提出种牛痘之法救了天下许多百姓,终于遏制了天花顽疾,然而却并未将此事公布于众。雍正深知若一旦将此事传扬出去,必会将那人再次置于风口浪尖,这对那人而言绝非幸事。倘若一旦有心怀叵测之人利用此事做些文章,那么必将再次引起自己与那人之间的对立,这是雍正万分不愿见到之事。而且不知为何,雍正心里还有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诡异心思,那便是有些时候恨不得将那人悄悄藏起,他的聪明颖悟、倾世才华只有自己一人知晓,他的温润如玉、清雅出尘只有自己能够看到。雍正不禁为自己这种有些疯狂的独占欲感到心惊,但却深知,那人不是被自己圈养的娈宠,而是有着经国济世之才的大清廉亲王,那人值得被给予最好的对待,那是唯一有资格与他并肩共赏山河之人。 四月末,最不喜热的雍正再次移驾圆明园,听政、处理军政事务均在此处。暮朝也随之前往圆明园,终于见到这久负盛名的皇家夏宫。 雍正携廉亲王游览园中景致后,又将圆明园的附园交辉园赐予廉亲王,这一圣宠令得一众宗亲大臣侧目惊叹。而暮朝却是忽然想到自己这样算不算抢了原本属于允祥的御赐花园。然而对于这闻名后世的圆明三园之一的绮春园早期的模样,暮朝的确怀有几分兴趣。 雍正每日清晨于正大光明殿听政理事,上午在勤政亲贤殿批阅奏折,召见大臣、处理政务。雍正身边的近臣宗亲们逐渐发现,皇上身边总是少不了廉亲王的身影,而每每廉亲王在场之时,皇上的表情便不若平日冷硬,便是动怒训斥起人来也比平常轻些。于是大臣们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那便是进殿奏事之前先向高无庸打探一下廉亲王是否在殿内,直令得高无庸扶额长叹,直呼廉亲王果然对皇上影响日重,也不知皇上对廉亲王这份令人侧目的圣宠能够持续到几时。 虽然雍正将交辉园赐给了暮朝,然而却常常携暮朝同住于九洲清宴殿。二人每日常常同宿同行,在外人开来便是一幅兄友弟恭、君臣和睦的祥和之象。而在私下里,除却偶尔的亲密相拥,雍正倒是果然信守承诺,没有提出其他要求。二人在一起总有做不完的事,有时探讨些政事民生,有时候则一同钻研那些神秘的书籍,天气好的时候,二人又常于万方安和品茗弈棋、赏景联句,倒真是惬意无比,亲密默契更胜年少之时。 暮朝对于这风景如画的圆明园中各处别具特色的景致,最喜欢的便是这建筑于水上的万方安和。当雍正发现暮朝对这里情有独钟之时,更是笑着说二人正是心意相通、心有灵犀。雍正平日便最喜这里四面通透、冬暖夏凉,在这里沿廊漫步,仿若置身于水上,清风袭来,顿觉心旷神怡、烦忧尽去。 这一日,雍正暮朝二人在万方安和摆上棋盘,刚落了几个子,却被突然而至的允祥扰了下棋的兴致。 允祥上前向两位兄长见礼后,便迫不及待的拿出了两把体型较小、制作精美的火枪,兴奋的向雍正献宝,“皇上,这是臣弟按照八哥的建议吩咐火器造办处新制的两把火枪,射程与威力均好于以往的枪械,臣弟便想把这新得的两把火枪献给皇上作为防身和把玩之用。” 雍正听闻允祥所言,也极为欣喜。雍正拿起了其中一把火枪,放在手里掂量摆弄了一会儿,突然回头对暮朝说道:“这火枪看起来倒是有些意思,以往咱们兄弟弓箭骑射练习得多,对这火器倒是不常摆弄。如今得了这两个好东西,不知八弟可否有兴趣与朕比试较量一番?” 暮朝听了雍正的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表面上虽然十分惊讶,心中却是悄悄感叹,究竟自己是从何时起竟然变得如此走运了?比试枪法?这倒是便宜自己了。自己的枪法那可是被那人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尽管如今这种火枪与自己常用的光子手枪无法相比,然而凭借自己的枪法,想赢得此次比试还是胜券在握的。 然而暮朝又想到当年那老头曾经用玄之又玄的命理演绎法推断出自己就是一个炮灰的命,往往要经历十次危难才能有一次成功逆袭的机会,不禁又心中忐忑难安,对这原本必胜之战也没了完全的把握。 暮朝迟疑了片刻,直视着雍正含笑的眼眸,微笑着说道:“皇上有命,臣弟何敢不从?只是不知皇上究竟想要如何比试?” 第38章 □□ 允祥听闻两位兄长竟然要比试火枪,自然也是兴奋万分,眼睛闪着光芒在旁边大胆的建议道:“皇上的弓箭骑射要好过八哥,不若就用左手比试枪法,这样皇上与八哥都没有什么左手射击的经验,比试起来最是公平。” 雍正听闻允祥所言,略一寻思,也不禁点头称赞道:“朕看十三弟这主意很好,朕与你便在此约定,从今日起以一个月为期练习左手枪法,一个月后在校场一较高下,八弟以为如何?” 暮朝面上虽然一派坦然自若,其实心里却是惊诧无比,自己近日的运气好的有些奇怪,反常必妖啊。想当年自己一反常态顺风顺水的研制出了凌夙,可惜还没享受多久成功的喜悦,便惹出了滔天大祸。按照以往自己的运气,往往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绝不会轻而易举的获得成功。而这次自己的运气又一反常态的好起来,不会又有什么巨大的刺激、惊吓在等着她吧! 然而无论如何,现在这件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对暮朝太过有利,暮朝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好事,于是只能点头赞成。 如此,这第一场比试的方式也便定了下来。允祥并不知晓雍正与暮朝各自的心思,然而却对这次比试格外的兴奋关注,其热情甚至超过了真正要参加比试的两人。 暮朝的左手枪法与右手不相上下,然而做戏便要做足全套,因此从定下比试规则的那天起,暮朝便每日乐此不疲、认真勤奋的练习着左手枪法。暮朝练习的毅力和执着甚至令一向沉着冷静的雍正都暗自惊异,然而为了不输给暮朝,雍正也只好跟着每日苦练枪法。只是雍正并未想到,自己这一心血来潮的行为极大的影响了宗室亲贵们对火枪的看法。一时间,各位王爷、贝勒们纷纷以能够拥有一把像样的火枪为荣,并且暗自揣度着圣上的心思,也各自勤学苦练火枪技法,以至于当京城的洋人见到种这性能射程更为先进火枪之时,纷纷惊讶的合不拢嘴巴,又见当朝宗亲大臣们几乎个个都是神枪手,不由得暗自惊叹,至此熄了小觑大清的心思,再不敢胡乱打清廷的主意。 一日,暮朝正对着枪靶练习,原本百发百中的枪法在听闻来人熟悉的脚步声后便刻意的偏离了半寸,并未命中红心。 雍正见暮朝皱着眉头轻声叹息的模样,不禁好笑道:“你这也太认真了些,然而凡是欲速则不达,你也应该适当休息。我见你的左手近来都磨破了皮,红肿不堪的,竟然还是如此胡闹。” 暮朝却是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没办法啊,想要赢总要付出些代价。倘若能够赢了四哥,那么这些微的苦楚也便受得十分值得了。” 雍正却是走过来,不由分说的端起了暮朝的左手细细查看,只见原来白皙细腻的掌心如今红肿未消,却又增添了几个水泡。雍正顿时不满的皱起眉头,忍不住责怪道:“这手怎么被折腾成了这幅模样,看起来竟然比早晨又严重了几分。你趁早给我放下火枪,接下来的几日也不许你再碰火枪一下。什么时候养好了手,什么时候再开始练习!” 雍正见暮朝面露异议,撇着嘴角有些委屈,便又出言安慰道:“好了好了,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值得你如此费心。我看今天天气晴朗、风轻云淡,极为适合出游。不若我带你去京城里转转,听允礼说外城新开的一家天然居里的酒菜、点心都极有特色,不如咱们一起去尝尝,权当悠闲半日,也乐得自在清静。” 暮朝听了雍正的提议也有些动心,于是便欣然应诺。 二人换上了低调简洁的便装,临行前暮朝又被雍正逼着仔细的处理了一番手上那被雍正称为十分严重的伤,便带上高无庸及十数名暗卫,向着天然居行来。 天然居不愧是近来闻名京城的酒楼,小二很是聪敏机灵,一眼见到走进店门的两位锦衣公子,便机敏的发现二人虽然穿着看似普通,实则衣料及做工都极为精良,并非是一般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货色;再观二人气质高贵、威仪天成,便知晓这两位贵客定然来历不凡,必是久居上位之人。那小二满面笑容的迎上前来,极为贴心的将二人带向了二楼的雅间。 雍正、暮朝几人随着小二正往二楼行去,然而刚上了几阶楼梯却被楼上冲下来的一位醉酒的青衣书生险些撞了正着。 雍正见那书生竟然险些撞到暮朝,不由得十分恼怒,正想开口呵斥却被暮朝轻轻拉住了衣袖。 “算了,四哥,他也没有撞到我。想来是醉酒的关系,也并非他的本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了这些小事生气呢?” 雍正听了暮朝的劝说,脸色果然缓和了些,于是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侧身绕过他继续向楼上走去。 暮朝正想随着雍正上楼,却被那书生拉住了衣角。只听那书生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在下张熙,只因近日心绪烦乱,多饮了几杯酒,当真是醉了。还望公子海涵,原谅在下酒后无德冲撞了公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改日在下定然登门致歉。” 暮朝原本并不想理会那人,然而听到那人名叫张熙,不由得心中一震。 张熙,会是那个导致了雍正年间最大的一场文字狱的那个张熙吗?虽然暮朝读清史的时候也觉得雍正年间的文字狱牵涉过大,十分残忍,然而这毕竟不是暮朝急于解决的问题,因此倒也并不急着插手。只是为何自己一听闻此人名为张熙便觉得心绪慌乱,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大事会应在此人身上? 想到此处,暮朝不由得对那张熙多看了几眼,又温和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巧妙的询问他的籍贯住所、家学渊源,竟然发现此人果然是曾静的弟子,正是那个为雍正定了十大罪状,于雍正六年当街拦下汉人出身的川陕总督岳钟琪想拉拢其共同谋反,却被岳钟琪设计揭发的文字狱的主犯之一。 暮朝皱着眉,不由得想起记载清史的典籍中均对清世宗雍正帝驾崩的原因记载不详、莫衷一是。据《清世宗实录》和《张廷玉年谱》记载: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日,圣上偶感违和,仍照常听政,并召见臣工。二十一日,病情加重,仍照常理政。大学士张廷玉每日进见,未尝间断。二十二日,病情恶化,太医抢救。二十三日子时,进药无效,龙驭上宾。前后三天,可算急症。雍正突然而死,官书竟不载原因。 其中有一个说法竟然是吕留良的女儿吕四娘刺杀了雍正,甚至还有些更加离奇的记载,如:被宫女、太监于熟睡之中缢死、为求长生中丹毒而死、晚年纵欲乱服禁药猝死,暮朝觉得还是患有急症抢救不及而亡这点比较靠谱。 只是历史究竟如何,暮朝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如今见到这张熙又心绪异常烦乱,这让暮朝不由得怀疑是否雍正的突然早亡真的与张熙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有些关联。暮朝费了这许多心神,好不容易才说服雍正做了些暮朝期盼的重要革新,又岂能甘心让这张熙坏了大事? 想到此处,暮朝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厉芒,心中已然动了杀念。 那边雍正见到暮朝竟然与一位素未谋面的穷酸书生纠缠了这么长时间,不由得沉下面容,眼见便要发作。 恰在此时,楼下竟然传来一声颤抖惶恐的惊呼,“皇阿玛!福惠知错,福惠以后再不敢私自外出游玩了!” 暮朝惊讶的抬头望去,竟然是年仅六岁的八阿哥福惠。只见福惠身旁仅跟着一位装扮成仆人的侍从,应该是服侍福惠的小太监。此时二人均吓得浑身颤抖,忐忑的低着头,不敢直视雍正的眼睛。 暮朝心中暗叫不好,正想补救,却又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福又跑到外面胡乱说话、恶整陌生人啦。小叔叔和你说过多少次,这戏文中的话都是听着解闷的,可不能胡乱说。” 只见来人身着布衣长衫,竟是太医苏瑾。 苏瑾今日在天然居遇到这许多意想不到的人完全只是巧合。然而苏瑾虽然很多时候胆大妄为了些,但眼力却是不差。他明显从皇上那紧皱的眉头及闪着厉芒的眼神中看出了皇上心中对八阿哥贸然喊出皇阿玛这个称呼的恼怒,又见皇上此时身边只有廉亲王及几位侍从,便知晓皇上微服出宫必然不愿在此时暴露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便大胆的出言解围,甚至快步走上前来想要将福惠先领至一边。 然而就在此时,惊变陡升。 只见那张熙竟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向着福惠飞扑过去。暮朝听闻福惠喊出皇阿玛之后便紧紧盯着张熙的一举一动,原本以为他会向着雍正发难,没想到他却是抱着先制服福惠,再以此要挟的念头直向福惠扑了过去。 暮朝赶忙回手紧紧拉住那张熙的手臂,然而手上有伤终是影响了速度和力道,而那张熙却又会些拳脚功夫,因此暮朝虽然拉住了张熙,可那张熙手中的匕首已然脱手而出、向着福惠飞去。周围暗卫赶忙护住雍正、暮朝,又有两名暗卫前去营救福惠。 此时离福惠最近的苏瑾却是抬手一档,那匕首竟然擦着苏瑾的右手背划过,虽然未伤到福惠的要害,然而依然划破了福惠的右臂。 雍正眼见自己的爱子受伤,不由得勃然大怒,严令暗卫将那行凶的张熙制服。那张熙本是抱着宁枉勿纵的想法,想要制服那衣着华贵却口出狂言的小儿,再以此威胁那极有可能是雍正皇帝的威严男子。然而如今见着周围竟然不知从何处涌来了十数名衣着普通但却武功高强之人,便恍然大悟眼前之人竟然当真是自己恨之欲狂的雍正皇帝。张熙自知此次定然凶多吉少,索性豁出去的破口大骂,指责雍正谋父、弑兄、屠弟、好杀、株忠、好谀任佞……雍正闻言愤怒已极,锐利的凤眸中射出寒冰一般的厉芒。几位暗卫被那张熙大胆的言辞吓的面无人色,反应过来以后赶忙堵住了张熙的嘴巴,按照皇上的旨意将那张熙押往刑部大牢严加审问。 雍正此时被那张熙的狂言气得不轻,然而却更是担心福惠的伤势。雍正暮朝二人围在福惠身边仔细查看,雍正见福惠只是伤了手臂,又听暗卫回禀说那匕首上并无毒药,因此便松了口气。刚想严令福惠以后不许莽撞胡闹,却突然发现福惠竟然面容惨白、目光涣散,那原本并不算大的伤口却是汩汩的向外流出鲜血,速度越来越快,竟是根本无法止住。 暮朝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暮朝盯着眼前逐渐衰弱下去却依然血流不止的福惠,精致的凤眼中闪过种种情绪,迷茫、不解、慌乱、恐惧。突然,暮朝似乎想到了什么,纤细瘦弱的身子瘫软于地,口中只是反复的喃喃说着同一句话,“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第39章 发现 雍正见福惠竟然转瞬间便成了这副模样,顿时心急如焚,连忙急唤苏瑾过来为福惠诊治。然而此时已经心慌意乱的暮朝却是突然上前拦住了苏瑾,并且用并未受伤的右手按住了苏瑾手上的伤口,片刻后,再次抬起手掌之时苏瑾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却已经恢复如初,手上竟连半点血迹也不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显然令得雍正等人无比震撼。 雍正惊讶的瞪着面前无比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之人,心中对那人竟然怀有如此异能惊诧无比,然而此时却又没有心思责怪他的欺瞒,只是想着既然他能够医治好苏瑾的伤口,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医好福惠的伤口? 雍正拉过暮朝洁白修长的右手,强势中透着一股怒意,冰冷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急切,“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我请你救救福惠。” 暮朝却是绝望的摇了摇头,但是仍然如雍正所愿般将右手捂住福惠的伤口,然而虽然止住了血,但却依然无法挽回福惠的生命。 雍正见到暮朝脸上绝望悲伤的面容,便已经猜到的结果。雍正紧紧的抱着身体渐渐冰冷的福惠,面沉如水,深邃的凤眼中却是一片幽深晦暗。 周围的暗卫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早已经将雍正、暮朝几人严密的护住,隔绝了旁人窥探的视线。 雍正沉默良久,终是轻柔的抱起了福慧,沉声吩咐道:“将廉亲王与苏瑾带回宫中,看管于奉辰苑,不许任何人探视。”语毕,站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店外走去。 暮朝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快的被再次圈禁。然而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是非,却又思绪混乱、几欲崩溃。暮朝虽然运气很差,然而却是十分聪明。暮朝想到那位楚湘离奇的血缘,又见福惠今日遇难时的情形,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然而这个猜测却令暮朝心痛万分、惊骇无比,因此暮朝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会是真的。 暮朝见室内只有自己与苏瑾两人,但却知道周围有着至少四名暗卫监视。暮朝清楚雍正显然已经对自己起疑,是以故意将二人圈禁在一处,并派出暗卫监视,便是想要查清楚二人的底细。只是暮朝此时却没有心思顾虑其他,却只想着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倘若自己的那可怕的猜测真是正确的,那么这苏瑾便不能继续留在此处,否则将来必会酿成大祸。暮朝想到此处,不由得摇头苦笑,何用将来?此时这苏瑾闯的祸难道还不够大吗? 那苏瑾却也是被今日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给惊到了,缩着身子坐在地上,目光呆呆的不知其所想。 暮朝叹了口气,缓步走到苏瑾身旁坐下,轻声问道:“苏瑾,你害怕吗?” 那苏瑾却是沉默不语,半晌后,终是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我向来没什么害怕的。只是今日发生的事,让我觉得十分惊讶,却也十分不解。”说道此处,苏瑾突然抬头直视着暮朝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八阿哥之所以会血流不止,难道是因为我吗?因为那匕首上沾有我的血,之后又划破了八阿哥的手臂,所以,八阿哥才会血流不止,竟至身亡?所以,你才要急迫的将我手上的伤口医好;所以,你才要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阻拦我为八阿哥医治。因为,你根本就知道,受伤的我只会让八阿哥伤得更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我,八阿哥才会重伤身亡?他是因为我而死的,对不对?若不是我自以为是,八阿哥原本并不会死的,对不对?” 暮朝看着苏瑾难过的模样,却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不是你,苏瑾。杀死八阿哥福惠的人,不是你。倘若当初我没有让你来到这里,那么这一切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苏瑾惊讶的瞪着暮朝,满脸疑惑不解之色。 暮朝却是轻轻的抬起右手,放在苏瑾的额头上。片刻之后,苏瑾迷惑的双眼渐渐清明,“所以,是你创造了我吗?” 暮朝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一切,怨我吗?” 苏瑾沉默片刻,却是摇头道:“无论如何,是你给了我生命。因为你,所以才有今日的我。所以,我永远不会怨你。”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瑾突然脸色一变,急切的问道:“你这样暴露自己那不同于常人的异能,真的不要紧吗?皇上现在显然已经怀疑你,不然也不会将你圈禁于此。你既然如此厉害,那便赶快逃走吧!否则以皇上冷酷残暴的脾气,此次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暮朝却是闭目长叹,苦笑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担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吗?说实话,现在的我,根本不在乎皇上是不是怀疑我,会不会为难我。随他去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只是苏瑾,我虽然依照自己的意愿制造了你,却是没想过要你受苦的。原本,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但没想到反而害了你,也害了福惠。” 暮朝说罢,却是突然靠近苏瑾,用只有彼此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我现在要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你不必害怕。你会见到一个名叫M的人,你只要告诉他,是我要你回去的,他自然会为你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苏瑾听闻暮朝所言,却是担心的问道:“那你呢?你如何向皇上解释我突然于奉辰苑中消失之事?这样会连累你的!我不走!” 暮朝却是皱紧眉,低声说道:“别跟我提连累二字,我的命令,你只能服从。你走便是,不必担心我。” 暮朝说完,便在苏瑾惊讶的目光中握住了苏瑾的手。转瞬间,苏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耸人听闻的一幕直接震撼了监视奉辰苑暗卫们,若非几人一起亲眼见到这无比神奇的一幕,甚至都难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或神智出了问题。 雍正抱着浑身冰冷的福惠呆坐于养心殿中,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养心殿侍从们见皇上龙颜震怒,自然不敢前去打扰。除了高无庸留于殿内侍奉,其余侍从均远远的避到殿外,垂手而立、敛声屏气,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皇上迁怒于自己。 “启禀皇上,奴才有要事回禀。” 雍正望着跪于地上的暗卫,沉默半晌,终是说道:“将刚才奉辰苑中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讲给朕听。” 随着暗卫的讲述,雍正的双手渐渐握紧,直至指甲划破了手掌,留下半月形的血痕。 暮朝就这样呆坐于奉辰苑中,脑海中闪过穿越前与那人相处的种种画面,有的温馨、有的甜蜜、有的喜悦、有的悲伤,然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那人的容貌声音。暮朝想得头痛欲裂,想到那人对她说的最后那番话,又思及自己心中那无比残忍的猜测,终是难过的落下泪来。 雍正推开殿门,只身一人走入殿中。锐利的凤眸扫视了一圈,果然在殿内的墙角处找到了蜷膝而坐的人。 雍正缓步行至暮朝身旁,语气低沉的开口说道:“胤禩小时候便最怕喝苦药,每次喝药都要紧紧的皱着眉,他长达后变了很多,然而这点却是始终未改;胤禩自小由于良妃的出身受尽了奴才们的欺负及皇父的无视,因此他的自尊心便格外强烈,他当日被朕除籍改名,也只是面容平静的领旨谢恩,朕想,以他的脾气秉性,只怕宁愿死于宗人府,也不会对朕俯首称臣。刚刚,朕于养心殿想了很久,终于恍然顿悟,原来你与胤禩竟是如此不同,然而朕却一直视而不见,选择性的忽视这些疑惑,而宁愿选择相信你。” 说道此处,雍正突然声音转厉,目露寒光,“可是,你竟是如此回报朕的!原来,自从当日于宗人府初见之刻起,你便一直处心积虑的欺骗朕!神秘老者、苏瑾、书稿、时间胶囊、神秘书籍,这一切,竟然都是你一手策划安排的。你究竟是何人?又想要做什么?” 雍正突然俯身将暮朝拉起,锐利的凤眸凝视着暮朝茫然的眼睛,语气阴狠的问道:“或者,你才是那个来自于未来的人。可是,普通凡人又如何能有你这通天的本事?也许,你根本就是夺人身躯的恶鬼!又或者是魅惑人心的妖孽!” 雍正凝视着暮朝苍白的脸色,望着那双清澈茫然却不见一丝邪恶的水眸,想到自己就是屡屡被这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所迷惑,不由得怒火攻心,渐渐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沉着。雍正忽然紧紧的将暮朝抵于墙上,强健的身躯紧压着暮朝瘦弱的身子,盛怒的脸庞贴近暮朝的脸颊,用冰冷的声音缓缓的在暮朝耳边质问道:“说,你究竟是恶鬼?还是妖孽?” 雍正见怀中之人沉默不语,依然只是默默出神,仿佛心神根本已经远离了这里,于是又震怒道:“朕知道你不怕死,只是,你怕不怕想要死,但却死不了呢?” 第40章 逼问 暮朝听闻雍正狠毒的威胁,却是身子一震,终于将空茫的视线转移到雍正震怒晦暗的脸上,凝视片刻,嘴角却是扬起了蔑视的笑纹,语气淡漠的说道:“听皇上的意思,是要给我用刑吗?” 雍正被暮朝脸上的轻蔑气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又如何?反正胤禩早已经死了不是吗?” 暮朝却是轻轻的摇头道:“皇上此言不错。胤禩早在我来此之前,便已经死在了宗人府的高墙之内。只是即便皇上现在杀死我,胤禩也不可能活过来。可是,皇上也说了,我并非凡人。那么,皇上又如何能够肯定,这些对付普通人的酷刑,可以折磨得了我?” 雍正被暮朝挑衅的话语气得头脑发昏,恨恨的说道:“行与不行,总要一试。这宫里折磨人的酷刑多得是,总有一个可以让你痛!” 暮朝闻言却是轻声的笑了起来,“折磨人的酷刑啊,让我猜猜,凌迟、车裂、腰斩、剥皮,这些刑法最是残酷,受刑之人往往痛不欲生而又不能立即死去。听闻有一位受凌迟之刑的人整整被刀割了三天,受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死去,据说那人第一天受刑后,还喝了一碗米粥,为的是让那人保持体力,第二日可以接着受刑。又听闻腰斩也会让人很痛苦,据说曾经有人在被腰斩后,依然可以用手指蘸着身上的血在地上连续写下七个“惨”字,才慢慢痛苦的死去。皇上想不想试试看,我究竟能够承受多少刀才死去,或是被腰斩后可以在地上写下几个惨字才咽气?说不定,我还可以多写几个更复杂的字,皇上想不想知道?” 雍正被暮朝的话气的浑身僵硬,锐利的凤眼中射出强烈的恼怒。难道他当真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究竟是真的身怀异能、有恃无恐,还是有意激怒自己、另有所图? 暮朝见雍正阴沉着脸色沉默不语,于是又轻声说道:“想必皇上也听说我让苏瑾凭空消失的事了吧。此刻,皇上竟然还敢离我如此之近,皇上的胆识勇气,还真是令我钦佩。” 雍正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又冷笑出声,“那苏瑾神秘莫测,与你有着极大的关系,恐怕非鬼即妖,因此你让他消失并不奇怪。但是朕想,你恐怕无法随便让任何东西凭空消失吧。否则,你自己又为何还在此处,与苏瑾一同消失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还是说,你现在根本就被困在了胤禩的体内,不是你不想离去,而是无法离去。” 雍正边说边凝视着暮朝的眼睛,见暮朝清澈的眼眸中迅速的划过一丝光芒,便知晓自己的猜测不差,于是又得意的说道:“既然你被困于胤禩体内,想来总会与他有些牵绊。至于折磨胤禩的身体你会不会感到痛苦,朕不介意多试几种方法。朕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你的弱点是什么,朕会慢慢找到。宫里的刑法不可胜数,总有一种可以让你痛。” 说道此处,雍正又再次贴近暮朝的面颊,语气轻柔的在暮朝的耳边说道:“你放心,你刚刚提过的那些酷刑,都是对付死囚的方法。用了那些刑法,你便是想活着也难了。然而,朕现在留着你的命还有些用处。朕说过,朕现在并不要你死,而是要你想要死,但却不可得。倘若你想通了一切,不想受苦,也很简单。只要你说出一切真相,便可以免去这些刑罚。” 听到雍正问起真相,暮朝却是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真相啊,我也很想知道呢。皇上总算比我幸运,你还有可以质问、可以怨怼的人。而我沦落至此悲惨境地,却是不知究竟该怨恨谁?” 雍正被暮朝面上的悲戚之色所震,然而想到暮朝的回答,又觉得暮朝是在推脱敷衍,于是更加坚定了对暮朝用刑的决心。 雍正就这样在暮朝的面前,吩咐负责施刑的暗卫将即将所用之刑罚一一解释清楚,并叮嘱暗卫施刑之时避开暮朝的面容和双手。面对暮朝疑惑不解的眼神,雍正却是嗤笑着解释道:“朕刚刚重新册封嘉奖了廉亲王,又对其恩宠有加,便是折磨你,也自然要于暗中进行。朕还不想被人说成喜怒无常、苛待亲弟。” 不知为何,当暗卫开始施刑的时候,雍正却是先行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雍正吩咐暗卫倘若暮朝招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道出一切真相,那么便可以暂停刑罚。然而如果暮朝一直不肯开口,那么也不必前来回禀,只要继续用刑便可。 雍正离开正殿之时,暗卫们正拿着可怖的刑具走向暮朝。雍正走出殿外,却是没有即刻离去。 雍正就这样默然的站在殿外,不说话,也不离开。 雍正不知自己为何见到那人即将被用刑折磨,却忽然不忍在场观看。然而本想离开这里,却又迈不开脚步。雍正心中思绪烦乱,脑海中翻滚的都是近来与那人相处的种种画面。想到那人的温和浅笑、澄澈清明的眼神,想到那人为他撰写的书稿、献上的书籍、提出的建议,心中忽然有些不忍,然而思及那人的欺瞒、那人的挑衅以及福惠的惨死,雍正又不禁心中一凛,暗道那人身份不明、行为诡异,倘若不问个清楚弄个明白,日后必成祸患。于是又收拾起心中一闪而过的些许不忍,满是愤怒纠结的内心再次坚硬了起来。 然而想到那人此时的情形,雍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雍正疑惑的回首看了看殿门,忽然间想到,自从自己走出殿内,已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然而这殿中却是诡异的安静,从行刑至今,那人竟然没有出过一点儿声音。没有哭喊求饶、也没有痛苦呻吟。雍正的冷硬的心忽然紧缩,心中闪过一丝不祥,想要推门进去,却又止住了脚步,怒视着殿门半晌,终是面色阴沉的转身离去。 雍正是一位极为勤政的君王,因此即便自己心中悲痛愤怒、心绪烦乱,却依然按时听朝理政,有条不紊的处理政务。各位宗亲大臣们对于皇上忽然回到紫禁城坐朝理政十分不解,按照以往皇上的习惯,每年春末至秋初都会到圆明园避暑听政,只有新年前后才会回到紫禁城里度过。然而听闻宫中传出的消息,昨日皇上最疼爱的八阿哥福惠突然疾病身亡,最为重视宠爱的弟弟廉亲王也忽然旧疾复发,只能卧床静养。于是今日早朝上,当大臣们如预期般的发现皇上的脸色格外阴郁,又联想到急病而逝的八阿哥以及因病未能参与早朝的廉亲王,不禁都觉得自己真相了。原来皇上既为八阿哥伤心,又为廉亲王担忧,所以无心早朝啊。因此,尽管宗亲大臣们的猜测距离真相十万八千里,然而却意外的采取了应有的措施,那便是远离皇上,千万不要没事找事的在此时往皇上身边凑。于是今日的早朝事情特别的少,很快便结束了。 听闻福惠过世以及廉亲王抱恙,允祥、允禄等人纷纷前来慰问探视,然而却被皇上以不可惊扰廉亲王静养为由不允许任何一位兄弟前去探望,更以诚亲王允祉对八阿哥福惠病逝毫无悲戚之色而给予严厉的申斥。其余兄弟皆看出雍正心情不佳而不敢再提探视廉亲王之事,然而只有怡亲王允祥及敦郡王允䄉对雍正提到廉亲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感到暗自心惊,更由于奉辰苑竟被侍卫层层守卫无法见到胤禩而惶恐不安、担忧不已。 等雍正忙完福惠的丧事,已是七日后的事情。这七天里,雍正竟然一直没有接到暗卫的回禀,恼怒之余更加强自安奈着自己烦乱的心绪,勉强忍住自己想要前去探视那人的*。 夜里,雍正像以往一样于养心殿批阅奏折,然而看着面前张廷玉书写的颇合心意的条陈,心中却是屡屡心慌意乱的几度断了阅读的思路。雍正眉头紧锁,恼怒的将朱笔扔到一旁,挥手间竟然听到啪的一声闷响,原来竟是自己常年带着的紫檀佛珠中间穿的丝线忽然断裂,顿时佛珠四散滚落了一地。高无庸赶忙亲自上前伏在地上捡着佛珠,雍正却是愣愣的注视着散落的佛珠默默的出神。高无庸捡齐佛珠后,捧至雍正面前。雍正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忽然问道:“距离上次离开奉辰苑,过了几天了?” 高无庸被问得一愣,缓过神来后赶忙回禀道:“回皇上话,已经过了七日了。” 雍正眯起凤眼,低声沉吟道:“原来竟是过了这么久了。” 高无庸对于这二位主子之间的种种恩怨纠葛已经被惊吓刺激的麻木了,只想着如何明哲保身,因此如今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劝说。 雍正却是忽然说道:“朕要去往奉辰苑一趟,你跟着就好,不要声张。” 然而高无庸正想外出备下御撵,雍正却见负责刑讯的暗卫匆忙前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之色。 雍正不禁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语气平淡的问道:“怎么?他终于肯开口了吗?” 那暗卫跪伏于地,却是颤抖着声音回禀道:“回皇上话,王爷受了各种酷刑,却是至今仍未开口。” 雍正听到此处,不由得恼怒道:“既然尚未开口,你又来此处做什么?” 那暗卫却是颤抖得更加厉害,额头上渗出点点冷汗,“皇上容禀,王爷前几日还能在受刑后喝下些米粥,然而自从昨日起便再也吃不下任何食物,今日更是滴水未进、饮食则吐,刚刚更加吐血昏迷,气若游丝。奴才见王爷那模样,实在不敢继续用刑,因此前来请皇上示下。” 第41章 替身 雍正听闻那人竟然吐血昏迷,身子蓦然僵硬,紧握的手掌几乎掰下一块桌角来。雍正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压了一个巨大的石头般拥堵得难过。雍正很想发怒,然而又不知该去责怪谁。毕竟,对那人用刑也是自己的决定,那人如今的结果,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预感。既然当初做下这个决定,如今却也怪不得别人。只是,那人不是身怀异能吗?那人不是瞬间便治愈了苏瑾流血的手吗?既然如此,那人面对自己身上的伤口,又怎么会毫无办法,竟至伤重昏迷? 雍正越想越是焦虑不安,再也无法抵抗心中想要见到那人的*,起身快步向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高无庸,去将御医刘裕铎传来奉辰苑,让他备齐医治外伤的药。” 高无庸看见皇上焦急关切的模样,又听闻刘御医再次被皇上点名,心中竟觉得奇异的安慰。这下可好,即便有一天皇上当真嫌弃自己知晓太多秘密而欲除去自己灭口,那么至少自己也不算孤身一人,总算也有个垫背的! 时隔七日,当雍正再次见到暮朝的时候,竟有一瞬间的错觉,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人病重的时候。 此时,暮朝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更是单薄得厉害,身上已经被暗卫换上了雪白干净的寝衣,再盖上华丽的锦被,顿时将一身恐怖的伤痕尽数掩盖,露在外面的脸和双手却是依旧细腻如玉,只是颜色却苍白的吓人,再也不见前些日子刚被雍正和御医们的各种药方及名贵补药将养出的健康气色。 雍正见暮朝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有心拉开她的衣物查探一下伤势,然而伸出的手指刚碰到暮朝的衣领,却又仿若触电般缩了回来。雍正皱起眉,心中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胆怯而懊恼不已。 正在此时,刘裕铎在高无庸的带领下胆战心惊的走进正殿,刚进门便腿发软的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向皇上请安。 雍正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道:“什么时候了还为这些虚礼耽误时间,还不赶快过来为王爷诊脉!” 刘裕铎心跳得却更加剧烈,暗暗想到这一路上高总管的神情便十分不对,如今听皇上的语气,恐怕廉亲王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究竟病到了何种程度。只是依照以往为廉亲王诊脉的经验,每见皇上这幅懊恼担忧的神情,那么十有*准没好事。 然而刘裕铎此时毕竟也无时间多想,只能赶忙上前为暮朝诊脉。只是这边刚刚挽起暮朝的衣袖,便被那白皙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痕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身子一软几乎摊在地上。雍正见到刘裕铎这幅模样,生气的怒斥道:“还呆愣着做什么?耽误了诊治的时间,你便去给廉亲王陪葬!” 刘裕铎几乎要哭出来,然而只能抖着手勉强凝神探向暮朝的手腕。 雍正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刘裕铎的脸色,然而却发现刘裕铎的神情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恐惧,最后甚至露出了绝望之色。 雍正恼怒的问道:“王爷的身子究竟如何?还不快快将病情说清楚,然后赶快开方熬药、医治伤口去!” 刘裕铎听闻此言脸上绝望之色更重,再开口时竟然带着哭腔,“皇上容禀,奴才观廉亲王的脉象……实属凶险至极。王爷身上外伤严重不说,更是旧疾复发、五脏俱衰,奴才无能……实在是救不了王爷……还请皇上恕罪!” 雍正听到这预料之中的诊断,却依然感觉一阵心痛。雍正狠狠的瞪着刘裕铎,厉声申斥道:“你这没用的奴才,尽是胡说些瞎话!不说尽心竭力的医治,却拿些推脱之词来敷衍搪塞!王爷上次病重之时昏迷数日却依然缓了回来,如今只不过是些许外伤,赶紧医治好了便是,又怎会致命!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朕定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刘裕铎心中委屈至极,只能颤抖着解释道:“皇上明鉴!上次廉亲王虽然病重昏迷,然而却一直有着强烈的求生*,这种坚定的信念支撑着王爷,再加上苏太医的妙手回春,才有上次生还康复的奇迹。然而此次,奴才竟是发现……这王爷似乎全无一丝求生之念,仿佛一心求死。倘若再无法唤起王爷的求生之志,那么便是有再高明的医术、用再好的药方,也终究无济于事啊!” 雍正听闻刘裕铎说那人竟然全无求生*,心中蓦然划过一丝钝痛。一心求死,所以,尽管有着神奇的治愈异能,竟也落得重伤昏迷的境地吗? 雍正的脸色更加阴郁,沉默片刻,终是低声说道:“你只管尽心尽力的为王爷医治伤病,倘若胆敢有一丝放松懈怠,朕定不轻饶!” 刘裕铎赶忙连声应诺,起身仔细的为暮朝医治起伤口来。 雍正本想着督促刘裕铎好好为暮朝医治伤口,然而当刘裕铎解开暮朝的寝衣,露出身上狰狞恐怖的伤痕,雍正仅瞥了一眼,便立即难受的转开脸去。 雍正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竟然连直视那人伤痕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当初,是自己下的对那人用刑的命令不是吗? 刘裕铎在御医中是处理外伤的圣手,因此虽然心中恐慌,然而手上医术却是不差。不多时,便将暮朝身上的伤口清理敷药医治完毕。此后,又忙着开方煎药。刘裕铎心知此副汤药的重要性,因此更加不敢假手于人,从开方、抓药、熬药、试药全都亲自完成。然而当刘裕铎端着熬好的汤药想要喂暮朝喝下之时,却发现暮朝根本无法吞咽。 雍正看着那暗色的汤药顺着暮朝苍白的脸颊滑落枕畔,不由得一阵心绪烦乱。再看着刘裕铎几乎浪费了半碗汤药后,雍正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斥责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当真是白养活你们这些奴才了!将汤药放下,统统给朕滚滚出去!” 实际上殿内的高无庸和刘裕铎早就想找机会圆润无比的滚出去了。此时听闻雍正旨意,心里差点乐开了花,赶忙连连应诺着退出殿外。这个时候,留在殿内那真真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危啊! 雍正见殿中已无他人,便坐到床边,俯身将暮朝抱入怀中,先是自己喝了一口汤药,然后便低头吻上了暮朝苍白的唇。火热却强势的舌不容拒绝的撬开了暮朝的贝齿,将一口汤药尽数渡到暮朝口中,却不忙着撤开嘴唇,直至暮朝喉头微动,将药汁咽下,雍正才松开了她的唇瓣,轻声松了口气。雍正就这样一口口、一点点的喂着暮朝喝药,直到小半碗汤药见了底,雍正才放开暮朝,将她轻轻放回床上,又为她盖好锦被。 雍正凝望着暮朝那略微红肿的水润双唇,又想到暮朝身上狰狞的伤痕,再思及刘裕铎的诊断,无半点求生*,几乎已断生机。 雍正轻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住暮朝未受伤的右手,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不是知他人所不知,且身怀异能吗?你不是轻轻挥一挥手便可以治愈正在流血的伤口吗?你不是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让苏瑾凭空消失吗?你这么厉害,怎么如今却这样苍白虚弱、了无生机的躺在这里?我记得你上次病得很重,却依然倔强的坚持要去看暮色晚霞,你如今可还想去看?你我不是约好,明年的元宵节还要去吃灯市上路边摊铺里那老人家做的元宵吗?只要你好起来,明年元宵节,我还带着你去,并且允许你吃满满的一碗,你听了可会开心?” 雍正握着暮朝的手低声的说着话,似乎只要他这样不住的说着和暮朝共同经历的种种往事,便可以唤醒她一样。 雍正就这样呆坐在暮朝的床边,握着暮朝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整夜的话。天际微明之时,雍正的嗓子已经暗哑。雍正见暮朝依旧昏迷沉睡,不由得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酸楚。 雍正轻轻的躺到暮朝身边,展臂将暮朝揽入怀中,左手依然紧握着暮朝的右手,下颚轻抵着暮朝的侧脸,轻轻的合上眼睛。 思绪烦乱的雍正其实根本无法入睡,只不过是想要紧挨着暮朝躺一会儿罢了。然而就在雍正闭着眼睛回忆着与暮朝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的心事之时,却忽然发觉暮朝竟然轻轻的回握住自己的左手。 雍正惊讶的抬起身子,俯身仔细凝视着暮朝的脸色。却见暮朝原本毫无表情的平静面容上竟然扬起了一抹温暖的浅笑。雍正正暗自惊异,又见暮朝薄唇轻启,喃喃的说了一句梦呓。雍正赶忙侧耳细听,只听暮朝缓缓说道:“我遇见一个说话很像你的人。”那低哑的声音中竟然蕴含着淡淡的酸楚和无比的幸福。 雍正听得一愣,很像的人?雍正不由得皱紧眉,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这算什么?朕堂堂大清天子,竟然是被当成了某人的替身了吗? 雍正虽然恼怒,却不忍心抽出自己的被暮朝回握住的左手。正在雍正满心纠结不甘之时,又听得暮朝低声喃喃道:“朝朝暮暮,一世一生……”雍正听得一震,忽然便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对暮朝的承诺,心中又是心痛、又是后悔。 雍正轻叹了口气,却又惊讶的发现暮朝脸上的温和浅笑已然不见,却是眉头微蹙,神色悲戚,眼角竟然滑落了一滴眼泪。雍正看得心痛不已,伸手轻轻为暮朝擦去脸上的泪痕,却又听暮朝悲伤的低语:“原来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声音渐不可闻。 雍正听闻暮朝昏睡中无意识的呓语,又见暮朝一直昏睡不醒,喝下了汤药也不见起色,心中更添烦乱。想到暮朝的梦呓,又是心痛、又是不甘。心中恨不得立即便把暮朝弄醒,问问清楚究竟自己肖似何人?暮朝的难过、暮朝的眼泪又究竟是为了何人? 然而,雍正却发现自己用尽了各种办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暮朝,只能任凭其昏迷沉睡,一点点的流逝掉仅剩的生命。 雍正颓然的紧紧抱住暮朝,甚至顾不得弄痛她的伤口。雍正心里甚至暗自期望,可以因为痛楚而将暮朝从昏睡中唤醒。 雍正凝视着暮朝苍白脆弱的面容,无奈的在她耳边低声叹道:“我这样抱紧你,你可是会感觉到疼痛?若是觉得痛,便赶快醒来,和我吵、和我争辩、和我对抗……只是,不要再继续沉睡了。真是奇怪,为什么本该觉得疼痛的你,没有一丝反应;而本该憎恨怨怼你的我,却是真的很痛……”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朕什么时候这么悲催过,挨到四十一章,别说还没抱到美人了,竟然连初吻都是在美人不知、他人忽略的状况下完成的! 暮朝:这就是江湖!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画外音:后宫美女们的掌声) 雍正: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啊?影视剧中主角即便是要死了,那在临死之前也是要有一堆遗言要说的,不管说得完还是说一半,总不会像你这样,一句话也不留下就昏迷不醒了。一般按着这个套路下去的,都没死成,而是成了植物人!你这个样子让人很捉急、很抓狂啊,你知不知道! 暮朝:相信我,我醒了,你会更抓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差,不知几点能到家,先将此章贴上。 第42章 离魂 雍正自从登基为帝以后,每次上朝听政必定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然而这一次,雍正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听政理事,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这几日与暮朝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是心绪烦乱。一向冷静自若的雍正竟然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中的焦虑不安随着暮朝昏迷沉睡的时间而日渐加重。 雍正表面上看着下面正在启奏政事的大臣,然而心中却是暗自想着暮朝的事。 算起来,暮朝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了。御医刘裕铎已经束手无策,每日向雍正回禀暮朝病况的时候都是一副自己命不久矣的可怜模样,并且每次向皇上解释完病情都要连说上两句请皇上恕罪、望皇上饶命。雍正一向睿智机敏,早已经从刘裕铎眼中的恐惧及无奈的神情中看出了暮朝果然病势沉危,心中虽然焦急懊恼,但却没有一点办法。 其实雍正心里很清楚为何暮朝会昏迷不醒,这真正的原因恰如刘裕铎所言,因为生无可恋、一心求死,因此即便有再好的医术、再精良的药方也是无济于事、回天无力。这三日来,雍正除了上朝听政以外,每日都会待在奉辰苑与暮朝说话。大多时候说的都是些二人以往相处的往事,有时候气急了也会说些恐怖的威胁,然而无论如何,暮朝却是再也没有过一丝反应。她的样子便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只是默默的躺在床上,不会说话、不懂哭笑、也没有表情。 心思机敏的大臣们均已看出了皇上此时的心不在焉,因此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无要紧的政事,便纷纷打消了启奏回事的念头。因此,今日的朝会时间并不算长。 然而对于雍正而言,却依然觉得这是自己自从登基后经历的最为漫长的一次朝会。雍正下朝后,便吩咐高无庸将自己要批阅的折子拿到奉辰苑去,打算一边陪陪暮朝,再一边处理些政务。然而刚要走出养心殿之时,却听内侍回禀说怡亲王允祥在殿外求见。 雍正一愣,想着允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吩咐内侍唤怡亲王进殿。 允祥走进殿内,先是规规矩矩的向雍正见了礼,然而在雍正叫起之时,却是固执的跪着没有动。雍正眉头微皱,面露疑惑,然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允祥先是回禀了火器营训练以及枪械研制生产的近况,然后果然话锋一转,说道自己身为弟弟,万分担心兄长的病情,因此请求皇上允许自己去往奉辰苑探望八哥。 雍正自然是不会同意任何人去探望暮朝的。因此阴沉着面容,冷声的说道:“朕已说过,胤禩旧疾复发、需要静养。你近日便不要去打扰他吧。” 允祥听后,渐渐的握紧拳,沉默片刻,却依旧大胆的开口言道:“皇上,臣弟知晓八哥需要静养,自然不会多做停留,为何皇上却执意不准许任何一位兄弟前去探视八哥?难道真如臣弟胡乱猜测般,可是八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怒了皇上?依臣弟所见,皇上派出侍卫将奉辰苑层层围住,殿内所有侍从均只许进不许出,这与圈禁又有何区别?即便是八哥真做了什么令皇上生气的错事,难道皇上不能念在以往的情分网开一面?还是说,皇上当真因为八阿哥福惠的事而迁怒于八哥?别的不敢说,然而此事臣弟敢以性命担保,八哥绝不会做出故意伤害福惠的事情!皇上可曾见过八哥亲手为福惠所画的故事画册?从第一本到第十本,每一本的故事都是由八哥亲自从适合小孩子阅读的古代传说或史书典籍中甄选出来并加以改编演绎,然后再将整理好的故事画成图画,每一幅都笔触细腻、精彩万分。倘若不是出于真心对福惠的疼爱,八哥万万无法做到这一步……” 雍正被允祥的话搅得更加心烦意乱,若非念在允祥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弟弟,那么早就雷霆震怒的让人把他拉了出去。正在此时,却见在奉辰苑侍奉的暗卫匆匆前来。雍正心里忽然一紧,赶忙让其到自己近前回话。 尽管已有心里准备,然而听到暗卫悄声回禀说那人在今早自己上朝后不久便已醒来,却是强撑着虚弱的身子非要起身伏案书写,刘御医已经为其诊过脉,却是回光返照,命在旦夕,雍正心中不免划过一阵剧痛,张了张唇,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允祥见雍正神色有异,也不禁有些担心,正想询问之时,却见雍正疾步向殿外走去,竟然就这样把自己晾在了养心殿不管了!允祥不禁愕然,瞠目结舌的望着雍正远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却是益发强烈。 当雍正急匆匆的冲进奉辰苑的正殿之时,却见暮朝正坐于书案旁低头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一身有着精美秀纹的月白色长衫更是衬得暮朝俊逸出尘、恍若谪仙。这几日本是苍白惨淡的面容上竟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美得让人惊叹,却也令人心痛。雍正看着眼前这久未见过却又熟悉至极的温暖画面,竟忽然希望时间能够回转倒流至一切是非纷扰尚未发生的宁静往昔。 暮朝见雍正走进来,却是抬头对其扬起了一抹浅笑,在雍正满脸不可思议的瞪视中,缓缓的开口说道:“已经为皇上备下了上好的普洱茶和碧螺春,皇上先喝口茶,看看我的手艺可是退步了?” 雍正听得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又猛然一紧。雍正皱起眉,踱步至桌边,却是为自己斟了一杯碧螺春,低头轻啜了一口茶,那久违而又无比熟悉的味道惹得雍正心中泛起一抹酸楚怅然之感,甚至逼红了雍正的眼眶。 雍正强自安奈着自己的情绪,走到暮朝身边,轻声叹息道:“好容易醒过来,不说好好休息,还这般劳累胡闹,果然该罚。” 暮朝闻言却是淡淡一笑,依旧没有停笔,一便奋笔疾书,一边平淡的说道:“都是些紧要的事,若不赶紧写下来,怕是以后想要写却是再也不能了。” 雍正听得心中更痛,突然便伸手握住了暮朝正在书写的右手,那突然停顿的湖笔在宣纸上留下一个突兀且浓重的墨痕。 “别写了!休息一下,陪我说说话吧。” 雍正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暮朝揽入怀中,却是小心的只是轻轻的环抱住她,生怕弄痛她身上的伤口。 暮朝一愣,随即便顺着雍正的心意放下了湖笔,并且放松自己的身子轻靠在雍正温暖的怀中。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沉默。 雍正心中翻滚着种种复杂的情绪,却是最终被心痛和恐慌渐渐取代,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暮朝,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正在纠结间,却听暮朝轻声开口说道:“时间胶囊确实是来自于未来的东西,里面书籍中记载之事均是在未来二百年间即将真实的发生于清国的要事。对于医道、商学、火器、农务、水利的谏言,我已经写成了书稿,可供皇上阅览参考。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是非却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正所谓世事无常、福祸相依,我现在对于自己之前的执着和坚持也已经满是迷惑和茫然,因此,我也无法肯定的告诉皇上,如何做是正确的,如何做又是错误的。但是我想,自古明君者,均睿智果断,遇事不会因权臣谏言而惶恐妥协,也不会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而胡乱抉择,他们总是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及才能对局势进行正确的分析,从而得出最为适合国家发展的治国良策。以我之愚见,这恰是明君以大道治国,而非仅以阴谋权术处理国事的大智慧与大才能。而皇上,正是这样一位明君。因此,这些纷繁复杂的国事政务,便留给皇上去烦恼吧。若皇上日后因为这些书籍及手稿中所言而得了天下大治、盛世繁华,也不必念着往日的情分特意相告;若是皇上因为误信书籍手稿中所言而误了家国天下,那么皇上倒是可以聊借一杯水酒,好好斥责我一番,骂个痛快,借以抒怀。” 雍正听到暮朝所言,眼睛却是渐渐湿润,终于轻声打断道:“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 暮朝却是摇头轻笑道:“皇上如今竟然还会说这样的谎话来安慰人。其实,皇上本不必如此。人谁无死?没有谁能够一直陪伴谁一辈子的。而身为帝王,更是要比常人孤独寂寞百倍。这也十分公平,每个人在拥有一些东西的时候,必然也要承担拥有这些东西的责任,也要付出必要的代价。而皇上也算幸运,还有允祥、允禄等知心的至亲手足相伴你走一段路。” 雍正却是忽然说道:“相比之下,我更想要你的陪伴。难道……不可以吗?” 暮朝闻言一愣,沉默片刻,终是摇头叹道:“我实在是太累了,已经没有继续陪伴皇上的力量。”暮朝说道此处,却忽然间急剧的咳嗽起来。雍正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明黄锦帕递到暮朝手中,却见那人以帕捂嘴,将撕心裂肺的咳喘强行压下,而那原本洁净的明黄锦帕上却迅速的晕染了片片血红,直教雍正看得难过万分。 雍正伸手轻抚着暮朝的背,想借此来缓和她的痛苦。过了半晌,暮朝终于不再咳喘,然而却是身子虚弱瘫软,气若游丝。 雍正见暮朝虚弱的模样,心中已经有所预感。雍正叹息着为暮朝擦净嘴边的血迹,又轻声的问道:“你可是还想去看暮色夕阳?若是想去,我这便带着你去。” 暮朝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道:“今日的夕阳,我怕是来不及去看了。皇上有心了。” 雍正闻言心中更是难受,只觉眼睛酸涩的厉害。 暮朝看见雍正眼中的湿意,心中震动,努力的伸出手来轻轻握住雍正宽厚的手掌,轻声说道:“福惠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一定要替福惠好好记着这段恩怨,千万不要原谅我……” 雍正闻言身子一震,默然半晌,却是握紧了暮朝的纤细柔软的手,低哑着声音问道:“你前两日于昏睡中梦呓,说是我与另外一人说话很像。这人,究竟是谁?” 暮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渐渐雾气弥漫,“那人早就不在了,皇上又何须介怀?” 雍正听后更是郁闷恼怒,然而看到暮朝虚弱难过、性命垂危的模样,又不忍心再指责怨恨她,满腔愤怒纠结渐渐化为无奈和怅然,又轻声问道:“来世……会再见吗?” 暮朝却是轻声笑道:“今生相遇已是缘分不浅,何敢期盼来世?皇上痴念了。” 雍正听得心酸,然而却又不甘的问道:“我知你定非常人,旁人不敢期盼来世,可是对你而言,若是当真想要来世相遇,却也不是不可能吧。” 暮朝却是感到身子似乎一下子轻盈了许多,只是头脑昏沉得更加厉害,体内仅剩的一丝力气也逐渐消逝,渐渐无力的合上双眼,喃喃的叹息道:“即便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声音渐弱,终不可闻。 雍正凝视着暮朝渐渐惨白却依旧美得惊人的俊逸面容,将暮朝尚有余温的瘦弱身子紧紧的揉入怀中,一向锐利深邃的凤眸中如今却是溢满了沉痛和悲哀,一滴泪水终于自眼角滑落,恰好滴在暮朝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额滴个妈呀,朕身为堂堂天子,竟然成了一个不知名的死人的替身!更加郁闷的是既不能杀死情敌(因为已经死了),又不能虐杀情人(因为不用杀也即将要死了),这是想要虐得我郁闷致死的节奏吗? 暮朝:正所谓小虐怡情,皇上也该好好尝尝这求而不得的个中滋味。 雍正:更加悲催的是朕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可是却连这人究竟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姓甚名谁、身份背景都不知道! 暮朝: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爱上……这算是传说中的真爱吗……你这样反常,把小伙伴们都给惊呆啦! 第43章 记忆 暮朝在M期盼的眼神中睁开的双眼,却是冷声质问道:“你究竟有何事瞒着我?这里根本就不是我原先以为的时空!而老头绝不会任由你我二人都不知情,所以,你一定是知道真相的!原来,来自平行空间的人并不是楚湘,而是苏瑾、是我!可笑我还一直害怕胤禩的血液会令楚湘意外丧命,但却没有一点防备的将危险至极的苏瑾放入这个空间中,最终害得福惠惨死。你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不阻止我?” M见暮朝直言指出对于平行空间的质疑,心中巨震,瞬间启动了一级警戒。 暮朝望着M闪烁的眼神,不由得愤怒的怒斥道:“你欺骗了我!可是明明当初老头为你写入初始指令的时候,我在场。你根本不可能欺骗我!难道说……在此之前,已经有人为你写入了初始指令?那人是谁?是……他吗?” M却是慌忙的解释道:“你先冷静下来,听我慢慢和你解释清楚。我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望着M焦急的神情,暮朝却是依旧兀自喃喃低语,神智已经陷入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原来,只有我才是这个时空的外来者;原来,霍金的理论一直都是对的;原来,老头当年根本就没有找到穿越回过去历史中的方法……我这些年穿越过的地方竟然只是与我之前生活空间类似的平行空间……” 暮朝耳边似乎又响起沐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为难你。然而只有如此,你才有可能拯救整个人类种族,也才有可能救下我。我是他们的指挥官,也是你的丈夫。然而请原谅我如此自私的决定,把这重任交托于你。我知道,改变历史会很艰难,但是我一直坚信,有很多事都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会有成功的希望……” 暮朝用力的摇着头,眼泪纷纷滑落,“都是骗人的!原来都是骗人的!我根本就救不了沐风!我根本就无法拯救任何人!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欺骗我,让我删去关于他容貌声音的记忆,还说什么只有如此,才能防止我在漫长的时空之旅中因为爱上和他相似的人而动摇最初的信念?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演戏演得好像真的一样!你们为了让我相信你们的诡计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对……不对!你们还瞒着我做了什么手脚对吧?那些他曾经交给我让我牢记的史书典籍……都是这个平行空间的历史对吧?怪不得那时候总是听说他竟然破例违反星际公约去严审那个来自平行空间的人,现在想来,他应该是为了那人脑海中植入的记忆芯片吧。但是我怎么会认为这些都是我曾经生活过的空间的历史呢?你们还置换了我哪些记忆?说啊!一次都告诉我!让我猜猜……沐风原本并不爱吃中餐是不是?也根本没有一位喜爱历史的老祖父对不对?那些,那些所有在我最孤独无依的时候给予我力量和温暖的记忆,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些事情,竟然全都……根本没有发生过!” M望着眼前已经失控、即将崩溃的暮朝,顿时心如刀绞,他轻轻的走上前,紧紧的拥住暮朝,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其实,指挥官很想陪着你,也一直在努力的陪着你……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拼尽全力让你能够活下去,除了替他好好活着,也算为人类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暮朝听着M讲述那人的最后的时刻,瘦弱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双腿几乎无法承受身子的重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碧蓝澄澈的眼眸中盈满晶莹的泪水,好似一弯清澈的湖水,美丽,却充满哀伤。 “就这样,指挥官带领着剩余的五万士兵,战斗至最后一刻。最后,指挥官启动了飞船的自爆装置,驾驶着飞船冲向了敌军主帅的战舰。”M一边说,一边轻抚着暮朝的脊背,一向满是笑意的眼睛中闪着钦佩的目光,“你是知道的,指挥官也有穿越时空的异能,他原本可以自己逃走,然而,他却选择留下来,与剩余的人类一起面对命运的挑战。他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丢下他的士兵和承诺要守护的子民。他是我们最优秀的指挥官,是人类的骄傲!” 暮朝听了M的话,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许久,暮朝终于轻声问道:“我现在能看看他吗?” M放开了拥住暮朝的手臂,郑重的点点头,“可以的。事实上,指挥官在最后的时刻,给你留下了他最后的影像。” 暮朝望着眼前渐渐清晰的面孔,曾是那么熟悉,却又曾经那么遥远。如今再次看清这张魂牵梦萦、深刻于心的面容,遥远的记忆在那双深不见底却又溢满深情的眼睛里逐渐被唤醒,这张曾经被誉为全宇宙最英俊的男人的脸庞啊,虽然是与M一模一样的面容,然而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气质。暮朝不禁想到M刚才对她说过的话,“其实,指挥官很想陪你,也一直在努力的陪着你……”暮朝终于痛哭失声,然而却又害怕自己的哭声盖过了那人的声音,只能赶忙紧紧的捂住嘴,将声声痛苦的哽咽咽下,晶莹的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的从眼中倾泻而下,湿润了洁白的脸庞。 暮朝的双眼再也看不见其他景象,只剩下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 耳中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只剩下眼前此人温柔深情的话语。 立体图像十分真实的还原了这位备受尊敬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类指挥官秦沐风精致无比的容貌以及充满磁性、低沉悦耳的声音。 只见他身着深蓝色军服站在飞船的指挥舱里,乌黑的眸子中满是留恋及不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仿佛是想抚摸面前暮朝的面容, 他那熟悉无比、悦耳动听的声音在暮朝耳边缓缓响起: 迄今为止,我的生命,很完美。 人生看似很长,但生命,无常。 我曾经以为,我们一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当生命最后的时刻突然降临之时, 我才惊觉,留下的,是太多的来不及。 来不及,照顾你, 来不及,多陪陪你, 来不及实践对你的承诺, 来不及,陪你完成梦想。 面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我只想对你说, 这一生,能够遇见你,爱上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谢谢你,曾经陪伴我走过如此美好的一段路。 请替我照顾好你自己,就像我,将要远行一样。 图像在此处定格,而暮朝却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过了许久,暮朝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瘦弱的身子依旧不住的颤抖,长发凌乱的披在身后,让本就纤细的身子更是显得娇弱可怜。M上前想要搀扶暮朝起来,却突然被暮朝一把推开。暮朝迅速的跑回卧室,随即关上了电子门,并且动用最高权限上了锁,如此一来,即便是M也无法进入这个房间。 M在外面眼看着暮朝将墙壁调成不透一点光亮的黑色,又无论如何努力也打不开房门,不禁焦急的在外面叫嚷道:“暮朝,你赶快给我出来!你若胆敢做傻事,我便冲出去毁了这个时空的所有的人类!让你见见什么叫做冷血无情的机械人!只有你能阻止我,暮朝!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暮朝却是关上了隔音系统,将M急切的声音隔绝在外。 暮朝突然便觉得很累。她走回床上,虚弱的躺下,用力的合上眼帘。睡吧,睡吧!等睡醒了,也许会发现这可怕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荒诞无比的梦。 M在外面心急如火,生怕暮朝在里面做出什么傻事。 然而暮朝已经启动了最高权限的控制锁,因此M即便能力不凡,也必须受指令的限制,无法逾越权限的打开房门,只能忐忑焦急的在门外守候。 M知道,当这些残酷的事实清晰的呈现在暮朝面前的时候,对她会是多么大的震撼和伤害。暮朝曾经最为珍视的、赖以取暖疗伤的许多温暖、重要的记忆,竟然都是被人刻意虚构、置换安排的。经过那次脑部手术以及多次催眠,恐怕暮朝现在自己都无法整理那些混乱无比的记忆。她如今怕是根本无法分清楚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虚构的。这对于一向极其重视记忆,以过去与指挥官之间重要的回忆做为支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的暮朝而言,将是无比沉重的打击。那些她曾经信以为真的美好往事,那些曾经给她温暖支持的人,竟然都不是真实的。 这一次,M真的害怕了。然而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默默的守候。 这是M经历过的最为漫长的一次等待。 当那道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的时候,M先是一喜,随即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M赶忙着急的奔进屋内,却让眼前的一切刺痛了双眼。 只暮朝虚弱的躺在床上,洁白的床单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大片,而暮朝的右手臂上却是被划开了一个两寸多长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这伤口似乎还被刻意的翻开过,好像要找什么东西一般,而暮朝的左手边还放着一把精致的激光匕首,左手洁白的手指上更是染满了鲜血。愤怒的M正想怒斥暮朝怎能如此罔顾指挥官的期望而肆无忌惮的伤害自己,然而却突然眼尖的瞥见那血肉模糊的右臂翻开的皮肉中竟露出一小段含有金属修复片的骨骼,那银色的金属片上赫然印有秦沐风三个字,那是,指挥官的名字。 M看得心神俱震,心中划过尖锐的疼痛。 M上前轻轻托起暮朝的受伤的手臂,正想为其医治伤口的时候,却听到暮朝虚弱的声音,“还好,那段记忆……是真的……” M皱紧眉,温和的安慰道:“别怕,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手臂就复原了。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你痛的。” 暮朝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M,答应我,一定要为我留下这道伤疤……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M抿着嘴,凝视着暮朝虚弱却坚定的目光,终于郑重的点了点头。 当暮朝再次苏醒的时候,尚未睁开眼睛,便闻到了米粥的香气。 暮朝揉了揉眼睛,便看见了面前端着餐盘冲着自己笑得很夸张的M,耳边随即又响起M那与沐风悦耳的嗓音如出一辙却又截然不同的语调,“嗨!我的睡美人!你终于醒啦。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最喜欢的早餐,赶快享用吧!” 暮朝吃着M递过来的米粥,抬头见到M那乌黑的眼眸中闪烁的关切与心疼,突然便释然的笑了,语气轻柔的缓缓说道:“M,我要谢谢你。虽然你很多时候都很呱噪,有时候也很讨人嫌。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过得万分悲惨。” 这不是暮朝第一次与M说这番话,然而却有着与上次迥然不同的心境。 M却是扬起阳光般耀眼却又有些夸张的笑容,嚣张的说道:“那当然!我是如此完美,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陪伴你!” 望着M精致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夸张的笑容,想到M名字的涵义,M,沐风,暮朝。暮朝碧蓝的眼睛渐渐湿润,面上却是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好不容易将M打发走,暮朝不由得再次出起神来。暮朝轻轻抚摸着右臂上那道明显的伤疤,脆弱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哀伤。 暮朝指尖轻触了几下床边的指控盘,将那段自己最喜爱的影像调出。望着面前肩靠着肩,一起欣赏旭日东升的两个身影,沐风的影像已经被修复完整,此时无比清晰的显现在暮朝眼前。暮朝轻轻的走到沐风的身边坐下,望着眼前冉冉升起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太阳,凝视着层层叠叠、灿若锦绣的朝霞,轻声的在沐风耳边叹息道: 你这样先斩后奏的对待我, 我现在还无法原谅你。 在你给我安排的任务失去意义后, 我不知道, 自己未来的人生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然而此后, 我会努力为自己的生活寻找一个意义。 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就像你,正在远行一样。 你曾经为我创造过无数的奇迹, 这一次,我请求你, 请再给我一次奇迹!一次就好! 让我可以在遥远的未来,与你,不期而遇。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M:如今,我果然是对暮朝而言最重要的人!替身什么的,多有爱啊! 雍正:所以暮朝的确没有说错,机械人的爱情观确实异于常人! M:你这个现在连当替身都没有机会的人没有发言的权利! 暮朝:从现在开始,任何胆敢欺骗我的人,统统去死!!! M:噤声,颤抖…… 雍正:严肃、默然…… 第44章 不识 雍正八年的元宵节比往年的节日更热闹了几分。 近两年由于朝廷先后研制出了可以使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的氮肥以及能够使粮食增产的杂交水稻,加上摊丁入亩、开放海禁等政策的推行,百姓的生活水准比起以前有了明显的提高。在雍正的大力支持及怡亲王的认真执行下,朝廷的火器营比初建时壮大了数倍,火枪及大炮经过多次改进,比以前的射程更加精准、杀伤力成倍增长。由于国库的充盈以及军备的强大,因此雍正于七年六月对准噶尔用兵之时,数以千万计的军需,概出于国库,没有向民间另行摊派一分一毫。雍正为此战增设军需房,日后改称军机处,命怡亲王允祥主其事。怡亲王办事得力,与雍正配合默契,此后数年,海内未尝知有用兵之事,百姓安居乐业,处处一片盛世太平、兴旺繁华之象。 在花灯闪烁、喧嚣热闹的街道旁,有一个装饰朴素的元宵摊铺,时值元宵佳节,摊铺的生意倒是十分红火,几十个座位竟然座无虚席。其中最为惹眼的便是一个身着紫貂大氅的华服男子,看上去已近不惑之年,锐利的凤眸深邃冷漠,俊朗威严的面容气势逼人,虽然坐于摊铺内简单的木质长凳上,但却举止高贵、如坐云端。虽然他与此处如此的格格不入,然而却竟然一口气点了两碗元宵,一碗五仁馅料、一碗枣泥馅料,但是却只吃五仁馅儿的一碗元宵,反倒将另一碗枣泥馅儿元宵放在一旁,并且细心的摆上了筷子汤匙等餐具。那位男子每吃几口,便抬头望着另一碗元宵出一会儿神,面沉如水、目光悠远,仿佛是在等什么人,却因所等之人久候不至而暗自叹息。 这位男子身旁还侍立着两位仆人,皆衣着不俗,十分规矩。只见二人躬身而立,随时等候主子差遣,但却不敢胡乱言语,皆敛声屏气、目不斜视。而围绕在此桌旁边的几桌客人皆为精壮之人,个个目光如炬、孔武有力,一看便是懂得些拳脚的习武之人。这些人面前虽然也各自摆了碗元宵,然而均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反而总是望着街市上的热闹喧嚣出神。 那老店家见这位接连四年都于元宵节在此用餐的贵人又点了两碗元宵,且只吃其中一碗,便暗自叹息,走过来为那位贵人添了些热汤,并开口劝道:“贵人可是又在等您的弟弟了?哎!想必您的弟弟也定然是很想回来与您共度元宵佳节的,也许是因路途遥远、又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而慢了行程。您也别难过,依老朽看,明年您的弟弟定然可以及时赶回与您一起来此处吃元宵的!” 这位衣着不俗、举止高雅的贵人正是微服出宫的雍正。 自从那人过世后,雍正每年元宵节都会来到这个摊铺上坐一阵子,点上两碗元宵。雍正六年的元宵节,雍正微服来此吃元宵的时候,那老店家便热心的问起他那位身着白狐披风、俊美出尘的弟弟为何没有一起前来。雍正听后低头垂目、默然半晌,却是叹息着说道:“家弟因事出门在外,已半年有余,却是音讯全无、不知其归期。”老店家听后心中慨叹,暗自猜测着莫非那位俊美仿若谪仙般的白衣公子遭了什么不测?然而面上却是说了很多劝慰的话,说是因为路途遥远归期不定也是常有的事,劝雍正不必过于担心。而这些年老店家见雍正每年均来此处等待,却一直未见那白衣公子现身,心中更是猜测那位公子定然是已经遭遇了不测,然而却是不敢把这残忍的猜测告知雍正,每年依旧上前劝慰两句。 雍正听到老店家说那人明年定然可以与自己一同来此处吃元宵,先是一愣,心中随即泛起一阵酸楚。雍正没有答话,默然半晌,万般感慨皆化为一声叹息。 雍正心中难受,正想起身离去,却忽然被一阵清脆悦耳的童音吸引了注意。 “娘亲,娘亲,快来!我找到这家摊铺啦!这里果然有你说过的元宵卖耶!哇~看上去热热的,圆圆的,一定好吃极啦!” 雍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六岁上下的锦衣小公子一蹦一跳的向着元宵铺快速奔来,雪白粉嫩的面容莹润如玉,小脸胖嘟嘟的十分可爱,一双凤眸漆黑如点墨,谈笑间顾盼神飞、极为灵动可人。 雍正愣然的望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公子,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暗自疑惑,这孩童生得好生面熟,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正在雍正愣神间,那小公子动作极为迅速,已经飞快的冲进了摊铺里。只见他眨着灵动的凤眼在摊铺内扫视了一圈,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喃喃道:“不会这么悲催吧!竟然没有座位!我什么时候人品这么差了?这不科学!” 雍正被这个小公子异于常人的有趣谈吐逗得嘴角上扬,这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却是吓坏了一众侍从暗卫,心里均暗自惊叹这小公子究竟是何来历?竟有这通天的本事在此时将皇上逗笑。自从廉亲王过世后,皇上每逢王爷的忌日及元宵节,心情都会格外阴郁,绝没有人胆敢在此时惹皇上不快,否则定然下场凄惨。 雍正见那可爱的小公子满脸失望沮丧的模样,便开口说道:“到这里来吧,这里有空位。” 那小公子抬头见雍正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让他过去,漆黑的眼珠转了转,随即便扬起了一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愉快的答应道:“好啊!谢谢这位叔叔!” 那小公子边说边迅速的蹭上了雍正旁边的座位,随后便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及十分甜蜜的语气向店家说道:“老爷爷,请给我来两碗枣泥馅儿的元宵!”之后又冲着雍正扬起那张可爱的小脸,用那漆黑灵动的凤眼无辜的凝视着雍正,可怜兮兮的说道:“这位叔叔,我的娘亲也很爱吃枣泥馅儿的元宵,一会儿能不能让她也坐到这里和我一起吃呀?其他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实在是没有地方了,叔叔总不忍心让她一个弱女子可怜无比的站着用餐吧!” 雍正闻言皱起眉,觉得此事不合礼教、十分不妥,因此便想开口回绝。反正自己正打算离去,便想着干脆把这座位让给这对母子算了。然而正想开口,却突然被一阵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陌陌,你这个调皮的小鬼又不乖了是不是?竟然敢甩开我独自跑出这么远!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来玩!” 雍正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湖绿色汉服外罩白貂斗篷的年轻丽人疾步而来,这位丽人梳着妇人发髻,一张俏脸清丽出尘、难描难画,一双精致的凤眸水润澄澈,望进其中透彻冰凉,肌肤胜雪、细腻如玉,肩若刀削、腰如约素,行走间身姿蹁跹,一举一动姿态优雅,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雍正愣然的望着这位丽人清澈水润的精致凤眸,蓦然间竟是有些时间的错觉,仿若再次看到了久违的人,心中不禁一阵激荡。 那丽人走进摊铺,发现这可爱的小公子竟然与一位陌生男子同桌,先是一愣,随后便走上前来侧身一福,用柔和悦耳的声音客气的说道:“我的小儿子一向顽皮,想来给先生添了很多麻烦,我在此代小儿向先生道歉,还望先生念在小儿年幼无知,原谅他的莽撞无礼。” 雍正听到那位丽人疏远客气的致歉,面色和缓的说道:“令郎虽然年幼,但举止有度、言行有趣。他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是我见他机灵可爱,主动邀请他同桌用餐的。他年纪尚小,也不必过于拘着他,管得太严反而磨灭了他的灵气。我看他现在这样便已经很好。” 那丽人听闻雍正夸赞自己的小儿子,果然喜笑颜开,嘴上虽然依旧客气了几句,然而那精致凤眼中的得意和喜悦却是极为明显,惹得雍正不禁暗自失笑,暗道这妇人与那小公子不愧是母子,言行举止都这般与众不同,却又意外的不讨人厌,反而使人觉得她们自然洒脱,真诚可爱。 陌陌见到自己的娘亲,便跳下长凳,扑到娘亲怀中,拉着娘亲各种撒娇卖萌,直令那丽人哭笑不得。恰在此时,老店家将刚刚陌陌要的两碗枣泥馅儿元宵端上了桌,陌陌更是非要拉着娘亲坐下一起吃元宵,那丽人觉得如此甚是不妥,然而又实在拗不过陌陌,只能尴尬的坐在雍正对面,再次致歉后才细嚼慢咽的吃起面前的元宵来。 侍立于雍正身后的高无庸、张起麟及一众暗卫看到向来严谨威严的雍正竟然同一位陌生妇人及孩童同桌而食,心中均有些惊疑。 雍正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母子二人在吃了第一口元宵后,便不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对付自己面前的元宵。只见二人嘴巴皆吃得鼓鼓的,两双精致的凤眸均微微眯着,露出十分心满意足的表情。 雍正看得愕然,心中却是忽然想起,上次带那人来此处吃元宵的时候,那人也是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如今虽然灯市繁华喧嚣依旧,然而那人却是再也无处寻觅,竟是物是人非,不禁心中怃然。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这个叫陌陌的小公子朕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M:吼吼,你猜猜看,他是谁? 雍正:……是谁? M:你儿子啊!就是你那小老婆在三年前意外流掉的儿子!我费心费力的将他救回来,你可不要埋没我的功绩!OK? 雍正:……朕没有一个刚长两年就能长成六岁模样的儿子! M:若非暮朝手下留情,你儿子现在都已经身高八尺并且可以空手入白刃啦! 第45章 熟悉 雍正原想起身离去,然而不知为何,仅是坐在对面看着那对母子吃元宵吃得满面愉悦、心满意足的模样,心里便觉得暖暖的。这种发在内心的惬意和舒适雍正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因此,虽然明知这样做不合礼教,然而雍正却也不愿就此离去。 恰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怒斥:“真的是你这个小杂种!小爷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撞见小爷,也算你小子倒霉。那日小爷一时不查,竟然着了你这小鬼的道儿!现在小爷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识天高地厚!什么叫做有眼不识泰山!等小爷收拾了你,再将你那貌美的娘亲抓到府中,好好调教一番!原本小爷还打算发发善心,若是你娘亲侍候得小爷舒服满意,小爷便花几个银钱养着你这个便宜儿子也无妨。只是如今……哼哼!小爷定要你为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对母子闻言皆沉下面容,皱起眉怒视着这位撒泼狂吠的无耻轻狂之徒。 陌陌听见眼前的无赖竟然胆敢对自己珍而重之的娘亲出言不逊,言辞放肆、句句侮辱,不由得怒上心来,十分后悔上次竟然因怕娘亲指责不想把事情闹大,因此只是胡乱教训了那无赖几下。如今看来,还不如当初彻底解决了这个混蛋,以免留下这个祸患惹得娘亲不快。 雍正被面前这个穿着花哨、举止轻浮的无赖泼皮一番污言秽语惊得一愣,当听明白这人如此粗俗无礼的恶言恶语竟是句句针对自己对面这对长相俊美、言行风趣的母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恼怒。雍正冷哼一声,皱起眉,深邃的凤眸向那泼皮射去冰寒刺骨的厉芒。 陌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见瞥见雍正眼中的愤怒和寒光,不由得心中一动,却是改变了主意。 陌陌咬紧粉嫩的嘴唇,精致乌黑的凤眸中满是怒火和委屈,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是依然紧紧的挡在娘亲身前。 那无赖自然也听到了雍正的这声冷哼,被雍正眼中那如刀锋般锐利的厉芒震得一愣,打量了一番雍正的衣着穿戴,又见雍正虽然衣饰华贵,然而却是仅带了两名随从,便又大起胆子,眼睛又在这对美貌母子与雍正之间转了转,撇着嘴语气轻浮的大声说道:“那天装得三贞九烈,如今却这么快便傍上了一位新的金主啦!小爷还以为你多么贞洁不屈,原来竟也不过如此!小爷看这人也不怎么样,除了有几个钱,但年纪却是大了些,又是这样一幅冷面冷情的模样,一见便知是不会疼人的。小娘子若是跟了他,倒还不如跟着小爷!小爷一向懂得怜香惜玉,又年轻体壮,一定让小娘子尽享欢愉,小爷的功夫一定比你现在这位带劲儿,保管小娘子不会后悔!” 雍正万万没有想到今生今世竟然有一天会听见有人胆敢当面说出针对自己的污言秽语,尤其那狂徒所言句句暗指雍正有心无力,如此质疑雍正男子的尊严,雍正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狠狠一拍桌子,怒斥道:“放肆!” 那无赖见雍正发怒,虽有些被雍正的威严气势所震,然而回身望见自己身后的二十余名打手,便又再次挺直了腰杆,轻狂的说道:“你瞪什么眼睛!小爷说得句句都是实话!来呀,都给我上去,先教训一顿那个可恶的小鬼,再把这貌美的小娘子给我带过来。记住,千万莫要伤了这位小娘子。至于你,若是识相些,便乖乖待在一旁别管闲事,以免以后悔不当初、追悔莫及!” 那无赖说罢,竟然一挥手命令身后的打手们尽数冲了过来。陌陌见到这些面目狰狞、体格高壮的打手冲向自己和娘亲,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却是依然没有躲开,固执的挡在那位丽人身前,将娘亲牢牢的护在自己娇小的身后。那美貌丽人却是不依,强行的将陌陌抱在怀中,迅速转了个方向,竟然以背对敌,将陌陌好好护住,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只有彼此能够听见的声音在陌陌的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臭小子,演戏还上瘾了啊!” 雍正见这对母子于危难之中显露的母子情深,锐利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温暖和赞赏,挥手做了一个手势,周围的十数名暗卫立即一拥而上,将雍正及这对母子护在中间,与冲上来的打手们交起手来。 这些打手如何是暗卫们的对手,不多时已经被暗卫们全部放倒在地,再无起身的力气,只能抱着手脚哎呦呦的呼痛。 那无赖眼见自己训练有素的二十余名打手竟然不过一刻钟便全部被打倒在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不好,转身便想逃走。雍正岂能就此放过此人,一个眼神便有暗卫迅速将那无赖制服,堵上嘴巴压了下去。 陌陌见雍正果然如自己预期般的收拾了那个惹人讨厌的无赖,顿时心花怒放,冲上前去冲着雍正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礼,语气诚恳的说道:“秦陌在此谢过叔叔仗义相助,救下我和娘亲。不知叔叔家住何处?改日秦陌定然登门致谢!” 雍正见这漂亮可爱得不像话的小公子竟然学着大人的模样举止得体、一本正经的向自己道谢,不禁莞尔,语气温和的说道:“不过举手之劳,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因想起刚刚小公子那人小鬼大的模样,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口问道:“那无赖对小公子和令堂如此无礼,不知小公子想要如何惩治那个泼皮无赖?” 陌陌听见雍正的问题,却是侧头想了一会儿,便抬头直视着雍正的眼睛,肯定的说道:“我想要好好的教训那无赖一顿,让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再来找我娘亲的麻烦!我不想我的娘亲不开心!” 那美貌丽人听闻这小公子感人的童言童语,不禁眼眶微红,走上前来将陌陌揽入怀中,柔声说道:“你的心意,娘亲都明白。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胡闹!凡事当以保护自己为重,倘若你再让自己陷入危难,娘亲定要好好处罚你!再也不会原谅你!” 陌陌却也红了眼眶,伸手紧紧的搂住娘亲的腰,将小脸埋入娘亲温暖的怀里。 过了半晌,那丽人见陌陌的情绪稳定了些,便放开陌陌,对着雍正深深一福,柔声说道:“小女子在此谢过先生仗义相救,只是因为我们母子,却是连累得先生遭了这场无妄之灾,为先生惹来这许多的麻烦,小女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雍正却是语气轻柔的温和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和陌陌也算投缘,夫人也不必太过计较。只是,日后出门,还是让夫君陪伴比较妥当,或是带些护卫随从,以免再遇到麻烦,陷入危险之境。” 那丽人听闻雍正所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浅笑着回答道:“先生所言极是,小女子日后一定多加小心。” 雍正见那丽人柔顺受教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陌陌,竟然发现陌陌却是低着头,紧紧的咬着嘴唇,三分倔强、七分委屈。 雍正轻轻的抚着陌陌的头,安慰道:“日后出门与父亲同行,应该便可免去这许多麻烦。陌陌也不必再担心害怕,你的父亲一定可以保护好你们母子的。” 然而陌陌却是突然抬起头,有些激动的说道:“我不需要父亲,我只要娘亲就够了!我只要一直和娘亲在一起就够了!我根本不需要父亲的!” 雍正闻言一愣,看着陌陌眼中的难过和委屈,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莫非这对俊美出众的母子竟然是仅有彼此相依为命?难道这妇人没有丈夫、陌陌没有父亲吗?还是那男子苛待她们,对她们不好?只是这样一对出众的母子,又有谁忍心苛责虐待呢?不知为何,雍正一想到这对母子可能过着被人错待的生活,就不禁心中火起。或许是与她们投缘,又或是她们身上的某种特质波动了雍正心底深处的某一根心弦,因此,一向护短小气的雍正固执的认为这对母子就是合该被人捧在手心上好好呵护疼宠的。 雍正正想出言劝说安慰陌陌,却见那丽人已将陌陌揽入怀中,轻声叹息道:“傻陌陌,娘亲自然也舍不得你。只是,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也会有妻子、儿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那时候,不是娘亲要离开你,而是你会想要离开娘亲。” 陌陌却是立刻出声反驳道:“不会的!永远不会的!陌陌要和娘亲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那丽人闻言一愣,无奈的浅笑:“永远,真的是很长很长的时间。这对陌陌而言,太过漫长了。况且,没有谁能够一直陪伴谁一辈子的。陌陌是个聪明的孩子,娘亲相信,无论身在何处,境遇如何,陌陌都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只要陌陌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开心幸福的生活,那便是娘亲的幸福了。” 陌陌哽咽一声扑到那丽人怀中,半天不肯起身。 而雍正却是身子僵硬,惊诧的望着那位美貌丽人。 “没有谁能够一直陪伴谁一辈子的!”雍正突然便想起了那人在离世之前与自己说过的那段话,心中再次泛起酸楚和怅然。 雍正凝视着那位丽人与那人极其相似的精致凤眸,放任自己沉溺在面前之人与那人如出一辙的澄澈明悟的目光之中,任凭自己心中茫然若失的遗憾以及对那人的思念再次疯长,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喧闹的夜市中倍显清冷寂寥。 第46章 关心 这晚,雍正竟然破例亲自护送这对母子回到秦府,直至二人走入府中再也望不见其身影,又在秦府外沉思半晌,终于吩咐回宫。 雍正坐在养心殿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批阅奏折,脑海中总是不断的闪现那对母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雍正被自己这种反常的行为弄的心烦不已,然而想要放下那二人做些正事,却又无法办到。 雍正纠结斗争半晌,终是低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自己放心不下,那便多关照那母子些也便是了。于是,雍正招来一名暗卫,吩咐他去将那对母子的身份来历查实清楚,尤其要查清可曾有人要对那母子二人不利,查实清楚之后立即回禀。 经历过之前雍正在灯市上的种种反常行为,暗卫如今对雍正的命令仅是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便面无表情的应诺办差去了,心中却暗自思讨,这容貌出众、引人注目母子二人竟然引得皇上如此关心重视,也不知究竟是那二人的福气,还是祸患。 雍正如此安排之后,心里果然舒服了许多,便宁心静气的低头批阅起奏章来。 此时,敬事房的小太监端着绿头牌恭敬的跪在下方,请皇上点选。雍正却是皱起眉,挥了挥手。沉默片刻,又对高无庸说道:“今日,还是去奉辰苑吧。还是那里安静,朕住着也舒心。再者,朕也有些时日没有和那人好好说说话了,也该好好陪陪他。” 高无庸听得心头一震,连忙躬身应诺,心里却对那位神秘的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犹记那位主子过世以后,皇上悲痛万分,竟然停朝三日,整日守在那位主子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后来怡亲王和敦郡王前来探望,却不知因何事与皇上大吵了起来。若非怡亲王拦着,敦郡王那面目狰狞、青筋暴跳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是真的豁出一切直想扑过去与皇上拼命。就连此后皇上破例晋封廉亲王世子弘旺为王爷,都没得到敦郡王的一丝好脸色,甚至一向站在皇上一边的怡亲王也对皇上不满了好久,然而终是念在以往的情分,继续尽心竭力的为皇上忠心办差,却是与皇上疏远了许多,私下里也只论君臣之礼,不谈手足之情。高无庸身为皇上的贴身近侍,自然能够看出皇上心中的难过及无奈,但是不知为何,皇上却没有向怡亲王、敦郡王等兄弟解释过半句。 如此,这几年也便过来了。 更让高无庸惊讶的是,这几年来,皇上极少入后宫,即便翻了牌子,也多为皇后及谦妃,皇上通常只是去往她们宫中小坐一会儿,说说话、偶尔一起用膳,却是从不留宿。后宫之中自然也没有小阿哥或是小格格诞生。 就拿今日来说,原本元宵佳节,皇上理应与皇后一起度过。然而今日,皇上不但不见皇后,也不想召见任何妃嫔,却再次提出想要去奉辰苑去陪一个已经往生的人说话。直至今日,若是高无庸再看不出皇上这几年来心思郁结、心情低落所为何人,那么也便无法坐到这大内总管的位置了。 只是今日皇上对那对母子的反应太过让人惊讶,然而想到那美貌丽人与那位主子如出一辙的精致凤眸,以及那相似得惊人的语气神情,高无庸又不禁释然,心道若是能让皇上圣心愉悦,便是仅仅能够成为那位主子的替身陪伴皇上,也是那女子的福气。何况,这些年,皇上也太苦了些,这哪里是一个帝王应该过的生活? 身为帝王,就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如此潇洒惬意,才不辜负这九五至尊的天下高位。可是皇上呢?每日不是批折子直至深夜,就是到奉辰苑呆坐半晌,那眼神中的孤寂和阴郁让高无庸看得又是心惊,又是焦虑。如今见皇上可算遇到一个感兴趣的可人儿,且不论那女子的身份来历如何,高无庸都觉得欣喜不已,心中暗自祈祷但愿皇上此次能够如愿以偿,便是无法抛下对那位主子的执念,至少也可以有佳人相伴,不再那么孤独寂寞。 暗卫的行动特别迅速,不到两日的时间,便已经将那对母子的身份底细查实清楚,于是赶忙回宫向皇上复命。 雍正听到暗卫回禀之时,正在与怡亲王允祥议事。 由于近几年的辛苦劳累,允祥的身子大不如前。以前在养蜂夹道落下的病根日益严重,行走更加不便,每逢阴天下雨更是痛苦难忍,再加上心思郁结、积劳成疾,去年年底便大病了一场。雍正派去数位御医轮流为允祥诊治,仔细调养了月余,才勉强能够起身,直到最近几日才开始上朝。 听见高无庸说负责查实那母子身份的暗卫前来回话,雍正便想到了那对特别的母子,想起那可爱的小公子有趣的言行,便想着让允祥也见见这个特别的孩子。因此,雍正也没有令允祥跪安,而是直接令暗卫上前回禀。 那暗卫先是向皇上和怡亲王见礼,之后便开始讲述那对母子的情况。 原来那对母子是江南人士,于两个月前才搬到京城。那女子夫家姓秦,闺名暮朝。育有一子,今年刚满六岁,名唤秦陌,小名陌陌。秦府中只有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秦府仆人侍从均是这对母子来到京城后重新招募过来的,因此也不知其夫家详情。街坊邻居均从未见过这秦府中的男主人,关于这位神秘的秦公子便有了诸多猜测。有说其英年早逝、天妒英才的,也有说其抛弃妻子、狼心狗肺的,更有离谱的猜测其在外面养了可心的外室男子、只拿这母子二人作为幌子来堵塞悠悠众口的。 据那暗卫所言,由于这对母子容貌出众,自从来到京城后,已经多次遭到纨绔子弟、地痞流氓的骚扰。然而那秦小公子似乎也会些拳脚功夫,曾经凭借天生神力以及奇妙的拳法打退过想要打那秦夫人主意的花花公子。然而那秦夫人却似乎生怕秦小公子不慎伤到自己,十分不愿他与人打架斗殴,每次秦小公子与人动手,秦夫人都会在旁劝阻,生怕他年纪轻、阅历少而被人算计、吃亏受伤。 据秦府下人所言,秦小公子对秦夫人十分维护依恋,反而很少提及自己的父亲。便是有人问起,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直说自己只要有母亲便够了,根本不需要父亲。还说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每日陪在母亲身边,好好侍奉孝顺母亲,做让母亲开心的事,就一直这样和母亲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允祥听闻雍正竟然一反常态的去关心一对只见过一面的母子,不禁也有些惊讶。雍正见到允祥眼中的疑惑,却是笑着解释道:“这对母子是朕在元宵节那日微服出宫时遇见的,朕一见那位小公子便觉得十分投缘,竟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孩子一般,并且碰巧帮他们打发了前来找麻烦的泼皮无赖,又担心还有其他人想要打他们母子的主意,便吩咐人去查看清楚,若有需要也好及时照顾一二。” 允祥听闻雍正所言,心中却是更加惊异。心中暗道自己这位冷面皇兄什么时候竟然会去关心一对只见过一面的陌生母子了?难道,这对母子当真如此特别,竟然能够引起皇兄的兴趣? 允祥斟酌着开口说道:“听皇上所言,臣弟都有些好奇了,还真是想要寻个机会会一会这对特别的母子,看看这秦小公子是否当真如皇上所言如此有趣。” 雍正听允祥提及那个可爱的孩子,不禁眉目都柔和了下来,微笑着说道:“朕看十三弟的提议很好,这两日不见,朕也有些想念那孩子。不如今日午后朕与十三弟微服去那秦府一趟,朕相信,只要十三弟见了秦小公子,也一定会喜欢上那个特别的孩子的。” 允祥闻言一愣,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两日不见,竟然便觉得想念。皇上究竟知不知道如此关心重视、时刻挂记在心,便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也不见得能够拥有这份恩宠。想到此处,心中又突然闪过一个诡异无比的念头,这秦小公子,莫不是真是皇兄的私生子吧?只是,依照皇兄的性子,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然而,又或许是当年发生了什么意外,皇兄在不知情或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留了这笔风流情债在民间,如今却变出个可爱出众的小儿子千里寻父…… 雍正见允祥凝视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诡异,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奇怪的笑容,不禁皱起眉,疑惑的问道:“十三弟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可是与那母子有关?” 允祥连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连声说道:“也没有什么。皇上说什么时候动身,臣弟好去准备准备,皇上微服出宫,这侍从暗卫可是必不可少,凡是当以皇上安全为先。” 雍正却是笑道:“十三弟什么时候竟也如此啰嗦起来,这些问题朕自会注意。只是,那孩子并不知朕的身份,只道朕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此次微服出宫,十三弟将那标明身份的饰物都暂时收起来,切莫吓坏了那孩子。” 允祥听得有些无语,心中更是疑惑,看皇兄这副紧张的模样,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想歪呀!莫非自己之前的猜测竟是真的?说不定,那秦小公子还真是与皇兄有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渊源呢! 这样想着,允祥突然便对这场秦府之行,莫名的期待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额滴神啊,我终于……成功更新了…… 第47章 相似 当雍正、允祥行至秦府附近,却惊讶的看到一个身着白狐披风的锦衣小公子被几个比他年长些的男孩子们围在当中,几人不知因何事而争执起来。雍正见那锦衣小公子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便想赶快过去帮他解围。 然而雍正几人刚刚走到近前,尚未开口阻止,便见其中一个身材最是高壮的男孩竟然伸手推了陌陌一下。雍正看得心中一紧,正想上前教训那个无礼的男孩,却意外的发现那个男孩竟然重重的摔倒在地,手腕软软的垂下,显然已经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躺在地上捧着手腕不停的呼痛叫骂。 那几个围住陌陌的孩子看到那个男孩凄惨的模样,不禁都有些胆怯,虽然无人敢再上前与陌陌动手,却依然不停的指着陌陌大声咒骂着,言语粗俗、字字侮辱,什么野种、贱人,甚至还牵涉到了秦夫人,不禁令雍正十分震怒。 雍正走上前去,温和的唤了声“陌陌”。 陌陌抬头看见雍正,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奔过去抱着雍正的腰,抬起头冲着雍正扬起一抹明亮的笑容,竟然开口喊了声“父亲!”,语气中满是惊讶和喜悦。 一时间,在场之人均被这声清脆悦耳的“父亲”给震慑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允祥原本见到那秦小公子的面容,便有些惊疑。这个陌陌的容貌,实在是与皇兄太过相似,简直可谓与皇兄年少之时候如出一辙。此刻再听到陌陌竟然冲着皇兄喊出“父亲”二字,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雍正自然也是被陌陌的出人意料的言行弄得一愣,随后锐利的凤眸扫了一眼刚刚将陌陌围在其中想要找麻烦的孩子们,顿时便有了些想法。 于是,雍正就在怡亲王及众位侍从暗卫们瞠目结舌的瞪视中轻轻的拍了拍陌陌的肩膀,温和的说道:“是父亲回来晚了,陌陌可是等得着急了?” 允祥顿时觉得自己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晕晕乎乎的有些找不到方向。就连已经被刺激了无数次自认为自己现已十分淡定的高无庸也惊讶的变了颜色,心里不住反省自己的失职: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宫外蹦出了个小阿哥的?身为大内总管、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原来皇上对这对母子如此重视,恰恰是因为那位小公子竟是皇上的龙种啊! 至于那群欺负陌陌的男孩子们,原本也是听家人提起那个叫陌陌的孩子没有父亲,又长得雪玉可爱且家境殷实,因此便起了嫉妒嘲弄之心。然而刚刚见带头闹事的最为高大强壮的男孩子瞬间便被陌陌打到在地,因此也有些惧怕,只不过不想在伙伴面前失了颜面,所以强撑着谁也不愿先行离去。可是如今竟然见到这位长相威严、气势迫人的高贵男子竟然是陌陌的父亲,心中畏惧之情更甚,生怕陌陌的父亲翻起旧账,替陌陌打抱不平。于是一行人迅速作鸟兽散,甚至谁都没有想起来去管那位躺在地上兀自哀嚎呼痛之人。 雍正也没想过要和一群小孩子一般见识,因此也没有继续为难那些孩子的念头。如今见那些孩子心中惧怕而四散跑开,便低头望着陌陌乌黑清澈的眼睛,微笑着问道:“他们都已经跑了,想来以后也不敢再来找陌陌的麻烦。陌陌对这个结果,可是还满意?” 陌陌却是冲着雍正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点头道:“自然是非常满意的。”说到此处,又听到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孩不停呼痛呻吟,便又对雍正说道:“父亲先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对那个男孩子说。” 雍正微眯起眼睛,深邃的凤眸中迅速闪过一道光芒,他也很想知道陌陌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个曾经辱骂自己的人,于是未言其他,仅是点头应允。 只见陌陌走到那个男孩子身边,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倘若日后再让我听见你对我娘亲有半句不敬,便不会像今日这般简单了。” 那男孩子虽然手腕剧痛,但却也有着几分倔强,竟然出口反驳道:“还说什么小小的教训?我的手腕如今都已经被你打断了,我一定要告诉我的家人,让他们替我出这口气!” 陌陌闻言眉头微皱,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什么断了?这不可能的。我出手的时候很有分寸,而且我又略懂些医术,你的手腕只是扭伤。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你治好,不收诊金。” 陌陌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打算查看那个男孩子手上的伤势,可那男孩如何敢再让陌陌碰他的手腕,连忙扭身躲到一旁,本想着大骂几句找回场子,又见雍正面色阴沉,于是也不敢继续再找陌陌的麻烦,因此只能低声咒骂着勉强爬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陌陌见找麻烦的小孩子们都已经跑开,便转回身来一蹦一跳的跑回雍正身边,抬起莹白如玉的小脸对雍正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叔叔,刚刚真是不好意思。那几个男孩子总是来找我的麻烦,还总是出言辱骂我的娘亲,我实在是气不过,但又不能因此将他们打成重伤,那样更会惹得娘亲不开心。今日碰巧遇见叔叔,我便突然灵机一动,借着叔叔说了个谎话,想着就此骗过他们也好,也可省去日后许多烦恼。只是我未曾与叔叔商议,便贸然认叔叔做父亲,实在是唐突至极,还望叔叔原谅我的莽撞无礼。” 雍正却是笑着说道:“陌陌也不必和我如此客气,我和陌陌也算投缘,就算是帮陌陌一个小忙吧。只是,陌陌为何外出却不带上侍从护卫,今日遇到几个找麻烦的孩童已是不妥,倘若遇上心怀不轨的恶人陌陌岂不十分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你该明白。” 陌陌听了雍正温和的教诲,却是渐渐红了眼眶。沉默片刻,终于重重的点头道:“叔叔说的有理,陌陌以后一定不再如此胡闹了。” 雍正见陌陌精致的凤眸雾气弥漫,水润润的十分惹人怜爱,不由得开口劝道:“这是怎么了,眼睛红得好像兔子一样。叔叔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因此便多说了几句。陌陌可是不开心了?若是心里委屈,就告诉叔叔。不要自己闷在心里,憋坏了反倒不好。不如,叔叔带你去珍宝斋买些有趣的小玩意,或者,咱们一起去吃八仙居的松鼠鲤鱼、酒酿圆子。” 陌陌听闻雍正要带他去珍宝斋,瞬间眼前一亮,眉开眼笑的说道:“我正要去珍宝斋逛逛,可巧叔叔就说要带我去。过两日是娘亲的生日,我却至今仍未选中可心的寿礼。如今依仗叔叔的慧眼,一定能够选到合适的礼物!” 这边陌陌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下来,那边允祥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巴。若不是对雍正了解至深,允祥甚至要怀疑面前的皇兄是别人假扮的。眼前这位对陌陌和颜悦色、循循善诱的温和之人,怎么可能是自己那冷面冷情的皇兄呢?即便是备受重视的四阿哥弘历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啊。 雍正回头见到允祥那呆愣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此次微服出宫还带着十三弟呢,刚才光顾着哄陌陌开心了,差点忘了十三弟这个人。饶是雍正脸皮很厚,此时也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一声,对着陌陌说道:“这是我的弟弟,在家中排行十三。你以后喊他十三叔、唤我四叔便可。” 陌陌听后不禁暗自咂舌,心道这家人还真是人丁兴旺,居然兄弟都排到了十三。不过这在清国也很常见,于是乖巧的唤了声“四叔、十三叔!” 不管内心如何纠结困惑,允祥对这个与皇兄肖似,又极为可爱的陌陌倒是十分喜爱,于是这刚刚认识的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了起来,不多时,已经了解了彼此的喜好,倒是比很多认识多年的朋友更加亲密了几分。 雍正看着允祥与陌陌谈天说地、畅快大笑的模样,不禁莞尔。心道允祥这开怀大笑的样子,还真是久未见过了。本想着让允祥结识一下这个自己特别喜爱的孩子,却不曾想允祥竟然与陌陌如此投缘。可见,自己今日这个带允祥出宫看望陌陌的决定还真是做得对极了。 珍宝斋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铺,专卖些精致古玩、玉器金饰,那掌柜的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平日里也多与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因此,当雍正一行人走进店门,那掌柜便眼前一亮,连忙起身亲自迎上前去,满脸堆笑的说道:“几位贵客里面请,本店的古玩、字画、玉器、金饰都是京城最出色的,不知贵客想挑选些什么?小的也好为贵客们介绍一番。” 雍正低头看着陌陌,温和的问道:“陌陌想看什么,尽管说来。此处的古玩、字画还是可以一看的,玉器略差了些,但雕工尚可。” 陌陌侧头略一思索,便说道:“还是看看这里的字画吧,我娘亲尤其喜欢风景山水的字画。”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M:哈哈,我就说你的儿子非同一般吧!三两下就可以放到一个找茬的讨厌鬼。 雍正:那个讨厌鬼也是个孩子,陌陌毕竟年纪尚小啊! M:你太不了解你儿子了,其实你儿子虽然看起来不过六岁的模样,但是已经可以空手入白刃啦! 雍正:……朕没有一个六岁就能空手入白刃的儿子! M:你这样嫌弃陌陌,你的心上人知道吗? 第48章 悸动 那掌柜极有眼色,连忙将雍正一行人带到二楼雅间里,又吩咐伙计为几人泡了壶上好的热茶。此后,又将店中所存的名贵字画拣选些山水风景的取了来呈到雍正面前,供几人慢慢选看。 然而陌陌挑挑拣拣,左看右选,却是半天也没有选到满意的字画。 雍正见陌陌面露失望之色,不禁疑惑道:“此处的字画也不乏大家之作,笔*力都是上乘,莫非陌陌一个也没有看上?” 陌陌却是摇头道:“这里的字画虽然功力笔法不错,然而其中却并无我想寻找的景象和意境。” 允祥见陌陌那精致可爱的小脸上居然露出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禁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便玩笑道:“只可惜陌陌年纪尚小,若不然陌陌亲手画一幅画送给你的母亲,定然会令她喜出望外、喜笑颜开的!” 雍正却是责怪道:“尽是胡说,陌陌才多大年纪,别给他这么大压力,揠苗助长反倒不好。” 允祥低头摸了摸鼻子,心中不禁暗自腹诽,原来皇兄也知道什么是揠苗助长啊!然而看弘历、弘昼年幼时的可怜模样,我还以为皇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揠苗助长呢!还好这个陌陌不是皇子,否则,就凭这份令人侧目的圣宠,恐怕对陌陌而言也并非幸事。 陌陌听到允祥的提议,却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倒觉得十三叔的提议很好。只是,我从未动笔画过画,也不知画出来的画娘亲能否喜欢?” 允祥却是在一旁兴奋的说道:“不要紧的,陌陌画画看嘛,只要是你亲手所画,相信你的母亲便一定会喜欢。我看无论陌陌画功如何,就这份心意而言就定然比在外面买的他人画作要强上百倍!” 陌陌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向掌柜的借来纸笔颜料,略一思索便开始动手画起画来。 不多时,一幅精彩的水墨风景画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雍正、允祥几人本没期待年仅六岁的陌陌能够画出多么惊人的作品,都是抱着姑且一看的心态观赏陌陌作画,然而却越看越是惊奇,均被这从未见过的绘画技法以及画中所表现的意境深深的震撼了。 只见陌陌的画中山色空茫,树木葱郁,一轮红日散发出和煦的光芒,为青山绿水镀上了一抹温暖的橘色,天边层层叠叠的橘红色祥云绚烂夺目,美丽却不刺眼,而最让人惊讶的是每当仔细的凝视这幅画的时候,竟然可以感受到温暖的清风推动着祥云缓缓移动,使整个天际变幻莫测,令人震撼之余,却又奇异的感到一种深入心底的温暖。 允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天呐,这太离谱了吧!陌陌你真的是第一次画画吗?这笔法、这构图,真是太让人惊讶了!尤其特别的是,这幅画竟然可以让人看到温暖和煦的阳光!陌陌你究竟师从何人?是从几岁开始学画的?这幅作品简直画得太好啦!若不是知道你打算将此幅画作为寿礼送给你的母亲,我都想和你要下这幅画当做礼物了!” 陌陌闻言却是一笑,略显羞涩的说道:“十三叔真是风趣,夸赞得陌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从未学过画画,只不过这些年来跟着娘亲去过很多地方,也算长了些见识。这幅画中所绘之景色正是我和娘亲去年夏末秋初在泰山之巅看到的美景,我的娘亲十分喜欢那天的景色,甚至痴迷的落下眼泪来。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因此那天的景色便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脑海中。刚才听到十三叔的建议,便决心试着将那天的景色画出来,若能搏娘亲一笑,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至于十三叔所提的画法、技巧,我却是没有仔细想过。只不过力求将那天震撼人心的美景呈现于画纸之上,虽然仍不及那天景致之万一,但却勉强可以一观。然而我的能力有限,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娘亲能够喜欢。” 允祥却是感慨道:“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啊!有人勤学苦练,却只能平庸度日,而陌陌从未学过绘画,却能画出如此精彩的作品。这幅日落晚霞画得真是传神得很,让人看得几乎要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了。” 陌陌闻言却是一愣,疑惑的说道:“十三叔你说什么?日落晚霞?”说道此处,陌陌又略微停顿了一下,转头向雍正问道:“四叔你说呢?可觉得我画中的景色令人心动?” 雍正凝视着陌陌的画,却是再次想起了与那人一起于御景亭中相约共赏暮色的情形,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人与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又想到了那人的温和浅笑,想到了那人梦呓时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想到了那人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眸以及冰冷的体温。雍正心里再次划过一阵钝痛,沉默良久,终是说道:“十三弟说的没错,陌陌的这幅日落晚霞,的确画得动人心魄。” 陌陌闻言面露纠结之色,喃喃半晌,终于说道:“四叔、十三叔,你们其实弄错了。我画中的景色并不是日落晚霞,而是旭日朝霞。这画中观景的时间不是暮色昏黄,而是黎明时分。这泰山日出最是出名,难道四叔、十三叔竟没有想到吗?” 雍正和允祥闻言皆是愣住,这画中所绘竟然是旭日朝霞吗? 陌陌却兀自懊恼道:“莫非是我的第一次作画没有经验,明明是朝阳却被我画成了落日?哎!真是悲催!娘亲知道非嘲笑我不可!只是,我看这画中景色明明就是清晨的朝阳啊?难道说我的眼力也有问题?” 允祥沉默片刻,却是摇头苦笑道:“不是陌陌的眼力有问题,而是十三叔的眼力有问题。陌陌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朝阳,只是在十三叔眼中,生机勃勃的朝阳却也成了伤感无奈的落日。因为,十三叔已经老了……” 陌陌却是打断允祥的话,立即反驳道:“十三叔才不老呢!我娘亲说过,若是心中怀有希望,那么所经历的每一天都会宛若新生。我想,四叔和十三叔之所以将这幅画看成日落,应该是心有烦恼、郁结于心,因为心绪不畅,是以将黎明看成暮色,将旭日当成日落。我年纪还小,自是不懂得四叔和十三叔的苦闷烦恼。然而,我想,人活一世,总该尽量让自己过的开心快乐。还望四叔、十三叔可以放开怀抱,不要过于纠结于心烦之事,多想想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那么,我相信四叔和十三叔一定可以找到很多值得高兴的理由。” 雍正和允祥闻言却是再次沉默。 允祥想到自己当初年少之时的想要成为大清最出色的大将军、为国戍守边疆的宏伟志向,又想到自己几番起落,想到养蜂夹道中的孤苦落寞、被封为怡亲王的喜悦欣慰、被病痛折磨时的痛苦无奈、与八哥一起研究火器制法的愉悦兴奋、得知八哥死因后的悲痛茫然,利用精良的火器赢得战争时的感慨惆怅,如此种种酸甜苦辣,时至今日却是难以详述,万般感触皆化作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无奈怅然,宛如品尝一杯陈酿的酒,点滴间的余韵风情,只能自己慢慢体味。 雍正却是想着那位心心念念之人的音容笑貌,回想起自从那人过世之后自己的种种反常行为,不亲近后宫,抑郁寡言,雍正其实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是真的对那人动了真情。若说当年还只是些许动心,然而这份心动在江山社稷、皇位权势之下便显得微不足道。所以,当雍正怀疑那人会对自己最为在意的大清江山造成威胁的时候,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将那人舍弃。 然而在那人离世之后,所有潜在的威胁都随着那人消逝的生命而一同消散不复存在,因此,雍正便可以放任自己肆无忌惮的思念那人。而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思念中,雍正却是一点点的重新回忆起那人的微笑、那人的眼泪,重新想起那人的好、那人的坏,那人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忆起那人对自己的欺瞒,也想起那人对自己的情谊、谏言,以及一身难以磨灭、永远无法痊愈的累累伤痕。 于是,雍正就这样在这一点一滴的回忆和思念中,越来越深的陷入对那人的爱恋,当雍正发现之时,已经泥足深陷,无法回头,却也不想回头。 为什么要回头呢?反正那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也再不可能威胁到大清江山、皇权帝位了。 想到此处,雍正又不禁苦笑。原来,自己真正是一位孤家寡人。便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倾心相爱之人,却又有着诸多顾忌,只能在那人离世之后,才敢放任自己去好好的、全心全意的爱他。 雍正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在那人手中了。然而想着那人的惊才绝艳、神秘莫测,又觉得自己栽得也不算冤枉。 雍正默然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微笑着轻抚了抚陌陌的头,温和的问道:“那陌陌每天都会开心快乐吗?给四叔讲讲让陌陌开心的事吧!” 提起自己开心的事,陌陌顿时笑弯了眼睛,一件一件的认真数道:“让陌陌开心的事啊,真的是有很多呢!第一件,我每天早上醒来都可以看到娘亲美丽温柔的笑脸;第二件,娘亲为我做的每一样膳食都很好吃;第三件,娘亲会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第四件,娘亲亲手绘制的连环画册十分有趣;第五件,娘亲答应在这里住上两年后便会继续带着我周游世界;第六件,娘亲做的抱枕玩偶十分可爱;第七件,我还有六年才到十二岁,还可以和娘亲同眠很久;第八件,娘亲答应只要我连续三天不与人动手便教我如何种植美丽的山茶花;第九件,娘亲只有我一个宝贝,她美丽的眼中只有我;第十件,我刚画好的这幅泰山日出很可能会让娘亲爱不释手,到时候娘亲定然又会奖励我最爱吃的酥皮红豆糕……” 雍正和允祥开始的时候还听得颇为认真,可是越听到后来,越觉得十分无奈。 雍正暗暗想到,看不出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竟然对那秦夫人有着如此浓重的依恋之情,想来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多年,秦夫人又含辛茹苦的将陌陌养大,于是陌陌重情感恩,自然便对自己的母亲尤为敬重、孝顺。尽管雍正也觉得陌陌与秦夫人的感情似乎比起一般母子过于亲密了些,然而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成是二人之间的母子情重,却丝毫不知自己日后将为这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喝下多少酸涩干醋,忍下多少嫉妒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晚归,先将此章贴上。 第49章 礼物 从珍宝斋出来,雍正又带着陌陌和允祥去吃了八仙居的招牌菜品八碟八碗,其中最有名的甜品酒酿圆子让陌陌吃得眉开眼笑、心满意足。 雍正看着陌陌吃得小嘴鼓鼓的开心模样,心中竟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满足,暗道陌陌果然喜欢这道酒酿圆子,还真不枉费朕让暗卫费心查探这京城中软糯香甜的甜品小吃。那名暗卫心思机敏、办差得力,回头倒是可以好好嘉奖一番。 陌陌自己吃得开心,一转头,却见雍正也不动筷,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用餐,心中先是一愣,随即又涌起一阵感动。 陌陌用汤匙舀了三四个圆子,伸长小手努力的递到雍正嘴边,用甜蜜悦耳的声音劝道:“四叔也尝尝这美味的酒酿圆子,当真是好吃的很,让人恨不得吞下自己的舌头!” 雍正原本最不喜甜食,以往也就是陪着那人用膳的时候为了哄那人开心偶尔吃上两口,如今见到陌陌那努力举着汤匙劝自己品尝美食的可爱模样,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之余,却也不禁莞尔。 说起来,陌陌有些小习惯还真的是很像那人呢! 雍正这般想着,面容更是柔和了几分,于是十分配合的张开了嘴巴,竟然就着陌陌用餐的汤匙便吃了一口圆子。嗯,很甜、很软,依旧是自己不喜欢的味道,然而却是因为面前这个可爱的孩子,雍正竟然觉得这甜品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甚至又接连吃了两口,可谓给足了陌陌面子。 雍正的这一出乎众人意料的举动直令得允祥和高无庸惊讶的瞠目结舌。这,这人,还是那个不喜甜食、小有洁癖的冷面帝王吗?这分明就是一个过渡溺爱小儿子的二十四孝老爹好吧! 高无庸虽然惊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然而允祥却是转着眼睛看着两人十分有爱的互动,笑着打趣道:“呦!看看你们二人,还真是关心彼此。你们什么时候也分出一个人来关心关心我啊!怎么,把我领到这里便放在一边不管了!也不说给我夹个圆子什么的!” 雍正和陌陌闻言都有些尴尬。陌陌连忙亲手盛了一小碗圆子端到允祥面前,笑着赔不是道:“十三叔别恼,都是陌陌思虑不周,现在便借花献佛的奉上一碗酒酿圆子,还望十三叔吃得开心,原谅陌陌的无心之失吧!” 雍正却是心疼的一把将陌陌捞回怀中,笑骂道:“十三你这么大个人了,也没个正经,竟还如此哄骗打趣一个孩子!陌陌别管你十三叔,他若是想吃,自己早动手了,还用等到这会儿?况且陌陌可不是服侍你的仆人,想吃什么,让身边的侍从帮你弄便是,不许再胡乱指使陌陌。” 允祥闻言双目圆睁,被雍正一番极其护短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摇头感慨道:“真是不得了呀不得了!若不是知道你们彼此并无血缘亲情,我都不禁要误以为你们二人当真是嫡亲的父子,就是这份彼此之间的关心亲密,也不是天下间所有父子都能有的骨肉亲情。” 雍正和陌陌听了允祥所言,一时间都有些愣冲。 雍正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当真是对陌陌太过重视宠爱了吗?只是陌陌如此聪慧可爱,又是这般与众不同,便是自己多宠几分,也实属人之常情啊!又暗自想到倘若自己有这样一个雪玉可爱、聪慧伶俐的小阿哥,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陌陌却是想着自己最近的行为,也有些暗自惊疑。其实陌陌并不是一个对谁都十分友善、笑脸相迎的孩子。遇到不投缘的人,陌陌甚至会面无表情的当那人是空气般不去理会。而且,陌陌比起一般孩子,有着更为强烈的戒心。只是不知为何,陌陌初见雍正之时便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觉得这位叔叔虽然面目冷峻,但却莫名的十分亲切。陌陌也无法解释自己这种诡异的感受,但每次见到雍正,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他。听了允祥调侃的话,陌陌也不禁想到如果四叔能够做自己的父亲,好像……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呢! 于是,允祥这一段无心的玩笑话便从此印在雍正与陌陌的脑海中,二人思量之余,却是各自在心中存了一段心事。 雍正为怕秦夫人担心,便细心的于天黑前将陌陌送回了秦府。 在回宫的路上,允祥实在忍不住的感慨道:“皇上难道没有注意到,这陌陌的长相容貌,当真是与皇上年少之时非常相似呢!皇上要不要仔细想想,根据陌陌的年龄好好回忆一番当年发生的事情。陌陌当真没有一点可能……真的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沧海遗珠吗?” 雍正闻言一愣,随即笑骂道:“你这莽十三,尽说些胡话!这陌陌今年六岁的模样,以此推算,那孕育之时尚在先帝孝期之中,朕若当真如此行事狂悖、不念孝道,岂不是惹人非议、妄为天下万民之表率,又何以为帝、何以治国?” 允祥听后也尴尬的笑了笑,却是又不甘心的感慨道:“果然是人有相似啊!如今我算是相信了!说起来,我还真是对那位神秘莫测、众说纷纭的秦公子十分好奇。这陌陌与皇上如此相像,却不知陌陌的生父又是长成何种模样?不知比起最像皇上的四阿哥弘历,谁更肖似皇上几分?” 雍正听允祥提起秦公子,便莫名的有些心情不虞。略一思索,便肯定的言道:“依朕之见,朕与那秦公子定是不像的。朕记得那秦夫人初次见到朕的时候,目光坦然,清澈见底,那平静的神情绝不是看到与前夫相似之人应有的模样。” 允祥觉得心中有些怪异,然而却也没有在意,反而笑道:“前夫?皇上如何得知那秦公子已经过世或者已与秦夫人分开?臣弟倒是认为那秦夫人必是对秦公子有情的。不然,又何必以秦夫人自居?又怎会为陌陌取名秦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想来,那秦夫人应该是十分盼望秦公子归来一家人团聚的吧!” 雍正闻言也觉得有理,左思右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然而心中却是没来由的更加烦闷。 回到宫中,已是掌灯时分。 雍正刚饮了一杯碧螺春,正打算处理些政务,却听闻内务府广储司司掌服饰的总管太监梁顺求见。得了雍正宣召的眼神,高无庸便大声宣梁顺进殿面圣。 那梁顺听闻皇上宣召,赶忙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走入殿中,恭敬的向皇上行跪拜之礼后,便回禀道:“皇上万福,去年秋闱之时皇上亲手猎到的野兽皮毛如今已经制成了两件狐裘,一件白狐、一件火狐。只是为求披风毫无瑕疵,用料极费,因此只得了两件女式披风。白狐毛色洁白无瑕,染色倒显得可惜,因此依照原色做了件纯净如雪的白色披风。火狐毛色橘红,为使颜色更加靓丽夺目,用了上好的染料由手艺最好的师傅染成大红,做成了一件艳丽夺目的红色披风。如今时值隆冬,正是穿狐裘的时候,因此奴才便将刚做好的两件狐裘披风呈给皇上御览。不知皇上看这样式可还合意?如果觉得哪处不好,奴才便马上命人依照皇上的心意连夜改好!” 雍正命人将两件披风展开,果然见其做工精致,浓密的狐毛柔软丰盈,透着融融的暖意,披风背面上好的丝绸上有着精致的秀纹,颜色均与外面毛皮颜色一致,一件月白、一件正红。如此一来,想要将哪一面外穿都可以,倒是多了几分趣味。 不知为何,雍正一见这件白狐披风,倒是忽然想起了元宵节灯市上见到的那位风姿卓越、清丽出尘的秦夫人,又想起陌陌那孩子心心念念的总是提起他的娘亲即将过生日,每日为了准备礼物而奔波着急,不由得心念一动,挥手将那件火狐披风赏给了皇后,命高无庸明日上午将披风送到坤宁宫中交给皇后,却是将那白狐披风留了下来。 皇后于第二日上午接到皇上赐下的火狐披风之时,正巧各宫妃嫔正于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众妃嫔见皇后得了火狐披风,又是皇上亲手所猎的兽皮所制,心中不禁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然而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想来这正红的颜色,也只有正宫皇后、皇上的嫡妻才有资格穿着。然而即便如此,也难掩心中的酸楚。胆子小的只敢在心中偷偷感叹一番,胆子大的也只能说上几句明里羡慕实则心酸的调侃之语。 皇后也不会和妃嫔们计较这些小事,倒是落落大方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举止言谈大方端和,一派正宫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 待一众妃嫔们离去之后,皇后却是将殿内侍立的宫人太监们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心腹玥茹。 玥茹见殿中已无旁人,便对皇后说道:“奴婢明明听内务府的小路子说起过由去年秋闱皇上亲手猎获的兽皮制成的披风有两件,除了这件火狐披风,还有一件制作同样精美的白狐披风。奴婢还以为皇上会将那白狐的披风赏给熹贵妃或是谦妃,却不曾想直到如今宫中却是没有半点动静。” 皇后沉思片刻,却又问道:“你确定皇上昨晚特意留下了那件白狐披风?” 玥茹肯定的点头道:“奴婢确定。这小路子是奴婢的同乡,平日里便得了奴婢许多关照,传递给奴婢的消息从来没有出过错。而昨夜,又恰好是小路子亲手将那白狐披风捧到养心殿的,这如何错的了?” 皇后闻言也有些疑惑,揣测着皇上的心思,猜测道:“或许是皇上觉得时机不当,又或是担心引起后宫纷争,因此故意将那件白狐披风留中不发?可是这也说不通!皇上既然将披风留下,便是想要赏赐给什么人。否则那件披风皇上又无法穿着,空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玥茹却是劝道:“皇后娘娘也无需太过忧心,这些年皇上虽然少来后宫,然而对皇后娘娘却是一向敬重,每逢初一、十五倒是常会来坤宁宫看望娘娘。依奴婢愚见,这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在皇上眼中定然都越不过娘娘去。没准儿皇上留下那件类似的白狐披风,只将这火狐披风赐给了娘娘,恰恰是说明了娘娘在皇上心中与众不同的超然地位!” 皇后却是笑着点了点玥茹的额头,责怪道:“尽是说些瞎话来哄我开心!”说道此处,微微停顿了一下,侧头想了想,又缓缓说道:“我陪着皇上过了这许多年,对皇上的心思多少也了解一些。依我看来,如今这后宫之中,没有一人能令皇上倾心相待。便是对那谦妃,也不过是表面恩宠,说到底,是皇上对她还有一丝歉疚之情,又怜惜她失去孩子,也便多给了几分颜面。至于熹贵妃,皇上多是看在弘历的面子上,给了她高位,却是不会再给她圣宠。” 玥茹却是疑惑道:“奴婢愚钝,实在是想不通。既然皇上恩宠重视四阿哥,又为何不能继续宠爱熹贵妃呢?若是生母得宠,那四阿哥的地位不是更加稳固吗?” 皇后摇头叹道:“傻丫头,你如何明白这帝王心术?想那汉武帝因为忌惮后宫干政,为了防止外戚专权,甚至可以在晋封刘弗陵为太子之前将他的生母钩弋夫人赐死。而我朝后宫历来有换子抚养的规矩,为的便是防止外戚干政。虽然依照宫规,嫔以上的后宫主位有资格抚养皇子,但是任何嫔妃却又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小阿哥生下满月后就要离开生母,由他人抚养,不是特定节日,平时很少有见面的机会。如此一来,阿哥们自然与生母之间感情淡漠。且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即便将来皇子继承皇位,也不会重用生母外戚,自然可保大清江山稳固、朝政清明。只是,可惜了这些后宫思念亲子的妃嫔们,终日翘首以盼,却不仅见不到皇上,也不能与自己的孩子亲近。若是皇上当真想要成全弘历的太子之位,那么,他便更加不会继续亲近熹贵妃。这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你这丫头想不明白也不奇怪。” 说道此处,皇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沉思片刻,却是苦笑道:“更何况,皇上只怕,从未真正爱上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位妃嫔,包括曾经宠冠后宫的敦肃皇贵妃,也包括如今风头正盛的熹贵妃和谦妃。只怕在皇上心中,为了江山社稷,便是心爱之人,也是可以舍弃的,更何况这些不得圣心的后宫妃嫔,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话到此处,声音渐小,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第50章 宿命 正月十九,是暮朝的生日。这个日子,原本暮朝已经忘却了很久,却是被M和陌陌硬是翻找出来,非要每年替暮朝过上一个生日。 当暮朝带着陌陌回到空间中见到M和苏瑾的时候,二人已经替暮朝准备好了一桌她最爱吃的中式菜品,外加一个三层高的生日蛋糕。 暮朝望着三人围在桌旁为她唱生日快乐歌的欢快模样,又见到三人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也不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温暖浅笑。 尤其是看到陌陌送给她的礼物,竟然是一幅陌陌亲手画的泰山日出。此画格局开阔、笔法灵动,且融合了中西绘画技法之长,暮朝望着画中冉冉东升的红日以及艳丽绝美的朝霞,似乎又闻到了阳光特有的温暖味道。 暮朝不由得想起初见陌陌的时候,他尚被放在营养液中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胚胎。当初M按照暮朝的指示,在谦嫔小产前通过高超的微创手术将小陌陌成功救出并带回空间。然而M知道对于小陌陌而言,想要生存下去并不容易。因为对于这个外来的小生命来说,空间里的一切医疗设备均是为了另一个平行空间中的人而研发设计的,这些医疗手段、设备药品究竟能否成功的让小陌陌长大,M实在是没有半分把握。于是,M用急冻的方式暂停了他的生命进程,等待恰当的时机再让他继续生长。 那时候M见暮朝在知道关于平行空间的真相之后,总是情绪低落。为了让暮朝重新振作起来,M将这个小生命带到了暮朝面前。而暮朝凝视着这个小小的、脆弱的胚胎,却是渐渐湿润了眼眶。 为了让这个小小的生命能够活下去,暮朝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的工作了很久,终于研制出了破解融合两个空间人类血缘的方法。至此,小陌陌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这些年,为了使陌陌增长阅历、开拓视野,暮朝带着他游历过许多国家。暮朝通过异能及先进的医学使得陌陌的体能逐渐增强,只是陌陌毕竟不具备暮朝那样优质的基因,因此在空间和不同地域的生活中,已经使他长成了六岁孩童的模样,而实际对陌陌而言,却已与暮朝一同度过了十二年的时间。只是暮朝却不急着让陌陌长大,反而使他尽情的享受快乐的童年时光,这一决定使得陌陌如鱼得水、乐而忘忧。 从空间中返回秦府,陌陌意犹未尽的想要拉着暮朝去京城西市著名的广济寺游玩。暮朝知道陌陌贪玩好动,便也欣然同意。 二人收拾妥当正打算出门,却听闻管家张福前来回话,说是有位自称是四爷家仆的人前来送寿礼为夫人庆生。 暮朝闻言一愣,陌陌却是高兴的欢呼起来,直嚷着四叔果然够朋友,急切的吩咐张福将前来送寿礼的仆人领进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观看四叔送来的礼物。 不多时,张福便引着一位衣着考究的仆人走进大厅,正是大内总管高无庸。 高无庸先是恭敬的向秦夫人和小公子行礼问安,接着便将精美的礼盒奉上,只说是四爷为了庆贺秦夫人生辰特备薄礼,还望秦夫人笑纳。 暮朝尚未答话,陌陌却是一蹦一跳的奔过去,伸手便打开了盒盖。陌陌一见礼盒中竟然是一件精致美丽的白狐披风,洁白的狐毛丰盈浓密、毫无杂色,轻盈蓬松的好似洁白的云朵。 陌陌开心的将披风拿到暮朝身上比着,兴奋得说道:“四叔送的这件礼物很得我的心意,原本我便有一件白狐披风,可巧四叔偏偏又送了一件白狐披风给娘亲,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和娘亲穿母子装啦!娘亲,赶快穿上让我看看,咱们就这样穿着一样的披风到西市游玩,旁人看了一定羡慕极了!” 暮朝揣度着雍正的心思,却也欣然的接受了这件珍贵的礼物,并请高无庸代向四爷致谢。 高无庸见秦夫人拗不过小公子只能将这件白狐披风穿上,换下原本的淡青色斗篷,心中不禁暗自欣喜。又见那秦夫人身着白狐披风,配上里面浅碧色的汉服,整个人宛若临水而居的水仙般袅娜蹁跹、摇曳生姿,不由得更是佩服皇上的好眼光。心理琢磨着如今秦夫人这般喜欢这件礼物,便是皇上知道了也定然会跟着高兴。于是更是欣喜的夸赞了几句,直将那秦夫人比作了九天仙女,逗得陌陌开心的哈哈大笑,却是惹得暮朝一阵无奈轻叹。 高无庸见秦夫人携着小公子仅带着一名婢女及两名侍从便乘着马车往城西而去,不禁灵机一动,赶紧返回宫中向皇上复命去了。 高无庸一路催着赶车的侍卫,却不曾想当他心急火燎的奔回宫中,却惊讶的发现皇上竟然带着张起麟等人微服出宫去了。高无庸不禁万分失望,暗道莫非皇上和那位貌若天仙的秦夫人终是缘分尚浅,只能彼此错过? 京都西大市街北的广济寺很是有名,许多善男信女均到此处烧香祈福。 广济寺又称“弘慈广济寺”,创建于宋朝末年,顺治十三年,清世祖福临曾游历广济寺。康熙三十八年又敕修广济寺,增建御制碑文匾额和御临米芾的《观音赞》,并且增塑了释迦牟尼流金佛像。雍正崇尚佛学,为雍亲王之时便对广济寺十分关注,继位后又多次下旨修缮扩建,更加使得此处远近闻名、香火鼎盛。 陌陌却是对拜佛祈愿没什么兴趣,反而对广济寺中僧人为香客们提供的素斋很是好奇,非要拉着暮朝去尝尝那传说中长得和肉一模一样,但却是由豆腐做成的素鸡。 暮朝特地为陌陌点了一桌他感兴趣的斋菜,见陌陌吃得津津有味,不禁笑道:“也不知究竟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陌陌如此贪吃,可要记得按时运动,否则等到你的小脸逐渐变成以前那珠圆玉润的模样,M定然是要嘲笑你的!” 陌陌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要紧的,娘亲!陌陌天生丽质,即使胖了些也不难看!何况我正在长身体呢,多吃些好东西才能长得高大健硕,到时候,我就可以保护娘亲不被别人欺负了!” 暮朝却是无奈道:“你这哪是保护我不被别人欺负?你难道不知他们根本无法伤害到我吗?你就说你几天不和人动手便手痒就是了,少拿我来当借口。” 陌陌闻言乌黑的眼珠一转,露出一抹古灵精怪的笑容,“嗯,还别说,有些时候武力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又直接、又便利。娘亲想想,是不是自从我将那些对着你傻笑发呆找麻烦的花花公子们很K一顿后,咱们出门便省心多了,再也没有人突然蹦出来影响咱们母子结伴出游的心情了!” 暮朝闻言无奈的笑,却是满脸的宠溺。 忽然,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将正在谈笑风生的母子二人吓了一跳。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袈裟的老和尚正向着他们走来。这位老和尚似乎已经有些年纪,却又精神矍铄,令人看不出年岁,深邃的眼眸光华内敛,唇边的浅笑透着看透世事沧桑的释然了悟,平淡的语气中却蕴含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暮朝和陌陌连忙起身回礼,并邀请这位大师与他们同坐。 那老和尚道出自己的法号,暮朝和陌陌才恍然惊叹,原来这位就是那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慧明禅师,他是广济寺住持方丈的师叔,又是在世的唯一一位慧字辈的高僧。只是他常年行踪不定,很多人想要听他谈经说法却是缘悭一面,只能失望而归。却不曾想,今日却与暮朝、陌陌有如此缘分际遇,竟然能够在此邂逅。 暮朝尚未说话,慧明禅师却是首先开口说道:“老衲看女施主面相清贵,来历不凡,原非这碌碌尘寰中人,然而却因情甘愿堕入轮回苦海。今日老衲能得遇女施主也是难得的机缘,老衲可以破例帮助女施主解答一个心中的疑问。” 暮朝侧头想了想,却是说道:“小女子先在此谢过禅师好意相助。在我心中,确实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于心。实不相瞒,我今日随缘飘零到此,正是想要寻找一个人。这个人……对我而言很重要。敢问禅师,茫茫人海,我究竟能否与那人再次重逢?” 慧明禅师却是微笑道:“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女施主既然有着他人所不及的坚韧和执着,定然可与那人再次重逢。只是,望女施主谨记,凡事当顺势而行、借力而行,倘若一意孤行、苦求而不可得,倒不如放开心胸,随心随性而为,说不定当女施主不再执着此事之时,便是与那人重逢之日。” 暮朝思索片刻,却是认真的致谢道:“多谢禅师指点迷津,小女子受教了。” 慧明禅师转头看向陌陌,又说道:“小公子原本福禄稀薄,有碍寿数。然而却因缘际会之下得此奇遇,更因贵人相助,不但更改了命数,更使得小公子获得了异于常人的非凡才能。小公子有此大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然而,事无双全,有得必有失。小公子心中最想得到的东西只怕终不可得。望小公子善待自身,惜眼前之人,做当为之事,方不辜负此番境遇以及一身惊世才华。 陌陌闻言先是一愣,不禁侧头沉思,然而却是越想越是气闷,终于无法忍受的跳起身便向后院跑去,甚至不顾礼仪的没有向慧明禅师告别,也没有和暮朝说一句话。 暮朝见陌陌如此反常的行为,不由得十分担心,连忙起身向慧明禅师致歉后,便着急的追着陌陌去了。 慧明禅师望着这母子二人远去的背影,却是摇头轻叹道:“不是母子,胜似母子。本无血缘,却母子情重。可惜虽然有缘相遇,但却终究无缘相守。痴人、痴念,可悲、可叹呐!” 慧明禅师尚在感慨叹息,却听得一个无比熟悉的低沉声音说道:“久未相见,今日却有缘相遇,却不想刚一见面竟发现慧明禅师也会忧郁叹息,方才知晓即便是了悟豁达的慧明禅师,竟也会有些许烦心之事。” 慧明禅师抬头望去,却见身着便服的雍正带着几名侍从缓步而来,忙上前说道:“不知四爷驾临,有失远迎,望四爷见谅。四爷一路行来,劳累辛苦了。寺中的清茶素斋味道尚可,不知四爷可要用些?” 雍正摆手道:“禅师不必张罗麻烦,今日能够得见禅师,已是意外之喜。只捡个清静之处与禅师闲话半日,便可得身心舒畅、心境平和。既有禅师妙语箴言雪中送炭,又何需香茶美食锦上添花。” 慧明禅师了然一笑,便将雍正引入自己清修的禅房。 雍正屏退左右,却是默然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禅师聪慧明悟、洞悉世事,能否为朕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慧明闻言却是一愣,寻人?今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找他寻人?却也不禁十分好奇,这位坐拥天下、执掌大权的帝王究竟又有何人无法掌控,竟然要问自己寻人? “不知皇上想要寻找之人是何身份?又是因何原因下落不明?” 雍正闻言缓缓一叹,摇头道:“其实,朕也不知他是何身份,甚至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慧明禅师听后不禁愣住,什么都不知道?连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都不知道?皇上这不是在故意说笑吧?然而又见皇上双眉紧锁,面露忧郁,这样子也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慧明禅师也重视起来,略一思索,便说道:“如此,请皇上写一个字测一测吧。” 雍正执起笔,心中为取个好意头,便随手写了个“好”字。 慧明禅师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字,便开口说道:“好者,女子也。以此看来,皇上想要寻找之人是一位女子。好者,又有美好善良之意。这女子应该是一位容貌出众、心地纯善之人。好者,女左男右,这位女子怕是一位极有主见之人,恐怕不会轻易为他人动心,也很难被他人掌控。好者,右边有子,可见这位女子婚后会得一子,是一位极其宠爱孩子的母亲。好者,好事也。想来这位女子早已经出现在皇上身边,只是皇上尚未察觉、没有认出她罢了。签语有云:依然桃李迎面开,梨园妙曲随风来,送我马蹄过帝都,随他平安到丰台。寓意两人情真意切,可相携相守。然而其中又隐含别离之意,由此又会衍生出无限的可能。虽为上吉,却也隐含着变数。” 雍正听后先是狂喜,随后又有些疑惑。 那人真的早已出现在自己身边了么?却为何自己竟然至今仍然没有发现呢? 雍正因为心中有事,与慧明禅师闲话片刻,便告辞离去。 雍正想着刚刚慧明禅师的签语箴言,心里便存了一番心思。信步而行,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行到了广济寺配殿后方的一片梅林之中。 隆冬时节,满园梅花开得正好。白梅淡雅、红梅艳丽,错落有致、清香袭人。雍正不禁想起那年冬季,那人也是站在这般绽放的梅花前,舒眉浅笑,那眉间眼角的风情甚至暗淡了盛放的花朵。 自从那人离世后,雍正命人在奉辰苑中种上了满园的梅花,却是很少驻足观赏。许是不敢,许是不愿。然而正当雍正想要转身离去之时,却突然瞥见梅园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身着白狐披风的女子将正在落泪的孩子紧抱于怀中,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清丽出尘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满是柔情的温暖浅笑,微微湿润的精致凤眸凝视着怀中的孩子,清澈的目光中透着十足的关切和宠溺,洁白的素手轻抚着孩子的面容,细心的为他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泪。一阵轻风拂过,吹落几片花瓣随风飘散,有几片恰巧落在女子的发间身畔,衬得那女子原就出众的姿容更加清丽绝俗,恍若神仙妃子。 雍正望着那极为熟悉的母子二人,正是秦夫人和陌陌,却是没有上前。 这是雍正第一次在母子二人同时出现于自己面前之时,一直关注这位女子。 雍正恍然间发现,这位秦夫人竟然与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如此相似。 雍正皱着眉,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本是身份、年纪相距甚远的两个人,甚至一个为男子、一个为女子,除了那同样精致美丽一双凤眸,二人可谓容貌气质截然不同。然而为何尽管二人有着如此多的不同之处,但是自己竟然觉得他们如此相似,甚至几乎认定,她,就是他。雍正凝视着面前这个有着绝美容貌的女子,悠远的目光渐渐热切,自己心中纠缠牵挂之人,也许真的回来了。 第51章 蜜糖 雍正凝视着面前清丽出尘的女子,想到面前之人极有可能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纠缠牵挂之人,不由得一阵心绪激荡。 许是近乡情怯,雍正紧握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竟于冰寒刺骨的冷风中出了一手心的冷汗。雍正纠结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正想迈步向梅林中的母子二人走去,却忽然听到一声语调略显怪异的兴奋呼喊:“暮,我的蜜糖,我终于找到你了!” 雍正尚未回过神来,便惊讶的看见一位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外国男子满面喜色的冲向了梅林中的佳人。 那男子有着如象牙般洁白的肤色,一身藏蓝色天鹅绒的精致套装贴合的包裹着修长俊美的身材,一袭黑色天鹅绒内衬同色水貂皮毛的披风随着他飞快的奔跑扬起优美的弧度,如阳关般耀眼的金发有着漂亮的卷曲,用一根黑色发带随意的束在身后,如天空般碧蓝的双眸闪着兴奋的目光,高鼻深目、五官立体,刀削斧凿的俊颜如同雕像般完美,白皙的脸上绽放出喜悦至极的绚烂笑容,俊美耀眼仿若著名画家波提切利笔下的天使。 暮朝听闻那位男子喜悦的呼喊,不禁放开陌陌惊讶的抬头望去,目瞪口呆的凝视着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兴奋得手足无措之人,不禁疑惑的问道:“路易?你不是应该在法国的凡尔赛宫里吗?怎么竟然远渡重洋到清国来了?” 这位名唤路易德奥尔良的年轻人正是一位身份显赫的法国亲王,是奥尔良公爵腓力二世,即路易十五摄政王的独子。他的母亲是路易十四的孙女弗朗索瓦丝玛丽德波旁;无论从父方或母方,他都是显赫的皇亲国戚。 在摄政王过世后,路易继承了奥尔良公爵爵位。年仅20岁的路易很少卷入政事,却曾经担任法*队的指挥官,尤其对经商有着惊人的天分。在法国皇室债台高筑的大局下,却运用自己对商业的敏锐触觉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成为法国首屈一指的富豪。 这位年轻的法国亲王去年不幸染上天花恶疾,却机缘巧合下被当时在法国游历的暮朝所救,至此便结识了暮朝和陌陌母子二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陷入对暮朝的迷恋之中。虽然暮朝以自己已婚有子为由拒绝过路易多次,然而路易却是越挫越勇,不但没有气馁退缩,反而对暮朝更加执着。 雍正眼见那位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深情凝视着暮朝的模样便十分气闷,然而更让他惊怒的是那个叫路易的年轻人竟然自然无比的执起暮朝的手,并送上满含情谊的一吻。 雍正心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心道这番邦蛮夷果然是不知礼数,竟然如此行为狂悖、不知廉耻!然而却把心里早已知晓的西方礼仪故意抛到了脑后,总之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路易十分碍眼!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直让雍正震惊的忘记了关于吻手礼的不悦。 只见路易行了吻手礼,却仍未放开暮朝的手,反而单膝跪下,另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语气陈恳的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暮,你的降临犹如黑暗夜色中的一抹曙光,明亮温暖、光芒四射,照亮了我暗淡的人生。你不仅挽救了我的生命,更加救赎了我的灵魂!是你让我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竟是这般美好,平淡的生活可以如此多彩丰富、充满趣味与新奇。然而在你离去后,一切缤纷的色彩都黯淡无光,美酒佳肴也失去了味道。我不远万里追寻而来,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恍然发现,陪伴在你身边一秒钟所得的满足幸福,甚至超越了我独自度过的二十年人生获得的所有快乐。你是如此完美,睿智,令人赞叹!你让我的生命完整,我愿尽我所能令你幸福快乐的度过每时每刻。亲爱的暮,我的蜜糖,我的灵魂,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共度一生吗?” 路易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红色丝绒的首饰盒,轻轻的展开盒盖,露出了里面耀眼夺目的巨大方形黄色钻石戒指。路易将精美的钻戒举到心上人面前,温柔的说道:“这枚戒指上的金黄色钻石是世界上最大最纯净的一颗黄钻,我见到它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你,如此动人、纯净,耀若朝阳。它为你而生,也只有你,才有资格拥有它!让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好吗?” 暮朝尚惊讶的没有回过神来,雍正这边却又是震惊、又是恼怒,心里翻滚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雍正怒视着路易,心中暗道这个青年言语放肆、毫无礼数,但是却年轻俊美,又是满嘴流利的蜜语甜言,怕是很容易骗得无知女孩儿们的芳心。雍正想到此处,又紧张的看向暮朝,生怕她被那路易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糊里糊涂的答应下嫁。 侍从暗卫们见到自己的主子越握越紧的双拳,感受着主子身上散发出的冰寒之气,心中不免疑惑忐忑。若说主子对那秦夫人有意,依照主子以往的脾气,见到有人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在秦夫人面前如此放肆,早就敕令将那狂徒抓起来了事。便是对那秦夫人,怕也会心存芥蒂,至此淡了心思,抛于脑后不再理会。 只是这次,主子虽然气愤已极,但却并没有对那男子和秦夫人动手,这让他们又是惊讶,又是担忧。 暮朝看着面前单膝跪地,手捧戒指的路易,望着他那碧蓝清澈的双眸中闪烁的热切与爱慕,不禁一阵恍然。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用这样的目光追随着那位传奇般的男子。 暮朝不禁一叹,俯身将路易扶起,“路易,你很好。只是,我已经嫁过人了。” 路易闻言皱起眉,立即反驳道:“可是你的丈夫失踪很久了不是吗?他这么久也不回来找你,说不定早已经变心,你又何必苦苦守候。” 暮朝摇头轻笑,“路易,别胡闹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法国皇室的规矩,你若想娶平民女子已是不该,更遑论求娶一位已婚且带有一个孩子的女子?” 路易却是立即保证道:“什么宫廷规矩皇室血脉,对我而言统统不及你万分之一重要。倘若能与你相守,便是要我放弃皇室贵族身份,撤销爵位封号,我也是欣然同意的。” 雍正听到此处,再也忍无可忍的走上前去,皱眉呵斥道:“既然秦夫人已经拒绝,你却如此纠缠不休,究竟意欲何为?况且大清民风保守,先生既然此时身在清国,便应该入乡随俗,岂能在外随意拉扯女子的手臂?” 陌陌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娘亲怎样拒绝又一位爱慕者,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竟是自己喜欢的四叔,不禁眼前一亮,欢笑着扑到四叔怀中,亲切的唤道:“四叔!你怎么来啦?自从前天分别后我便十分想念你,正发愁不知何时能再和四叔、十三叔一起游玩呢,碰巧便又在此巧遇!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雍正听到陌陌的童言童语,也不禁展眉舒颜,竟然附身将陌陌抱起,温和的说道:“四叔也很想念陌陌。四叔原本今日到此有些私务要办,却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到你。想来,四叔与你之间也的确是有些缘分的。” 雍正说罢,深邃的双眸向路易望去,目光悠远、意味深长,似打量、似警告。路易感觉到雍正身上的敌意,也以坦然的目光回视,淡绯色的薄唇微微扬起清浅的笑纹,似宣告、似挑衅。 暮朝望着面前两个火药味十足的强势男人,不由得无奈扶额,心中暗道为何原本计划得好好的陌陌亲父计划演变成了如此混乱的局面。不过看到陌陌与雍正亲切互动的模样,暮朝心里还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心底缓缓升起一丝满足和欣慰。 暮朝看着雍正、路易两人凝视彼此的目光越来越锐利,只能出言打破了僵局,替二人介绍引荐。为了安全起见,暮朝并未说明两人的真实身份,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二人的名字称谓,对姓氏、背景却是含糊其辞的一带而过。 路易眼见自己好好的求婚被一个突然闯入的老男人搅了局,心里自然十分生气。然而在佳人面前,自然还要维持自己的仪表风度,因此虽然心中气愤懊恼,面上却依然噙着优雅得体的微笑。 路易为了难得的亲近佳人的机会,自然以远道而来、无处落脚为由而要求到秦府小住。暮朝念着在法国之时路易给自己和陌陌的帮助照顾,也自然不便拒绝。 而雍正见到暮朝竟然同意让这个举止放荡、行为不检的路易住进秦府,不由得十分担忧。想要阻止,却又没有开口的立场。 雍正听闻路易口口声声无比亲昵的唤着佳人的名字,想到自己至今却只能疏远的唤着佳人秦夫人的称谓,不禁突然有些羡慕起路易的胆大妄为来。 在陌陌的撺掇下,雍正欣然同意前往秦府为暮朝庆祝生日。而路易听闻今日竟是暮朝的生日,更是露出兴奋喜悦的目光,直说自己能在今日寻得暮朝是难得的缘分,又嚷着要亲手为暮朝准备生日礼物,保管暮朝欣喜万分、喜欢非常。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秦府。由于雍正及路易均带着不少侍从护卫,因此原本不小的秦府却一下子显得拥挤了起来。 路易自从来到秦府后,便急切的寻到了厨房,吩咐侍从将自己带来的一箱子工具搬了进去,然后将自己关在里面忙活起来。 雍正听闻路易想要亲手准备礼物送给暮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想到自己送给暮朝的白狐披风,虽为自己亲手所猎,然而毕竟是由他人所制,便有些担心自己的礼物被那路易的神秘礼品比了下去。 晚膳时分,秦府的厨娘们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宴席。 暮朝为了雍正和路易,又特意吩咐厨房加上了白灼菜心、素拌银芽三丝、山药青瓜炒木耳以及手撕牛肉、照烧鸡块和烤羊排几样二人喜爱的菜品。 暮朝、陌陌、雍正几人围坐在圆桌旁,却见路易将一个三层高的淡粉色精致蛋糕用底部镶有转轮的推车推了进来。只见制作精美的草莓慕斯蛋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浅粉色的奶油配上沾有霜糖的新鲜草莓,再配以白色奶油制成的精致花边,美得令人惊叹之余更是让人想要迫不及待的品尝它的美味。 路易在蛋糕上插上了一根有着螺旋花纹的粉色蜡烛,点燃后对暮朝说道:“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生日蛋糕,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口味,怎么样,品相还不错吧!赶快来许个愿吧,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你的心愿便一定能够实现!” 暮朝望着面前精致的草莓慕斯蛋糕和点燃的生日蜡烛,不禁感念路易的体贴用心,于是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当真极其认真的在心中许下了一个心愿,之后便睁开眼睛,一口气将蜡烛吹灭,露出了一抹及其动人的柔美笑容。 之后,路易带来的侍从小心的将蛋糕切成小块,放在印有美丽花纹的骨瓷餐盘中配上闪亮精巧的叉子放在暮朝几人面前。 暮朝在路易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小口蛋糕,细滑香浓的慕斯配上草莓的清香,入口即化的绵软口感、唇齿留香的绝妙滋味令暮朝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路易看着暮朝吃得开心的模样,也不禁喜笑颜开。暗想暮朝果然喜欢自己做的这个生日蛋糕,也不枉费自己跟着著名的甜品大师勤学苦练多日,总算博得佳人倾城一笑。 陌陌是个喜食甜食的小孩子,自然对美味的甜品没有抵抗力。 只有雍正见暮朝和陌陌吃得开心的模样,不禁更加郁闷无比。 傍晚回到宫中后,雍正依然紧锁双眉,思量着白天发生的事。 高无庸已经得知皇上竟然在宫外广济寺巧遇秦夫人,不由得感慨这二人之间的奇妙缘分。只是,看着皇上依旧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禁暗自疑惑忧虑。却突然听闻皇上低声的问了一句:“你说,朕若是送给她自己亲手所做的美味元宵,她可会喜欢?” 高无庸闻言差点没有被惊吓得摔倒,饶是内心久经考验、强悍无比,也不禁露出了惊骇的目光。 皇上亲手做的元宵?这……真的能吃吗? 第52章 较量 不论高无庸如何惊骇疑惑难以置信,雍正却依然倔强固执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向御厨学习美食的道路。 然而事情并不像雍正所想的那样简单。 雍正生来便是尊贵的皇子,又被养在孝懿皇后身边,自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年后虽然怜惜百姓疾苦,每年与百官一同参与春耕,然而却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因此对烹饪技巧一无所知。 因此,当雍正来到被侍卫清场后的御膳房,看到这许多奇怪的工具以及各种食材的时候,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御厨宋宝山的菜品平日里最合雍正胃口,是雍正的心腹之一,因此便被雍正选来教自己做枣泥元宵。 已过不惑之年体态微胖的宋宝山从潜邸时即侍奉雍正膳食,跟随雍正多年,而今突然见到自己那位一向威严的主子一反常态的要跟自己学做元宵,不禁惊讶得双目圆瞪,半天没有合拢嘴巴。 然而宋宝山向来聪明伶俐、知情识趣,他一直奉行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的话就是自己不可违背的旨意。因此自己要做的就是乖乖的按照主子的旨意将事情办好,其余的事情便不是自己应该操心的了。 然而尽管宋宝山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是当他看到皇上带着大内总管高无庸一起认真的听着他讲解如何制作枣泥元宵的方法步骤,还是感觉十分古怪。 这种诡异的感受在他看到皇上极其认真的按照他讲述的方法一步步跟着他一起操作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即先是将白糖掺上大油、枣泥和熟面粉搅拌,再用熟面粉加水打成浆糊,加入馅内揉匀,用刀拍紧,切成馅块;然后将糯米粉放入筐内,将馅块浸水,倒入糯米粉内反复滚动,直到馅块上均匀的粘满糯米粉,形成圆润饱满的元宵;最后将锅内加水烧开,下入元宵,边下边用手勺将开水推转,煮至元宵浮起。 由于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因此即便聪明睿智如雍正,也难免手忙脚乱,不是面粉放多了,就是油放多了;将面粉打成糊状时又飞溅得到处都是,脸上手上难免粘上不少面糊,又因来不及擦拭而显得十分狼狈;好不容易将馅块切好,又由于水与面粉的比例没有掌握好而导致馅块过软,难以定型;最后滚元宵时还算顺利,当然这要忽略掉飞溅的糯米粉以及时而掉落地上的元宵,而且滚好的元宵形状各异,竟然无一相同,却没有一个是元宵该有的圆形。 雍正看着自己所做的奇形怪状的元宵,再看看宋宝山所做的珠圆玉润的元宵,不由得十分懊恼,只是折腾到这一步,也不甘心就此放弃,因此又继续将元宵下入烧开的水中,开始煮元宵,却由于搅动不及时而导致几个元宵粘连在一起,变成了更加诡异的形状。 直到元宵出锅后,雍正望着自己面前碗中那几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元宵,皱眉沉思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用筷子夹起了形状最为正常的一颗放入口中,顿时不禁眼前一亮:嗯,虽然口感奇怪了些,但是味道却是还可以,总之就是甜甜软软的,看来自己做的元宵也不是太差! 雍正瞄了一眼呆立在一旁装壁花的高无庸,心念一转,便将他唤来,命他分别尝尝自己和宋宝山所做的元宵,并说说二者有何不同。 高无庸一边小口尝着元宵,一边哀叹自己悲催的命运,思前想后、纠结半晌,终是说道:“皇上所做的元宵与宋御厨所做的元宵可谓各有千秋,宋御厨的元宵口感劲道,嚼劲十足,但是嚼起来却有些费劲儿。皇上所做的元宵口感更为软糯,吃起来更加容易。至于元宵的味道,皇上和宋御厨所做元宵都十分香甜可口,吃后唇齿留香。” 雍正听后又仔细分别尝了尝他和宋宝山的元宵,也觉得高无庸说的有些道理,并非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逢迎奉承自己,因此满意的夸赞了高无庸两句。 高无庸得了皇上的夸奖,心里却依旧十分忐忑。自己自然不能直接说皇上所做的元宵软趴趴的不好吃,也只能极力的暗示皇上他所做的元宵和宋御厨所做的元宵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曾想一向不喜甜食的皇上并没有注意到他暗示问题的重要性,反正对于雍正而言,他做的元宵和宋宝山做的元宵同样软糯甜腻的令人厌烦,因此便认为自己做元宵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直至后来在与路易的较量中失了场子,才惊觉原来味道口感什么的固然重要,精美造型却也必不可少,然而这两样却又并非致胜的关键,原来克敌法宝另有高招啊! 至于茶道雍正倒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这几年,雍正每逢思念那人的时候,便会亲自动手冲泡一壶碧螺春,且每次饮茶都要多倒上一杯放在自己旁边。时至今日,宫中妃嫔无不知晓皇上如今最喜爱的茶是碧螺春。为了讨得雍正的欢心,妃嫔们便也跟着喝起碧螺春,直说此茶远胜普洱茶多矣。 而当三日后雍正带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来到秦府的时候,却看见那个令人讨厌的路易正指着桌上两样造型奇怪的吃食向佳人献宝。 那在雍正眼中造型奇怪的吃食正是路易为暮朝设计制作的甜品,提拉米苏和焦糖玛奇朵。 只见那名为提拉米苏的糕点造型精巧,层次分明,深浅不一的淡黄与深棕层层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倒不像其他蛋糕那样甜腻。而另一杯名为焦糖玛奇朵的饮品盛放在印有简约花纹的上好瓷器中,不知名的饮品上覆盖着一层丰富细腻的泡沫,洁白丰盈的泡沫上还点缀着精美的褐色花纹。 此时路易正在指着这两样食物对着暮朝大讲其来历。 “这两样甜品最初的想法来自于教我做甜品的意大利师父所讲述的事,他说在意大利,相对于口感过于甜腻的糕点,许多人更欣赏略带有苦味及辛辣口感的巧克力及特浓咖啡,或许是初尝微苦细品却略带回甘的味道像极了爱情带给人们的细腻微妙的感觉,因此被称为神的恩赐。我知道你最喜爱甜蜜的味道,在你离去后,我便开始跟着这位意大利师父学做甜品,只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能够做给你吃,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只可惜无论我做出多么甜蜜的糕点,却只能品尝到满嘴的苦味。我知道,这是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所以哪怕是再甜蜜的糕点对我而言都无比苦涩。因此我在玛奇朵上加入了焦糖,意为甜蜜的印记;又在鲜奶油和蛋糕中加入浓缩咖啡及可可粉,调制成了口感清爽、甜而不腻的糕点,它在以往甜品的甜蜜中略微有一点不着边际的苦涩,我为它取名为提拉米苏,希望你会喜欢!” 暮朝望着面前两样造型精美的甜品与花式咖啡,不由得感慨道谁说改变历史不容易的?如今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将闻名后世的西点问世的时间提前了一百多年,这下关于提拉米苏的传说“公爵的甜羹”倒是名副其实了。 暮朝在路易的催促及雍正的瞪视下,轻尝了一口提拉米苏,微凉却不冰冷,甜蜜却略带苦涩,鲜奶油所特有的粘滑及干爽的巧克力粉稠稠地包裹着唇舌,细细品尝,那股特别的温柔甜蜜便会慢慢自心底氤氲开来,肆意的在全身每一处徜徉。 陌陌这一次却是没有想要品尝甜品的兴趣,反而眉头微挑面带戏谑的望着路易,缓缓的说道:“焦糖玛奇朵,甜蜜的印记;提拉米苏,带我走?这含义也太明显了些吧!难道你想入赘秦府?只不过即使你的家族允许,我的娘亲也未见得同意!” 陌陌从小便是如此,只要他意识到哪位男子接近娘亲的目的是为了俘获娘亲的芳心,便会竖起身上的刺,满心戒备的防备对抗。不过,能让陌陌费心拒绝的人还真是不多,大多数的桃花都被暮朝自己挥手解决掉了,只除了几位过于固执又十分执着的人。这位路易,便是其中段数较高的一位。 路易听了陌陌的话,却是满心欢喜的一笑,“陌陌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意!若能有幸和陌陌成为一家人,我一定会好好疼爱陌陌的!” 陌陌听后满脸郁闷,喃喃的说道:“谁要你疼爱啊?我只想要娘亲疼爱就够了。至于你,别来搅局争抢娘亲的注意力我便谢天谢地啦!” 路易闻言倒也不生气,反而目光闪烁的盯着陌陌看了半晌,眨了眨碧蓝色的眼睛,突然大笑着一把将陌陌揽到怀中,接着便是各种揉搓,并且兴奋的说道:“陌陌你真是好可爱啊!我就是喜欢你那闹别扭的小模样,简直和暮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真是太有趣啦!你再做几个生气的表情让我看看呗……” 陌陌努力在路易怀中挣扎着,满脸的郁闷及无奈。 雍正愣愣的看着路易花样百出的哄暮朝开心,肆无忌惮的与陌陌玩闹,又想到路易为暮朝精心准备的提拉米苏和焦糖玛奇朵,想到这两样美食名颇具含义的名字,再想起自己准备的枣泥元宵和碧螺春,不禁心中烦恼郁结。 雍正皱眉思索,目光阴郁。 自己只是在元宵节时见过暮朝吃枣泥元宵的开心模样,然而她最喜欢的甜品是什么,其实自己并不知道。至于碧螺春是暮朝最爱的茶饮,也只不过是自己根据以往记忆的推测罢了。原来自己对暮朝的了解,当真少得可怜,甚至还比不过这个路易。 而自己与暮朝之间又有什么回忆可言呢?倘若暮朝有着身为胤禩时与自己相处的记忆,怕是她会因为自己的狠心虐待而痛恨自己吧;然而如果暮朝没有以前的记忆,那么对她而言,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刚结识的陌生人罢了。 陌生人吗?仅仅想到这个词语,雍正便觉得心痛不已,无法忍受。 忽然,雍正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认定了暮朝便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倘若她真的是那人,自己自然不会允许她再次从自己身边离开。痛失挚爱的刻骨之痛经历一次也便够了,自己当真不想、也不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伤痛。 然而,倘若暮朝不是那人……想到此处,雍正的眼中划过一道阴狠的厉芒。倘若她不是那人,那自己近来的种种纠结烦恼、抑郁不安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怎么每次朕想讨佳人欢心的时候你都要捷足先登的插上一脚?你什么时候能不来搅局啊!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朕很郁闷啊有木有! 路易:原来……清国人说汉语的发音还没有我标准呢,嗯……有木有? 第53章 顿悟 刘裕铎自从廉亲王过世后,当真提心吊胆了好长一段时间。每日里总是担心会有太监来传皇上的密旨要取自己性命,即便是在夜间也无法安睡,常常被恶梦惊醒,稍有响动就以为是抄家的人到了。 然而过了几个月,皇上仍然没有提及此事,当然从此也未再召他前去诊脉。刘裕铎放心的同时,也有着些许失落。不过想到至此可以远离宫廷是非、安度晚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此便歇了以前争强好胜的心思,不论如何被同僚讥讽嘲笑,只是默然以对,静静的过着自己与世无争的生活,做着虽然无人关注然而自己却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好容易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刘裕铎却突然意外的接到了皇上召见的旨意,虽然惊异不定,但也只能乖乖的前去养心殿觐见。 这一路上刘裕铎的右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这样忐忑难安的感觉让刘裕铎十分惶恐,心中难免疑惑,难道说皇上又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吩咐自己?但愿此次千万别牵扯到什么宫廷辛密,自己也是有些年纪的人了,小心脏可不太好,再也禁不起皇上的折腾了。 刘裕铎进殿之时,见到雍正正在批阅奏折,微皱的眉头及紧抿的嘴角显示着皇上此时正在专心政务。而殿内除了高公公以外,并无其他侍从侍奉。 刘裕铎赶忙跪地请安,略微颤抖的声音明白的显示着他此时心中的紧张。 雍正见刘裕铎跪地请安,也不叫起,反而继续批着折子,直到将最后一笔写好,才放下朱笔,起身缓缓踱至刘裕铎身旁,缓缓问道:“朕听闻你当年与太医苏瑾关系最为亲密,经常一起研习医道,据说苏瑾还常常住到你的家中,有时与你抵足而眠,甚至彻夜详谈。看来,你对那苏瑾,也算情谊深厚、感情甚笃。” 刘裕铎闻言心中一紧,这宫中谁不知晓苏瑾太医是一个禁忌,自从八阿哥福惠过世后,从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人。虽然皇上封锁了消息,众人仍对当年之事颇多猜测。宫中之人大多认为八阿哥福惠突发急症,却因苏瑾太医救治失当而殒命。因此皇上龙颜震怒,密旨处死了苏瑾太医,更不许宫中众人再谈论此人。 而后,这位曾经显耀一时的苏瑾太医便如同划过暗夜的飞星,虽然光芒璀璨但却过早陨落。而苏瑾太医曾经坚持的医疗方法却意外的在皇上的默许下得到继续的推行。只是,众人皆揣测着皇上的心意办事,见苏瑾失了圣心、坏了事,自然要和他撇清关系,以往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之人在他死后却避之唯恐不及,常常在他人面前数落批判苏瑾为人狂妄、医术浅薄,生怕被人误会自己与苏瑾有什么关系。 而只有刘裕铎一人依旧将苏瑾当做至交好友,甚至还为苏瑾立了一个衣冠冢,每逢清明还会去拜祭一番。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刘裕铎的确将苏瑾当做忘年之交,又因他的隐秘的死亡而悲伤叹息,再加上时刻担忧自己被皇上抄家灭口,难免有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而后见皇上也并未对此深究,便渐渐放开手脚,更是没有避忌的祭拜怀念苏瑾。甚至将苏瑾留下的医书、记录的脉案都一一整理成册,极力推行外科手术、消炎疫苗等苏瑾主张的医术。虽然进展缓慢,但刘裕铎却也并不在意,反而却一直坚持了下来,没想过放弃二字。 可是即便如此,刘裕铎也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被皇上当面问及与苏瑾的关系,听皇上语气平静难以窥见其心思,又见皇上直言指出自己与苏瑾相处的种种情形,心中难免惊慌,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皇上话,奴才与苏瑾太医的确是有些交情。奴才对苏瑾太医的医术颇为信服,便想着将其中的治病良方与中医融会贯通,应该可以救治更多的病患。” 雍正听后默然半晌,直到刘裕铎几乎坚持不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沉声问道:“那苏瑾的医书中,曾经提及过催眠之法,据说可以使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更言运用此法可以使人想起某些已经遗忘的往事,或是失去某些记忆。这催眠之法,你可会用?” 刘裕铎心中一惊,对于雍正惊人的掌控欲与广布天下的眼线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于是更不敢有任何隐瞒,十分诚恳的回禀道:“回禀皇上,苏瑾太医的医术中的确有关于催眠之法的记载,奴才也对此法十分好奇,尽管也曾多次研习,但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试用过,只能说略知其方法,却不敢妄称擅长此道。” 雍正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以你的医术,可能配出使人说真话或是想起某段回忆、丧失某段记忆的汤药?” 刘裕铎皱眉沉思,缓缓摇头道:“若说使人丧失记忆的药方,并不难配出,只是若要让人失去特定的某段记忆,这却很难办到。而若想令失忆之人想起以往的事情,却更是难上加难。至于令人说出实话的药方,却是有的。只是此药对人的神智有极大的伤害,极易留下失去记忆、精神失常等严重的隐患。若说安全有效,却不及那催眠之法。” 雍正心中想着那人与苏瑾神秘莫测的联系,便对刘裕铎吩咐道:“朕命你于十日之内研制出有上述功用的药方,并且练熟催眠之法,此事,朕不希望有他人知晓。” 刘裕铎连连应诺,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让他人知晓,又是这样诡异的旨意,怕是又牵涉到了宫廷辛密了吧。天晓得,自己真的不想再背负什么不得告人且危险万分的宫廷秘闻了! 雍正自从上次离开秦府后,便吩咐两名暗卫时刻注意秦府的动向,除了每日要向自己汇报秦夫人和小公子的情况,还要负责保护好两人的安全。 然而,雍正虽然每日都要听取暗卫的回禀,却没有再动过去秦府的念头。在弄清楚暮朝的真实身份前,雍正实在不愿再见她,除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更不愿看到那位路易对着她纠缠讨好的模样。至于如何对待暮朝,雍正现在还无法决定。这一切,自然要看她与那人究竟是何关系才能定夺。 雍正皱眉沉思,幽暗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五指渐渐收紧,直将那人留下的神秘书籍握出些许皱痕。 看来,自己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了。 由于没有雍正的打扰,路易这些天却是过得万分开心。每日花样百出,总是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哄暮朝开心。 这天,路易又在秦府的后花园中捣弄了半天,便用绸布蒙上暮朝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来到花园中,才轻轻将蒙于她眼睛上的绸布解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暮朝缓缓睁开眼睛,却惊讶的发现在自己面前矗立着一座造型精美的冰雕。 那是一座与真人比例相同的雕像,身着汉服的美丽女子牵着一个俊美的男孩儿,两人眉目舒展、笑容明丽,一个身着西式宫廷服装的男子单膝跪于地上,手捧着一束美丽的玫瑰花,侧头仰望母子二人,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快乐与期待。这座雕塑极其精巧,人物面容栩栩如生,衣带翩然、活灵活现。 暮朝看了十分震撼,不禁惊讶的问道:“你在院中忙了大半日,就是为了弄这个东西?” 路易却是得意的说道:“小时候师从大师学过几日绘画雕塑,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怎么样?还挺像你的吧!” 暮朝望着路易碧蓝的眼睛里那毋庸置疑的爱慕与期待,心中感动之余,也不禁万分无奈。 暮朝轻叹了口气,薄唇轻启,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路易轻轻按住了嘴唇。 “暮,什么都别说。你那些拒绝我的话,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了。我知道你只想把我当成朋友,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是,你却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定是又要劝我回法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尽一位公爵应尽的职责。可是,我无法欺骗自己。这些日子,我发现,哪怕只能坐在你家的庭院中,每天看着你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我也觉得无比幸福。我现在没有其他地方想去,除非,你在那里。所以,不要再赶我走,也不要再拒绝我。就让我好好陪着你吧,在你的爱人回来之前,就让我暂时替他,好好的,照顾你。你不必为我担忧,也不要心怀歉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快乐,哪怕是在等待中,哪怕知道未来之路必会充满坎坷。即便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也是我的荣幸和骄傲。” 暮朝沉默半晌,却是缓缓说道:“路易,你不该将这些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对于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期待越多,将来的失望便会越大。离开我,忘掉我,做回以前那个风流倜傥、自由洒脱的奥尔良公爵。当你遇到一个深爱你、适合你的女孩,你会发现,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荒诞的梦,醒后便会风流云散、了无痕迹。好好珍惜那个女孩,爱她、照顾她、给她幸福。如此,你也会得到真正的幸福。这才是爱情该有的甜蜜与快乐。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相伴一生。” 路易闻言沉默不语,清澈的眼眸凝视着暮朝,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严肃。良久,终是轻笑着叹息道:“我是不是幸福快乐,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明白。你也许可以把握住自己不去动心,但是恐怕却无法阻止他人对你倾心。” 陌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咬紧嘴唇,却是没有上前打扰。 夜间,暮朝看着桌上精美的首饰盒中那颗璀璨的黄钻戒指,脑海中又再次想起路易对自己的用心和执着。这颗在史书记载中将会于一个世纪后闻名世界的金黄色钻石,却也由于自己的原因意外提早了百年呈现于世人面前。 虽然暮朝拒绝了路易的求婚,但路易却依然坚持要将这枚黄钻戒指送给暮朝。见到暮朝犹豫不决的表情,又坦言请暮朝将这枚戒指当成朋友送来庆贺她生日的普通的镶有钻石的戒指,而不是用来订婚的钻戒。 路易总是说自己心甘情愿,又说相信以真心换真心。暮朝在感动之余,却是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穿越经历与上一次与雍正相处的种种不同之处。暮朝思索半晌,竟然惊讶的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难怪每次回到空间,M总是要对着自己说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自己愚钝自大,以为凭借虚情假意的暧昧便可以让执掌天下大权的帝王听从自己的谏言,相信自己那些不尽不实的谎话。原来之前自己的种种失败,都是自己大意轻敌,咎由自取的结果。 然而,自己此番为了陌陌重回大清,却发现自己的书稿建议当真在大清留下了些许痕迹,产生了一些颇有意义的影响。暮朝仔细回想自己与雍正相处的点滴往事,竟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对雍正用了些真情,虽不是倾心相许的男女之爱,却有着几分发自内心的钦佩及关心。 难道正因为如此,雍正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继续推行那些在此时看来匪夷所思的政策谏言?与此同时,暮朝又思及困扰自己许久的预示未来的神秘梦境中与雍正的种种纠缠,暮朝不由得抚额叹息。看来自己的未来,必定麻烦重重、不得平静了。然而想到陌陌精致可爱的面容、纯真清澈的眼神,又不禁莞尔。无论如何,这一次,自己定要好好护住陌陌,再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雍正看着刘裕铎呈到自己面前的药方以及关于使用催眠之法的详细记录,眉头紧皱似被难题所困扰。雍正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招来暗卫,正要开口吩咐,却突然看见高无庸神色惊慌的走进殿中跪伏在地,说是留在秦府的暗卫回报,有关于秦氏母子安危的要事回禀。 雍正闻言心中一紧,突然站起身子差点撞翻了面前的御案。雍正顾不得其他,赶忙招那名暗卫上前回报。 然而随着那暗卫的陈述,雍正的面容却是愈加阴沉,锐利的凤眸更是幽寂黑暗,深不见底,薄唇扬起没有丝毫温度的笑纹,冷哼一声,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其中嗜血的杀气却是令得暗卫们胆战心惊。 众人惶恐惧怕之余,却也不禁想到,自从上次八阿哥福惠意外被刺伤后,有多久没有见到皇上这样暴戾嗜杀的表情了?正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同时在心中默默的为那些惹事之人点几根蜡烛,提前哀悼一下他们即将遭遇的悲惨命运。 第54章 惊魂 自从路易住进秦府后,便每日对陌陌灌输男孩子应该自己睡一个房间的观念,陌陌实在无法忍受路易高强度音波功的折磨,更被路易的激将法刺激的决定自己睡一个房间,开始学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暮朝对此倒是乐见其成。虽然暮朝并不急着让陌陌长大,然而暮朝却也知道,对陌陌来说,成长的过程终究无可避免。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的怀抱,离开自己身边,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今夜,暮朝如同前两日一般先到陌陌的房间里,讲睡前故事给他听,直到他睡熟后,才为他盖好锦被,并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暮朝转回与陌陌房间相邻的自己的卧房,刚一推门,便敏锐的闻到室内不同寻常的气息。 暮朝心中一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走进屋内,如同往常一般坐于梳妆镜前将自己的发饰卸下,乌黑的青丝顿时如流水般倾泻于身后,柔顺润泽仿若上好的锦缎。 暮朝随手轻拢了几下秀发,又起身将外衣褪去,仅留下贴身的白色寝衣,便斜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这几日自己正在看的《淮南子》,一页一页的细细翻看。 然而,暮朝仅看了几页,眼皮便开始发沉,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细白修长的手指微微松开,那本《淮南子》便滑落于地,发出一声轻响。 过了一刻钟,屋内梁上竟然跃下两名蒙面黑衣人,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便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一人伸出手来探了探暮朝的鼻息,又轻晃了几下暮朝的手臂,见暮朝仍然继续昏睡,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便神色一松,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其中身材高壮的黑衣人说道:“宋五他们想来也已经得手了,虽然那小鬼有几分本事,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那宋五也不吃素的主,谅那小鬼也惹不出什么花样儿!” 另一位身量瘦小的黑衣人嘿嘿一声冷笑,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夹杂着刻骨的仇恨,“这下子抓了那昏君的女人和孩子,看他到底救是不救!无论如何,总不能让这女人和那孩子好过,定要让那昏君也尝尝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 那个高壮的黑衣人又从身上取了绳索,打算将暮朝的手紧紧捆住,以免生出意外。却不想刚要动手,却被那瘦子伸手拦了下来。 那瘦子盯着暮朝清丽脱俗的面容,细小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恶毒,语气阴狠的说道:“先别忙,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又中了迷烟,如何是你我的对手?看那昏君对她如此着紧,想来对她也还有着几分情谊。你说,倘若那昏君知道自己的女人竟然被他人强占了身子,会不会羞愤懊恼、心痛欲狂?如此,也算为那枉死在宁古塔的亲人挚友们报了血海深仇!” 那高壮之人却面露犹疑之色,喃喃道:“张二哥,你还是先别乱来。虽然咱们已经先将秦府的仆从及住在前院的洋人们用迷药迷昏了过去,但恐怕迟则生变。隔壁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却也没有得手的讯号传来。咱们还是按照先前计划,先抓住这个女人,若有必要,还可以用这女人让那小鬼乖乖的束手就擒。等咱们将这女人和孩子绑到隐秘之处,到时候,想要如何处置他们,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只是现在尚在险境,还是小心为上啊!” 那瘦子虽不甘心,却也知道同伴所言有理,因此便打算将暮朝的手脚绑好,再放进麻袋中移到别处。 然而却不想尚未碰到暮朝的手腕,便被一个身影鬼魅的高手握住了手臂,那强劲的力道瞬间便捏碎了他的手腕。那瘦子不曾想会在秦府遭遇如此高手,连忙奋起反抗,然而勉强过了几招,便又被那高手折断了另一条手臂,并且打碎了腿骨。于是那瘦子只能躺在地上低声呻吟,再也没有反抗逃跑的力气。 那高壮的黑衣人眼见情况不对,便转身想跑,然而却被另一位高手缠住,二人瞬间便缠斗在了一处。不多时,胜负便已见分晓,那黑衣人被制服在地,与那瘦子一样双腕折断,打碎了腿骨,只能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地上,虽然痛极但却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 这两位高手虽然成功的制服了对手,然而却面色灰白,神色紧张。二人连忙上前查看暮朝的情况,伸手探了探暮朝的气息,却是极其小心的不敢接触到她的身体。二人见暮朝虽然昏睡,但气息还算平稳,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视线一转,恰好瞄见暮朝被那高壮黑衣人翻弄得有些上卷的袖管中露出的一节雪白的藕臂,二人又不禁双眉紧皱,神情沮丧,面容哀戚如丧考妣。 二人心中皆有着同一个念头,那便是这下惨了!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以秦氏母子安危为重,定要将前来寻事的歹徒一网打尽。二人原本想要先行观察一番,看看能否从歹徒的谈话中多了解些他们的情况,借此机会剿灭匪徒的老巢,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二人竟然胆大包天的想要对秦夫人无礼。这两名暗卫皆是雍正的心腹,如何不知雍正对那秦夫人另眼相看,于是当二人发现情况不对时,便赶忙现身将匪徒制服,再也顾不得其他。 开玩笑,倘若皇上知道由于他们二人的疏忽,竟然让秦夫人被那无耻恶人占了便宜去,那么自己这条小命也便岌岌可危啦。 二人正心思惶恐、忐忑难安,却见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位身着黑色貂皮大氅的威严男子。两名暗卫心中一惊,赶忙过来见礼。 其中一人回禀道:“皇上圣安。奴才已将想要对秦夫人不利的歹徒制服,只是秦夫人中了迷烟,尚在昏迷中。如何处置这两名歹徒,还请皇上示下。” 那躺在地上的两人见到雍正前来,更是恨得目眦欲裂,张口便大骂雍正昏庸、残暴。然而只骂了几个字,便被有眼色的暗卫迅速的堵住了嘴,再也骂不出半句话来。 雍正两日前听闻有人想要利用秦氏母子对付自己,心中自然雷霆震怒,于是加派了几名暗卫调查此事,命其定要将匪徒一网打尽,确保秦氏母子的安全。却不曾想那匪徒倒是有着几分本事,行事十分诡秘,竟然暗中还与白莲教有些许联系,暗卫查起来也颇费了一些功夫。 雍正担心此次歹徒武功高强,不好对付,于是将留在秦府的暗卫更换为顶尖的高手,然而虽然布置好了一切,却犹不放心,于是今夜在听闻歹徒动手的消息后,便连忙微服赶到秦府,却见暗卫已经及时将欲对陌陌不利的两名歹徒制服,陌陌没有受到惊扰,兀自睡得香甜。 雍正又赶忙去看暮朝的情况,见到暮朝安然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听闻暮朝被那歹徒迷晕,仍然不禁皱起眉,眼光一转,又瞥见暮朝右手臂的衣袖微乱,露出雪白的藕臂,那小臂上竟然有着一道两寸余长的狰狞伤疤。 雍正顿时身子一僵,心中涌起难言的情愫。胤禩的右臂上,也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伤疤。而暮朝身上这个极其相似的疤痕,究竟是巧合?抑或是暗示? 雍正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的悸动,几步走上前去,轻轻的拢了拢暮朝的长发,又轻抚了几下暮朝手臂上的伤疤,柔和却专注的视线扫过暮朝如黛的眉、挺巧的鼻、淡粉色的双颊以及微启的唇。雍正的眼神愈加炽热,深邃的眼中有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雍正拉过锦被将暮朝紧紧的包裹好,俯身将暮朝抱起,对着身旁的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带着暮朝离开了秦府。 暮朝自然没有真的昏睡过去,她只是想要将计就计的查出究竟是谁想要对自己不利。然而却没想到雍正派来的暗卫出手制服了歹徒,更加出乎暮朝意料之外的是雍正竟然亲自前来,并且就这样明晃晃的将自己抱走。 暮朝表面上仍然装作昏睡的模样,心里却直想暴走。 这气息分明是雍正没错,然而这厮真的是那个威严谨慎、多疑暴戾并且超级在乎自己名声的帝王吗?他怎么会当着属下的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将一个有夫之妇亲密的抱于怀中?暮朝不禁怀疑这货难道是被人穿越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看雍正这架势,显然是想要将自己带回宫中,暮朝也不禁十分好奇,究竟雍正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然而当暮朝感到自己被雍正放在了一张温暖舒适的床上,并且听闻有人说要用银针刺穴的方式将自己唤醒,终于实在忍无可忍的睁开双眼,怒视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雍正。 雍正见到暮朝醒来,倒也没有惊讶,也不问她为何装睡,反而语气淡淡的说道:“醒了正好,咱们也该好好的谈一谈了。” 暮朝被雍正诡异的笑容惊得头皮发麻,不禁问道:“不知皇上想要和我谈些什么?” 雍正盯着暮朝清澈的凤眸,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朕知道你一向诡计多端、谎话连篇,朕也不想和你费这些功夫。如此,还是先让刘裕铎为你好好做些准备,等你可以说实话的时候,咱们再详谈。” 暮朝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让自己说实话的方法?这即便是在自己生活的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够做到。这雍正到底抽什么疯?究竟是哪里得来的自信啊? 于是在暮朝好奇、期待的目光中,刘裕铎先是端来了一碗黑漆漆的不知名的汤药,吩咐旁边侍立的嬷嬷动手逼着暮朝喝下去,然而尚未等嬷嬷动手,暮朝便微笑着接过了药碗,很是豪爽的仰头一饮而尽。 刘裕铎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便很是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刘裕铎却沮丧的发现原本应该神智迷幻的人却依旧瞪着晶亮的大眼睛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那目光中的期待甚至比自己更加强烈几分。 刘裕铎回头望了一眼立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帝王,果然发现皇上的脸色比刚才阴郁了几分。刘裕铎身子一抖,连忙开始施行第二套方法。于是,在暮朝好奇的目光中,刘裕铎开始为暮朝进行催眠。 暮朝些好笑的看着刘裕铎拿着一个拴着丝绦的玉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暗示的话,实在忍不住竟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于是雍正原就阴郁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锐利的凤眸中射出恼怒的厉芒。 暮朝见雍正真的恼了,连忙摆手解释道:“不好意思,是我不好,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笑场。对不起,对不起!刘御医,你继续。没关系的,其实你的方法基本上是正确的,只是还需要继续努力。比如说,刚刚其实你可以这样……” 雍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原本应该被催眠的人竟然反过来指导起刘裕铎如何进行催眠之法,终于忍无可忍的大怒道:“你给朕住口!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统统给朕滚出去!高无庸,你给朕守着奉辰苑,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入殿打扰,擅闯者即刻杖毙!”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刘裕铎:皇上!偶真地已经尽力啦!秦夫人段数太高,实在素太难攻略啦! 雍正:没用的家伙!给朕滚粗去! 第55章 惊喜 殿内侍从闻言皆慌忙退出殿外,仿佛慢走一步便会成为皇上雷霆震怒之下的牺牲品。 暮朝望着瞬间便只剩下自己与雍正两人的寝殿,不由得有些无语。因为雍正的视线太过锐利霸道,灼热的令人难以忽视,于是也只能起身走下床来,微笑着与雍正默默对视。 然而雍正却只是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凝视着暮朝,晦暗的凤眸中种种复杂的情绪翻滚撕扯,渐渐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 暮朝望着雍正越来越恐怖的眼神,无奈的摇头道:“皇上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又何必闹得这么僵呢?不如这样,你来问,我来答,我保证不再说假话,你看这样可以吗?” 雍正仍然默默的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暮朝见雍正显然不相信自己,于是又试探着说道:“皇上也站了大半天了,又这样瞪了我半晌,你不累吗?不如,我先给你泡一壶热茶,普洱还是碧螺春随便你选。若是能让宫人再拿些糕点小吃什么的便更好不过了。你知道吗?当人吃饱的时候,血糖就会随之升高,心情自然也会好很多,也便不会纠再纠缠那些负面情绪……” 雍正心中已经怒极,但却根本不信暮朝此时会对自己说出实话。雍正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琢磨着既然不能用药物使她说出真相,那么只能用她的弱点令她道出实情。雍正又想到暮朝对陌陌的在意及宠溺,于是故意冷冷的说道:“朕看你还是好好待在奉辰苑中思考几天,仔细想想自己的处境,再决定要给朕一个怎样的答案。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在意的小儿子,如果几天后你的答案令朕不满意,那么陌陌他就会……” 雍正尚未说完,便被暮朝急切的插言道:“我拜托皇上千万不要说完这句话!” 面对雍正惊讶的眼神,暮朝尴尬一笑,又继续解释道:“嗯,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也知道皇上心中自然舍不得陌陌,又何必拿这些狠心的话故意吓唬我,日后反倒令自己后悔。再说,我已经坦诚的告诉了皇上,我现在就可以回答皇上的疑问,保证不再说一句谎话。皇上又何必空等这几日,白白浪费彼此的时间,徒令陌陌担忧着急呢?” 雍正看着暮朝在自己的盛怒之下还能如此坦然自若的与自己周旋,心中更是懊恼,于是一步步向那个自己又爱又恨的人走去,冷声质问道:“好啊,既然如此,你便现在就回答朕的问题。可是若是回答得不好,让朕听得不满意,便别怪朕狠心,到时候有的是刑法伺候得你开口说出真相。朕提醒你,不要妄想再次欺骗朕!朕生平,最恨他人欺瞒。尤其是你!竟敢撒下漫天大谎,屡次将朕玩弄于鼓掌,先是胤禩,现在又是秦夫人!朕真是十分好奇,你究竟还有什么让朕惊诧莫名的身份?你既然胆敢如此欺骗朕,朕又岂能轻饶于你?” 暮朝见到这个与自己预示未来的梦境重合的一幕,心中一紧,面上却是满脸无奈的神色,略显尴尬的抚额叹息道:“皇上圣明睿智,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些已经用过的老招数会对我有用?”心中却是默默吐槽道:“至于我曾经用过的其他身份,皇上还是不要知道为妙啊!不然,万一将自己气的爆血管,岂不是十分冤枉!” 暮朝这样想着,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自己身为鳌拜之时那高壮魁梧的身躯以及满脸的络腮胡须,想到雍正若是见到这样的自己,还能与自己深情对视,说自己并不介意外在的容貌,只在意内在的灵魂。暮朝想到此处不禁狠狠打了一个冷颤,赶忙摇头将脑海中的诡异画面驱逐出去。 雍正原本故意说出这些自己心中的猜测想要借此观察暮朝是否会露出破绽,从而证实暮朝与胤禩之间的关系,然而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有分辩解释一句,就这样利索干脆的承认了自己与胤禩隐秘的关系。 雍正不禁瞪大了眼睛,无语的想到这位一向诡计多端、谎话连篇之人竟然就这样承认了?在没有进行成功的药物控制、没有完成催眠、没有有效的要挟、没有刑讯逼供的情况下,竟然就这样承认了?那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各种布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然而,雍正得知暮朝果然就是那位将自己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但却依然令自己心动牵挂之人,震惊过后便是一阵心绪激荡。 想到日思夜想、心心念念之人没有阴阳相隔、没有远在天边,反而近在迟尺、触手可及,于是恨不得将她立刻紧紧的抱在怀中,狠狠的亲吻那张总是惹怒自己的薄唇,好好抱她、拥有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然而看到暮朝脸上一派淡定从容的轻柔浅笑,想到她刚刚那些虽然软绵绵却句句刺得自己肝火上升、一言一语皆戳中自己心中所想的回答,又不由得一阵气愤懊恼。难道与自己重逢,喜悦兴奋、情难自禁的人,一直都只有自己吗?她以秦夫人自居,莫非还将自己当做替身吗? 雍正越想越怒,脚下步伐加快,迅速欺身上前,伸手扼住了暮朝的咽喉,咬牙切齿的说道:“朕能掐死你吗?能吗?能吗!” 雍正真的是很想将这个折磨得自己几欲疯狂之人掐死算了,然而望着她那丝毫不反抗的模样以及满含笑意的清澈眼神,不禁又是气愤、又是不忍。 雍正忽然心念一动,伸手将暮朝拦腰抱起,抛到了床上,随后欺身压住暮朝的身子,伸手扯住了暮朝的衣领,并附身在暮朝耳边威胁道:“朕知道你不怕死,不怕痛!但朕相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弱点。你的弱点是什么?朕会一一慢慢找到。朕要让你明白,朕不是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之人!你既然已经招惹了朕,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只能是朕的女人!” 雍正说罢,俯身便吻上了暮朝洁白的颈项,然而正当雍正想低头吻上暮朝粉嫩的唇瓣,却忽然被暮朝洁白细长的手指抵住了嘴唇。雍正一愣,只见暮朝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说道:“皇上不如猜猜看,我究竟是躲不开?还是不躲开呢?” 雍正不由得愣住,却见眼前佳人身影一闪,瞬间便逃离的自己的怀抱,坐在距离床铺有段距离的桌边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却是轻笑道:“茶色浅碧、香气淡雅,这茶虽然已经凉了,但却仍然别有一番风味。莫非皇上昨日曾来此处动手沏上一壶碧螺春,自己独自品茶以慰思念之情?看这茶沏得极是用心,几乎与我当年冲泡的味道一模一样。能令皇上费尽心思、思之欲狂之人,难道真的是我吗?” 雍正目光灼灼的瞪视着眼前温柔浅笑却令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佳人,心中忽然闪过一抹惊异。 雍正起身来到暮朝的身旁坐下,也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抿了几口,抬头直视着暮朝清澈的眼睛,语气平淡的问道:“朕记得你上次在胤禩身体中时,与一般人并无差异。当时你若有此能力,想必早就逃之夭夭,又岂能被朕轻易的囚禁、施刑?而这一次,你身手竟然如此敏捷,甚至超出一般常人所能。就凭你这身功夫,怕是朕手下顶尖的暗卫也不是你的对手。难道说,你现在的这个模样,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暮朝侧头一想,便微笑着答道:“皇上猜的不错,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这样的。” 雍正闻言一愣,随即眉头微皱,又问道:“陌陌那孩子,当真是你的骨肉吗?” 暮朝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浅笑着答道:“不是的。陌陌与我并无血缘,但却是被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们之间的深厚情谊绝不亚于亲生母子。” 雍正听到这个答案,却是略微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又继续问道:“你以秦夫人自居,你当真已经成过亲,是有夫婿之人吗?” 暮朝想着自己与那人之间的种种过往,却是温柔浅笑道:“的确成过亲。尽管没有典礼、没有婚宴,但那却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因为,那时候,他就在我的身边。” 雍正闻言脸色阴郁,放置在膝上的左手紧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语气淡然的问道:“你上次说过与朕很像但却已经不在的人,便是他吗?” 暮朝轻声一叹,摇头道:“其实,你们并不相像,只不过你们都说过同一句话……” 暮朝尚未说完,雍正却是接口道:“朝朝暮暮、一世一生。” 暮朝望着雍正翻滚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缓缓的点了点头。 雍正沉思片刻,凝视着暮朝的眼睛,极其认真的说道:“当初我给你的承诺,并没有做到。我承认那时候福惠的死亡、你对我的欺瞒,都令我十分震怒。然而那时候我只是想要逼你说出实情,并没有想过要你的命。此时此刻,若是我再对你做出同样的承诺,你肯再相信一次吗?” 暮朝没有回答,却是挑眉问道:“倘若我说不信,你便肯放过我吗?” 雍正闻言一愣,思索片刻,却是摇头笑道:“不会。” 暮朝脸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却是没有再说话。 雍正看到暮朝脸上与平日里并无不同的平静笑意,不由得心中刺痛,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用平淡的语气问道:“那么,你刚刚逃离朕的怀抱,算是拒绝朕吗?那你之前身为胤禩之时与朕之间的种种纠缠也只是敷衍应付、毫无真情的逢场作戏吗?” 暮朝闻言却是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直视着雍正深邃的眼眸,认真的说道:“皇上一向睿智,假意或是真情,皇上当真没有半分感触吗?” 雍正想着暮朝费尽心机交给自己的书籍、带病为自己撰写的手稿,想着暮朝为自己冲泡的香茶、与自己之间的默契体谅,心中果然舒服了很多。然而想到暮朝刚才的拒绝,又微皱起眉,疑惑道:“既然你对朕有着情意,刚刚为何又要从朕身边逃开?” 暮朝轻叹一声,明丽的脸上忽然便染上了些许愁容。 “皇上,你还记得福惠的意外吧?他究竟为何会血流不止,皇上应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雍正听到暮朝提起福惠,脸色也随之一暗。 暮朝又接着说道:“那福惠的伤口上正是因为沾染上了苏瑾的血,才会不治身亡。这正是因为苏瑾并非这个时空之人,而我,与苏瑾相同。皇上与我接近,会非常危险。如此,皇上还是要坚持与我亲近吗?” 雍正闻言果然惊讶的瞪视着暮朝,满是震惊的目光却不含半分惶恐。 暮朝在雍正疑惑的目光中,将自己的经历挑拣了些可以让雍正知道的事情讲述给雍正听,但是对于不该让雍正知晓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听完暮朝的讲述,雍正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所以,你是那个来自于异时空未来的人,又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个时空的历史记载。但是,原本的你却并不知道自己身在异时空,反而以为这便是你曾经生活过的时空的历史。因此,你之前的种种努力,是想要改变发生在未来的某些事情吗?比如说,想要救什么人?” 暮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轻叹道:“的确如此。只是,终究是我痴念了。原来,我根本救不了他。” 望着暮朝眼神中的落寞,雍正忽然便有些嫉妒,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怜惜。 雍正起身将暮朝紧紧的抱在怀中,俯身便吻上了暮朝粉嫩的嘴唇。雍正吻的很温柔,仿佛在他怀中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雍正轻柔的吻从佳人的粉唇移到细白的脸颊,从白嫩的耳垂移到如黛的眉,随后又落在那双让自己无比心动的清澈眼眸。 雍正渐渐情动,俯身将暮朝打横抱起,向床边走去。 暮朝望着雍正眼中的盛大的爱欲及固执的坚持,不由得暗自心惊,迟疑的问道:“皇上,你这样对我不妥吧!别忘了,对你而言,我的血液便是毒药,触之即亡。难道皇上,不害怕吗?” 雍正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行至床边,将暮朝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铺柔软的被褥之上。 “你说的没错,朕知道接近你,的确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然而因为是你,所以再危险,朕也必须将你留在身边。你的确欠福惠一条命,然而朕也欠你一条命。如此,便这样吧。你来还亏欠福惠的债,朕来还亏欠你的债。如果,朕当真因为亲近你而死于非命,那便算作偿还上次朕虐打你,间接害得你受苦丧命的血债吧。” 暮朝见雍正竟然如此不顾性命也要和自己在一起,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美丽的双眸,清澈的眼神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雍正望着暮朝无比震惊的模样,却是突然轻笑了起来,揶揄道:“为了你,朕甘愿做一次贪恋美色的昏君。从今而后,你的眼中只能有朕一人,只能陪在朕的身畔,待在朕生活的地方。”雍正边说边俯□,在暮朝耳边喃喃低语道:“朕也会好好照顾你,疼你、宠你,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而你的心愿,朕自然也会帮你一一实现。” 暮朝听闻雍正动情的低语,心中不禁震动。思及自己的心愿,又不禁有些怅然。 暮朝轻叹一声,终是伸出手臂揽住雍正宽厚的背。这一简单的动作却令得雍正瞬间狂喜,极其认真的保证道:“放心,朕会很小心,不会让你受伤的。” 暮朝心中有些疑惑,心中暗讨,就算是受伤,也是你受伤,我怎么会受伤呢? 然而随着两人的亲吻纠缠,彼此都不禁面色绯红,情动不已。雍正望着眼前佳人水润清澈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不由得更是心绪激荡,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对佳人温柔以待,给彼此一个完美的夜晚。 这一晚,奉辰苑中自然柔情蜜意、春意盎然。 暮朝在陷入昏睡前最后想的问题却是原来这两个时空,当真是有着很大的差异的。 雍正望着怀中沉睡的佳人,却是满心欢喜,自己终于完整的拥有了这个神秘莫测却又令自己无比心动之人。 雍正不由得想起暮朝说过的她的血液对他而言是致命的毒药,然而此时雍正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雍正想起以往暮朝身为胤禩之时对自己的求欢也是借故拖延,不禁低声一笑,伸手刮了刮暮朝秀气的鼻子,轻声说了句“小骗子!”,声音低沉悦耳、温柔无比。 第56章 宸妃 高无庸在奉辰苑外守候了一整夜,虽然不知正殿之中的情况,但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第二日清晨,高无庸算计着上朝的时辰,便轻手轻脚的走到正殿门外,侧耳细听却不见殿内有半点响动。高无庸皱眉纠结半晌,终是开口小声唤道:“皇上,该起了。” 殿内随即有些许轻微的响动,片刻之后,高无庸听到殿内传来皇上低沉的声音:“高无庸,吩咐宫人取些水来,朕要沐浴。” 高无庸闻言连忙应诺着去办了。 高无庸带着几名养心殿的宫人走进殿内想要服侍雍正沐浴更衣,却被室内暧昧的气息惊了一跳。 高无庸见雍正已经起身,但却只着明黄色的寝衣,脸上竟然带着柔和的笑意。 柔和的……笑意…… 高无庸不禁狠狠的打了个突,心中默默垂泪,暗道自己的奴性还真是坚强,此时竟然十分怀念起皇上以前那冷漠威严的模样。 然而想到雍正终于得偿所愿,抱得佳人归,高无庸也放下心中的大石,真心的为主子感到高兴。至于那秦夫人的汉人身份、已婚有子等问题,高无庸却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开玩笑,以主子的本事,想要摆平这些事情,还不是易如反掌。 无论皇上是否将秦夫人当做那位主子的替身,但这秦夫人能得皇上的宠幸,也算是天大的福气。想到皇上已经起身,那秦夫人却兀自沉睡,皇上不但没有觉得不妥,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细心的将床幔仔细的拉拢,将那秦夫人的玉容遮挡的严严密密,生怕被他人瞧了半分去。 想到以往皇上留宿后宫之时,一众妃嫔的温柔小意、体贴服侍,再看这位主子竟然在皇上已经起身后不但没有起来伺候皇上更衣用膳,反而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而更加让人意外的是一向极其重视规矩的皇上竟然对这位主子格外恩宠纵容,悉心呵护。 高无庸见到皇上偶尔瞥向床幔的眼神中透着毋庸置疑的宠溺及温柔,心中惊异的同时,却也不禁感叹,这位主子果然好福气,进宫头一日便得了皇上的宠幸,皇上又是如此宠爱,想来日后封个嫔位,位列一宫主位也不是不可能。只怕以这位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想来日后必有大造化。 雍正见宫人们已将浴盆中放满了热水,又有两名宫人走到自己身旁伸手想要为自己解开衣物,服侍自己沐浴。 雍正看了看眼前忙碌的宫人,又回身瞧了眼遮挡严密的床幔,却是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退下。 高无庸心中更是惊讶,心中对这位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然而尚未等高无庸回过神来,却又听得雍正说道:“高无庸,你带着朕的手谕及御前侍卫到秦府将六阿哥弘曕接进宫来。记住,弘曕便是朕失落在民间的小儿子,日前刚刚寻回,赐名弘曕,序齿六阿哥。敕封六阿哥生母秦氏为宸妃,赐住奉宸苑。” 高无庸身为大内总管,皇上面前的红人,却是第一次被皇上的旨意震惊的瞠目结舌,呆愣半晌甚至忘记了回话。 宸妃?六阿哥?那时候暗卫的回禀自己可是一字一句听得真真的,这秦小公子明明与皇上没有半分血缘,却竟然被皇上认为皇子,甚至还正经八百的赐名序齿,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看来,皇上还当真是将那秦夫人、不,是宸妃娘娘宠到了极致,看来自己以后要对宸妃娘娘和六阿哥万分尊敬才是。 皇上瞥见高无庸呆愣的模样,皱起眉冷声问道:“怎么?没听清楚朕的旨意吗?可是要朕再重复一遍?” 高无庸连忙连连告罪,忙领命办差去了。 雍正见殿内已无他人,便亲自动手拧了一个热毛巾,来到床边撩起床幔,见暮朝睡得正熟,白皙修长的*将锦被夹在其中,本是随意慵懒的姿态在雍正眼中却是万分撩人。 然而想到暮朝刚刚睡熟,又瞥见那张莹白如玉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倦容,雍正心中怜惜之情大盛,竟然当真歇了自己心中涌起的旖旎心思,亲自动手服侍佳人净身更衣,并为其盖好锦被,细细的掖好被角。 雍正更衣用膳后,又亲自选了两名可靠的宫人秋莲、秋月留下服侍暮朝,并且特意嘱咐不要吵醒宸妃,务必小心侍奉。待宸妃醒后,立刻前去养心殿回禀。 雍正这边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上朝去了,暮朝却当真睡得昏天黑地,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两位始作俑者倒是自在惬意,宫里和秦府却是因为皇上的旨意惊得几乎闹翻了天。 秦府中的陌陌和路易见到前来传圣旨的高无庸,听到本应好好待在秦府的佳人竟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宸妃娘娘,二人惊怒之余,自然不依不饶,直嚷着要进宫向皇上讨个说法,那大胆的言辞惊得高无庸身子瘫软,几乎趴在地上,恨不得立即便找来些东西堵住这两人口无遮拦却能言善辩的嘴巴。 且不说秦府中如何鸡飞狗跳、一片大乱,这沉寂许久的后宫被今早皇上册封宸妃、六阿哥的圣旨将之前的暗潮涌动搅成了滔天巨浪。 皇后见皇上竟然未与自己商议半句便做主册封了一位神秘女子为宸妃,初封即为妃位的妃嫔除了潜邸便跟随侍奉皇上的女子之外,便是通过选秀入宫侍奉的八旗贵女也没有这等圣宠。 更何况,这位女子竟然早在几年前便为皇上生下了六阿哥弘曕。看皇上对这母子二人的态度,显然是极为恩宠重视。一个宠妃,一个皇上宠爱的小儿子……想到此处,皇后本是紧皱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玥茹小心翼翼的瞧着皇后的脸色,小声劝慰道:“皇后娘娘莫急,不过是一位以色事人的女子罢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也不过一时,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了。皇后娘娘不值得为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六阿哥得宠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小孩子,如何比得过养在皇后身边的四阿哥?” 皇后闻言却是嗤笑道:“你当本宫当真在意四阿哥是否得圣心,将来能否承继大统?他又不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愿意多给他几分脸面,完全是因为皇上对四阿哥有着几分重视。如今来了一个皇上格外在意的六阿哥,他的母亲又被皇上破例册封为宸妃,极得圣宠、风头正盛。依本宫看,这对如今死气沉沉的后宫而言,不但不是祸事,反而是好事。反正,只要本宫不出大错,本宫便一直会是皇上最敬重的嫡妻皇后,是大清国的一国之母。且让他们闹去吧,本宫不急,自有人更加担忧。本宫倒要好好看看,那些外表忠厚、暗藏奸邪之人究竟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熹贵妃听闻此事之时正在修剪插于花瓶中的一株红梅,听到六阿哥三个字时剪刀猛地一偏,剪坏了一片花枝。熹贵妃皱眉沉思半晌,却是露出一抹讽刺的浅笑,“宸妃啊,这大清国,还当真曾经出过一位名震六宫的宸妃娘娘。只不过,这位宸妃娘娘的命格却是不太好呢?” 谦妃听到皇上宠幸了一位刚进宫的神秘女子,第二日便册封为宸妃,不由得呆愣半晌,终于缓缓落下泪来。 暮朝醒来之时,已不觉身子酸痛,只是心中却有些茫然若失,泛起淡淡的忧郁。 雍正走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暮朝茫然出神的模样,心中略有不安,赶忙过去将暮朝轻揽于怀中,低声问道:“身子可是好些了?是否还觉得疲累?朕听闻你尚未用膳,想吃些什么,朕陪你一起用些。今日御膳房的福字瓜烧里脊和莲蓬豆腐很是不错,还有甜点杏仁佛手、香酥苹果、莲子糕、豌豆黄也都很好,应该很合你的口味……” 暮朝默默的听着雍正数着菜谱,却是突然问道:“我听宫人们称呼我为宸妃娘娘,还说你将我册封为宸妃,将陌陌赐名弘曕,封为六阿哥,果真有此事吗?” 雍正闻言笑道:“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宫人们究竟有多大的胆子,如何敢做这假传圣旨之事?你一向冰雪聪明,如何连这些竟也想不明白了?” 暮朝难以置信的凝视着雍正含笑的眼睛,喃喃的低语道:“不是我想不明白,而是我实在难以相信皇上竟然也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雍正闻言眉头微挑,故意问道:“哦?此事哪里荒唐了?” 暮朝无奈扶额,“哪里都荒唐好不好!且不说我是一个已婚有子的妇人,再者我并非八旗贵女、又身世成谜,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被封为宸妃?” 雍正却是沉默片刻,异常严肃的说道:“朕心爱的女子,如何便封不得宸妃?” 暮朝被雍正的话噎了半晌,终于无奈的叹道:“再说,这宸妃的封号,不太吉利吧?” 雍正自然也想到了崇德皇帝皇太极最为宠爱的那个显赫一时关雎宫宸妃,看着暮朝纠结的模样,无奈的笑道:“又在找借口推脱了是不是?朕可不信你会忌讳这些。再者,关雎宫宸妃如何,自是与你无关。朕给你选这个封号,只是因为朕觉得只有这个字,才配的上你。朕说过,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自然要给你显赫的身份地位,将你好好的护在身边。至于陌陌,你放心,朕很喜欢他,定待他如亲子。” 雍正原本以为暮朝会对他将陌陌封为阿哥之事存有异议,然而没想到暮朝听到他承诺待陌陌如亲子的时候,不但没有推诿反驳,却是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那双自己最是喜爱的精致凤眸中满溢的复杂纠结让雍正又是不解,又是怜惜,于是更加下决心要好好待这母子二人。 想到日后有佳人相伴左右,雍正不由得露出喜悦的笑容。 第57章 吃醋 “娘亲?娘亲!你在里面吗?” 竟然是陌陌的声音! 暮朝惊得赶忙从雍正的怀了挣脱了出来,面带忧虑的向门口张望。雍正见暮朝那担忧的模样,无奈的笑着吩咐在殿外侍立的宫人们将陌陌带进来。 陌陌一进殿门,便飞快的扑向暮朝,一头扎进暮朝温暖的怀抱,肉呼呼的手臂紧紧的环抱着暮朝的腰,小小的身子竟然微微颤抖,那可怜的模样仿佛一只生怕被主人遗弃的小宠物。 暮朝温柔的揽着陌陌,伸出手来轻轻的拍着陌陌的背,这看似简单平常的动作却是奇异的使陌陌原本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暮朝见怀中的陌陌身子不再颤抖,便俯□来将陌陌拉出自己的怀抱,微笑着刮了刮陌陌带泪的小脸,调侃道:“不是说过要当小小男子汉嘛?男子汉可是打落牙齿活血吞、只可流血不流泪的。怎么刚好了几日,今日却又犯规啦?” 陌陌却是委屈的望着暮朝,喃喃的小声问道:“娘亲不会不要我、再也不见我吧?” 暮朝惊讶的望着陌陌,疑惑道:“你这小家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娘亲怎么可能不要你,再也不见你呢?你是娘亲的宝贝,娘亲还要看着你慢慢长大,娶妻生子呢,如何会抛下你不管呢?” 陌陌听道此处,却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再次扑到暮朝怀中紧搂着暮朝不放,那委屈至极的样子使得暮朝的眼眶微红,清澈的凤眼中也有了几分湿意。 这边暮朝抱着陌陌不住的温柔安抚,那边一直微笑着看着这母子二人的雍正却是渐渐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在那个令人讨厌的路易对暮朝大献殷勤的时候,自己也曾经有过。不过,这种感觉虽然不是剧烈的疼痛,也没有格外的痛苦,然而却仿佛胸口压了一个沉重的巨石,又好像吃了一颗极其酸涩的青枣,真可谓酸涩难言、郁闷无比。 雍正心中疑惑,却因为甚少体会过吃醋的感受而不知自己如此郁闷难过却又不得宣泄究竟所为何事。 然而雍正忽然想到,在暮朝还是以胤禩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时,自己便因为八福晋和楚湘酸楚不已。 自己讨厌她关注他人胜过关心自己,不喜欢看到她对所有人都微笑以对。现在更是对她与养子亲近产生了同样莫名的酸涩,自己这样的举动,不正是与自己一向最是厌恶的后宫妃嫔们嫉妒吃醋如出一辙吗? 想到此处,雍正不禁浑身僵硬,深邃的眼眸中掠过震惊的神色。原来,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为暮朝吃了这么多的干醋了! 自己竟然为她吃醋,还不止一次,且不分对象!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行为,简直比以往自己厌恶的善妒的妃嫔更是不如啊! 雍正越想越是懊恼,这还真是……十分丢人啊,简直是毁了自己九五之尊的威严形象。然而雍正见到暮朝对自己的纠结酸楚茫然不知、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禁摇头苦笑,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往都是一众妃嫔为自己争风吃醋,自己却不是毫不在意,就是不去理会。而如今,自己当真遇到一位放在心坎上,小心呵护疼宠的佳人,却也终于尝到了以往自己最为不屑的吃醋、嫉妒的个中滋味。 而陌陌见到暮朝安然无恙,又得了暮朝的小心保证及悉心安抚,自然渐渐的便平复了激荡的情绪。 陌陌离开暮朝的怀抱,望着暮朝关切的眼神,也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脸色微红的小声说道:“刚才哭的那个,可不是我。我真的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小小男子汉的!” 望着暮朝揶揄打趣的笑容,陌陌又拉着暮朝的手摇晃着撒娇道:“娘亲、娘亲,以后不许拿这件事笑我,更不许将这件事告诉路易那个家伙,否则他定要嘲笑我的!那我岂不是会很没面子?我不依、我不依!” 一直被这亲密相拥的母子二人忽视的彻底的雍正听陌陌竟然提起那个令自己万分厌恶的路易,心中更是酸楚拥堵的难受、吃醋的厉害,终于忍无可忍的插言道:“提那个路易做什么?以后,有四叔当你的皇阿玛,定会好好疼你、宠你,绝对比那个什么路易强上百倍!” 暮朝和陌陌都被雍正这番有些孩子气的赌气之语惊讶的愣住了,两双极其相似的精致凤眸齐刷刷的盯着雍正略显尴尬的面容,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雍正话一出口也便后悔了,自己这酸溜溜的语气,怎么竟好像幽怨的妇人一般!之后又见暮朝与陌陌惊讶的望着自己,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不禁更加尴尬懊恼了起来。 陌陌凝视了雍正一会儿,又抬起头望着暮朝,认真的问道:“娘亲希望我认他做皇阿玛吗?” 暮朝望着陌陌清澈无比的眼神,又见他以极其认真的语气询问自己是否希望他认雍正为父,不禁又泛起熟悉的愧疚之情,然而想到此时二人的状况,并不是告知他们实情的最好时机。于是暮朝安奈着内心的纠结挣扎,温和的对陌陌说道:“陌陌不是很喜欢四叔吗?那么,如果由他来做陌陌的父亲,陌陌可会开心?” 陌陌没有再看雍正一眼,只是默默的凝视着暮朝的满含关切之情的眼睛,一字一句极其严肃的说道:“如果这是娘亲的希望,陌陌自然也会觉得开心。” 这个回答让暮朝心中又是震撼、又是感动,反而让再次被暮朝母子晾在一旁的雍正内心又是酸楚、又是无奈。 雍正不禁再次苦笑,看来,自己那个佳人在侧、麟儿绕膝的美梦若想真正实现,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行啊。不过,不管未来如何,如今总算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因此,决心要讨得暮朝母子二人欢心的雍正为他们张罗了一桌很合二人口味的晚膳。雍正为了培养与暮朝和陌陌间的亲密感情,便特意将殿内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三人紧挨着坐在桌旁自在的用餐,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闲话几句家常,倒是和乐融融,一派夫妻和睦、父慈子孝的祥和之象。 既然下决心与雍正好好相处,陌陌也不再扭捏拒绝雍正的好意,反而自然大方的唤着雍正皇阿玛,对雍正夹给自己的美食也吃得十分开心,又极其贴心的为暮朝夹了她最喜欢的莲子糕,并为雍正盛了碗山药红豆膳粥,喜得雍正不自觉的笑弯了眉眼。 原本按照雍正的意思,想要给暮朝和陌陌盛大的册封典礼,以彰显两人尊贵的地位,然而却被自在散漫惯了的两人坚决的拒绝了。 雍正看到两人对别人求而不得的册封典礼避之唯恐不及,不由得十分无奈。然而想到此时虽然已经尽自己所能的给了两人最高的位份,然而却将那一向喜爱自由的两人生生折断了翅膀,拉入这金碧辉煌的宫廷之中。这对他人而言或许是梦寐以求的喜事,然而对暮朝母子来说却是无可名状的束缚。 然而,谁让自己已经将他们放在了心上,等到发觉之时为时已晚,再也无法将他们从心中移除,也不能移除。 如此,也只有让他们进入宫廷,走入自己的生活。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的拥有他们母子,才能让他有机会好好照顾他们、宠爱他们,给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帮他们实现心中的愿望。 况且,也只有在他们身旁,自己才可以暂时忘却帝王那孤家寡人的身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拥有对自己而言单纯得近乎奢侈却是再简单不过的小小的幸福。 例如,用膳不再是严守宫规的例行公事,反而变成充满欢声笑语的美好时光;朝会过后自己不再觉得除了养心殿外根本无处可去,反而像一个外出许久急于归家的旅人急迫的赶回奉辰苑,与暮朝母子相聚,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说笑玩闹,自己竟也觉得幸福无比;夜晚也不再是自己独自品尝孤寂与思念,仅仅只是将暮朝拥在怀中,呼吸着她甜美的气息,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自己便觉得心满意足、满心欢喜。 于是,圣心愉悦的雍正再次用一道圣旨砸晕了后宫众人。圣旨上先是赞美了一番宸妃品行出众、德才兼备,更是曾经救圣驾于危难,特此免除宸妃与六阿哥行跪礼参拜请安的宫规,以表圣上对宸妃的感激之情。 此圣旨一出,六宫皆惊。 品行出众、德才兼备,后宫当得起皇上如此溢美之人虽然不多,然而却绝不仅仅只有宸妃一人。曾经救圣驾于危难,这更是虚无缥缈、无从考证。况且,救驾究竟是臣子应尽的本分,还是值得褒奖的义举,这完全凭借皇上的心意而定。 然而无论如何,后宫众人均从这令人万分惊叹却与皇上以往行事作风大相径庭的圣旨中看出了皇上对于宸妃及六阿哥毋庸置疑的圣宠。 后宫之人有的嫉妒、有的羡慕,有的蠢蠢欲动、有的静观其变。更有架桥拨火的,私下里议论纷纷的,均对这位被皇上严严密密的护在奉辰苑,深居简出的宸妃娘娘万分好奇,纷纷猜测究竟这位宸妃会是如何的美若天仙、惊才绝艳,才迷得一向极其重视规矩的皇上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不但给了她体面、高位,更是给了她冠绝后宫的圣宠。 据说,皇上曾经想将承乾宫再次翻修,更名为奉宸苑,赐给宸妃母子居住,却被宸妃以麻烦奢侈为由拒绝了。 又说皇上想要将宸妃母子暂且移到养心殿暂住,将奉辰苑大修一番,再将辰字改为宸字,以彰显对宸妃母子的重视。但却被宸妃以喜欢奉辰苑中原本的清幽淡雅为由,劝皇上免去了修缮的旨意,只将名字更换了了事。 且不说后宫妃嫔如何吃醋嫉妒,便是雍正的几位至亲手足也不由得担忧起来,原本还担心皇上过于清心寡欲、威严冷漠,然而如今似乎更应该担心皇上纵容宠妃、荒废朝政。 毕竟,爱新觉罗家族曾经出过情痴,还不止一个。 王爷们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祷告,希望皇上赶快恢复正常。毕竟,情痴什么的,当真不是皇上该有的风格啊!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允禄:情痴神马的,真心不是皇上该有的风格啊喂! 雍正:朕也知道朕的先辈中有两个不着调的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帝王。 皇太极:说谁呢? 顺治:说我呢? 允禄:扶额⊙﹏⊙b汗 当真是有些人不自觉,有些人太自觉啊!╮(╯_╰)╭ 第58章 异能 允祥的身子时好时坏,最近几日又有些旧疾复发,再加上偶感风寒,病情竟是来势汹汹、难以遏制,昨日起竟然到了无法起身行走的地步,只能卧床静养。 雍正知道允祥病情严重的时候,正在奉宸苑与暮朝闲话,听到自己最为重视亲近的弟弟再次病倒,雍正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暮朝见雍正眉头紧皱,面露忧郁,不由得伸手来握住了雍正的右手,轻轻的抚慰中带着关心与安抚。 雍正回握住暮朝白嫩纤细的手,对暮朝回以微笑,示意自己无事。 望着暮朝清澈的眼神,雍正却是目光微闪。 雍正不禁更紧的握住了手中柔若无骨的柔荑,心中却是想起正是这看似纤弱无力的手却轻飘飘的治愈了苏瑾正在流血的伤口,这神奇的治愈能力究竟只对来自同一时空的苏瑾有用,还是对其他人也同样有效? 倘若暮朝神奇的治愈异能当真能治愈重疾伤患,那么自己的十三弟,是不是也就有了康复的希望? 望着雍正欲言又止的模样,暮朝心念电转,顿时便明白了雍正心中所想。 暮朝微笑道:“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了,皇上什么时候竟也变成这样犹疑不定、婆婆妈妈的性子了?” 雍正却是无奈一叹,“还不是怕你多心,以为朕接近你、固执的将你留在身边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是啊,朕也发现了,怎么一面对你,朕就总会不自觉的左思右想、瞻前顾后,这的确不像以往朕的风格。” 暮朝却是笑道:“因为在意,所以才格外小心。皇上这样待我,我很欢喜。” 雍正看着暮朝脸上那抹好看的笑容,然而却无法从中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愉悦。雍正沉默半晌,轻叹道:“欢喜就好,朕希望你在朕身边的每一天,都这样欢喜。” 雍正略微停顿片刻,又开口问道:“那时候,你迅速治愈苏瑾伤口的能力,是只对和你来自同一时空的人才有效吗?对于其他时空的伤者病患可有治愈的办法?” 暮朝早料到雍正迟早会有此一问,如今怡亲王允祥病重,雍正便一定无法按捺心中的担忧及心疼,向自己求助已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想到史书中记载的允祥病逝的时间,似乎这一次的病情,当真不容忽视。 暮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动手为雍正斟了杯刚刚泡好的碧螺春,将茶杯递到雍正手中,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想来皇上心中也有许多疑惑,也是时候将这些事情告诉皇上了。只是这些事情过于匪夷所思,只怕皇上听后难以相信。” 雍正望着暮朝脸上淡淡的忧郁,却是正色答道:“只要你说是真的,朕便相信你。” 暮朝闻言一愣,却是笑道:“人都有私心,都有着自己的目的,皇上其实不该如此相信一个人的。况且,有些时候,人们对自己尚且会自欺欺人,又何况对他人呢?” 雍正沉默片刻,终是说道:“是真是假,朕自有分辩的方法。也许以朕的所知所能无法分辩你所说事情的真伪,但是,朕相信,有时候以智慧无法解决的事情,心灵却可以办到。更何况,只要朕愿意相信,假的也便是真的。你只管说便是,不需要顾忌其他。” 暮朝微微一笑,直视着雍正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此事说来,有些复杂。在我们那个时空,有着非常先进的科技和医疗手段,在每个孩子出生前,都可以通过人工方式进行基因的控制和干预。简单说,这些孩子从出生之日起,他的智力体能便是已经事先设定好的,他们往往只能从事与自己能力相匹配的工作,很难超越自己身体的极限。” 雍正听得万分震惊,实在没想到竟然医学可以发展到如此程度,然而仔细一想,却又皱起眉,摇头道:“如此说来,每个人从出生之日起便可预知自己未来的生活,清楚日后自己能够取得的成就,倒也少了很多人生的乐趣。” 暮朝听到雍正如此见解,却也不禁一愣,随即又接着说道:“可是还有一批特殊的孩子,他们由于先天基因条件优越于常人,却又出身低微,便被选中去进行一些医学实验。简而言之,就是用各种未被法律通过的基因改造方法提升这些孩子基因某一方面的特长,激发他们身上产生普通常人无法具备的能力。当然,这其中不乏成功的例子,但更多的却是惨痛的失败。” 雍正听得双目圆睁,心里又是惊怒、又是心痛,“那么说,你便是这些可怜孩子其中的一个了?你那神奇的治愈异能,便是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激发出来的?那过程呢?可是辛苦、可会难过?那些基因改造失败的孩子,又会怎样?是死亡吗?” 暮朝望着雍正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温暖。 暮朝伸手拍了拍雍正的手背,安慰道:“都过去了,比起那些失败的孩子们,我实在也算万分幸运。而那些基因改造失败的孩子,结果往往凄惨无比。死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那样被他人当成怪物般的活着,每日继续接受各种古怪诡异的实验,还不如死去。” 雍正望着暮朝眼中的忧郁和淡淡的心痛,不禁心如刀绞。 她没有对自己详述童年经历的惨痛,却只用一句轻描淡写的都过去了将种种不堪的过往统统揭过,反而却说那些失败的孩子如何可怜,甚至还说自己比起他们而言万分幸运。 幸运吗?雍正不禁苦笑。如果这也算幸运,那么这种惨痛的幸运,还真是令人敬谢不敏呢。 “所以,那段特别的经历使我获得了罕见的治愈异能。这种异能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种转移的能力。所谓转移,就是指将自己体内基因战胜疾病治愈伤口的能力激发到最大,通过异能转移到需要救治的人体内。虽然可以治愈病患伤者,对自己也有一定的危险和影响。越是严重的疾病、致命的伤口,需要的治愈异能就会越多,对于施行异能的人影响也便越大。至于两个空间的差异,也的确是有的。比如难以相溶的血缘,瞬间便可令人死亡。” 雍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疑惑的问道:“那么严重吗?可是为什么那时候,朕却没事呢?是因为朕的身上没有伤口吗?” 暮朝沉默片刻,脸色略显尴尬,“其实,为了不再发生福惠的惨剧,也算对已逝的福惠有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全,我已经研究出了同化血缘的方法。现在我的血液,已经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危险了。” 雍正听到福惠的名字,心中还是难免一痛。然而想到暮朝刚才话中的含义,又渐渐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深邃的凤眸中射出喜悦的目光,热切的问道:“那么说,使你决心同化血缘的原因,也是为了不伤害到朕喽?” 暮朝闻言面色一僵,心里暗道:这个……皇上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啊…… 雍正一向聪明敏锐,眼见暮朝表情尴尬,沉默不语,便已经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怕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当初如此努力的研究出同化血缘之法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 不是为了自己,那究竟是为了谁呢?雍正刚想开口询问,却突然想到暮朝对陌陌那超乎寻常的宠溺和疼爱,雍正无奈一笑,释然的同时,又恨得牙根痒痒,笑骂道:“你这个人啊,让朕说你什么好?不该欺骗朕的时候,你卯着劲儿的欺骗朕;该欺骗朕的时候,你倒反而诚实的要命!你这样还真是,很不可爱啊!” 雍正想到允祥的病情,又不禁皱眉道:“那以你的能力,如果去为允祥医病,可会伤害到自己?” 暮朝笑着回答道:“医生还要讲究望闻问切,我虽然有治愈的异能,但却也无法活死人、肉白骨。自然要先去看看允祥的病情,才能做出论断啊。” 雍正闻言也觉得有理,便迫不及待的吩咐高无庸备好马车,带着暮朝往怡亲王府去了。还好陌陌一早已经跑去御花园中游玩,不然定是要嚷着一同去看十三叔的。 允祥自从病情加重后,雍正先后已经派来两拨御医为他诊脉,然而御医诊脉后都皆言病情严重,因近些年过于劳神使得本就被掏空的身子愈加体弱,早年的痹症如今愈发不好,气血闭阻不能畅行,再受风寒病邪,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务必小心用药、仔细调养,然而对于医治之法,无非是用些上好的温和汤药不温不火的调养着,虽然不会出大错,但却起效甚慢,十分熬人。 允祥病得有气无力,却突然听闻有两人一同前来探病,听小太监说出那两人的身份,允祥赶忙吩咐自己身边太监的张顺去请二人进来,心里却暗自惊疑,怎么这两个人今日竟会一起来看望自己?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朕好感动哦,美人终于对朕袒露心声了! 陌陌:皇阿玛,相信我,美人娘亲对我袒露的心声一定比对你的多。 雍正:只要朕愿意相信,假的也便是真的。 M:额,⊙﹏⊙b汗 这是幻觉,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得治!╮(╯_╰)╭ 第59章 炸毛 允祥吩咐侍从将自己搀扶起来,想要坐起身子,却无奈发觉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只能叹息着半倚在床上。 只听一声“十三哥,弟弟和十哥来看你了!”却是人未到,声先至。 允祥抬头一看,只见允禄、允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允禄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允䄉却是眉头微皱、表情阴郁。 允祥赶忙吩咐侍从为两位搬来舒适的座椅,又为二人端来刚刚冲泡好的热茶。 允䄉接过茶杯,却是没喝,只是默默的将其放在一旁。允禄却似乎当真有些口渴了,接连喝了几大口,直到一杯茶见了底,才心满意足的放下茶杯。 允祥笑道:“真是巧的很,平日里想见你们一个都不容易,如今怎么一来倒一起来了两位?” 允禄大笑道:“还不是听闻十三哥身体不适,弟弟如何能不来探望。偏巧在门口遇到了十哥,就一起进来了。便是允礼也叨念着要与我同来的。只是不巧的很,偏偏他的福晋今早便发动了,他心疼福晋,又是他百般期盼的孩子,因此便在府中守候,还说只等他得了嫡子,就来给十三哥报喜,到时候,还要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向十三哥讨个红包呢!” 允祥听闻允礼府中的喜事,自然也跟着高兴,苍白的面容因为喜悦竟然也染上些许红润,使得原本极差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几分。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允礼喜得贵子,不说要请兄弟们好好吃一顿宴席,反倒先算计起兄弟们的红包来了!到时候咱们兄弟自然是要去看小侄儿的,只是都别理他,省的他越发得意的夸耀起自己的孩子便停不住口,反倒抢了咱们小侄儿的风头。” 允禄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十七弟什么地方都好,人好、画更好!只有一点,就是越高兴的时候,越是啰嗦!也不知这毛病究竟是随了咱们家族中的哪一位!” 允祥闻言却是忽然想起皇上当年手把手的教导自己读书习字,有时候便捡着自己的小毛病数落教导起来没完,常常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讲好一番道理,并且还要仔仔细细的嘱咐自己应该如何去做。此刻想来,皇上当年那模样,不正是有些话唠的潜质吗? 然而想起自从八哥过世后,自己便与皇上日渐疏远,此刻想到近两年自己小心翼翼的守着君臣的份际与皇上相处之时皇上眼中时常流露出的失望与怅然,允祥心中苦涩,不由得低声一叹。 允禄在众兄弟中性格最是豪爽洒脱,与兄弟们聚在一处之时,也总是最能挑起气氛之人。不仅话多,人也风趣,总是有本事将一众兄弟逗得哈哈大笑。 允祥看着允禄表情夸张的描述允礼那无比担忧、心急如焚的几乎踩碎了庭院中的石板路,也不禁莞尔。 允祥看着允禄那眉飞色舞的欢实模样,便知这家伙心情不错。转头却见允䄉独自愣愣的出着神,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些什么,幽暗的凤眼中泛起浓郁的阴郁。 允祥看着允䄉这般模样,如何不知他想到了何事。别说允䄉心中郁闷,便是自己得知皇上竟然将秦夫人接到宫中,封为宸妃,更是将奉辰苑更名后赐给了宸妃和新封的六阿哥弘曕,心里也觉得梗堵得难受。 允祥虽未见过秦夫人,但是对陌陌这孩子的印象却是极好。允祥初见陌陌之时便觉得这孩子与皇上非常相像,那时候心里也是有些怀疑的。然而皇上言辞否认之后,允祥却也渐渐将此事放在一边,不去理会了。 谁曾想,没过几日便传来了皇上册封宸妃和六阿哥的消息。允祥不由得感叹,原来清冷如四哥,竟也有如此荒唐的时候啊! 以那六阿哥的年纪,宸妃可不就是在先帝孝中有孕的吗?只是玉碟之上六阿哥的年纪却是晚了一年,记为五虚岁。想是皇上虽然不惧御史质疑,但终究对宸妃和六阿哥声名有损。如此行事,也算是对宸妃母子变相的保护。 只是这皇上究竟为何偏偏要将宸妃母子安置在奉辰苑呢?后宫如此之大,宸妃作为皇上的新宠,想住哪里住不得?怎么偏偏要住在奉辰苑? 奉辰苑虽然偏僻荒凉,比不得承乾宫、翊坤宫华贵气派,但毕竟是八哥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啊。 想到八哥过世之时那凄惨的模样,眼前再次浮现出八哥身上可怖的伤痕,即便允祥久经磨难,却也不由得泛起浓重的哀伤。 允祥抬头望着允䄉,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时候,若非允䄉在为八哥带上亲手做的紫檀木佛珠时偶然发现八哥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只怕至今也无人会知晓八哥真正的死因。 那时若非自己拼命拦着,发了狂的允䄉恐怕还真会做出和皇上同归于尽的莽撞之举来。 只是即便如此,想到之前皇上还与八哥亲密无间、手足情重,然而转眼便可下旨将八哥虐打致死。 想到八哥与自己研究枪械火器时那专注认真的模样,想起因着八哥自己在战争中取得的那些胜利,允祥再次难过起来,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难道天家真的便容不下父慈子孝、手足情深情吗? 允祥本来同允一样,对皇上十分怨怼。然而见皇上大肆加封弘旺为亲王,每逢年节便有诸多赏赐,更在奉辰苑种满了八哥最喜爱的梅花,却是不许任何人擅自踏入奉辰苑一步。便是自己和允䄉央求着想要去拜祭一下八哥,皇上都不允两人进入奉辰苑半步。 如此,允祥、允䄉原本恼怒、怨怼的情绪却也缓和了些,想着或许皇上心中也是惦念着八哥的。 然而却不曾想仅仅过了两年多的时间,皇上便允许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入住奉辰苑,还专为那女子改了奉辰苑的名字。其他不知内情的兄弟担心皇上被女色所惑,而允祥却是在担心之余,更是埋怨皇上竟然如此快便将八哥抛诸脑后,再无半点怀念之情。 而其中最为怨恨皇上的人,非允䄉莫属。 允祥知道,允䄉此番前来,定是要与自己商议此事。然而却不想碰上了允禄,自然无法在毫不知情的允禄面前谈论此事。因此,满腹怨言的允䄉无处宣泄,自然只能郁闷无比的独自生着闷气。 允祥心念电转,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将允禄支开,好好趁此机会与允䄉畅谈一番。否则以允䄉对八哥的情分,一定会钻牛尖。这怒火若不及时疏导,倘若有一天爆发出来,必会惹出滔天大祸。 然而正在此时,却见府中管事的太监匆忙的前来回报,说是皇上携宸妃娘娘前来探望王爷,已经走到门口了。 允祥闻言一惊,想到允此时的状况,不由得十分担心。 自从八哥过世后,十哥和皇上之间嫌隙日重,两人彼此见了面不是相看两厌、便是郁闷尴尬,因此渐渐两人都避免见面。更何况此时十哥心中显然对皇上存有怨气,再碰见皇上与宸妃娘娘,还指不定闹出些什么事来。 尽管允祥心里万分焦急,却无奈的看见皇上携宸妃娘娘在高无庸及几位宫人的陪伴下走了进来,虽然皇上及宸妃均因微服出宫身着便装,然而见到圣上驾临,屋内众人皆跪地参拜,向皇上及宸妃见礼。 雍正见允祥竟也要起身参拜,连忙几步上前将允祥按在床上,责怪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知好生将养,这时候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快好生躺着,赶紧将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到时候,朕还有很多军国大事要与你商议呢。” 允祥看皇上如此坚持,也便躺回床上,口中却是连声告罪,那谨小慎微的模样令雍正皱起眉,心中却是缓缓一哀。 雍正没有再对允祥说什么,反而回身叫允禄、允䄉起身,说毕竟不在宫中,今日只叙手足之情,不论君臣之礼。 允禄应诺着站起身,兴高采烈又将允礼府上的喜事详述了一遍,听得雍正也不禁展眉朗笑道:“这倒是一件难得的喜事。等允礼嫡子降生,朕定要好好送上一份大礼给小侄儿庆生。” 允禄也笑着打趣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如了十七弟的心愿了。” 允祥见允䄉面色不对,赶忙笑想要将话题岔开,然而尚未开口,却听允䄉阴阳怪气的说道:“宫中之人皆言宸妃喜爱奉宸苑的淡雅幽静,每日几乎不踏出奉宸苑一步,宫中有多少人仰慕宸妃的绝代风姿,想要见上一面却终不可得。怎么今日宸妃却破例不但出了奉宸苑,更随着皇上来到怡亲王府。莫非,宸妃又看上了这亲王府上的美妙景致,想要在这里建个园子住住?” 允䄉一番话句句带刺,雍正闻言勃然变色,心中怒极想要发作,却又想到允䄉之所以与自己如此叫板,还不是想要为胤禩讨个公道。 想到此处,雍正心中怒火稍缓,不着痕迹的瞪了身旁的始作俑者一眼。 雍正想到当初误以为喜欢上自己亲弟之时的种种痛苦纠结,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而自己虽然恼她、恨她、怒她、怨她,但却终究舍不得杀掉她。 既然舍不得她死,那自然要将真相弄清楚方能继续留她在身边。然而却未想到她竟借此机会一心求死。更在临时之前说了那些话、留下那些手稿,将自己本就有些后悔的心搅得更加悲痛难言、纷乱一片。 想到这两年自己为她经历的种种思念悲伤、更被至亲兄弟误解却无法解释,也不愿解释。 除却其他原因,雍正当真也不愿将自己与心上之人的种种恩怨告知他人,如此,自己还能与她有着些许共同的回忆,苦也好、乐也罢,却是旁人无法介入的密境。 雍正只觉得因为与她共有着一些回忆,也仿佛离她更加接近了些。这些回忆是雍正在近两年里每逢无法遏制心中对那神秘莫测的心上人日益深重的思慕之情时,唯一的慰藉和短暂的安慰。 然而雍正越是反复的在心中一次次展开这些回忆的每一幅画面,却更让雍正如饮鸩止渴般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陷入深深的爱恋。 雍正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正深爱暮朝到了一日不见、思之欲狂的地步,不是在宗人府初见之时,也不是在与以胤禩身份出现的她相处的几月中,而是在她突然离世后那日复一日悲痛无望的思念中,他终于一点一滴的将她深深的镌刻于眉间心头,再也无法舍弃。 雍正想到此处心不由得再次瞥了暮朝一眼,却见她面带浅笑,目光澄澈,这原本正是雍正平日里最喜欢的模样,然而此时雍正心中思绪翻涌、心绪激荡,却见暮朝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对自己心中的苦闷全无半点察觉,中更是恨得牙根痒痒,暗讨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的和她算算这笔旧账。 允祥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僵局干着急却也无法可施,正打算假装病重以求引开皇上注意力的时候,却听皇上语气淡淡的开口说道:“宸妃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断。敦郡王逾越了。朕与怡亲王还有要事相商,你和允禄便先行跪安吧。” 第60章 身孕 允䄉听了雍正的话自然十分不服气,正想继续争辩,转眼却看到允祥那苍白的面容上焦急担忧的神情,终于咬了咬牙,僵硬的行了礼便匆匆而去。 允禄收到允祥求助的眼神,自然心领神会的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允祥不必担忧,向雍正行礼后也匆忙离去了。 雍正有心想让暮朝为允祥诊治病症,自然不愿让他人在旁观看。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对暮朝越是安全。 雍正挥手令高无庸带着侍从们退下,并嘱咐高无庸在外面仔细守着门,不许任何人擅入打扰。 允祥见皇上这番阵仗,也明白皇上定是有要紧的事与自己商议。因此虽然病得有气无力,但仍然勉强打起精神来,暗暗猜测着皇上接下来要与自己商议的事情。 雍正见允祥那极其严肃认真的模样,显然已经进入了候旨办差的状态,心中一愣,随后又笑着安慰道:“快别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你尚在病中,朕如何会在此时与你商议什么朝政要事?只不过因朕担心你的病情,又知宸妃懂得些歧黄之术,因此便想让她为你诊治医病。只是这事毕竟不合规矩,朕不愿他人知晓,因此将服侍的宫人们打发了出去。没想到却引得你一番胡思乱想,反倒令你费神。” 允祥听闻宸妃竟然还懂得医术,也不禁有些惊讶,心中对这位原本就神秘莫测的宸妃更加多了几分好奇。 允祥郑重向暮朝致谢,然而无意间瞥见暮朝那精致清澈的凤眸中满含笑意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恍惚,心中暗道这宸妃的眼睛,当真与八哥有几分相似呢。 暮朝看允祥那多礼的样子,连忙出言安慰道:“现在道谢实在是太早了些,还是等我将你治愈之后再说谢谢也不迟啊。” 接下来暮朝便有些好笑的看着允祥用一方天青色的锦帕覆在自己的手腕上,等待自己上前诊脉。 暮朝回头望了望雍正,摇头笑道:“这可不行,我可不会悬丝诊脉什么的,若是隔着锦帕治坏了,你们可别怪我。” 雍正和允祥闻言皆是一愣,随后二人又都皱起眉。 雍正想起上次暮朝治愈苏瑾流血的伤口时便是用手直接覆于伤口之上,那伤口瞬间便止住了血,恢复如初。 雍正虽然不愿暮朝接触其他男子,哪怕只是碰一下手指,然而也深知允祥的病情不容再拖,虽然心中吃醋,但毕竟不是迂腐之人,更知事有轻重缓急,因此也便将心中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涩的小心思抛诸脑后,大方的准了暮朝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为允祥诊脉。 允祥闻言连忙告罪,以不合规矩为由不愿接受宸妃为其医病,雍正见到允祥这般模样,又哪里有当年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十三爷的影子? 雍正叹了口气,凝视着允祥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十三弟,你仔细听好,朕是一国之君,但更是你的四哥。你给朕好好的活着,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身在帝王之家也同样可以有兄弟情深、手足情重。” 允祥看着皇上那极为认真的神情,听着皇上郑重的承诺,心中猛然一震,默然半晌终于点头应诺,只是脸上未散的忧郁及眼神中明显的疑虑,无不让雍正又是难过,又是无奈。 暮朝看着兄弟俩别扭的样子,想到两人之前兄友弟恭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奇怪为何二人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然而观允祥的气色,暮朝知道允祥的病情不容再拖,也便不再耽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便握住了允祥的右手。 允祥和雍正皆是一愣,雍正虽然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眼睛紧紧的盯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但却是没有出言阻止。 允祥却是反射性的便想抽回自己的右手,但却惊讶的发现宸妃的力道竟然不小,自己用力几次竟然都没有挣脱。 暮朝一边查探允祥身体的状况,一边淡淡的说道:“还请怡亲王稍安勿躁,此时胡乱挣动,会影响对病情的诊断,倘若因这些劳什子的礼教规矩而丧命,怡亲王可会觉得无比冤枉?” 允祥听闻此言,虽然对暮朝这奇怪的医病之法疑惑不解,但却是不再挣动,正想出言询问,却突然惊讶的发现从自己右手掌心处传来一股温暖却强势的力量,渐渐游走蔓延至全身,原本疼痛无比、久治不愈的腿疾却是奇迹般的消弭于无踪,体内的其他病邪也渐被驱走,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允祥已经觉得体力充沛,病痛全无,不觉万分震惊的望着宸妃,心中对她拥有的这种神奇的力量震动无比。 而焦急的等候在一旁的雍正看不出这其中的许多门道,还只道暮朝诊治了这半天,却仍未得出论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实在忍无可忍的开口问道:“允祥的病情究竟如何了,你诊治了半晌,可有医病的方法?” 允祥刚想开口解释,却见宸妃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手,笑着对皇上说道:“皇上切莫担忧,怡亲王的病情已经痊愈,往后只要放开心胸、劳逸结合,便可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允祥听到此处,心中的猜测已被证实,暗想这宸妃果然有着不同常人的本事,难怪皇上对她如此珍重爱护,更对皇上之前特意将宫人们赶到室外赞成不已。 宸妃这种神奇的力量,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怕是会给皇上惹来天大的麻烦,宸妃也将陷入危险的境地,再无静心安宁的日子了。 雍正听到暮朝已经治愈了允祥的重疾,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惊疑。 雍正仔细的看着暮朝的脸色,开口问道:“觉得如何,身上可有什么地方不妥?” 允祥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皇上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开心的答道:“谢皇上关心,臣弟如今身上已经大好了,便是现在即刻去校场领兵操练也是无碍的!” 雍正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听见自己最为重视的弟弟身体终于得以康复,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暮朝觉得十分疲倦,小腹竟然有着隐隐的疼痛,忙用异能仔细查探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不由得被意想不到的严重情形震惊的呆愣半晌,原本莹白如玉的脸色此时却已苍白一片,心中虽然涌起百般难言滋味,却依然凝神动用全部力量努力保护腹中那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雍正见到暮朝突然之间变成了这幅面色惨白的柔弱模样,惊得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几步上前忙将暮朝揽在怀中,关切的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刚才累坏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朕这就叫御医们过来看看,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允祥看到宸妃这般模样也十分焦急,心中更是泛起一阵内疚。若非要为自己医病,宸妃如何会劳累至此?若是因此累坏了身子,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允祥越想越是愧疚不安,因此也关切的在一旁说道:“臣弟府中也有两位京城的名医,不然先让他们为宸妃娘娘诊脉看看,以免耽误了急症,反倒不好。” 雍正闻言连声称是,忙大声吩咐高无庸去将王府里的两位名医请来。 暮朝见到雍正如此焦急的模样,不禁伸出手来握住雍正温暖的手掌,安慰道:“不碍事的,我只是觉得有些疲倦,好好睡一觉也便无事了。你不要担心……”话未说完,便当真昏睡了过去,更是将雍正吓得心惊肉跳,连声急问怎么大夫还未过来? 高无庸一听皇上急传王府里的名医前来,还以为是怡亲王的病情再次加重,于是也不敢耽搁的急忙传来两位名医,待进屋一瞧却惊讶的发现躺在床榻上虚弱无力、昏迷不醒之人竟然变成了宸妃娘娘,而原本病重体弱的怡亲王此刻却好好的站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宸妃的状况,那气色竟是比之前好了很多,看起来竟与常人无异,丝毫看不出先前病弱的模样。 见两位大夫进来,雍正连忙唤他们上前为宸妃诊脉。 那两位大夫虽不知雍正和宸妃的真实身份,却见怡亲王对二人神色恭敬,便知眼前的贵人身份非同寻常,于是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仔细的为眼前的夫人诊脉。 两位大夫上前诊脉后,皆面露疑惑,其中一人回禀道:“这位夫人身体极弱,仿若大病初愈的模样,然而却又诊不出任何病症,实在匪夷所思、奇怪至极。” 另一位略微年长些的大夫又说道:“依照这位夫人的脉象来看,她似乎怀有身孕,只是时间过短,脉象不甚明显,还需等半月后再诊一次脉,方能确定。” 雍正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狂喜。然而又想到暮朝现在依旧昏睡不醒,不由得更加焦急万分,急切的问道:“此话可是真的?只是她如今昏睡不醒,你又诊断她身体极为虚弱,倘若她真是怀有身孕可会危害到她的身子?胎儿可会有事?” 那大夫却言道:“原本以夫人这样虚弱的身子,跟本无法怀孕。而且依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必定无法熬到生产便会出事。倘若半月后确定夫人当真怀有身孕,若想保住夫人无恙,还需尽早做出决断,日子拖得越久,对夫人越是危险。” 那大夫的话令雍正又是担忧、又是惊怒,连声吩咐高无庸立刻去将妇科圣手御医李绍芝传来怡亲王府,想了想犹不放心,又再次嘱咐高无庸将当值的御医全都传来,谁若来迟一步,便以重罪论处。 于是当高无庸飞奔至太医院传了全部当值御医立即前往怡亲王府的时候,宫中不知内情的众人还以为怡亲王病重不治,命不久矣了。 雍正紧握住暮朝的手,想到大夫所说的话便心痛不已。 雍正心里十分清楚,暮朝之所以如此虚弱,全是因为她尽心竭力的救治允祥的缘故,却不想累得她病弱至此,更加可能累得她腹中的孩儿不保。 对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又是自己放在心尖之人的血脉,雍正自然也是万分重视、不忍伤害分毫的。然而想到留下这个孩子有可能伤害到暮朝之时,雍正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终于轻叹道:“倘若不得已,阿玛只能选择先护好你的母亲。你不要怨恨她,要恨,便恨阿玛一人就好。是阿玛的错,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子。” 允祥闻言心中巨震,对宸妃的内疚之情渐渐被心中更大的恐慌所取代。 皇上这番模样,显然是对宸妃情根深种。清宫之中,去母留子本是平常,即便贵为皇后,也比不得皇室血脉来的贵重。皇阿玛的嫡妻元后、太子二哥的生母当年也是因为难产而逝。皇阿玛虽然与元后年少夫妻、感情甚笃,然而却也选择先行保护皇室血脉,在皇后与皇子间选择了后者,牺牲了皇后。 而如今,一向清冷的皇上却为保住宠妃无恙而毫不犹豫的决定牺牲皇子的性命,加上皇上内疚的神色及眼中的深情,允祥心中明了皇上如今对宸妃已经不仅仅是宠,而是爱了。 允祥想到此处,不禁皱眉,对帝王君主而言,有几位宠妃没有什么,然而若是倾心深爱一位女子,便不是一件好事了。 第61章 保护 由于皇上急传,御医们很快便赶到了怡亲王府。 尚未喘匀气的御医们还未从对病患身份的惊疑中回过神来,便被雍正急切的催促去为宸妃诊脉。 御医们依次上前诊脉后,神色稍安,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皇上对宸妃娘娘当真宠爱非常,仅是一点点小问题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将太医院当值的所有御医传到怡亲王府。这宸妃娘娘分明就是略有疲惫睡着了而已,只是依照脉象看来,似乎已经怀有身孕,但毕竟时日尚短,还需再过半个月才能确诊。 最为擅长妇科的御医李绍芝上前回禀道:“回皇上话,宸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身子略微虚弱了些,好好休息调养几日便可无恙。由于时日尚短,喜脉不显,还需等上十天左右才能确诊是否有孕。” 雍正闻言不禁愣住,随后又想起刚才两位大夫的诊断,疑惑道:“并无大碍?那宸妃为何至今昏睡不醒?” 李绍芝嘴角抽抽,心中无奈的只想撞墙。 昏睡什么啊昏睡?宸妃娘娘只是睡着了好不好,而且睡的正香,皇上您可真是关心则乱啊,怎么就认定宸妃昏睡了过去呢? 李绍芝不管心中如何疑惑无奈,面上却依然恭敬的回答道:“圣上明鉴,宸妃娘娘当真只是睡熟了而已,并非因病昏迷不醒。依照宸妃娘娘的脉象,就连补药都不需服用,好好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在雍正眼神的询问下,其余几位御医也连声附和,均附议李绍芝的诊断,皆言宸妃娘娘只是略感疲惫,并无大碍。 雍正对李绍芝的医术还是认可的,何况李绍芝一向忠心,更不敢擅自隐瞒宸妃的病情。 只是,如果李绍芝及御医们的诊断无误,难道是之前的两位大夫误诊病情? 想到此处,雍正心中涌起一阵怒火,厉声质问两人先前的诊断可有失误?并且言明倘若二人说上半句谎言,便以欺君之罪论处。 那两位名医自从刚才见到众人皆跪行大礼,称呼眼前气势威严的贵人为皇上,心中便已经十分惶恐,连忙跟着跪下行礼,颤抖着身子至今仍未敢起身。此时听到皇上厉声质问,连忙着急的辩解道:“皇上容禀,刚刚那位夫人……不不,是宸妃娘娘的脉象的确时有时无、衰弱无比,仿若大病初愈的模样,草民祖上也算世代行医,绝不至于误诊如此严重的病情。还望皇上准许草民再为宸妃娘娘诊一次脉,否则草民实难相信世上竟会有康复如此迅速之人。” 雍正闻言却是神色一凛,深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芒。 是了,暮朝身份这般不同,既然可以用异能将病重的允祥迅速治愈,那么也自然拥有快速恢复健康的能力。 自己竟是关心则乱,只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却是忘了这一层关系。 只是,暮朝的这种能力,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有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怕会给她惹来巨大的危险和麻烦。 毕竟,暮朝的这种神奇的异能对普通人而言,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对于御医们雍正倒是不担心的,能够成为为雍正诊脉的御医,皆是雍正的心腹。他们身家性命皆在雍正一念之间,因此自然不会也不敢背叛雍正。 只是,那两位大夫……身份底细不明,恐怕留下他们必成祸患。 想到此处,雍正不禁略微舒展了眉头,幽暗冰寒的凤眸中却是射出冰冷的杀意。 允祥见雍正那肃杀的神色,不禁心中震动,忙走到雍正身边解释道:“此二人也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医,早在四年前便已经被臣弟收为己用,算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臣弟定会好好约束下人,绝不许他人乱嚼半句舌根!” 雍正本想寻个由头或是令暗卫将那两名大夫处死,然而听到允祥为他二人求情,却又不忍心拂了允祥的颜面,更不愿在允祥心中留下刻薄寡恩、冷酷残暴的印象,因此见允祥承诺会好生约束两人,也便不再坚持要处置他们。 然而雍正一向多疑谨慎,事后终究在那两位名医的身边安插了眼线,掌握了二人府中的一切风吹草动才算放心。 雍正只留下李绍芝和刘裕铎两位御医,挥手将其余医者皆打发了出去。 雍正淡淡的吩咐刘裕铎过去为怡亲王诊脉。刘裕铎自从刚刚被雍正留下,便暗道不好,恐怕又有危险难办的差事交给自己。 此时领旨后赶忙上前为怡亲王诊脉,却惊讶的发现昨日还卧病在床、重疾缠身的怡亲王今日却恢如初,甚至身子比年轻之时更加康健,心中不由得万分惊讶。 刘裕铎刚想恭喜怡亲王身体康复,却听皇上冷声吩咐道:“朕要你从即日起逐渐将怡亲王的重疾治愈,务必尽心医治、不可懈怠。” 刘裕铎仔细将皇上的旨意掰碎了揉烂了在心中过了几遍,将皇上的心意牢牢的记在心中,连声应诺道:“奴才领旨,自当尽心竭力逐渐医好怡亲王的身子。只是怡亲王病势沉重、身体虚弱,即便用上最好的汤药,也至少要三个月以上方能痊愈。” 雍正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待日后你医好怡亲王之日,朕自然还有重赏。” 刘裕铎却是机敏的答道:“为皇上办差本是奴才分内之事,不敢妄图皇上奖赏。” 雍正却是坚持道:“怡亲王乃是朕的至亲手足,你若能将他的重疾治愈,自然是当得起朕的奖赏。” 刘裕铎此时已然明白皇上的心意,定是要将自己推到台面上承担治愈怡亲王这一功劳,显然皇上是想保护真正治愈怡亲王的高人,因此也便不再推脱,只说一定将差事办好,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因见暮朝的脸色着实好了很多,御医们又再三保证宸妃娘娘并无大碍,可以即刻回宫,雍正才细心的为暮朝穿好貂裘风帽,轻柔的抱着她上了门外备好的坐轿。 允祥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想着皇上对宸妃的小心呵护、珍重万千的模样,不禁轻声一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当暮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巧看见雍正坐在床边轻轻握着自己的手,眼含关切的望着自己。见到自己苏醒,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顿时闪出狂喜的神情。 “你这女人就是不乖,天大的事竟然也敢瞒着!为什么明知为允祥医治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和危险,不但不据实以告,却还依旧一意孤行,甚至差点累得自己出了大事!你是存心不让朕安生是不是?” 面对雍正的质问,暮朝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显尴尬的说道:“事有意外,原本按照我的能力治愈怡亲王的重疾是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危险的,只是,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子竟然会是这种状况。只能说是……这个孩子来得过于突然,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雍正听闻暮朝已经确认自己怀有身孕,不禁更是喜不自胜,又关切的问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朕看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宫里也该添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了。只是你之前这番折腾,你和孩子当真不会有事吗?你给朕说实话,再敢欺瞒朕,朕定要好好罚你!” 暮朝看着雍正表面嗔怪实则关心的模样,也觉得自己迷糊得可以,竟然差点闹出事来,只是此时既然已经无事,也便不想再对雍正提起当时的惊险,以免他再白白跟着担惊受怕。 暮朝轻轻回握住雍正温暖的手掌,微笑着说道:“当时的确有些劳累,但此刻已经无事了。虽然这个孩子的降临不在我的意料之内,但既然他来了,我自然也会好好照顾他、疼爱他。皇上不必为我们母子担忧,只等着不久的将来好好抱抱这个可爱的小阿哥吧!” “小阿哥?”雍正惊讶的问道:“你如今就已经知晓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了?” 暮朝轻笑道:“那是自然,这个对我而言并非难事。难道说皇上不喜欢小阿哥,想要个可爱乖巧的小格格?” 雍正心中自然欢喜,但怕暮朝多心,又连忙解释道:“只要是咱们的骨肉血脉,无论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朕都非常喜欢。朕已经吩咐宫人们备好了你最喜欢的红豆粥和桂花糕,也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你若是想要现在用膳,也是可以的。” 暮朝听雍正提起晚膳,也觉得有些饿了,便对雍正点了点头,并且提出自己想要吃糖醋鱼卷和蜜汁山药,雍正连忙吩咐宫人们去传令御膳房即刻准备。很快一桌新鲜出炉、精致美味的御膳便呈现在两人面前。 暮朝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见陌陌,算算时辰,他也该从尚书房回来了,不如再等他一会儿,一起用膳吧。” 雍正皱眉劝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怎么禁得起饿,还是趁热先用些吃食。陌陌的晚膳朕已经吩咐宫人备着呢,等他回来就可以吃了。再者,朕不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陌陌跟着担心,便封锁了你体弱昏迷的消息。如若不然,这小子此刻必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怕是朕想要和你好好说会儿话,也是不能了。” 暮朝听出雍正的醋意,心中暗自好笑,却不敢当面调侃雍正,以免他当真恼了起来反倒不好,自然也要给他留些帝王的尊严体面。于是一边细嚼慢咽的吃着美食,一边与雍正闲话些家常,将这个话题巧妙的转了过去。 “陌陌这孩子一向贪玩,每日清早便要出门,在御花园中转上一圈才能安心去尚书房。他年纪尚小,你也不要对他太过严厉。” 雍正无奈道:“朕还不够宠他啊?其他皇子哪个不是天不亮便要去尚书房学习,只有这小子每日日上三竿还要再游玩一阵儿才肯乖乖去尚书房听上一会儿。卯入申出的规矩对他而言简直形同虚设。也不知这小子看见尚书房内朕亲笔所提的‘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名理为先’的楹联可有些许震动和感触。” 暮朝想了想又劝道:“我知晓皇上对皇子教育一向严格,只是陌陌还小,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皇上不要心急,待他长大后自然会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的。” 雍正摇头笑道:“都六岁了还小啊?朕的皇子们都是六岁便去尚书房学习,偏这小子例外,你还如此护着他!” 暮朝被雍正的话噎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在暮朝心中,陌陌仍是那个幼小且脆弱的需要自己时刻保护的孩子。 暮朝皱起眉,心中却暗暗算计着既然如今雍正已经对自己治愈异能深信不疑,又与陌陌相处融洽,那么也该将陌陌的事情告诉他了。 第62章 挽发 暮朝在心中把即将要告诉给雍正的事情反复思量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正欲开口,却见高无庸走上前来说有事向皇上回禀,只是眼神闪烁,不敢与暮朝对视,似乎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暮朝知晓。 雍正见高无庸这般迟疑,也便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对暮朝而言不好的事情,便吩咐高无庸到自己身旁回禀。 尽管雍正有了些许心理准备,然而听见高无庸在耳边的低语仍是皱紧眉头、勃然大怒。 原来是高无庸在养心殿当差的小徒弟小李子无意间看见六阿哥竟然与谦妃娘娘有说有笑的回了钟粹宫,不禁心中惊疑,便将此事禀报给了高无庸。 高无庸听闻此事便暗叫不好。如今,在后宫之中有谁不知皇上现在最是宠爱宸妃娘娘和六阿哥,偏巧这母子二人入宫时日尚短,对后宫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茫然无知,若非皇上小心护着,恐怕早就被人打了主意、欺骗了去。 况且这六阿哥一向心高气傲,除了皇上和宸妃娘娘,与后宫其他人并不算亲近,如今怎么会跟谦妃如此亲密,竟然还随她回了钟粹宫?高无庸总觉得此事不同寻常,未免六阿哥吃亏被骗,便战战兢兢的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 雍正听闻高无庸所言,的确十分震惊。 以自己对陌陌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见谁都自来熟的孩子。某种程度而言,除了少数对脾气的人以外,陌陌为人可谓极其冷漠,尽管脸上总是挂着甜蜜可爱的笑容,然而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出这种笑容只是他习惯挂于脸上的表情,尽管美丽动人,但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究竟陌陌为何会一反常态的亲近谦妃?离开尚书房后,不说早些赶回奉宸苑看望母妃,却与其他庶母亲近? 雍正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念及暮朝此时的情况,却不愿惹她不开心。于是雍正低声吩咐高无庸去钟粹宫传自己口谕将六阿哥带回奉宸苑来。 雍正只念着尽快寻回陌陌,以免暮朝心情不愉,却再次忘了暮朝异于常人的能力。 暮朝原本听见陌陌竟然意外的与谦妃十分亲密,惊讶之余又深感欣慰。 然而只高兴了片刻却听见雍正吩咐高无庸去钟粹宫将陌陌从谦妃身边带回来,不禁十分焦急,赶忙出言阻止道:“皇上不要!嗯……难得陌陌与谦妃如此投缘,不如让他在钟粹宫用了晚膳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雍正听到暮朝阻止自己,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了定是暮朝动用异能听到了自己和高无庸的谈话。想到自己的一片心思竟然再次白费掉,本该被瞒住的人却听得比谁都真切,雍正无奈低笑,又怕暮朝心思郁结,连忙出言劝慰。 “你也不要过于担心,陌陌身旁的宫人都是朕的心腹,他们各有本事,定能保陌陌平安无恙。小孩子贪嘴好动,也许是谦妃那里有什么美味的点心,陌陌一时嘴馋也便跟了过去。在他心里,定然最为敬重你,对陌陌而言,其他人即便对他再好,也越必定不过你去!” 暮朝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觉得安慰,反倒更加忧虑起来。 暮朝咬紧嘴唇,沉默片刻,终于低声说道:“皇上,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要告诉你!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雍正看见暮朝竟然露出了少有的郑重神色,便知晓暮朝定是有要紧的事要与自己商议。 雍正挥退了殿内的侍从,伸手拍了拍暮朝的手背,柔声说道:“有什么话,尽管与朕说便是。只是你要记得,天大的事都有朕在,你不要担忧。” 暮朝望着雍正满含关切的眼眸,缓缓的开口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乍一听起来更是匪夷所思……皇上,你还是先把茶杯放下来吧,省的一会儿不小心捏碎茶杯伤到手……” 雍正正想喝口茶,听见暮朝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你只管说便是了,朕怎么会这般经不起惊吓?看你这样尴尬迟疑不好开口的模样,难道说你终于想清楚了,打算多赔给朕几个儿子以补偿以往对朕的亏欠?” 暮朝听完雍正这番神奇的推论不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暮朝心中暗自佩服,这皇上的思维果然非同一般,自己作为一个身负异能的穿越人士,是不是思维过于正常了些?看来自己应该多多培养一下思维的跳跃性,或许还能发现看待世界的不同方法。 只是,在自己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中,雍正也曾要求自己要陪给他儿子。或许是因为自己所做的某些事情改变了原本事件的进程,尽管时间场景有所改变,雍正却依然说出了类似的话。 说到赔儿子,自己还真是需要和雍正好好谈谈关于赔儿子的问题了。 暮朝略显尴尬的微笑着接过雍正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迟疑的问道:“这个……儿子啊……皇上觉得陌陌这孩子如何?可还喜欢这个儿子?” 雍正闻言眉头微挑,笑着说道:“陌陌这个孩子自然被你教导得十分出色,朕甚爱之。” 暮朝听后心中一喜,紧张的表情略缓和了些。 暮朝抬起头直视着雍正的双眼,缓缓说道:“其实,陌陌这个孩子,当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呢!” 雍正先是一愣,随后震惊的瞪大了双眸,惊异的看着暮朝,疑惑道:“你……说什么?陌陌怎么可能是朕的亲生骨肉?” 雍正又仔细的想了想陌陌的年纪,肯定的说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你弄错了,陌陌不可能是朕的骨肉!” 暮朝看着雍正震惊的模样,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其实,陌陌是我动用异能养大的孩子。事实上,他的真实年纪,只有不满三周岁。” 雍正闻言一愣,喃喃道:“不满三周岁……莫非是……只是,怎么可能?那孩子,不是已经流掉了吗?” 暮朝直视着雍正疑惑不解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陌陌的确就是谦妃当年流掉的那个孩子,是我把他救了回来,用异能将他养大。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心地纯善、至诚至孝。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总想着能够将他送回皇上的身边,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与亲生父母相认,得聚天伦,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雍正仔细想了想当年发生的事情,仍然不解道:“那时候,你根本没有与谦妃见过面,莫非,你的异能竟然达到可以凌空救人的地步了?” 暮朝听后大汗,连忙摇头道:“不能凌空救人!我是找人帮忙救了陌陌的!” 雍正又仔细一想,感叹道:“原来苏瑾竟然还有如此本事,即将流产的孩儿都可以被他救下!” 暮朝闻言一噎,但是想到M特殊的身份以及空间的秘密,对雍正的猜测没有否认,也没有多做解释,反而继续劝道:“我看那谦妃也是十分可怜,当年失去孩子便心痛得肝肠寸断,如今既然陌陌与她投缘,正可谓母子天性、血缘难断。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指引着陌陌与亲生父母团聚。” 雍正却是深深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凤眼,心中涌起难言的苦涩。 天意吗?恐怕不止吧! 想到与暮朝母子在元宵节上的巧遇,雍正不禁心如刀绞。 雍正很想厉声质问暮朝,当初与自己在元宵节上不期而遇,对自己温婉应对、巧笑嫣然,是不是都是为了帮助陌陌认祖归宗?放弃自由、心甘情愿进入深宫,是不是都是为了陪伴陌陌,照顾陌陌?完成对陌陌的承诺? 那么自己呢?她究竟置自己于何处?对自己可曾有过一丝动心及真情? 也许暮朝由于之前劳累过度,加上刚才心绪波动过大,面色竟然有了几分苍白。 雍正望着暮朝那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黛眉,忽然想到她今日刚刚为自己尽心竭力的救治允祥,腹中更是怀有自己的骨肉血脉,她或许现在还没有爱上自己,但她对自己也定是有些情谊的。 雍正想到此处,不禁低声一叹,站起身来轻轻的将暮朝拥入怀中,伸手将暮朝挽发的钗环发饰取下,柔顺的长发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柔软顺滑的触感令雍正的指尖不住在其间流连忘返,雍正原本纷乱不堪的心也渐渐被这缠绕在指尖的发丝紧紧缠缚,变得格外柔软起来,那满心的蜜意柔情盈满而溢,终于令雍正情难自禁的吻上了暮朝柔软的发丝。 雍正吻的十分用心,轻柔细密的吻如温润细雨般点点落在暮朝的青丝、黛眉、琼鼻、粉颊。暮朝感受到雍正的小心呵护,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暖流,伸出手臂轻轻环绕上了雍正宽厚的脊背,那眉间眼角的柔情风韵让雍正情不自禁的吻上了暮朝粉嫩的双唇。 两人正吻得情动,却听闻殿外传来熟悉至极的陌陌的声音:“皇阿玛、额娘,快看陌陌给你们带回什么好东西了!” 暮朝听见陌陌的声音,心中一慌,连忙推开雍正,并且有些心虚的伸手擦了擦被吻得略显红肿的双唇,又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饰,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 雍正见暮朝那心虚慌乱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亲密难言的美妙滋味,竟然倾身上前,亲自动手为暮朝挽起发髻来。 陌陌进殿之时,恰巧看到这极为罕见却又十分温馨的一幕,以至于多年以后,陌陌再次回想起当时娘亲脸上的温暖浅笑,心中仍不禁于无尽思念中涌起一股酸楚怅然,直令人眼眶微红,几欲落泪。 雍正为暮朝挽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头,只是由于第一次动手挽发,难免动作生疏僵硬,甚至无意中扯断了暮朝的几根青丝。 然而暮朝却始终浅笑如一、眼含鼓励。几经波折,雍正终于将暮朝的长发挽成了发髻,虽然不算精致,甚至还有几分凌乱,然而两人望着这个别致的发髻,不禁相视一笑,同样劫后余生、心满意足的表情,瞬间让两人的心拉近了许多。 雍正看了看自己梳好的发髻,又琢磨了半天,终于将手中的发簪插在了发髻的左侧,一边端详、一边笑道:“朕的暮朝果然是位难得的美人,梳着如此难看的发髻竟然还能这般美丽!只是朕的手艺实在太差,让你吃了不少苦头。看来,朕以后应该多加练习,也好能够为你梳出精美的发髻,方不辜负宸妃的倾城之姿、花容月貌。”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暮朝好厉害,竟然可以用异能凌空救人! M:虽然某种程度上暮暮的确可以用异能凌空救人,但是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凌空救人!╮(╯_╰)╭ 雍正:苏瑾好厉害,竟然还有这般救人的本事! M:算了,我其实最喜欢当幕后英雄了!书中有云,为善不为人知,方为君子所为!╮(╯_╰)╭ 当然,对我而言,只要暮暮一个人知道就够了!O(∩_∩)O~~ 雍正:…… 第63章 解结 暮朝看见陌陌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雍正和自己,却不过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暮朝对陌陌微笑着招了招手,轻唤道:“怎么见到额娘反而呆愣着不过来,你不是说有好东西要拿给我和你皇阿玛看看吗?究竟是什么东西,快拿过来让额娘看看!” 陌陌听见暮朝温柔的呼唤,尴尬的笑了笑,收拾起自己心中微妙的落寞心思,一蹦一跳的跑到暮朝身边,将手中的一个描有繁复花纹的精致食盒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块心形的红豆糕。 陌陌得意的笑着,开心的解释道:“陌陌刚才着急赶回奉宸苑,不小心撞翻了谦妃娘娘的食盒,害得谦妃娘娘亲手做的糕点散落了一地,十分可惜。谦妃娘娘不但没有生气,还说要请我吃好吃的点心。我知道额娘最喜欢吃各色中式糕点,因此便向谦妃娘娘请教了一番,学着做了一些红豆糕来给额娘一个惊喜!怎么样?我亲手做的心形红豆糕耶!额娘赶快尝尝看,喜不喜欢吃?” 暮朝看了看那精美食盒中的几块红豆糕,卖相虽然算不得精致,但也是十分赏心悦目。暮朝伸手捻起一块红豆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果然入口即化、回味绵长,红豆的香味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奶香,甜而不腻的口感使人不禁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尽管暮朝吃过不少精致的中西各色美食点心,但却真心觉得眼前的这几块并不起眼的红豆糕十分合自己的口味,简直是从舌尖甜蜜至心底,眉间眼角都不自觉的带着满心欢喜的笑意。 “嗯!陌陌的手艺果然厉害,这红豆糕做的美味极了!额娘很是喜欢!” 陌陌看见额娘吃的眉开眼笑,又听见额娘对自己做的红豆糕大加赞赏,也开心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容明丽,那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与得意。 雍正看着面前这个失而复得、经历坎坷的小儿子,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他突然发现陌陌的眉眼容貌果然与自己如出一辙,只是陌陌不像自己那般冷漠威严,反而十分爱笑,那张精致的小脸由于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以及孩童特有的圆嘟嘟的可爱脸型柔和了承自自己的锐利锋芒。 但是,雍正也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单纯无害,他有着很强的戒心与足够的自保能力。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被他可爱精致的外表欺骗而打算欺负他的那些人,通常都会被他设计整得很惨。 雍正突然便想上前紧紧的拥抱这个小小年纪便几经坎坷的孩子,然而又担心自己突然的莽撞举动吓坏了陌陌,因此犹豫不决、踯躅不前,只用满含深意的复杂眼神凝视着面前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精致小脸。 由于雍正的视线灼热且霸道,实在让人难以忽视,陌陌很快便发现雍正不同于以往的古怪眼神。 陌陌心中疑惑,还以为自己只忙着拿着红豆糕在额娘面前献宝,完全忘记了近在迟尺的皇阿玛,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了挠头,将食盒中剩下的四块点心捧到雍正面前,笑着说道:“皇阿玛也尝尝看,这红豆糕并不算太甜,口感也不错。若是皇阿玛喜欢吃,以后陌陌再多做些孝敬皇阿玛和额娘。” 雍正在陌陌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果然口味清淡、甜而不腻。雍正只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豆糕,不禁欣慰的拍了拍陌陌娇小的肩膀,微笑着感慨道:“你很好,是个好孩子!” 得知陌陌只在钟粹宫忙着和谦妃学做红豆糕,竟然尚未用晚膳,雍正和暮朝赶忙吩咐宫人将为陌陌备好的晚膳呈上来,三人吃得有说有笑,倒将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抛到了九霄云外,倒有了几分寻常人家父慈子孝、得享天伦的简单与幸福。 晚膳后,雍正知晓暮朝怕是要告诉陌陌关于他身世的真相,于是便免了陌陌晚膳后的骑射课程,又借口到养心殿处理政务躲了出去,将奉宸苑留给母子二人好好谈谈心事。 暮朝先是与陌陌谈了一会儿他十分喜爱的谦妃,发现陌陌虽然今天第一次与谦妃见面,但却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 谦妃对陌陌也很是疼爱,本想留陌陌在钟粹宫用了晚膳再让他回奉宸苑来,不想陌陌却心中惦念着额娘,着急将自己亲手做的红豆糕拿额娘品尝,因此刚刚做好红豆糕便赶了回来。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两人却谈的非常愉快。陌陌还与谦妃约定日后还要多去钟粹宫走动,继续和谦妃学做糕点。 暮朝听着陌陌愉快的讲述他与谦妃相处的种种乐事,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怅然。 暮朝将陌陌拉到自己怀中,轻轻握着陌陌肉呼呼的小手,语气轻柔的问道:“陌陌,你在宫中,过得快乐吗?” 陌陌仰起头,给了暮朝一个极其明媚的笑脸,“当然快乐!就像以往和额娘去不同的地方旅游一样,只要能和额娘在一起,无论去哪里,在哪里生活,陌陌都会觉得非常快乐!” 暮朝听得心中酸楚,几乎落下泪来。 暮朝凝了凝神,将心中的酸涩压下,低声说道:“陌陌,时间过得真快。记得额娘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小小的、柔弱的你,看上去万分可怜。当时我就在想,陌陌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呢?谁知一转眼,陌陌已经跟着额娘走遍了世界上那么多的国家,与额娘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陌陌如今已经能够为我打抱不平,可以自己在一个房间睡觉而不觉得害怕,能够画出美丽的日出送给我当做生辰礼物,还会按照我的口味亲手做出我最喜欢的红豆糕……我真的很开心,很欢喜。我的陌陌,正在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陌陌心思向来敏感,自然听出了暮朝话语中的忧虑及淡淡的伤感。陌陌紧紧的抱着暮朝的腰,将自己的头更深的埋入暮朝温暖的怀中,闷闷的问道:“额娘,你怎么了?是陌陌哪里做的不好,惹额娘不开心了吗?” 暮朝连忙用力的摇了摇头,温柔的说道:“陌陌没有做错事情,只是,额娘现在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这件事以后,很可能会觉得不开心。原本额娘也十分不愿提起会惹陌陌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对陌陌而言太过重要了,陌陌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陌陌,额娘希望你记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快乐的长大,过平静幸福的生活。在你知道这件事情以前,额娘一直陪在你身边;而在你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只要陌陌需要,额娘还是会继续陪在你身边,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陌陌,听懂了吗?” 陌陌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子却有些微微的颤抖。 暮朝将陌陌更紧的拥入怀中,缓缓的开始讲述这个关于他身世的漫长的故事。不同于对雍正选择性的讲出部分真相,暮朝对陌陌却是将事情的始末用陌陌可以理解的说法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包括她来到清朝的前因、先前一直坚持的执念、得知真相后的茫然以及相救陌陌的原因和经过。 虽然隔着层层华服,暮朝还是感觉出胸口渐渐濡湿的灼热。暮朝心中一紧,连忙将陌陌拉出自己的怀抱,果然见陌陌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暮朝心疼极了,轻柔的为陌陌擦着眼泪。陌陌却是拉住暮朝的手,委屈至极的问道:“这么说,陌陌不是额娘的孩子,而是皇阿玛和谦妃的骨肉?你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他们才是我的生父、生母?” 暮朝虽然难过,但依然对陌陌点了点头。陌陌嘴角一撇,更是委屈得厉害,哽咽道:“难道,陌陌对额娘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陌路人吗?所以,额娘才为我取名了陌陌这个名字?如今额娘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想要离开陌陌,再也不管陌陌了?” 暮朝眼眶一红,也落下泪来。暮朝一边为陌陌擦着眼泪,一边温柔的解释道:“陌陌对我来说,绝不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在我最为难过、痛苦、甚至迷失了自我的时候,是陌陌将我从生命的低谷中拉了出来。因为有陌陌,我才发现了生活中的另一种美好和快乐,才找到了人生未来的方向。所以,陌陌对我而言,不仅不是陌路人,更是至关重要的亲人。陌陌的名字,出自一首古朴却美好的诗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含义是只要彼此相互关心,即使相隔遥远,心灵也可以无比接近。陌陌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总要离开我的身边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彼此身边,然而只要心中关心着对方,时刻挂念着对方,那么即使相隔万水千山,也定然会有再次重逢的一天。” 陌陌闻言情绪渐渐缓和,终于止住了哽咽,只是表情依然犹疑不定,忐忑的小声问道:“那额娘会一直陪着陌陌吗?好像刚才额娘承诺的那样,只要陌陌需要,便一直陪在陌陌身边,不会丢下陌陌不管?额娘……我还能叫你额娘吗?” 暮朝脸上泪痕未干,又勉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认真的保证道:“只要陌陌喜欢,便一直可以称呼我为额娘。我对陌陌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即使将来因为某些意外将你我分开,然而只要陌陌一直在心中不停的思念着我,我便会排除万难、努力的回到陌陌身边。这样,陌陌可以放心了吗?” 得到暮朝的保证,陌陌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只是情绪依然低落,看得暮朝十分心疼。 暮朝为哄陌陌开心,又给陌陌接连讲了好几个他最喜欢的星际联盟冒险故事,才终于使他露出了笑容。 陌陌与暮朝玩闹的半天,终于平复了心情。陌陌想了想雍正今日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想到此处,陌陌又有些迟疑的问道:“额娘,你告诉给我的这些真相,皇阿玛都已经知道了吗?” 暮朝却是伸手刮了刮陌陌可爱的小鼻子,笑着说道:“你皇阿玛只知道额娘用异能救了你,将你养大,并不知晓救你的经过,也不知道关于空间的秘密。陌陌能够帮额娘一个忙,帮助额娘保守这个秘密吗?” 陌陌一听这个秘密竟连皇阿玛都不知道,顿时眼前一亮,兴奋的连连点头道:“陌陌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提起额娘的秘密,额娘只管放心好了!” 暮朝笑着捏了捏陌陌可爱的小脸,陌陌看着暮朝脸上迷人的温暖浅笑,忽然眼神一闪,追问道:“额娘是因为我才接受皇阿玛的追求吗?” 暮朝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尴尬的笑着说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陌陌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陌陌撇了撇嘴,人小鬼大的感慨道:“原来额娘喜欢腹黑霸道型,难怪路易追了额娘那么久也不见成功,原来体贴忠犬型不是额娘的菜啊!” 暮朝听后十分抓狂,一叠连声的追问道:“你这小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奇怪理论啊?” 陌陌却是摆了摆手,淡定的回答道:“是M教给我的啦!他说如果我能成为爱情专家,就可以好好帮你把把关,以免你糊里糊涂的就将自己嫁掉了!其实路易也还不错啦,你不知道他听说你进宫以后有多难过,还说要在京城中等你呢,也不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还真有些怀念他做的草莓蛋糕呢!” 暮朝已经无力吐槽了,只是在心中咬牙切齿的诅咒着M,决心下次回空间的时候一定要和M好好谈谈关于陌陌的教育问题。 当雍正批完折子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奉宸苑正殿时,却见一大一小母子两人头挨着头,彼此相拥着睡得香甜。 雍正见暮朝与陌陌依旧这般亲密,便知他们母子之间已经解开了心结,不但没有隔阂疏远,反而亲近默契更胜从前。 雍正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地,看着眼前这对漂亮的母子,雍正不禁想到了元宵节与他们颇具戏剧性的初见。即使如今已经知道那次相遇怕是暮朝有意为之,然而此时想来却感念暮朝一片用心。想到陌陌这个失而复得的可爱孩子,雍正心里只余感激与欣喜,再也提不起半点莫名其妙的醋意。 雍正轻手轻脚的脱了外衣,却不忍心打扰熟睡的母子,干脆在床铺外延仅剩的一窄条空间侧身躺下。 雍正伸手摸了摸陌陌的头,又轻轻吻了吻暮朝泛着淡淡粉红的面颊,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暮朝纤细微凉的柔荑,再三端详了母子二人半晌,才嘴角含笑的阖目睡去。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虽然这一晚朕睡的憋屈无比,但是却做了一个十分幸福的美梦,这苦也总算吃得值得! 陌陌:这怎么能算是苦?与额娘一起睡幸福都来不及呢,怎么能算吃苦呢?额娘,以后不要他,还是我来陪额娘吧! 暮朝:…… 第64章 微澜 养心殿中,一大一小长相极为相似的男人与孩子默默对视着,表情都是少有的严肃。殿内其余侍从皆已回避,只留下大内总管高无庸在一旁角落里尽职尽责的装着壁花。 雍正看着面前绷着可爱的小脸、表情极其严肃的孩子,心里却觉得有些想笑。然而为了彰显自己对这段谈话的重视,勉强压下面上眼中的笑意。 “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你是怎么打算的?” 听了这稚嫩的童声淡定的问出这种颇有些成熟的话语,雍正眼中微光一闪,却是认真说道:“真巧,这也正是朕想要问你的问题。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谦妃才是你的生母,你心里有何打算?准备如何对待谦妃?又如何对待你的额娘?” 陌陌眉微皱,却是一字一句极其肯定的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额娘,更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情。” 雍正挑眉,嘴角扬起些许弧度,却是故意问道:“那么你的生母呢?难道你不打算认她吗?” 陌陌瞥了一眼明知故问的雍正,有些无奈的说道:“大人说话就是麻烦,明明已经有了论断,偏要把小孩子当成无知小儿般考问。我是很想认生母啊!可是我要怎么认她呢?难道我要冲到她面前,愉快的说‘嗨!你好!我就是你当年流产掉的儿子!我不但没有死,反而长得比一般小孩儿还要高大威猛!快来抱抱我吧!’你说,谦妃娘娘会不会被我吓得昏过去,或是大叫有妖怪啊?” 雍正微笑着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在不知事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的情况下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真是有可能吓坏谦妃。只是,你没有想过将你额娘救你的经过告诉给谦妃吗?毕竟,她才是你的生母。” 陌陌闻言低下头,沉默半晌,却是小声说道:“我知道谦妃娘娘很好,我也很想亲口唤她额娘,告诉她我就是她亲生的儿子。但是……我不能……因为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便对自己说,我要好好照顾好我的额娘,不做任何惹她伤心或是伤害她的事情。如果我告诉谦妃娘娘额娘救我的经过,那么便有可能为额娘惹来极大的麻烦,造成难以预知的危险。我不能亲手让额娘陷入这种危险之中。所以,你说我不孝也好,无情也罢,我都不可能在有可能伤害到额娘的情况下,还兴高采烈的与生母团聚。” 雍正见陌陌情绪低落,心中柔软一片,起身将陌陌拉入怀中,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笑着打趣道:“怎么了?陌陌不是小小男子汉吗?怎么眼眶红红的,不是想要哭鼻子吧?你额娘的确为你做了很多,她为了不伤害到你,甚至为你同化了原本会给你造成危险的血缘。这一点,竟然连皇阿玛都有些吃味呢!她这样待你,你敬她爱她也是应该的!” 陌陌闻言不但没有反驳,却是当真落下泪来,哽咽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委屈与难过,“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额娘她虽然有异能,但是她将我养大是多么的不容易。她为了我,吃了很多苦头,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原以为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她疼爱我胜过自己的性命。然而,直到昨天,我才知道,原来她和我并无半点血缘亲情,但是她却可以为我做到即便是至亲生母也不见得能做到的一切。所以,不管她是否要我,我都永远是她的儿子!” 雍正闻言震撼不已,他虽然知道暮朝动用异能救了陌陌,将他养大,但却从未想过暮朝究竟要费多少心血才能养大这个原本必将夭折的小生命。此刻听到陌陌提起暮朝为了救他付出的艰辛、承受的苦难,心中不由得想起暮朝用异能治愈允祥恶疾之时,也是极度疲惫、脆弱已极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大痛,急切的追问道:“你额娘她究竟吃了什么苦?到底付出了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快告诉皇阿玛!” 陌陌却是抬起小脸,仰望着雍正,经过眼泪清洗的精致凤眸如同一汪清澈的深潭,其中蕴含的与年纪极为不符的淡淡的愁绪万分惹人怜惜,直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好生呵护。 陌陌咬了咬嘴唇,却是认真的说道:“我年纪还小,很多额娘救我的细节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我听苏瑾说过,额娘为了怕自己身上的血液伤害到我,竟然用了十分极端的方法将自己身上的鲜血同化为对我无害的血液。皇阿玛,我想额娘虽然告诉过你她为了我同化血缘的事,但一定不会对你详述这其中的艰辛和痛苦。” 雍正闻言又是震惊,又是心痛,愕然僵硬的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听陌陌又接着说道:“皇阿玛听说过苗疆的蛊毒吗?据苏瑾所言,额娘当初所受的痛苦比最恶毒的蛊毒还要可怕百倍。额娘原本眼睛的颜色,是极为纯净的天蓝色,然而现在,却变成了漆黑如点墨的色泽。我曾见过额娘以前的画像,如天空般碧蓝的眼眸煞是好看,我不止一次的问过额娘,想不想变回以往眼睛的颜色,额娘却说,现在的眼睛也很美啊!为什么要回到过去呢?何况,过去又没有陌陌在,生活会很无聊呢!额娘她……从没有一次亲口对我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你!我知道,她不需要我的感激,但是,我却不能忘记她为我所做的一切!” 碧蓝如天空般的眼眸吗?雍正轻抚着陌陌的背,低声一叹,“她就是那个样子,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从来也不会撒娇什么的,还真是很让人生气呢!” 陌陌见雍正低声叹息的模样,心中模模糊糊的想,看来皇阿玛对额娘还是真心放在心尖上疼爱的! 雍正低头看着陌陌正瞪着与自己极为相似但却更加纯净的凤眼认真的看着自己,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身为人父的自豪。 “朕知道你敬爱额娘,又不忍心见生母难过。这样吧,宫中向来有换子抚养的规矩,朕将你抱养给谦妃,如果你愿意,朕也可将玉牒之上你的生母改为谦妃,如此一来,也算成全了你们母子的情分。你可以唤她为额娘,好好在她身旁以尽孝道。当然,你也可以随时去奉宸苑探望你的额娘,你们母子情谊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这样,你不会失去她们其中任何一位,却可以同时拥有两位母亲的疼爱,陌陌可是觉得开心?” 陌陌听见雍正这般安排,也觉得这是目前而言最好的办法,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时隔晋封宸妃的旨意不久,雍正再一次用一道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圣旨砸晕了后宫众人。 雍正八年二月,上谕将六阿哥弘曕交由钟粹宫谦妃抚养,并更改玉牒。但仍然准许六阿哥称呼宸妃为额娘,以尽孝道。 后宫之人听闻皇上的旨意,不由得纷纷猜测奉宸苑宸妃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皇上,否则单是将六阿哥抱养给其他妃子对宸妃已是极大的打击,更何况皇上还下旨更改玉牒。这下好了,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变成了别人的,只怕这宸妃定然心痛懊恼至极。 一时间,宸妃再次成为后宫众人议论的焦点。对于宸妃的境遇,有人嘲笑、有人讽刺、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同情怜悯。 且不论后宫其他妃嫔有何想法,谦妃却是对皇上的旨意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想到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可怜的孩子,谦妃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滑落下来。 秋棠见自己的主子哭得伤心,便连忙上前安慰道:“主子,快别难过了,主子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更何况这两年来,主子每日都要掉几滴眼泪,并且总是情绪低落、难展笑颜。若是哭坏了眼睛,再憋坏了身体,那可不好医治。更何况,如今主子有了六阿哥,也该好好保重自己,多多为六阿哥打算筹谋才是啊!” 谦妃听见秋棠提起六阿哥,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说来也怪,我一见弘曕那孩子,便觉得格外亲切,打心眼里喜欢他那可爱的小模样。那时候,我看他为了哄宸妃开心,跟着我一步步的学做红豆糕,我是多么羡慕宸妃啊!若是我的孩子还活着……”谦妃说到此处,又再次哽咽难言。 秋棠连哄带劝的好一会儿,谦妃才略微平复了心情,想到皇上的旨意,又不禁十分疑惑,“我虽然喜欢弘曕,但却实在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让我做弘曕的母妃。如此一来,不知那宸妃会是如何伤心呢!” 秋棠见自家主子竟然可怜起宸妃来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主子,快别多想了。正所谓皇命难为,既然皇上圣旨已下,并且已经更改了玉牒,那么从此以后,六阿哥的母妃便是主子您了。况且皇上不是允许六阿哥依旧称呼宸妃为额娘吗?那也算给了宸妃天大的面子了。主子又何必为她难过操心,还是多想想如何照顾六阿哥要紧。” 谦妃低叹一声,喃喃说道:“以前没做过额娘,自然也不知道身为额娘牵挂心疼孩子的心。如今经历了丧子之痛,才知晓硬生生的将孩子与母亲分开,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宸妃得宠,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然而如今见她失去孩子,我又打心里替她难过。罢了,以后多让弘曕去奉宸苑陪陪她便是了。后宫女子命运如何,其实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没有人会一直赢,也没有人会一直输。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如今,我也看淡了,只想着好好将弘曕养大,看他娶妻生子、平安幸福,我也便别无他求了。只是不知皇上对宸妃的宠爱眷顾,又能有多久……” 熹贵妃听到皇上将六阿哥交由谦妃抚养并更改玉牒的消息,不由得嗤笑一声,轻叹道:“本宫还以为皇上待宸妃如何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皇后听闻皇上的旨意,却是眉头微皱,伸手将写坏的一幅字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不管后宫之中如何议论纷纷,陌陌每日与两位额娘相处得倒是十分愉快。然而正当后宫众人都以为宸妃失了圣心,圣宠不再的时候,宫中却传出宸妃怀有身孕的消息,皇上顿时龙颜大悦,以宸妃孕育有功,晋宸妃为宸贵妃。每日赏给奉宸苑的稀罕赏赐以及每月往奉宸苑奔波的频率再次晃瞎了后宫众人跟白顶红的双眼。 夜间,雍正亲密的将暮朝拥入怀中,轻轻的吻上她美丽的眼睛。暮朝被他温热的唇弄得痒痒的,不禁笑着躲避。 雍正抬手细细描绘着暮朝的容颜,低声轻叹道:“卿的眼睛,当真很美。” 暮朝温婉浅笑,却是没有回答。 雍正轻轻吻了吻暮朝的脸颊,又问道:“你现在的心愿是什么呢?可是河清海晏、四海太平?” 暮朝闻言笑道:“这不该是皇上的心愿吗?” 雍正轻笑一声,将暮朝柔顺光滑的长发缠绕在指尖把玩,“那你的心愿可是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暮朝想了想,微笑着说道:“一心人,白首约,很浪漫,很美好。我也曾经想过,但是后来发现这个心愿太过奢侈,而世事无常,这种奢侈的愿望通常都是不会实现的,因此如今已经不再想了。” 雍正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又迅速消失不见。 雍正心中有些气闷,这算什么呢?以往都是别的女子追着自己索要天长地久的白首之约,自己却总是避之唯恐不及,更觉得那些小女子的心愿当真幼稚可笑、无聊之极。况且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国家大事等着自己费心,又哪有闲工夫在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用心? 然而风水轮流转,如今却是自己千方百计的想要得佳人一句相守终老的承诺,却是求而不得。 更让雍正担心不已的是,暮朝似乎太过淡然,除了对陌陌格外上心以外,似乎对自己别无他求。自己来了,她不拒绝;自己不来,她也并不难过。 虽然后宫女子在自己面前皆表现的大度贤德,但是雍正心中却是明白,其实她们都想要自己的椒房专宠,只是忌惮自己的脾气,又被宫规礼教约束着,因此谁都不敢将心底的愿望宣之于口,顶多只是小打小闹的争争宠、吃吃醋罢了。 就连雍正自己也并未想到今生今世竟然还会遇到一位如此特别的女子,让他当真想给予她全部的宠爱,可是,她却似乎并不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 雍正越想越是郁闷,似乎为了证明什么,雍正有些急切的吻上了暮朝的唇,湿热的吻从暮朝粉嫩的唇瓣渐渐移到白嫩的耳垂,赌气似的咬了咬她圆润可爱的耳垂,直到暮朝疼的轻吸了一口气,微微挣动之后,才在暮朝的耳边喃喃低语道:“告诉朕,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无论是什么,朕都会帮你实现……只要你,好好陪在朕的身边,一辈子……” 第65章 护子 暮朝的耳朵被雍正口中呼出的热气弄的麻痒难耐,想要躲闪却被雍正牢牢的禁锢在怀中,强势霸道令人避无可避。 暮朝有些惊讶自己竟然无法挣脱雍正的怀抱,心里模糊的想着似乎自从怀有身孕以后自己的体能越来越差了,看来需要找个机会回到空间好好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事关腹中孩子及自己的健康,绝对马虎大意不得。 雍正见暮朝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暮朝的俏脸,恨恨的说道:“真是胆大妄为的女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走神?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看朕不好好收拾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夫为妻纲!” 雍正看着暮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想要解开佳人衣衫的手转了个方向,向佳人的腋窝探去,竟然好像小孩玩闹般哈起痒来。 暮朝一边笑着一边左右闪避,直到暮朝口中不住求饶雍正才停下动作,将暮朝再次拉回怀中抚着脊背帮她顺气。 暮朝自从怀有身孕后便格外嗜睡,经过刚刚一阵玩闹也有些倦了,不禁阖上眼帘,眼看正要睡着之际,却听闻雍正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在自己耳边轻柔的响起,“你还没回答朕,究竟你有什么心愿,告诉朕,朕会帮你一一实现。” 暮朝实在困乏的厉害,喃喃低语了几句便睡了过去。 雍正却是想着暮朝临睡前说的几句话,眉眼含笑的望着怀中熟睡的佳人,轻轻在那粉嫩的唇上落下一吻,轻声念道:“朕不但会好好照顾好你我的孩儿,更会好好照顾好你!” 雍正为了保护暮朝,自然不能允许他人将有关暮朝动用异能治愈允祥重疾之事外传,因此将刘裕铎推到了台面上来,并且要他用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逐渐将怡亲王治愈,更加以怡亲王需要静养为由,不许他人探望打扰。 只可怜允祥为了雍正一句话而被闷在府中几个月,不但不能四处走动,更要好好卧床静养,逼得身体康健的允祥几乎要长出蘑菇来,只能不住慨叹原来无朝政可忙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 允䄉这些日子倒是格外消停,也许是因为雍正下了不许打扰允祥静养的旨意,也觉得总找一位病体虚弱的人谈心诉苦实在有些不地道,因此尽管这些事情憋在心底无人倾诉万分难过,但却依然咬牙坚持着耐心等待允祥痊愈。 允禄、允礼近日倒是十分开心。允礼自从如愿以偿的得了嫡子,走路都似乎脚下生风,无论见到谁都难以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允禄自然也为允礼感到高兴,加上最近在宫中偶然与六阿哥弘曕巧遇,竟然发现弘曕年纪虽小,棋艺却很是不错。 允禄由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棋友,每天都乐颠颠的到宫中寻这位棋友下棋,只觉得人生圆满不过于此。允礼原本还笑允禄棋痴,然而自从无意间见过弘曕在御花园中所绘之画,顿时惊喜交加、大加赞赏,此后更是常来找弘曕切磋画艺,就连被允禄嘲笑画痴都甘之如饴。 弘历、弘昼都已领了差事,自然早已不用去尚书房读书,与年纪尚幼的弘曕并不算熟识。然而当两人常常于下朝后才见到弘曕慢慢悠悠的前去尚书房读书的时候,再回想起自己当年卯入申出、勤学苦练的辛苦,不禁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弘昼看着弘历有些阴沉的面容,故意扯出一抹大大咧咧的笑容,满不在乎的说道:“看来六弟果然与我投缘,从小就知道那些劳什子的书读多了没用,还不如做些其他的事情有趣。听十六叔和十七叔时常夸奖六弟的书画棋艺,这样看来,咱们的六弟将来定是一位风流才子啦!” 弘历被弘昼没有边际的话逗得一乐,笑道:“尽是胡说,六弟才多大,你竟然便给他安了个风流才子的美名,小心皇阿玛知道了又该责你口无遮拦、没有分寸了。” 弘昼却是嘻嘻一笑,无所谓的说道:“我倒是不怕皇阿玛责骂的,皇阿玛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只要他还愿意责骂,那就证明他其实并未真的发怒。反正有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也就够他夸赞的了,总要留几个我和六弟这样的给皇阿玛时不时的泻泻火、出出气,以免肝气郁结、心气不顺啊!我和六弟这也算为皇阿玛的身体康健略尽绵薄之力,也是我们的一片孝心不是?” 弘历如何听不出弘昼话语中的暗示,与雍正极为相似的凤眼极快的闪过一丝嘲讽,却是轻笑一声,无奈的感慨道:“说道责骂,只怕皇阿玛并不忍心责罚六弟吧!我还从未见过皇阿玛如此疼爱宠溺哪个儿子,便是已逝的八弟从未得皇阿玛如此珍视纵容。或者,在皇阿玛的心中,当真是将六弟当成儿子宠爱的,这还真是让人有些羡慕呢。” 弘昼立刻表示赞同,叹息道:“果然父母都是偏疼小儿子的,如今我可算是信了!四哥你也不要酸溜溜的抱怨啦,谁让你我生的时候不对。若是再晚生个几年,也许也能让皇阿玛抱在怀里好好疼疼呢?” 弘历想到弘昼说的那个场景,想到一向威严的皇阿玛绷着面容将自己抱在怀中,冰寒冷漠的眼神淡淡的瞥自己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乖儿子,皇阿玛疼你!” 想到此处,弘历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连忙用力甩了甩头,将这种诡异无比的想法赶出脑海,心里暗想,皇阿玛还是如原来那般对待自己就好了,果然皇阿玛的温柔疼爱并非一般人可以消受的! 宫里只有皇上不想知道的事,却没有皇上不能知道的事。因此,弘历与弘昼间的谈话不多时便被遍布宫中的眼线传到了雍正的耳朵里。 雍正皱眉想了想与陌陌相处的林林总总,疑惑的喃喃自语道:“朕当真有十分宠爱陌陌吗?只是,毕竟……那孩子才不到三岁啊……” 雍正因为心中存了些心事,又听刘裕铎提起怡亲王每日在府中养病心情烦闷,便突然兴起了去怡亲王府探望允祥的念头。雍正不喜兴师动众,因此仅带了几名近侍与数名暗卫,便向着怡亲王府去了。 允祥见到雍正前来探望自己,自然十分欣喜。由于事关重大,未免露出破绽,便是王府中的福晋、下人们,允祥也是刻意瞒着。因此除了三两位心腹近侍,怡亲王府上上下下皆以为王爷正在病中,丝毫不知其实允祥早已痊愈,甚至比年轻之时更加健康。 允祥见终于来了个知道内情的可以与自己好好说会儿话、并且不用自己刻意装虚弱的人,即便对方贵为皇上,也让允祥兴奋不已。 两人先是谈了一会儿朝中大事,随后又渐渐的聊起皇子们的学业长进来。 对于弘历,雍正目前为止还是比较满意的。然而他也知道弘历的缺点,那便是骄傲自大,现在还有自己约束着,尚不至于出什么大错。然而若是日后大权在握,又没了其他制约,只怕会更加骄傲自满,难免容易做出些荒唐的事情来。 允祥听到皇上谈起对弘历的担忧,也不禁叹息道:“正所谓人无完人,四阿哥也算不错。只可惜三阿哥当初一念之差,做了大逆不道的错事,否则兄弟二人若能相互扶持,也算一段佳话。五阿哥又似乎太过明哲保身,心思也不在庙堂之上。六阿哥年纪又太小,如今尚看不出什么来。如此一来,四阿哥可谓独占鳌头,长此以往,也难免会骄傲些。” 说道此处,允祥又摇头苦笑道:“其实这样也有好处,总比你我当年经历的要好上百倍。难道非要闹到兄弟离心、手足相残的地步才肯罢休吗?可见适合的皇子,一人就够了。多了,反而不见得是件好事。” 雍正闻言也是一叹,半晌没有说话。 允祥想到皇上对陌陌的疼爱,又忍不住劝道:“若是皇上想要好好为陌陌的将来打算,那么还是不要太过宠爱那个孩子吧!毕竟,令人侧目的圣宠很容易惹来他人的嫉妒,若是将来……只怕陌陌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雍正想到陌陌那个可爱又特别的孩子,不禁展颜一笑,极为肯定的说道:“陌陌那个孩子,朕是打算当成儿子好好疼爱的。十三弟所说的事情,朕也反复思量过。然而,朕相信以朕的权势想要护住一个人的周全,还是可以做到的。况且,陌陌那孩子当真很好,纯孝善良,聪敏乖巧,年纪虽小但行事却极有分寸,圣宠在身却不张扬,的确值得朕去好好呵护宠爱。” 允祥见皇上如此喜爱陌陌,忽然心中一动,有些迟疑的问道:“皇上如此看中陌陌,可是打算栽培陌陌那孩子,将来……”由于此事过于敏感,即便是允祥也未敢将话挑明。 然而雍正却也听出了允祥话中的暗示,皱眉沉思片刻,却是摇头道:“陌陌已经很好,不需要那个位置来锦上添花。朕总觉得,这孩子将来的确会有一番作为,但却并非局限于庙堂之上。罢了,那孩子还小,过几年看看再说。” 允祥听闻皇上对陌陌竟有如此高的评价,惊叹之余却对陌陌的将来更多了一份担忧。以皇上对这孩子的宠爱,倘若没有足够的保障,那么日后新君即位,对他必会厌恶猜忌,只怕终会招来祸事,难以善终啊!如今看皇上的心意,是打算执意宠着那孩子了,但愿皇上已有了万全之策,可以于将来护他一生周全。 由于陌陌到钟粹宫与谦妃一同用晚膳,雍正也乐得好好与佳人联络一下感情。 然而尽管摆了一桌暮朝喜爱的美食,雍正却无奈的发现暮朝似乎有什么心事,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更有了几分食不知味的感觉。 雍正眼光一闪,故意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暮朝,见她面无表情的吃下后,故意说道:“真是奇怪,今日这排骨怎么这般辣,莫非是御厨多放了辣子,实在是难以下咽啊!” 暮朝却是茫然的跟着说道:“的确是有些辣。”简直让雍正直想吐血。 辣什么辣!根本一点都不辣好不好? 雍正无奈的夺下暮朝手中的碗筷,疑惑的问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一幅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需不需要传御医过来看看?” 暮朝看着雍正有些着急的模样,连忙安慰道:“没有没有!我很好!不需要请御医过来。只是,有一件关于我们孩子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商量一下。” 雍正听说此事与孩子有关,也认真了起来,关切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事,竟让你这般心思不属、精神恍惚?你切莫担忧,只管与朕说来听听,天大的事也必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尽管雍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暮朝接下来的话却依然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只听暮朝极为认真的问道:“皇上,你说咱们的孩子究竟是三个月出生好些、还是五个月出生好些呢?” 雍正心中有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雍正皱眉,究竟是三个月、还是五个月呢?啊啊啊啊!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问题啊?为什么朕需要思考如此奇怪的问题啊? 雍正满心疑惑且难以置信的看着暮朝,若非顾虑暮朝的情绪,他真的很想直接问道:“三个月、五个月,你确定这生下的当真是孩子吗?” 然而想到暮朝竟然可以将不满三岁的陌陌养成六岁孩童的模样,雍正又渐渐释然,只是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即将三五个月就要出生的孩子,雍正低声叹息道:“那个,其实……揠苗助长不好……很不好……” 第66章 选择 暮朝见雍正果然一幅震惊的模样,也并未感到意外。换做是谁听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会觉得惊诧莫名。雍正如今的反应已经算是再镇定不过了。 暮朝先为雍正盛了碗一品官燕膳汤,递到雍正手中,本想让雍正喝几口汤压压惊,谁知雍正看都没看膳汤一眼,随手便放在了一旁。 雍正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懊恼。如今这种情况,别说给自己喝一品官燕,就是给自己喝千年人参大补汤也无法让自己心平气和好吧! 暮朝看了看雍正万分纠结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侧头思索片刻,微笑着问道:“皇上如此担忧,可是担心时间过短,孩子发育不好?” 雍正闻言茫然的点了点头。 暮朝笑着解释道:“皇上多虑了。我已经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据孩子生长情况及基因评测结果来看,在五个月内完成胎儿发育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因此我打算过两日便将他移到培养室里,那里的营养、温度均是为他量身而定,可以给他充足的养分直到他平安出生。皇上就等着五个月后好好抱抱咱们可爱的小儿子吧!” 雍正只觉得自己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后又有一个惊雷在自己的耳边轰然响起,将自己本就有些晕晕乎乎的脑子震得更加呆愣木然。 雍正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张了张口,试了几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说……要把孩子移到哪里去?过两天就去?出生之前就去?” 暮朝认真的点了点头,耐心的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在我们的时空里,早就已经摒弃了怀胎十月这种古老的产子方法。如果想要孕育后代,可以利用培养室直接将宝宝培育出来,更加可以通过先进的医学仪器筛选孩子的性别、相貌、性格、喜好等等特征,还可以用已经成熟的基因干预技术增强孩子的智力与体能,接下来,孩子便在培养室里生长直到出生之日,通常这段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至于咱们的孩子由于先前我的疏忽大意,竟然让他以这种古老的方式开始生长,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不然现在你都快可以见到他了!” 雍正:“……” 好吧,雍正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了。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暮朝以为雍正担心基因干预会影响孩子的健康,便笑着解释道:“皇上放心,真正大规模应用于育婴培养的基因技术都是经过无数次验证过的,对人体绝对没有伤害。虽然咱们孩子的性别、容貌已经无法更改,但是孩子的智力、体能还是有着很大的提升空间的。皇上是想要一个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还是聪明敏慧的经世奇才?” 雍正勉强跟上暮朝跳跃的思路,沉思片刻,却是无奈的叹息道:“说来奇怪,原本为人父母者,无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朕也自然希望自己的每个孩子都有一番作为。然而听你所言,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方法可以提升孩子的智力体能,朕觉得万分惊奇之余,却是有些担忧。朕原本是应该高兴的,但是朕的心里却总有些奇怪的想法,竟是觉得如此被改造过的孩子尽管出色优秀,但却似乎……并不再是你我原本的孩子了。” 暮朝闻言却是一愣,突然想要回想起自己最初的模样,然而记忆却已经渐渐模糊,从前那个单纯、稚嫩的自己再也不复存在。 暮朝偶尔也会思索,若是自己当初没有经历那纷繁复杂的一切,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何等模样?也许自己的生命会随着那场末世之战而悄然陨落,然而在此之前,应该可以过上自己原本期待的简单快乐的生活吧! 只是可惜,当初并没有人给过自己这样选择命运的机会。 想到此处,暮朝不禁苦笑。 暮朝抬眼凝视着雍正苦恼纠结的面容,却是忽然发现或许雍正说的话当真有几分道理的。那样经过改造的孩子,尽管优秀,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他的命运也会随着他自身能力的改变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如果孩子根本不想过这种生活呢?自己又凭什么替孩子选择、决定这一切?想着想着,暮朝忽然释然的笑了,恬淡的笑容里有着久违的喜悦与光彩。 暮朝握住雍正宽厚温暖的手掌,笑中带泪的叹息道:“皇上所言有理,之前是我疏忽了,差点给孩子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咱们便让孩子顺其自然的长大吧,无论他长成何种模样,都是咱们心爱的孩子。咱们一起宠他、爱他,就爱他本来的样子。至于他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便等他长大后自己选择吧!” 雍正见暮朝虽然低眉浅笑,却是不停的落下泪来,后来更是哽咽难言,最后干脆伏在桌上痛哭不止。 只可怜雍正尚未从天雷滚滚的连番惊吓中回过神来,又见暮朝一反常态的大哭不止,心中不禁又是焦急,又是心疼,顿时将心中种种疑惑暂时抛诸脑后,俯身将暮朝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怎么好好的说说话也会哭起来?这可不像以前的你!快别哭了,小心惹得咱们的宝贝也跟着一起伤心!” 暮朝听说会惹得孩子一起伤心后果然渐渐止住了眼泪,略显尴尬的从雍正怀中挣脱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雍正也皱起眉,担忧的说道:“的确有些奇怪啊,一会儿朕将李绍芝传来替你好好诊诊脉,一定能查出原因来。”见暮朝低头沉默不语,又忙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不过是爱哭了些,朕倒是觉得这样的你更加惹人疼爱呢!来,先把晚膳用完,天大的事也不能饿坏朕的两个宝贝!” 雍正一边哄着暮朝用膳,一边吩咐宫人去将御医李绍芝传来奉宸苑为宸贵妃诊脉。 李绍芝得了旨意,还以为宸贵妃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赶忙一路急行奔到奉宸苑,却见宸贵妃面色红润、气色康健,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在皇上连声催促下也有了几分担忧与焦急。 然而当李绍芝屏息凝神的仔细为宸贵妃诊脉后,却直想仰天长叹,果然皇上对宸贵妃的宠爱无人能及! 于是李绍芝诚恳的回禀皇上,宸贵妃和腹中的龙胎均健康无比,请皇上宽心。 雍正听后却是皱眉道:“身体康健?那为何刚刚宸贵妃会忽然情绪失控,大哭不止?难道不是身体不适?可否需要用药调理?” 李绍芝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尽管心中万分无奈,面上却依然极为恭敬的为皇上解惑,“许多夫人在怀孕期间皆有情绪起伏,时而大哭不止、时而开怀大笑,皆因怀有身孕所致,乃孕期正常反应,生产之后即可恢复如初。” 雍正仔细寻思片刻,却是疑惑道:“正常反应吗?为何朕以前从未见过此种情况?” 李绍芝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他究竟要怎么告诉皇上,那是因为后宫妃嫔皆惧怕皇上威仪,即便心绪有所起伏,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显露半分,皆用自己温顺娴淑的一面面对皇上,希望能让皇上记住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这后宫之中恐怕也只有这位宸贵妃敢肆无忌惮的在皇上面前展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早会惹得皇上心烦厌弃。 暮朝心思敏锐,想了想也便明白了,于是笑着解释道:“只怕后宫中也就我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妃嫔胆敢在皇上面前不管不顾的胡闹,倒是让皇上看了笑话去!” 雍正也是聪明人,经暮朝一点便想通了前因后果,然而听到暮朝提起自己的后宫却是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连忙挥退了李绍芝及殿内侍从,将暮朝拥在怀中,却是将话题转换到另一个自己万分感兴趣的事情上来。 “朕听你刚才所言,你们那个时空的夫妇若想生育后代,皆运用培养室直接培育,胎儿需要在培养室生活直至出生之日,朕十分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过程?” 暮朝听雍正提起这件事,便极为耐心的为其详细解释了有关体外育婴技术等相关事宜,在暮朝解释的口干舌燥,做了无数个名词解释后,雍正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雍正十分震惊的问道:“最初究竟是什么事情促使你们竟然舍弃了自然生育后代的方式,而采用人工培育的技术在培养室里养大婴儿?” 暮朝仔细回忆了一下,轻叹道:“最初的原因已经渐渐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无从考证,然而通行的宪法中却是明确规定了这种生育后代的方式才是唯一合法的途径。我们对待法律规定只讲遵循却很少去问缘由。只是如此经历一代代人的进化繁衍,我们时空的女子已经丧失了自然生育后代的能力。也就是说,即使能够承受怀胎十月的辛苦,也定要通过手术剖腹取子才能保证母子平安。如此一来,倒不如将胎儿提前取出,放入培养室中的育婴舱里进行培育,反倒是最为简便安全的做法。” 雍正皱眉沉思片刻,执起暮朝的手,极为认真的说道:“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和孩子的安全,那么便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其他事情你无需担忧,朕贵为天子,自然有办法护住你们母子周全。” 暮朝闻言一愣,忽然问道:“如此一来,孩子提前几个月出生,皇上不怕别人把我当成妖孽吗?” 雍正却是轻笑一声,极为肯定的保证道:“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暮朝想了想,又问道:“皇上自然手段非凡,然而毕竟事有万一,倘若有一天此事宣扬出去,若他人指我为妖孽,皇上可怕我魅惑主上、霍乱朝纲?” 雍正听到这个极为耳熟的问题,没有片刻犹豫,却是给出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答案。 只听雍正轻柔的声音中却是透着无比的坚定,“不怕。” 暮朝眼眶微红,“皇上可怕臣工非议、流言是非?” 雍正浅笑着答道:“不怕。” 暮朝声音哽咽,“皇上可怕清史骂名、世人嘲笑?” 雍正将暮朝揽入怀中,直视暮朝清澈的眼睛,肯定的答道:“也不怕。” 暮朝心中一热,一股酸涩涌入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雍正低声一叹,轻轻吻去暮朝眼角的泪珠,喃喃低语道:“朕什么都不怕,但是朕却怕你……离开朕……” 暮朝心中震动,望着神情凝视自己的雍正,暮朝忽然展颜一笑,“如此,我也不怕!我决定尝试一下十月怀胎究竟是何种滋味,便让我体会一下做一位真正的母亲会有怎样的幸福吧!” 第67章 寿宴(一) 雍正下朝后脚步匆匆的一路疾行,紧皱的眉显示着帝王此时糟糕的心情。高无庸带着一众内侍宫人一路小跑的紧跟着圣驾,却是惊讶的发现皇上并未如往常一般回奉宸苑看望宸贵妃,而是直接回到了养心殿。 雍正坐在御案旁,伸手拿起单放在左边的密折,面色阴沉的翻开折子,仔细读了两遍,忽然随手将密折用力的掷于地上,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 高无庸见皇上心情不悦,给了奉茶的宫人一个眼神,那宫人刚刚调到养心殿侍奉没有多久,见到皇上龙颜震怒心中便十分忐忑,端着托盘的手竟然都有些微微发抖。 高无庸叹了一口气,瞪了那宫人一眼,却是伸手接过了托盘,轻手轻脚的走到皇上身旁,为皇上奉上一杯刚刚冲泡好的碧螺春。随后退至一旁,没有多话。 雍正拿起茶杯,先是喝了一小口茶,清淡却凛冽的茶香顿时溢满唇齿心田,如一股清流略微冲淡了雍正心中的烦闷。雍正又连品了三小口茶,深邃的凤眼微微眯着,不知想到何事,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雍正自己也十分清楚,对于陌陌这个孩子,自己的确给予了太多的宠爱。正如允祥所言,如此令人侧目的圣宠只怕会弄得宫中之人心生嫉妒,给陌陌招来祸患。然而雍正一向自负,大权在握之后更是乾纲独断,原本雍正认为凭借自己的权势以及对后宫的掌控,必定能够护住陌陌平安周全。 然而雍正却未料到,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对陌陌下手,若非自己安排在陌陌身边的暗卫机警,陌陌只怕已经被奸邪之人暗害了去。想到这个命运坎坷却又极其特别的孩子差一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到伤害,雍正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和恨意。 后宫之中风波未平,朝堂之上也不消停。 雍正原以为自从雍正元年自己于乾清宫西暖阁召见满汉文武大臣,面谕秘密建储之事以后,便不会再有大臣胆敢因此事结党营私,擅自揣摩圣意而另有所图。然而如今自己只不过对六阿哥多宠爱了几分,朝廷之上便有些异动。 还好谦妃的父亲刘满官职不高,虽然胆小怕事但却是个明白人,否则若是当真与那些自以为是的蠢奴才搅和在一起,原本自己将弘曕抱养给谦妃,希望他们母子得以团聚的一番好意岂不反倒给那孩子惹来一堆麻烦和祸患? 想到此处,雍正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雍正深知建储必须慎重,不可明立又不可不立。但无论如何,康熙末年诸子争位的混论局面绝对不能在本朝重演。 雍正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神色略缓,侧头对高无庸吩咐道:“即刻传军机大臣张廷玉到养心殿议事。” 由于再过两日便是乌拉那拉皇后的生辰,尽管雍正崇尚节俭,然而对于这位嫡妻皇后的生辰却也格外重视,每年都会在皇后生辰当日于宫中设家宴为皇后庆生。 皇后正于坤宁宫中试着为寿辰新制的锦衣,却忽然听闻皇上册封诸位皇子的旨意,晋封四阿哥弘历为宝亲王,五阿哥弘昼为和亲王,六阿哥弘曕为瑞亲王,三位阿哥竟然俱都封了亲王位,彰显对几位皇子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的同时,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 玥茹瞄着皇后的神色,适时的劝道:“皇上将三位阿哥一同册封为亲王,倒也是件好事。这样一来,也省了后宫之人暗自揣摩皇上的心思,平息了宫中多少是非,皇后也乐得省心不是?” 皇后嗤笑一声,伸手点了点玥茹的额头,无奈道:“傻丫头,坐在皇后这个位置,又岂能有省心的时候?皇上如此行事想必是想平息后宫及前朝关于储君之位的诸多猜测,将三位阿哥一同晋封为亲王,的确表明了皇上对待几位皇子的态度。只是依我看来,却未必当真不分远近、一视同仁……” 见玥茹面露不解之色,皇后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侧头沉思片刻,却忽然问道:“宸贵妃孕育皇嗣有功,前些日子我吩咐你送到奉宸苑中的补品药材及上好的衣料宸贵妃可是用了?” 玥茹点头答道:“奴婢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心思查探,却不想宸贵妃竟然毫无戒心、大大方方的用了那些药材和衣料。听说还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抱枕,说是夜里拥着睡眠可以缓解日益增大的腹部带给身体的压力。奴婢当真不知这宸贵妃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若说她聪明吧,怎会在怀有身孕之时对食物衣着如此不加小心?可若说她愚笨吧,又怎么可能让皇上对她如此恩宠纵容?” 皇后眼光微闪,却是笑道:“这宸贵妃当真是一个聪明颖悟的女子。她看似凡事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然而却有着玲珑剔透的心肝,知道在此时伤害她及腹中的龙胎对我而言没有半分好处,因此对我送给她的东西倒也来者不拒、索性物尽其用。皇上对宸贵妃如此重视,她身旁的宫人侍从皆是皇上亲自挑选,即便我贵为皇后也不敢在其中安插眼线,也只能派些面生的宫人在奉宸苑外打探些消息,她的身旁又岂会少了合用的能人?想必那些东西早已经过了几番检查,有毒没毒宸贵妃自然心中有数。只是我却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当真会用那些东西。这位宸贵妃的确有些意思!你这丫头能形容出宸贵妃的音容相貌,但却无法描绘她的气质神韵。说起来,我倒是更想亲自见一见这位久负盛名却神秘莫测的宸贵妃了。” 皇后寿宴,后宫妃嫔皆盛装出席。 皇后身着明黄色宫装,一派雍容高贵之态,后宫妃嫔皆期盼能在宴席之上被皇上所注目,因此细心描摹装扮,力求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于皇上面前。 由于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因此雍正特意与皇后一同出席寿宴,以显示对皇后的敬重,彰显皇后在后宫之中不可动摇的国母地位。 见雍正及皇后驾到,妃嫔宫人皆俯身下拜,行礼问安。雍正携手皇后入座后,才挥手叫起。嫔妃们依照身份入席,郭贵人却忽然说了一句:“怎么不见宸贵妃娘娘?”语气轻松愉悦,看似在与身旁的海常闲谈,清脆的声音恰巧能让帝后听见,却又不显过于突兀。 雍正冷冷的瞥了一眼郭贵人,却是转头对皇后说道:“宸贵妃自从怀有身孕后,便极易疲倦嗜睡。因此朕特意让她在奉宸苑休息养胎,是以今日未能前来为皇后贺寿。” 皇后听闻雍正所言,温柔浅笑道:“宸贵妃怀有身孕自然应当好生休养,况且宸贵妃温柔明理,已于昨日令宫人将贺礼送至坤宁宫。宸贵妃亲手所绘的那幅凤凰傲意图很是传神,臣妾喜欢的紧,已经吩咐宫人挂在坤宁宫的正殿里了。” 雍正见皇后贤德大度,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吩咐开席之时,却见一位身着宝蓝色宫装身披同色披风的丽人在两位宫人的陪伴下缓步而来,身形纤细袅娜,一张俏脸明丽出尘,精致的凤眸漆黑如点墨,唇边含笑,肌肤胜雪,正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的佳人暮朝。 暮朝行至殿中,正要行礼却被雍正出言阻止,“朕原本早就允许宸贵妃不必行跪拜之礼,何况如今宸贵妃怀有身孕更是不可劳累。快过来坐下暖暖身子,大冷的天气怎么竟然只穿了一件这样的披风便出了门来?朕送给你的白狐披风极是保暖,怎么今日反倒不穿呢?” 极有眼力见的高无庸在暮朝走进殿中之时便吩咐宫人在雍正左手边加了一个座位,果然获得了雍正赞赏的一瞥。 暮朝走到雍正身旁,在宫人的服侍下解下披风,于皇上左手边的座位坐下,笑着解释道:“皇上不必担心,今日并不怎么冷,穿这件棉质披风正好。” 皇后听闻雍正提到白狐披风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改,大方得体的说道:“宸贵妃刚进门,身上定然还带着凉气,赶快让宫人将暖手炉拿来为宸贵妃暖暖手!宸贵妃如今的身子可是大意不得,凡事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雍正嫌恶的看了看宫人手中那轻薄的蓝色披风,皱着眉回身对高无庸吩咐道:“这样棉质的披风在这寒冷的天气如何能保暖呢?你去将朕今日穿的紫貂披风取来,给宸贵妃穿上。” 暮朝听得哭笑不得,连忙道:“皇上,这殿内比室外暖和许多,如何用得着穿紫貂披风呢?” 雍正却是固执的说道:“在殿中即便不用穿着,也可以用来盖盖腿,总还是有些用处的。朕看皇后所言很是有理,你如今的身子多几分小心总是没有坏处的。” 于是,在一众妃嫔羡慕嫉妒的眼光中,暮朝无奈的将皇上那个华贵无比的紫貂披风盖在腿上,由于披风过长,难免会垂在地上。暮朝看着有些心疼,感叹道:“这样贵重的披风弄脏了岂不可惜?皇上还是令宫人将它收起来吧!” 雍正却是无奈的瞪了暮朝一眼,轻笑道:“不过是一个物件,又能贵重到哪里去?你只管用就是了,不必多心。” 暮朝见雍正如此坚持,也便不再争辩,果然身上寒气未散的时候双腿盖上披风的确暖融融的很是舒服,暮朝想着一会儿若是热起来再将披风取下也不迟。 雍正看到暮朝盖上披风后舒服的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纹,眼神中的炙热及爱宠却是丝毫不加掩饰,令后宫嫔妃惊诧无比。 第68章 寿宴(二) 宴席之上各色御菜造型精巧、色香味俱佳,前菜为万字珊瑚白、寿字五香大虾、无字盐水牛肉、疆字红油百叶,御菜有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玉掌献寿、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另有乾果四品:奶白枣宝、双色软糖、雪山梅、虎皮花生;蜜饯四品:蜜饯菠萝、蜜饯红果、蜜饯葡萄、蜜饯桂圆;饽饽四品: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膳汤一品:罐煨山鸡丝燕窝。令人不禁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然而出席宴席的宫妃们却都吃得极少,且吃相斯文优雅。暮朝不禁怀疑她们只是将美食放在嘴边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的吃下去。不然为何开席半晌,宫妃们面前的美味佳肴却几乎没有动过多少? 暮朝看了看自己面前已经空了一小半的菜品,又瞧了瞧其他妃嫔们眉目含情、语笑嫣然的模样,暮朝不禁恍然。看来,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雍正见暮朝爱吃莲子糕,又特意吩咐高无庸新上了一盘放在暮朝面前。 暮朝身旁的谦妃见她连吃了两块莲子糕,担心她口干噎到,因此特意吩咐身旁的秋棠将一碗罐煨山鸡丝燕窝膳汤端到暮朝面前,刚想劝她喝几口汤再吃点心,却惊讶的看见秋棠不知为何突然滑了一跤,整个人连着手中的热汤皆向着暮朝身上倒去。 谦妃心中又惊又怕,忍不住啊的一声尖叫,却见暮朝身形灵动,脚步轻盈的一转便绕到了秋棠身后,不仅躲开了洒向自己的热汤,更是伸手将即将摔倒的秋棠扶起。只是这一阵慌乱,皇上那件紫貂披风却是滑落在地,且沾上不少油污汤汁,看得暮朝一声低叹,摇头道:“这么美的东西,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果然可惜了……” 雍正一直留意着暮朝的一举一动,如何能不发现这突如其来的险情。 当雍正看见秋棠失足滑倒,摔向暮朝的时候,雍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雍正双目圆睁,猛然站起身想要冲过去将暮朝拉开,僵硬的身子差点撞翻了面前的桌案。 后来雍正见到暮朝身形灵动的躲开了危险,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雍正收回自己伸向暮朝的手臂,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幽暗的凤眸冷冷的睥睨着秋棠,虽然未发一语却令殿内众人心惊胆战,惶恐不已。 秋棠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管地上的瓷器碎片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向皇上与宸贵妃请罪。 谦妃心中慌乱,见秋棠差点伤了宸贵妃,心中惊疑之余却也内疚万分;而看见地上被秋棠大意莽撞弄得污秽不堪的紫貂披风,心中更是惧怕惶恐,也微微颤抖着站起身,向皇上解释道:“都怪臣妾思虑不周、律下不严,险些害得宸贵妃受伤,更是弄脏了皇上的披风,臣妾心中悔愧不已,请皇上责罚!” 熹贵妃看着眼前的闹剧,却是不露声色,精细描绘的杏眼饶有兴致的望着眉头微皱的宸贵妃,嘴角扬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齐妃垂下眼帘,一幅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郭贵人却是紧紧的盯着暮朝的脸色,灵动的大眼睛里却是极快的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和些许懊恼;皇后看着皇上急切的动作及阴沉的面容,微微皱起眉,捏着锦帕的手指越收越紧,直将那上好的锦帕揉搓的满是褶皱痕迹。 雍正听见谦妃请罪,却是没有理会,依旧冷冷的凝视着瘫软于地不住求饶的秋棠,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厌恶及杀意。 暮朝被雍正眼中的杀意所震,皱眉沉思片刻,却是温和的开口劝道:“皇上切莫担忧,臣妾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秋棠虽然莽撞有错,应该责罚。但今日乃是皇后娘娘的寿诞,不宜因这些小事扰了皇后娘娘的心情,还望皇上从轻发落。再者,依臣妾所见,秋棠也是无心之失,并非存心伤害臣妾,实非罪无可恕,不如将秋棠交由谦妃好好管教一番也便是了。” 雍正见暮朝澄澈的凤眼中透着淡淡请求的目光,不由得低声一叹。想到近几日暗卫呈上的线报,深邃的凤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雍正知道暮朝所言有理,自己也不可能不顾皇后的脸面在皇后寿宴之上便龙颜震怒、打杀宫人。然而想到宫中有人藏在暗处伺机对暮朝和陌陌不利,雍正便觉如坐针毡,震怒惶恐。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将那想要暗害暮朝和陌陌的奸邪之人揪出正法,以儆效尤,让宫中之人好好看看胆敢伤害宸贵妃和六阿哥的恶人究竟有何凄惨的下场。 雍正挥手示意宫人将地上的油污、碎瓷收拾了去,冷声训斥了秋棠几句,便将秋棠交给谦妃,责令谦妃好好管教秋棠,倘若日后再犯错,便数罪并罚,连同今日的过失一同治罪。 这样的惩罚对秋棠而言已算万幸,秋棠欣喜之余连连向雍正和宸贵妃磕头谢恩。 郭贵人见雍正细心体贴的扶着宸贵妃入席,忽然巧笑着说道:“宸贵妃的功夫果然了得,身形轻盈,眨眼间便可躲开洒向自己的热汤,又可以扶住即将摔倒的宫女,这难道就是武林高手才会的轻功吗?妹妹当真万分羡慕呢!” 雍正却好似没有听出郭贵人言语中的狠毒暗示,却是深情的望着暮朝,目露赞赏的说道:“多亏了宸贵妃武功了得,才能救朕于危难。朕当日能化险为夷,宸贵妃当居首功!” 熹贵妃却是笑着说道:“臣妾自从听闻宸贵妃救圣驾于危难,便一直想要当面感谢宸贵妃的义举。如今宸贵妃怀有龙裔,自然不能饮酒。臣妾今日便以茶代酒,敬宸贵妃一杯。这茶是极难得的庐山云雾茶,色翠汤清,滋味浓厚,香幽如兰,回甘香绵。此茶是皇上特意为皇后娘娘寿宴准备的好茶,最是怡神健脾,宸贵妃饮此茶对身体大有裨益,倒应该多饮几口才是!” 暮朝微笑着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茶,却是说道:“此茶甚好,但我却更喜欢碧螺春的清香袭人,鲜爽生津。” 妃嫔们听闻宸贵妃竟也喜欢碧螺春,却不由得想到近两年皇上突然改变了以往饮茶的口味,不再独爱普洱茶,却反而钟爱碧螺春。这其中难道也与这位美貌出尘、神秘莫测的宸贵妃有关? 众人心中有着诸多猜测,虽然尚无定论,却都对宸贵妃更加忌惮了几分。 宴席已毕,高无庸早已按照皇上的旨意为宸贵妃取来了之前皇上赠与的白狐披风,并为皇上另取了件紫貂大氅。 宫妃们见到这件绒毛细密、做工精巧,与皇后前些时候得的火狐披风极为相似的白狐披风,心中对宸贵妃的得宠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胆子小的只敢在心中暗自羡慕嫉妒,胆子大一些的便借着赞叹白狐披风之际,说些表面恭敬暗地里架桥拨火、唯恐天下不乱的话。直到雍正冰冷的视线扫视过来,才纷纷住了口,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皇后见雍正目光时刻不离宸贵妃,便温柔的劝道:“宸贵妃怀有身孕,刚刚又被惊吓了一番,皇上还是送宸贵妃回奉宸苑,宣两位擅长妇科的御医过来看看,也好放心。” 雍正见皇后体贴,温和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说道:“如此,朕先行送宸贵妃回奉宸苑,晚上朕再过来和你说话。” 嫔妃们见皇上已经携着宸贵妃离去,也都没了精神,小坐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离去了。 玥茹看见皇后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是主子的生辰,皇上理应留在坤宁宫陪伴主子。可是主子为何不将皇上留下,却偏偏要将皇上推向那位宸贵妃?” 皇后轻笑一声,无奈道:“难道你看不出皇上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宸贵妃的身上,即便勉强留下他的人在坤宁宫,也是没有半分意趣的。我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劝皇上送宸贵妃回奉宸苑。既成全了皇上的心思,也卖个人情给宸贵妃。毕竟,比起后宫中其他让我头疼的人,宸贵妃当真要好上许多。只不过……” 皇后不禁想起那件白狐披风以及雍正眼中对宸贵妃的深情厚意,微微皱起眉,低声叹息道:“只不过,皇上对这位宸贵妃也太过宠爱了些……” 雍正陪着暮朝回到奉宸苑,刚一进正殿便一把将暮朝扯入怀中,紧紧的抱住,越收越紧的手臂几乎弄疼了暮朝纤弱的身子。 暮朝皱起眉,微微挣动着,“皇上,你放开我,你这样紧紧的拥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雍正闻言微微松了松手臂,却依旧将暮朝环抱在怀中不肯放手。 雍正轻轻抚着怀中佳人的脊背,用侧脸亲昵的蹭了蹭暮朝的粉颊,感慨的说道:“你这女人真是该罚,每次都将朕吓出一身冷汗!” 暮朝伸出藕臂回抱住雍正,将头贴近雍正宽厚的胸膛。暮朝听着雍正强而有力的心跳,温柔浅笑道:“是我不好,让皇上担心了。” 雍正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朕是在生自己的气,也是朕太过自大,以为在自己的守护下,必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危险和伤害。然而今日,当朕亲眼见到你身陷险境之时,朕当真惊慌懊恼极了,生怕你会出事。” 暮朝沉默片刻,却是忽然笑道:“都是皇上太过疼宠我了,如果皇上对我坏一点、狠心一点,估计也就不会有人想要暗害我啦!说起来,倒是皇上的不是呢!” 雍正却是伸手勾起暮朝的下巴,将暮朝的俏脸微微抬起,低头凝视着暮朝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朕心爱的女人,不必躲躲藏藏的受半点委屈。朕偏就要光明正大的宠爱纵容你,让你在宫中过最舒心自在的生活。朕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定然会将那些意图伤害你的奸邪之人一网打尽、严惩不贷。你什么都不必管,更不要乱发善心知不知道?” 暮朝听了半晌无语,心道善心这个东西,自己曾经有过,只是如今……除了对特定的少数几个人以外,自己的善心当真不是很多啊! 第69章 玉佩 暮朝自从怀有身孕以后,已经寻找机会多次进入空间调养身体,然而因为孕育子嗣带给她自身的影响却随着孕期的增加不减反增。M和苏瑾多次劝说她将胎儿取出,放到培养室中养育,然而暮朝却固执的坚持要自己亲自孕育这个孩子。 暮朝知道培养室的育婴舱完全可以根据对母亲身体详细的检测数据,精准的将孕育环境调节为与母亲子宫一模一样的环境。尽管暮朝多次重新审视这项技术,也未能发现它的弊端,但是暮朝却隐约有些模糊的想法,觉得这样孕育出的孩子过早的切断了与母亲的联系与交流,总是有些不妥的。 以往暮朝不曾有过自己的孩子,也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不同之处。然而经过这次数月孕育后代的经历,暮朝却有了很多新奇的体验。 虽然小宝宝尚未出生便已经给暮朝带来了无数的麻烦,疲倦、嗜睡、毫无规律的害喜、异能的减弱、体能的消耗都让暮朝万分无奈,然而却又神奇的感受到孩子在自己体内与自己亲密交流的这种微妙的关系,令暮朝惊喜不已。 由于宝宝有一半承继于暮朝的血脉,因此格外身强体壮、生长也比普通婴儿快速。尽管暮朝自从上次与雍正交谈后便决定让宝宝自然生长,没有动用任何异能和其他药物帮助他成长发育,然而宝宝却也在刚满三个月的时候便长成了四个半月胎儿的模样。暮朝虽然身形依旧纤瘦,但腹部却已经明显的隆起,但是由于旗装宽大,并不收腰,因此若不仔细看,却也看不出她已经怀有身孕。 当暮朝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宝宝在腹中的胎动时,虽然十分轻微,几乎差点被暮朝当成胃肠蠕动而忽略掉,然而确定真的是宝宝的动作以后,却让暮朝无比惊喜,甚至激动的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暮朝欣慰之余,却也更加坚定了让宝宝在腹中自然生长的决定。 暮朝虽然每天依旧承受着怀孕带来的种种不适,却又格外的固执与坚持,让M大呼这简直是自虐啊自虐,但却实在拗不过暮朝,也只能在暮朝回到空间的时候为她做好全面的身体检查,小心的看顾好暮朝和宝宝的健康。 自从怀孕后,暮朝的情绪起伏也很严重。前一刻俏脸上还洋溢着愉悦的浅笑,下一刻便没有缘由的阴云密布,直弄得身旁侍候的宫人们惊慌失措、惶恐不已,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宸贵妃,被皇上狠狠的责罚。 见到暮朝时常莫名的情绪低落,雍正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因此当天气渐暖、春光明媚之时,雍正便带上暮朝移到圆明园居住,希望园中的精巧建筑、碧湖园林可以让暮朝烦忧尽去,重展欢颜。 雍正本想与暮朝同住于九洲清宴殿西暖阁,然而暮朝却最喜杏花春馆的清幽雅致,雍正每日便陪着暮朝住于杏花村馆,第二日再赶回正大光明殿早朝,虽然有些忙碌,但雍正却依然乐此不彼。 雍正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之余,常常陪伴暮朝于园中游玩观景。二人每日午后常于万方安和品茗弈棋,并不为一较高下,因此下得颇为随意,间或遥望彼岸奇花缬若绮绣,闲话几句家常,当真是惬意自在、无比逍遥。 除了万方安和,雍正还常常带着暮朝去福海的蓬莱瑶台游湖散心,有时干脆将晚膳摆在殿阁享台之上,可一边用膳,一边赏景,水面开阔、景色秀丽,令人心境平和、乐而忘忧。 此外,模仿宫外集市的买卖街、藏书的文源阁、听戏的同乐园、更有仿桃花源的“武陵春色”、仿杭州西湖的“曲院风荷”、仿绍兴兰亭的“坐石临流”、仿庐山的“西峰秀色”,无不让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雍正见暮朝心境舒畅、语笑嫣然,也深感欣慰。雍正想到如今佳人在侧,不日又将喜获麟儿,思及当日在广济寺得遇佳人前许下的心愿,便打算三日后携暮朝去广济寺还愿,也让一直不得出宫的暮朝到宫外散散心。 雍正的此番决定果然让暮朝欣喜若狂,甚至兴奋的主动在雍正的薄唇上印上一吻,令雍正接连几天都喜上眉梢、神色柔和,如此反常的模样令早朝的大臣及随侍的宫人们惊诧不已,心中纷纷猜测能让皇上露出如此欣喜的神情大概只有如今正得圣宠的宸贵妃一人了。 雍正所选的日子果然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轻轻袭来的暖风阵阵,翩然飘落于眉梢肩上的柳絮落花,让人们的心都不知不觉的跟着柔软了几分,再冷硬的心肠也不禁快要融化在这温暖融融的春色之中。 雍正望着暮朝眼角唇边的温婉浅笑,一向冷硬的面容也跟着圆润了棱角,再不复往日的冷漠威严,脸上的关切和眼中的宠溺让雍正恍若变了一个人般,俨然一副关心疼宠妻子的痴情男子模样,使过路之人纷纷向暮朝投去欣羡的目光。 行到广济寺后,暮朝看着雍正万分虔诚的进香还愿,不禁好奇的问道:“我见你刚刚双手执香,口中念念有词,可是又许了什么心愿吗?” 雍正却是目光柔和的看着暮朝,微笑着说道:“这个心愿是要默默放在心中的,说出来便不会灵验了。” 暮朝也不再继续追问,微微一笑便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两人有说有笑的向寺院外行去,却忽见一位行色匆匆的青衣男子掉落了腰间的一块上好的玉佩。 暮朝回首刚想唤住那位青衣男子,然而只是无意中看了那雕工精细、玉质莹润的羊脂白玉制成的玉佩一眼,便震惊的僵住了身子,愣愣的凝视着玉佩上精巧繁复的花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雍正见暮朝神色有异,回身便吩咐身旁的侍卫去将那青衣男子带回问话,并且担忧的握住暮朝的手,却惊讶的发现佳人的手上一片冰冷湿滑,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暮朝俯身想要将玉佩拾起,却是被雍正伸手拦住。旁边的侍卫心领神会,小心的拾起玉佩,仔细检查后双手将玉佩捧到雍正面前,回禀道:“回主子,这个玉佩玉质和雕工都是上乘,并无不妥之处,又恰好滑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因此只是沾染上些许灰尘,却没有半点损毁。” 还未等雍正说话,暮朝便急切的将玉佩拿到手中,上上下下仔细的观察了半晌,却越看越是心惊无比。 雍正皱起眉,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语气急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幅模样?这玉佩可是有何不妥之处,竟让你如此震惊惶恐。你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也好让我帮你想想办法啊!” 暮朝望着雍正忧虑关切的面容,心中却是涌起阵阵酸楚,想到那个极为残忍的猜测,暮朝更是惶恐不安,再不复往日的镇定自若、从容无惧,纤弱的身子竟然有些微微颤抖,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苍白,粉唇微动,却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澄澈水润的眼中满是即将滑落的泪水,目光中的委屈和无助让雍正心疼万分,恨不得即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好生呵护安慰。 此时,追随那位青衣男子而去的两名侍卫已经返回,却是惶恐的向雍正禀报说那青衣男子武功不凡,发现有人跟踪后竟然使出精妙轻功向西逃去,两名侍卫苦追不得,未能与青衣男子过上半招便让他成功逃脱而去,只能赶快折返向雍正回报。 雍正闻言心中暗暗惊疑,暗道自己微服出宫自然会选择最为出色的侍卫心腹随驾护卫,这两名侍卫乃是顶尖的大内高手,集他二人之力却依然未能与那青衣男子过上半招,不但没有将人带回,更是干脆把人跟丢了,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此时雍正却也无心再责怪两名侍卫或是思索那名青衣男子的来历,他见到暮朝心慌意乱、精神恍惚的模样早已焦急万分,想到暮朝自从怀孕后便格外虚弱的身子,雍正面色更加阴沉,心中对那块惹是生非的玉佩厌恶不已。 雍正想到就是这块玉佩引得暮朝莫名其妙的伤心忧虑,更觉此玉佩格外不祥,于是恨恨的夺过暮朝手中的玉佩,用力的摔在地上,那玉佩正巧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顿时四分五裂,碎成了几片。 雍正刚想开口安慰暮朝,却惊讶的看着暮朝惊叫一声,倾身扑过去急切却又小心的去拾那地上散落的碎玉,丝毫不顾碎片的尖细锋利,竟然接连被碎玉划伤了纤细白嫩的手指,汩汩流出的鲜红血液染红了碎玉,但暮朝却也毫不在意,仍旧不停的仔细寻找散落的碎片,雍正惊诧之余,心中却又缓缓升起一股疑虑和猜忌。 雍正冷冷的凝视着暮朝心急慌乱的模样,不知为何却是想起了那位虽然已经不在却一直烙印在暮朝心底的男子,想到暮朝为他付出的痴心、流下的眼泪,雍正不禁握紧双拳,心中的妒火几乎烧毁了雍正的全部理智。 雍正大力的将暮朝拉起,刚想开口问责,却看见暮朝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那眼神中的脆弱及悲痛让雍正心惊不已,不由得想起了上次暮朝身为胤禩之时执意求死、全无生念那心如死灰的神情。 雍正心中涌起强烈的惶恐及不安,再也没有心思责怪质问她如此在意这块玉佩的缘由。 雍正低声叹息,温柔的劝说道:“你这样伤心焦虑,会伤到宝宝的。答应我,无论是多大的事情,都暂且先放一放,待宝宝平安出生后,再慢慢解决。你即便不顾虑自己的身子,也该为孩子想想。难道,你想要他一出生便皱着眉头吗?” 暮朝听到雍正提起孩子,闭目凝神片刻,努力将原本纷繁慌乱、几欲崩溃的情绪稳定下来。再次开口时,情绪已经和缓了许多,只是略微颤抖的沙哑声音昭示着她的内心仍旧未能平静。 “我……我没事了,刚才是我不好,竟然没有顾及到宝宝的安全,让你担心了!” 雍正望着暮朝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那抹勉强扯出的笑容,不但不觉得安慰,反而感到十分心痛。 雍正叹息着轻轻抚上了暮朝的脸颊,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轻柔的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开心的时候,便不要勉强自己去笑。尽管你天生丽质,怎样的笑容都十分美丽,然而每次见到你脸上勉强的笑容,都让我觉得更加难过。我想看你笑,但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轻松的笑容。陌陌那孩子一定是和你相处久了,就连这微笑的习惯都如出一辙,当真让人既心疼又无奈!你就当为陌陌做个好榜样吧,改改自己这个让我心疼的坏习惯,若是能够多些发自内心的笑容,才能让我真正放心呢!” 在雍正的劝说安慰下,暮朝渐渐平复了心情。雍正见暮朝脸色略缓,便开口劝道:“将这些碎玉交给高无庸吧,我让他将这些碎片送到造办处去好好修复一下,一定能够将玉佩复原。等修复好玉佩后,我再把它还给你。你这样拿着这些碎片,会伤到自己。况且,你的手还在流血,也需要好好包扎一下。” 暮朝望着雍正眼中的柔情及关心,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碎玉交给早已侍立在一旁的高无庸。 雍正小心翼翼的扶着暮朝上了马车,再也没有继续出游的心思,吩咐侍卫即刻返回圆明园。一众侍从护卫皆护着皇上的车驾疾行而去,谁都没有留意到有一位身着丫鬟服侍的清秀女子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尼玛这块该死的玉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朕的心情刚好了没几天便存心来踢馆是不是! 暮朝:尼玛这块该死的玉佩到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我这刚舒心了没几天便存心来搅局有木有? 高无庸:尼,尼……你爷爷的!杂家到底应不应该将这块玉佩修补好啊?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有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要忙,先将明天的一章奉上。 第70章 走影 雍正体贴的将暮朝揽在怀中,轻轻的执起她受伤的双手,细细查看伤口中可有细小碎片,又取来马车上备好的伤药,小心翼翼的为她涂抹在伤口上,动作轻柔和缓,生怕弄疼了暮朝。 暮朝望着雍正用极为认真的神情为自己处理伤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暮朝轻咬嘴唇,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安慰道:“皇上不必担心,我的伤口一点都不痛!” 雍正看着暮朝倔强的模样,却是忽然有些懊恼,语气也稍微严厉了些:“不痛吗?朕却是不信的!除非你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感觉的女子!” 雍正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了,却又拉不下面子开口道歉。 暮朝低着头,默然不语,心中却是想起M劝说自己的话:“如果有一天,那个你认为自己无法离开的人终于离开了你,你可以心痛、哭泣,但是不要悲伤太久,更加不要放弃生活,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因为时间会带你去最正确的人身边。而当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这个人已经出现在你的身旁,甚至默默陪伴了你很久,那么请不要欺骗自己的心,一定要用力将久违的幸福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 暮朝想到雍正这些日子对自己的悉心照顾、温柔陪伴,若说没有一点感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想到那块已碎的玉佩上那些可怕的花纹,暮朝的心中又是纷乱一片,忽然便觉得十分疲惫,几乎失去了身上仅剩的力气。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刚刚调整好的心情以及难得的平静生活将会被彻底打乱。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暮朝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 自从上次知晓异世时空之谜后,暮朝便已经大受打击,想救的人,救不了;以前坚信的一切更是全部被颠覆,完全失去了未来的方向。暮朝原以为不会有比那更可怕的事情了,然而那玉佩上的可怕花纹却是在提醒着暮朝一个更为残忍的真相,一个暮朝不想相信、害怕相信,但却极有可能是事实的真相。 暮朝轻轻的将脸贴近雍正温暖的胸膛,伸出手臂紧紧环抱住雍正的腰,用力将自己缩进雍正的怀中,似乎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些安全感。 雍正见暮朝主动靠近自己,心中惊异之余,却也涌起一阵欣喜。想到自己刚才对佳人的疾言厉色,不由得更加后悔起来。 雍正轻抚着暮朝的脊背,柔声的安慰道:“这样才对嘛,什么都不要去想,交给朕处理便好。你以前就是太过倔强了些,和朕在一起,你不必这般辛苦。以后,你要学着依靠朕。有朕守着、护着你,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女子!” 暮朝心念一动,想到拥抱着自己细心安慰的人正是自己腹中孩儿的父亲,心中忽然涌起奇异的温暖。 暮朝仰起头,凝视着雍正满含深情的眼睛,缓缓的说道:“皇上,皇上……我,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能不称呼你为皇上吗?皇上有很多位,可是你,却是独一无二的。我……不愿再用这个许多帝王都曾经用过的称谓来称呼你,可以吗?” 雍正只觉得自己幸福的好似在做梦,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怎么会突然便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在自己身上。 雍正紧了紧自己的怀抱,柔声说道:“其实,我很早以前便想让你唤我的名字了,只是……我不敢。” 说道此处,雍正轻叹一声,低声笑道:“很可笑吧,身为大清的帝王,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你还记得当你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若是我再对你做出和以前一样的承诺,相伴朝朝暮暮,一世一生,你肯再相信一次吗。那个时候,我便很想听你唤我的名字。可是,我不敢提出这个要求,我很怕你会拒绝我……果然是可笑的自尊心啊!但是,我身为帝王,这份自尊心却比旁人更加强烈几分。如此,我是不是和你错过了很多坦诚相对、了解对方的机会呢?” 暮朝却是一叹,轻声开口说道:“以前,我很讨厌自己的身份,我曾经想要成为任何人,任何人!只除了我自己!然而如今,我却是只想做回我自己,但是却……” 说道此处,暮朝突然哽咽难言,晶莹的泪水再次纷纷滑落。 雍正见暮朝落泪,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刚想开口询问,却被暮朝轻轻按住了嘴唇。 “什么都不要问,现在,请什么都不要问!好好抱着我,陪着我,让我知道我不是孤单一人便好!胤禛,胤禛……告诉我,我不是孤单一个人,是不是,是不是?” 听着暮朝一声急过一声的请求,雍正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极细的丝线紧紧缠缚,不是剧烈的疼痛,但那丝丝缕缕的痛却渐渐深入自己的心,直入心灵的最深处。 雍正抚着暮朝的背,轻轻吻去她脸上滑落的泪水,在她耳边温柔的低语道:“你并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听着雍正轻柔的安慰,暮朝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在孩子平安降生之前,便让那个可怕的真相,再等些时候吧!尽管那件事情非常重要,但是孩子的安危更加不容有失。想到腹中的孩子,暮朝的脸色渐渐柔和起来,清澈的眼神中脆弱渐消,透出一抹坚韧与执着。 夜已深沉,无月、微冷。宫中之人大多已经进入梦乡,然而有一个华丽的寝殿内却依然燃着烛火。 衣饰华贵的美貌女子杏眼微眯,唇畔扬起讽刺的笑纹,嗤笑道:“这宸贵妃果然大胆,竟然胆敢当着皇上的面,便与其他男子眉来眼去,更是拿着人家落下的玉佩不放手。啧啧啧,皇上真是可怜,当场气的将玉佩摔碎,只怕对那宸贵妃已经存了戒心。哼,这宸贵妃的好日子,怕是就要一去不返了!” 身着宫女服饰的清秀女子巧笑道:“也是主子心细如发,事先得知皇上将与宸贵妃到广济寺还愿,便吩咐面生的宫人前去暗中查探。果然苍天有眼,竟然让主子得了这样重要的消息。如今,宸贵妃有此把柄在主子手中,主子还怕扳不倒她吗?” 那位美貌女子却是冷声一笑,叹道:“你这傻子,难道以为什么都不做便能仅凭今日之事便令皇上厌弃宸贵妃吗?她能独得圣宠这么久,怎会全无心计手段?况且今日之事发生之时,皇上就在她的身边,她若适时的哭上几声,狡辩几句,只怕就会将皇上哄骗过去。只可惜,她的时运不济,偏巧被本宫知道了这件事。如此,也只能怨她自己倒霉了!” 那宫女听闻女子所言,不禁眼前一亮,急切的问道:“莫非主子已经有了扳倒宸贵妃的主意了?” 那女子轻声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是忽然问道:“你说说,这后宫妃嫔做了怎样的事,便会被皇上彻底厌弃憎恶,再也没有翻身之日呢?” 那位宫女侧头思索片刻,露出一抹恍然了悟的神色,连声夸赞道:“主子果然睿智,如此一来,走影之事一出,那宸贵妃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定会被皇上所厌弃,到时候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怕是只能一尺白绫了此残生了!” 那女子听后更是开心的笑道:“如此甚好!那谦妃还以为自己得了六阿哥,便如同得了稀世珍宝,每日里宝贝的不行!哼!到时候此事一出,皇上必定连同六阿哥一起厌弃了,本宫倒要看看她这位玉牒之上六阿哥的生母,究竟要如何自处!” 雍正陪了暮朝几日,见暮朝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也不再提起那块摔碎的玉佩,心中稍觉安慰,渐渐放下心来。 由于将满三个月,雍正终于允许已经痊愈的允祥出府走动。当允祥再次站在朝堂之上,三呼万岁之时,激动的几乎落下泪来,那满心欢喜雀跃的模样令一众老臣感动不已,纷纷夸赞怡亲王忠孝纯厚,乃群臣之典范。 雍正见怡亲王得以康复也欣喜不已,极为大方的厚赏了将怡亲王治愈的御医刘裕铎,并且定于今日下午要在福海宴请众位兄弟手足,共同庆贺怡亲王身体康复、重返朝堂。 午后的宴席按照雍正的旨意,设在了福海的蓬莱瑶台之上,宴请的兄弟有诚亲王允祉、恒亲王允祺、淳亲王允祐、敦郡王允䄉、怡亲王允祥、庄亲王允禄、果郡王允礼,以及允祎、允禧等几位年级小的弟弟。 宴席之上,众兄弟纷纷向允祥敬酒,庆贺允祥康复之喜,允祥终于能够解禁外出,结束了健康无比却要硬装虚弱卧病在床的苦难日子,自然也是欣喜万分,高兴之余自然多饮了几杯酒,却不想这竹叶青的后劲极大,尽管允祥一向酒量过人,却也有些头晕起来。 雍正见允祥似乎醉了,便吩咐身旁的小太监领着允祥前去休息。 允祥由小太监搀扶着行到了蓬莱瑶台的侧殿之中,本想着喝几口凉茶醒醒酒,谁知几口茶入腹更觉得头晕不已,竟连喉咙都干涩得厉害,火辣辣的万分难过。 允祥暗道自己果然酒量大不如前,以后还是不要如此豪饮,多多保重身体要紧啊!跟随允祥的小太监机灵的将允祥扶到床边,为允祥解了外衣,服侍允祥上床休息后,又仔细的为允祥盖好锦被,见允祥缓缓合上眼帘,发出低沉的鼾声,才轻手轻脚的掩门离去。 允祥却是睡得并不安稳,竟是越睡越热,渐渐觉得身上的衣物很是碍事,便动手撕扯起自己的衣领来。 然而手臂挥动之间,竟然碰到一个细腻温暖的手臂。允祥先是一愣,随即又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像花香那般浓香馥郁,却是清香袭人,动之入神、思之入魂。 允祥心念一动,忽然觉得一股火热之气袭上心头,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拉扯住那人纤细的手臂,用力带入自己怀中。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你绝不是孤单一个人,绝对不是!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M:暮暮,你好偏心!我这么一个大帅哥好歹也陪伴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记得呢!还说自己害怕孤单一个人……本来你就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我啊! 苏瑾:机械人……其实并不能算是人吧!我倒是也可以陪伴暮朝的! M:你这个人工合成人拽什么?如果暮暮有这个制造合成人来陪伴自己的嗜好,只怕空间里现在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啦! 陌陌:咳咳!我才是那个最适合陪在娘亲身边的人,对不对? M:小孩子,懂什么…… 第71章 陷害 允祥只觉得这清淡的幽香竟是如此魅惑心神,触手可及的温润肌肤如羊脂白玉般细腻诱人,允祥渐渐情动不已,正想将怀中之人压在身下,好好亲热温存一番,却被怀中之人巧妙的挣脱了去。允祥心中一急,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一片炽热的红,只能看出面前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袅娜身影,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佳人的面容。 允祥正想开口询问,却忽然听闻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对自己说道:“可能会有一点疼,不过我会尽量轻柔些,你不要害怕。” 允祥听了这句似乎有些颠倒身份的莫名其妙的安慰,心中正觉惊疑,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袭来,令允祥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疼痛转瞬即逝,允祥却觉得一股清凉的液体流入自己体内,莫名的安抚了先前自己身体中的燥热不安,模糊狂乱的神智渐渐回笼,眼前的景象也随之逐渐清晰起来。 然而当允祥看清面前含笑而立之人那清丽出尘的面容时,条件反射般握紧了身上的锦被并迅速的拉到脖颈,将自己略微□的身体严严密密的盖住。 允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暮朝有些无奈的望着允祥那万分震惊、委屈茫然的模样,心道若是此时有旁人在场,指不定还真以为自己强了怡亲王呢。 允祥也是聪敏之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缘由,恼怒道:“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胆?当真是不要命了!” 暮朝刚想回答,却听见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听那声响是一位体态轻盈的女子。暮朝心念一动,竟然倾身藏于床中,并且伸手将床幔拉下,吓得允祥一缩身子,远远的躲到床里边,惊恐的望着暮朝,就只差大喊不要了。 暮朝无奈抚额,手中却是拿出一个微型光脑,极快的输入编程指令,于是,在允祥无比震惊的瞪视下,光脑中竟然传出了男女喃喃的低语和动情的轻吟。 门外的女子侧耳细听了片刻,果然满意的后退几步,却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可怜的允祥脸上原本已经渐渐消下去的红热被暮朝光脑中传出的声音吓得转为青紫,又被门外女子的尖叫惊得变为苍白。 允祥几乎觉得自己便要死在今日了,却听暮朝用只有彼此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装睡。” 允祥闻言便想挠墙。装睡?怎么装?怎么睡?两人一起睡会死无葬身之地好不好?本王便是不惧死亡,但也不想找个这么憋屈的死法啊! 允祥惊讶的望着暮朝轻盈的跳下床去,床幔随之合拢,掩去了暮朝的身影。允祥心中一急,心道这侧殿之中就只有这么大点地方,藏到哪里都不会安全。而且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此处查看,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如何能够顺利逃出而不被发现呢? 允祥越想越是不安,急迫的拉开床幔,想要和暮朝一起商量对策,并且咬牙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一个女子承担所有罪责。然而允祥仔细的看了看殿内,又茫然的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眨了眨眼睛,呆呆的喃喃低语道:“不是吧……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雍正在宴席之上却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握住酒杯的手竟然莫名其妙的一抖,美酒溢出濡湿了一片有着精致秀纹的衣角。雍正略微恼怒的想将酒杯放在桌案上,却又不小心摔碎了杯子。雍正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恰在此时,侧殿方向竟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那叫声既尖且细,其中更是夹杂着巨大的震惊及恐惧,直将酒宴上正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众人惊得一愣,随后便纷纷低声议论起这声惊叫的缘由来。 雍正面色阴沉得厉害,低声命高无庸前去将那惊叫的女子带来问话。不过片刻,高无庸便将一名精神恍惚、满嘴胡言乱语的宫女带了过来。那宫女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见到皇上及众位王爷更是恐惧万分,瘫软在地,无论旁人询问什么都只是反复的低声说着同一句话:“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 众人听这名宫女所言,更是认定侧殿之中必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想到之前离去的怡亲王允祥,再看这名宫女惊恐失措的模样,众位王爷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雍正的脸上此时已经一片肃杀之色,幽暗深邃的凤眸中卷起惊涛骇浪。 雍正双眼微眯,凝视了那宫女片刻,却没有继续问话,只是吩咐御前侍卫将那名宫女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暂不用刑,也绝不可让她寻机自尽。雍正下完旨意,冷哼一声,目露寒光,拂袖起身便向着侧殿行去。 众位王爷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没有一人胆敢跟上前去。毕竟,这后宫的辛密知道的越少,自己的身家性命便越是安稳。只有允禄、允礼几位与允祥真心交好的王爷眉头紧皱,面露焦急忧虑之色,却又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心慌意乱的在此等候,心中不住默默祈求上苍保佑允祥,可千万别闹出些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才好! 高无庸哭丧着脸,虽然心中万分不愿,却也不能让皇上独自一人前去,因此挥手招来两名皇上的心腹,几人一同快步的追随皇上而去。 雍正由于心中的怒火脚步行的极快,转眼间便到了侧殿门外。雍正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果然没有在院中看到原本应该在此侍候的宫人。 雍正心中一紧,冷冷的凝视着面前紧闭的殿门,却是没有立刻进去。 雍正凝神片刻,挥手对慌忙追来的高无庸几人说道:“都在此候着,没有朕的旨意,擅闯者死。” 雍正的语气十分平淡,却使得高无庸几人毛骨悚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低声应诺。 雍正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便想推门而入,却惊讶的发现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什么物件。雍正低头一看,心里顿时一惊。雍正难以置信的俯身将那地上的玉佩拾起,细细打量,只见那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玉佩极为精致,只可惜曾经被摔碎过,虽然经过能工巧匠的修补,上面依然能看出不少裂纹。 高无庸瞥见雍正手中的玉佩,再想到此时殿中的情形,惊得恨不得自挖双目,或是干脆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高无庸惊慌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暗道这可真是天要亡我啊!这玉佩可不正是自己昨日按照皇上旨意送到杏花春馆交给宸贵妃的那块由造办处刚刚修补好的美玉吗?谁不知道宸贵妃对这块来历不明的美玉极其在意,就连侍候的宫人碰一下都不可以。可是如今,这块玉佩怎么竟会出现在怡亲王休息的侧殿之外啊!这怕是涉及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室秘闻了,如此,当真是要去了老奴的这条老命了啊! 另外两名侍从见高无庸俯身下跪,也赶忙跟着跪下请罪。 雍正愣愣的望着手中的玉佩,竟然感觉到冰凉莹润的玉佩之上透出如火般炙热的利刃,直戳得自己的内心刺痛无比。雍正双目赤红,想到此时殿中可能发生的一切,心中涌起强烈的恨意,几乎便要压制不住自己心中杀戮的*。 其实雍正心里十分清楚这二人的脾气秉性,若说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暧昧,雍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是,若是他们被奸人陷害,那么……想到此处,雍正恨的目眦欲裂,再也忍无可忍的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雍正有些呆愣的看着在床上兀自睡得香甜的允祥,锦被好好的盖在身上,又环视了周围几圈,并未发现殿内有其他人。 雍正凝神片刻,想到自己进殿后并未闻到暮朝身上独有的那种清淡体香,知道此时暮朝并不在殿内,因此略微放下心来。雍正走到床边,望着允祥安稳的睡颜,听着允祥发出低沉的鼾声,便知道他此时睡得很熟。 雍正略一思索,忽然伸手掀起允祥身上所盖锦被的一角,却见允祥的白色寝衣严严密密的穿在身上,并没有一丝不妥之处。雍正终于长舒一口气,又细心帮允祥盖好锦被,起身便出了侧殿。 雍正命两名小太监在侧殿外守候,嘱咐好好服侍怡亲王。雍正又想到手中握着的玉佩,更是无心在此久留,急切想要赶回杏花春馆,查看佳人此时是否安好。 雍正心绪忐忑的赶回杏花春馆,却看到暮朝正在伏案作画。暮朝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雍正,展颜浅笑,却未说话,低头继续专注的画着尚未完成的画作。 雍正神情略缓,举步行到暮朝身旁,看到暮朝所绘画中景象正是她那日在广济寺后院的梅林中细心安慰陌陌的情形。画中之人衣带翩然,眉目宛然,点点花瓣飘落于佳人发间身畔,衬得暮朝原本便十分出众的容貌更加恍若谪仙。画中的母子二人亲密相依,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透着浓浓的母子情深,令观者动容。 雍正看着画中暮朝那精致的凤眸中毫不掩饰的母子深情,不禁开口赞道:“你的眼睛,当真很美!” 暮朝温婉一笑,在画中填上最后两笔,仔细打量了片刻,终于心满意足的收了画笔,露出开心的笑容。 雍正笑道:“这幅画我甚是喜欢,不如便送给我吧!” 暮朝摇头拒绝道:“这可不行,这幅画我早已经答应要送给陌陌了。以后我再为你单画张别的如何?” 雍正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欣喜的问道:“那可是我说画什么,你便画什么吗?” 暮朝望着雍正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想要我画什么?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内容吗?” 雍正却是摇头笑道:“我只想你为我画一张你我二人携手同看暮色晚霞的图画。”说道此处,雍正又不禁低声一叹,无奈道:“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看这暮色晚霞?这也是我自己胡乱猜测罢了!” 暮朝看着雍正那纠结无奈的模样,忽然极为认真的说道:“暮色很美,我很喜欢。” 雍正眼睛一亮,嘴角扬起欣喜的弧度,伸手执起暮朝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柔声问道:“这幅画以前并没见你画过,可是今日才开始画的?是不是又忙了一天,累不累?有没有按时休息一会儿?若是累坏了我的两个宝贝,我可是要罚你的!” 暮朝舒服的靠在雍正怀中,语气平静的开口说道:“原本是早膳后开始画的,画了一会儿觉得手臂有些酸痛,便到园子里转了转,打算休息一会儿,却不曾想,竟然经历了一番有趣的奇遇。” 雍正听闻暮朝曾经外出过,心中忽然一阵慌乱,想要开口询问,查清事情的真相,却又有些想要回避此事的念头,张了几次口,却没有问出半个字来。 暮朝望着雍正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却是轻轻挣脱了雍正的怀抱,伸手将桌上的半碗凉茶递到雍正手中,轻声说道:“正是这碗茶,几乎要了怡亲王和我的性命。” 雍正想到那个宫女突兀却刻意的惊叫和那语焉不详却又引人遐想的话语,如何想不明白这茶中究竟放了什么好东西。想到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和最亲近的弟弟差点被奸人害得毁了一生,雍正的心里燃起强烈的恨意和浓烈的杀意。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给我听。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和允祥一个公道。” 暮朝重新为雍正斟了杯碧螺春,换下了他手中的茶杯,才缓缓开口说起自己今日的经历。 雍正凝神细听,却没想到,暮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要小心,暗害我和怡亲王的人并不简单。” 第72章 惊险 原来暮朝上午早膳后画了两个时辰画,便带了宫女秋莲去万方安和观景散心。暮朝坐在回廊之上,凝望着澄澈明净的湖水被清风吹起细小的波纹,一层层的荡漾开来,心情也随之舒缓平和了起来。湖水中还有不少锦鲤,游弋嬉戏煞是有趣。暮朝被眼前的碧湖锦鲤所吸引,忽然便来了作画的兴致。 暮朝吩咐秋莲返回杏花春馆为她取些画具来,打算在此处画一会儿画。秋莲担心暮朝怀有身孕,一人独处没人在旁照应并不妥当,原不肯去。然而暮朝知晓自己周围还有雍正派来的两名暗卫守护着,又是在圆明园之内,加上自己还有些本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才是,因此便推说自己只在此小坐一会儿,并不会乱走,并且每过些时候,还会有巡视的侍卫经过,定然不会有什么危险。秋莲看着眼前刚刚巡视而过的侍卫,也觉得自己快去快回应该无事,又见暮朝如此坚持,便一路小跑赶回杏花春馆取画具去了。 暮朝却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自己便差点被人算计了去。 暮朝坐在回廊上闲来无事,便拿出随身带着的荷包中存放的鱼食,撒到湖中喂食锦鲤。暮朝看着鱼儿欢快的围在鱼食周围吃得十分开心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羡慕起这样简单而纯粹的快乐来。 暮朝刚刚喂完锦鲤,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暮朝抬头一看,只见秋月端着一个托盘款步而来。秋月行到暮朝身旁,恭敬的向暮朝行礼后,便将托盘上的凉茶递到暮朝手中,说是天气炎热,因此为主子准备了消暑的凉茶,特意拿来请主子享用。 暮朝接过凉茶,却是没有立刻品尝,反而语气淡然询问秋月园子这么大,她是如何得知自己在万方安和观景的。秋月却解释说自己也找了一些地方,后来想到主子平日便最是喜爱这万方安和的奇妙景致,因此到此处来寻寻看,果然便在此处寻到了主子。 暮朝打开碗盖看了看这凉茶,便知道这茶中加了些东西。更何况暮朝怀有身孕,并不宜饮用凉茶。暮朝心中疑惑不解,这秋月可是雍正亲自赐给自己的心腹宫人,怎么会如此容易便被他人收买来暗害自己?难道这背后的主谋竟然有本事在雍正的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秋月见暮朝没有喝茶,便开口劝了两句,说话的语气神情竟是与平日里劝说暮朝多用些羊奶、燕窝一般,就连一向善于查探他人心思的暮朝都几乎要相信她是真心在为自己好,并非故意伤害自己。 暮朝暗自惊异,心中琢磨着这秋月演戏的本领竟然如此高超,感情真挚、真情流露好像真的一样。如果她是细作,那么如此高明的细作背后主使之人究竟会是谁?如果她不是细作,那么…… 想到此处,暮朝眼前一亮,心中忽然便明白了秋月如此行事的原因。然而就在暮朝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头晕的厉害,竟然正在陷入昏迷。 暮朝心中一紧,没想到茶杯碗盖之上竟涂有自己识别不出的迷药,并且这药可以透过皮肤渗入到体内而发挥作用。只是这迷药连自己都能迷倒,那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调配出的药呢? 暮朝没有时间多想,连忙动用仅剩的异能护好腹中的小生命,却是无奈的发现雍正派来的两名暗卫果然没有按照雍正的旨意及时现身保护自己。暮朝眼神微闪,手中出现一颗细小的红色药丸,转瞬间便被体温融化,融入暮朝的肌肤之中。 暮朝暗暗打定主意,如此,便只能自救了。不但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更要借机查出主谋之人。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暮朝便已经及时借用空间中的解毒圣品解了迷药的药效,并将茶杯中的半杯凉茶收进了空间之中,却依然装作无力昏迷的样子,同时借机将手中的茶杯打翻,令人无法看出其中的蹊跷,打算将计就计查清事情的真相。在暮朝昏倒后,秋月和两名暗卫却忽然好似失了灵魂般茫然的向杏花春馆走去,完全忘记了晕倒在地的暮朝。 不多时,便来了两名眼神闪烁的小太监,看到昏倒的暮朝和地上碎裂的茶杯,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中一人一边将茶杯碎片收拾起来,一边尖着嗓音说道:“主子果然好本事,竟然连秋月姑姑都被主子收买了,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另一人嘿嘿一笑,很是细心的用湿布将地上的茶渍擦净,并且得意万分的说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子迟早会成为这后宫的主人的,既然早晚都要效忠主子,早些总比晚些强,还能得个跟随有功的美名,说不定还可以混个好差事呢!这样,这下半辈子也算有了指望。” 两人感慨了两句,便合力将暮朝偷偷送到允祥休息的侧殿之内,把暮朝和允祥放在同一张床上,见允祥脸色泛红已经开始撕扯起自己的衣物来,便奸笑着掩上殿门离去了。 暮朝在那两名小太监离去后,便起身查看允祥的状况,却不想被意乱情迷的允祥抓住了手腕,用力带入自己怀中。 在没有丝毫防备下忽然被一个成年男子如此亲密的抱在怀里,暮朝的脸上轰然发热得厉害。暮朝知道一会儿定然还会有人前来此处捉奸,看到允祥中药极深,眼看就要出丑人前,暮朝心中一急,连忙巧妙的挣脱了允祥的怀抱。为了让允祥尽快恢复神智,暮朝从空间里拿出了解毒的良药,用注射器直接将药液注入到允祥的静脉内,这样可以使解药更快的发挥作用,在最短的时间内令允祥清醒过来。 允祥醒后,果然很快便有一位宫女前来侧殿查看两人的状况。暮朝灵机一动,便想了个引蛇出洞的计策,令宫女误会殿内两人已经成事,也好进行下一步行动,从而可以顺藤摸瓜的查出幕后主使之人。果然那宫女误会后,很快便大声尖叫起来,拉开了这场好戏的序幕。 只可怜允祥被暮朝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恨不得回到亲王府中继续过那种无聊之极却无比安全的装病卧床静养的日子。 暮朝深知此事只能暗访,绝不可明察,否则此事若当真闹得人尽皆知,不仅会令皇室蒙羞,自己和怡亲王的清誉及未来也会毁于一旦,那时候纵然雍正有心保住两人,只怕也要经历极大的波折。 况且雍正一向多疑且霸道,即便雍正凭借对自己和怡亲王的了解相信他们两人之间并无私情,然而作为一个权倾天下的男子,对待感情的独占欲也会格外强烈,若将此事闹大,必然会在雍正心中留下疙瘩,成为三人之间永远也无法解开的死结。暮朝无论如何也不愿孩子的父亲对自己有这种误解和隔阂,加上对那神秘迷药的疑虑和猜测,因此更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然而正当暮朝离开侧殿之际,却见院中青衣人影一闪,竟然直接通过精神力传输给暮朝一句话,“我为你而来,猜猜我是谁。” 暮朝尚未看清青衣人的面容,想要继续追寻,却是已经失去了青衣人的踪迹。暮朝心中巨震,这青衣人竟有如此本领,这绝对不是这个时空内的普通人可以办到的。想来那碗盖上的迷药便是这青衣人专门为了迷晕自己而后加上去的,否则那原本于茶碗中下的迷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自己分毫的。 暮朝侧头沉思,为我而来……难道这青衣人当真是与自己来自于同一时空的人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这青衣人故意将刻有那可怕花纹的玉佩掉落在自己面前,究竟是试探,还是暗示?倘若他是友非敌,那么又为何暗中帮助他人陷害自己;倘若他是敌非友,那么他为何不干脆找自己明刀明枪的大战一场,反而如此偷偷摸摸,借他人之手行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暮朝将事件经过简要的对雍正说了一遍,然而却有意略去了允祥对自己的无礼以及青衣人的出现和对其身份的猜测。然而未免雍正对青衣人没有丝毫防备而吃亏,暮朝又格外提醒雍正万不可轻敌,那主谋之人似乎有一位极其厉害的帮手,他所制的迷药竟然连自己都险些中招,至少应该是一位制毒的高手。 暮朝当时只是想要提醒雍正小心提防,以免被青衣人所伤。然而却未想到自己的这番话听在雍正耳朵里,却令雍正对那幕后主使之人更加忌惮和憎恶。 雍正只要一想到后宫之中竟然有如此歹毒奸邪之人,不但胆敢在宫中安插眼线、图谋不轨,更加用了如此歹毒的迷药暗害宸贵妃和怡亲王,差点毁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以及最重视的弟弟。尤其那主使之人竟然还有一位制毒高手帮忙……想到此处,雍正微眯起深邃的凤眸,幽暗的眼神中闪过浓烈的杀意。 哼,制毒……那主使之人果然其心可诛,不仅居心叵测,更加胆大妄为,这次是用迷药陷害宸贵妃与怡亲王,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就敢用毒药弑君夺位了!如此奸佞之人,其罪当诛。 暮朝想到青衣人的神秘危险,望着雍正信誓旦旦的要为自己报仇出气的模样,不禁低声一叹,喃喃低语道:“我总觉得那个神秘高手似乎只是要针对我,此次怕是我连累了怡亲王,我很怕以后也会连累你和孩子。” 雍正眉头微皱,将暮朝揽入怀中,伸手抬起她的俏脸,凝视着她忧郁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再不要对我说什么连累的话。我是你的丈夫,更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保护你们、照顾你们,给你们幸福快乐的生活,都是我为人夫、为人父应尽的责任。我们之间,永远不要说谁连累谁,更不需要感谢的话,记住了?” 暮朝看着雍正以极其温柔的表情说着这番强势霸道的话,心中有淡淡的暖意层层叠叠的晕染开来,渐渐安抚了自己纷扰烦乱的心绪。 暮朝凝视着雍正深情的眼眸,微笑着认真保证道:“好,我听你的,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便是。” 雍正看着暮朝格外温顺乖巧的模样,心中一动,低下头吻了吻暮朝的粉唇,又在她脸颊上落下几个温柔的吻,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些安慰之语,见到暮朝终于重展欢颜,雍正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雍正拉着暮朝在桌边坐下,将今日于允祥休息的侧殿之外拾到的玉佩交给暮朝,轻叹道:“看来那位想要陷害你的主谋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竟然连这玉佩之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打算用它来害你。看来,你身旁的宫人,也该好好查一查了。” 暮朝却是迟疑的拿出了另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惊异道:“那块玉佩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遗失过,怎么又有了一块如此相像的玉佩?”暮朝想了想,又说道:“秋月和暗卫们都有些奇怪,似乎被人短暂的控制了心神一般,暂时的失常后又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雍正接过暮朝手中的玉佩与自己手中的玉佩仔细比对了一番,发现两块玉佩的花纹几乎完全一致,只是裂痕处有细小的差异。雍正眼中寒光一闪,这幕后之人的手可是伸得够长的,若不将此人查出严惩,只怕自己日后都不能安枕无忧了。 忽然,雍正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眼中闪过嫉妒和懊恼之色,用力将暮朝拉入怀中,低下头在暮朝耳边轻声问道:“有一件要紧的事,我需要你好好解释一下。依我看来,那名尖叫的宫女也算颇有心计,你和允祥究竟是如何骗过她,让她误以为你们已经中计的?” 说到此处,雍正感觉到怀中佳人柔软的身子蓦然一僵,心中更添了几分疑惑及酸楚。雍正轻咬着暮朝白嫩的耳垂,喃喃低语道:“你可要仔细想好,千万别说漏了什么。不然,若被我从别处知道实情,我可是要……”后几个字声音低不可闻,却令暮朝白皙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清澈水润的双眸似怒似嗔,那罕见的娇羞模样令雍正心中一动,恨不得立时好好疼爱佳人一番。然而想到暮朝柔弱的身子及腹中的孩儿,雍正无奈低声一叹,忽然发现自从暮朝怀有身孕以后,自己的地位却是虚升实降,如今更是连亲近佳人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禁有些郁闷起来。 第73章 查证 暮朝听闻雍正问起自己与允祥如何令那名宫女相信二人已经中计,顿时便有些心虚起来。当时情况紧急,暮朝只想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因此未经深思熟虑便做出了将计就计的决定。此时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暮朝也觉得自己竟然当着允祥的面显露多项异能的确是有些不妥之处的。 暮朝心想既然允祥已经见过那几样东西,雍正迟早也会知道。空间之事或可遮掩过去,然而光脑的妙用却是再也无法隐瞒。此时既然雍正问起,暮朝便大方的将早已放在身上的微型光脑取出,对雍正解释起光脑的原理和功用来,暗自希望凭借足以使人眼花缭乱的先进科技让雍正忘记他先前在意的问题。 其实光脑的操控及使用非常简便,通过声控也可以输入指令。然而这个光脑早已被暮朝设有密码,只有暮朝的声音及指纹可以对其发出有效的指令,读取其中的数据。暮朝并不想将光脑的使用方法告知雍正,因此只对雍正说明了通过编程输入指令的最为复杂的方法,果然使雍正听得云山雾绕,觉得光脑是个神奇无比的工具。 等到暮朝讲完的时候,雍正早已听得瞠目结舌,心中对于这个不过巴掌大的小巧物件竟然可以做那么多的事情深感匪夷所思。雍正盯着光脑研究了半天,却忽然问道:“你说这个东西可以存储大量的文字和图像资料,那么这其中可有关于你以前生活的图画?” 暮朝侧头沉思片刻,便输入指令将自己生活的时空画面选取了一些形成逼真的三维图像播放给雍正观看。雍正看着那些可以于天空中飞行的交通工具、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飘浮于浩瀚星际间的太空站、可以瞬间毁灭掉一个星球的可怕武器、能力超凡的机械人、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雍正只觉得自己以前数十年经历的种种匪夷所思、稀奇古怪之事全部叠加起来也不如这一个时辰所经历的事件给自己的震撼大。 雍正看着面前一组组震撼无比的画面,心中惊叹之余,却也重新认识了这个自认为无比熟悉的寰宇周天。 雍正指着一个长相奇特的外星生物的图像问道:“这个……种族的……生物可怕吗?对人类可有威胁?” 暮朝看着眼前那长相有些狰狞的外星生物笑道:“别看他们好似面目可憎,其实他们生活得非常简单,是星际联盟中典型的中立种族,爱好和平,有些话唠,喜爱素食,热爱自然,是人类很好的伙伴。” 暮朝说道此处,却是忽然神情一暗,低声叹息道:“相比之下,却是另一个与人类十分相像的种族更为可怕……” 雍正见暮朝再次露出那种令自己担忧惶恐的忧郁神情,心中便想着尽快谈些别的事情转换一下话题。 雍正心念电转,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雍正俯身将暮朝拦腰抱起,一边往寝殿走去,一边低声笑道:“我的暮朝果然聪慧,竟然想出了这么个好方法声东击西的转移话题,若非我的记性还算不错,几乎便要被你蒙骗过去。我让你解释你和允祥可以顺利瞒骗宫女的方法,而你却东拉西扯的说了这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可见你并无坦白一切的诚意。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和你多话了,还是好好整治你一番,让你知晓欺瞒一国之君的悲惨下场!” 暮朝被雍正忽然抱起,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揽住雍正的脖颈,不服气的反驳道:“我已经十分坦诚的解答过你的疑问了,我正是用这个光脑瞒骗过那个宫女的,你竟然还说要处罚我,实在是很不公平呢!” 雍正略一迟疑,疑惑的问道:“用这个工具?那是怎么瞒骗的?难道是……它还可以模仿出你们的图像身影来?”雍正深邃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暮朝的面容,生怕错过暮朝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却让人心生畏惧,莫名的心惊胆战起来。 暮朝心中一紧,望着雍正那幅只要自己胆敢说一个“是”字便会要自己好看的可怕模样,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图像、也没有真相。” 雍正挑眉拉长了语调问道:“没有?”那上扬的音调令暮朝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喃喃解释道:“的确没有!保证没有!肯定没有!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声音而已,但那都是假的!假的!绝对不是事实!” 雍正闻言面色阴沉了几分,咬牙道:“一点点声音?我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点点声音会将一个机敏的死士欺瞒过去?不如,你现在便当着我的面,再重新演示一番如何?” 暮朝仿若被雷劈中身子僵硬、表情呆愣的低语道:“这个……就不用了吧!” 雍正却是露出了一抹让暮朝更加心惊的浅笑,深邃的眼眸中闪着明亮的花火,语气淡然的说道:“用或不用,可不是由爱妃决定的!” 暮朝看到雍正那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神情,心中不由得暗讨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尤其是雍正这位格外小心眼儿的家伙更是不好对付,如今这事只怕是无法善了了! 杏花春馆侍奉的宫人们见到高总管尽职尽责的守着殿门,就连前来为宸贵妃诊平安脉的李御医都被拒之门外,只说是皇上与宸贵妃正在商谈要事,不许旁人打扰。谁知,直至夜幕降临、繁星闪烁,高无庸才得了雍正的旨意,吩咐宫人备好晚膳,又亲自将膳食送进殿内。 高无庸纵然早已对皇上待宸贵妃的宠爱纵容深有了解,然而见到皇上一向严肃威严的面容上露出温柔小意的表情,语气轻柔的劝宸贵妃多用些香酥苹果和莲蓬豆腐,而宸贵妃却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只是那微微泛红的双颊以及水润的眼眸中偶然闪过的嗔怒似乎也并非对皇上的柔情无动于衷,只是这表情达意的方式实在太过特别,与其他嫔妃完全不同啊。 高无庸再看皇上一脸满足享受的模样,不禁暗讨果然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皇上如今眼中心间皆是宸贵妃的种种好处。依照皇上现在对宸贵妃的热乎劲儿,这宸贵妃只怕后福大着呢!自此以后,高无庸待宸贵妃更加小心尊敬,更将宸贵妃列为地位仅次于皇上,万万不可得罪之人精心侍奉。 雍正陪着暮朝用了晚膳,又陪伴她直到入眠。此间雍正说了许多好话,终于将暮朝哄得重展笑颜,不再计较他午后的荒唐。雍正等到暮朝睡熟后,细心的为她盖好锦被,却是披衣起身,未乘御撵,仅带着三两位近侍悄然离开了杏花春馆。雍正抬眼望着天空中闪烁的点点繁星,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也是时候该找那些胆大包天的奸佞之人算算总账了。 雍正深知宫中刑法的用处,有些刑法可瞬间致命,但受刑之人却毫无痛苦;而有些刑法则用来逼供,虽不致命,但却可以让受刑之人痛不欲生,活不好,但又死不了。 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被酷刑折磨得已无人形却依然一息尚存、咬牙坚持不肯吐露真相的宫女,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用刑的侍卫,语气淡然的说道:“朕看你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说与不说,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索性死硬到底,还能得一个忠心护主的美名。不过,朕倒是很想知道,你对你的主子如此维护,究竟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忠诚,还是因为你主子的手中握有你在乎的人或事?” 雍正见那宫女已如死灰的双眼眼皮微动,又继续说道:“依朕所见,能让你豁出性命去维护的,应该是你极其在意的人吧。或是你的主子对你有大恩,或是他手中握有你至亲的性命,你如此决定,朕能理解。只是,你和你的主子在行事的时候显然都已经忘记了,你们处心积虑陷害之人,也正是朕最在意的至亲,为了保护他们周全,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你不说,朕也自有查清真相的办法。只是,到那时,朕定然会从重处罚所有牵连此事之人,到时候,你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伏尸百万、什么叫做血流成河。你,和你想要维护的人,都逃脱不掉。” 雍正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气氛忽然有些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雍正见到那名宫女的嘴角果然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语气平淡的缓缓说道:“朕的七阿哥即将出生,若非万不得已,朕也不愿在此时大开杀戒。如果,你肯招出事情始末,朕可以给你一个恩典,允许你保下你最在意之人的性命。朕身为大清帝王,若是朕决意想要处置一个人,只怕天下虽大,也再不会有他容身之处。你好好想想,与朕为敌,是否明智。” 那宫女身子一抖,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纠结之色,最终化为一抹明明灭灭的微弱希望,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所言当真?若是我说出事情真相,皇上当真允我保下我在意之人的性命吗?” 雍正嘴角微扬,低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君子重诺,何况朕乎。况且,相信朕,是你最后的一线生机。你与你所在意之人是生是死全在你说与不说之间,究竟是好好的活着,还是凄惨的死去,全看你此时的决定了。” 那宫女终于落下泪来,哭泣道:“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帮奴婢救出奴婢的弟弟,奴婢便死而无憾了!” 一位身着紫色旗装,妆容精致优雅的高贵妇人手中拿着小剪刀,正在为面前盛放的海棠花修剪着枝叶,听到身边宫女紧张的回禀,握着剪刀的右手却是狠狠一抖,原本想要修剪掉多余枝叶的剪刀突然一偏,将一朵怒放的海棠花齐根剪下。断了生机的海棠花翩然飘落于地,虽然已无生机却是依然风姿动人、清香依旧,更加平添了几分凄艳的美丽。 紫衣贵人眉头轻皱,望着地上的海棠花出了一会儿神,又问道:“你可是查探清楚了,不但怡亲王已经出宫回府,皇上更是与宸贵妃一同用了晚膳,并且再次留宿于杏花春馆?” 那宫女小心的观察着主子的脸色,恭敬的答道:“奴婢查得一清二楚。更何况皇上并未故意封锁消息,因此稍加打探便可得知。据圆明园侍奉的奴才所言,皇上对宸贵妃宠爱依旧,没有丝毫改变,晚膳更是特意吩咐御厨额外做了一道松鼠鲤鱼为宸贵妃加菜,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紫衣贵人轻叹一声,摇头道:“如此,倒是本宫轻敌了。原想着可以一箭双雕同时除去宸贵妃和怡亲王,那么皇上必会更加倚重四阿哥,只是可惜,棋差一招,功败垂成。看来,本宫必须要实行第二个计划了。皇上如今已经起疑,势必会对此事严查到底。既然皇上想要一个凶手,那么本宫便交给皇上一个凶手。” 那宫女听着紫衣贵人轻柔平淡的话语,却是狠狠的抖了一□子,紧张的面容因为恐惧变得更加苍白。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暮暮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子了!我保证! 暮朝:偶不信!粗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macic的地雷,感谢C?(可爱的小喵喵)、404、小景、榴莲酥等亲们的一路相伴,你们的支持是我码字的动力!祝各位亲看文愉快! 第74章 迷雾 华贵的寝殿中,一个身着粉色旗装的娇媚女子惊喜的望着眼前的宫女,兴奋的问道:“你没看错?果真有此事?” 那宫女满脸讨好的笑容,谄媚的答道:“奴婢绝不会看错,小李子当真做了一件与高总管交托造办处修补的玉佩一模一样的仿品,花纹裂痕都相差无几,除非将两块玉佩放在一处对比,否则定然不会看出差异来。奴婢与那小李子既是同乡,又是对食,因此花费了些心神,终于被奴婢查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前几日皇上携宸贵妃去往广济寺还愿,宸贵妃却因偶遇一位来历不明的男子,竟然胆敢当着皇上的面,便与那名男子眉来眼去,更是拿着人家落下的玉佩不放手。听说皇上当时就变了颜色,气得夺过玉佩摔成碎片,对那宸贵妃显然已经存了戒心。” 粉衣女子却笑道:“哼,我早就看出那宸贵妃天生一副狐媚样儿,每日将皇上迷得团团转,谁知她如此不安分,得了皇上的宠爱竟然还与其他男子眉来眼去、不清不楚。果然贱人就是贱人,真该让皇上好好看清她的真面目,以免皇上继续被那贱人蒙骗。也不知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妖术,怀有身孕竟然还霸着皇上不放!长此下去,可不将皇上的身子生生给作践坏了!” 那宫女撇着嘴,连声应承道:“可不就是嘛!皇上此次前往圆明园,偏就只带了她一位妃嫔,更是每日与她同寝。怀有身孕不说好好养胎,还整日媚主惑上,可见是个不安分的!只可惜那位拿来玉料令小李子做仿品的神秘人却忽然反悔,又忌惮起宸贵妃的手段来,不但当场将仿制的玉佩砸的粉碎,更是嘱咐小李子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此事,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如此一来,那宸贵妃岂不是会继续将皇上耍弄于鼓掌之间,不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可以照旧逍遥快活?真是老天无眼,竟然无人胆敢揭露她的丑行,当真是很不公平呢!” 粉衣女子越听越怒,恨恨的一拍桌子,娇媚的面容有些狰狞,咬牙切齿的说道:“如今既然被我知道了她的种种丑行,我便不能任由她继续欺骗皇上。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要等老天收拾她,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个急性子还真没那份耐心和度量。如此,便让我替老天收拾这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贱人吧!” 那宫女眼睛一亮,连忙奉承了几句好话,又问道:“主子可是已经有了揭穿宸贵妃丑行的好主意了?” 粉衣女子美丽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狠戾,语气阴狠的说道:“不过是牺牲掉一个死士罢了,只要皇上相信,那么假的也可以成为真相。总之无论怎样,只要能够让皇上看清那个贱人的真面目,过程如何,当真并不重要。” 那宫女口中称赞连连,谄媚的笑容迅速的掩去了嘴角嘲讽的弧度,与那粉衣女子仔细商量起具体行事的办法来。 由于近日腹中的宝宝胎动渐渐频繁,暮朝夜间时常无法安睡。因此,每日当雍正起身前去正大光明殿处理政务的时候,暮朝还尚未起身。等雍正下朝后返回杏花春馆时,暮朝却已经带着宫人到园中散步去了。 自从发生了上次的陷害事件,雍正再次为暮朝重新选派了近身侍奉的宫人,他们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其他宫人并无不同,但实际上如今的杏花春馆里上至女官姑姑,下至负责清扫杂物的小太监,都是粘杆处的暗卫。除此之外,雍正又重新派来四位顶尖的高手护卫暮朝的安全。虽然现在无法证实秋月、秋莲等人有任何问题,然而雍正却不愿冒此危险,遂将他们远远的调到别处,重新指派了其他差事。 暮朝倒是觉得秋莲、秋月跟在她身边并非一件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她连累,因此对于她们的去留,完全听从雍正的安排,没有半点留下她们的意思。只是在秋莲、秋月离开的时候,分别给了她们一些自己平日里常戴的首饰,说是给她们留作嫁妆。 陌陌自从得了暮朝亲笔所绘的母子图,便开心的不得了,特意将此画送到宫中养心殿造办处,找了手艺最好的师傅装裱。为了早些将画取回,陌陌在去尚书房前特意去了趟造办处,却听见御用画师郎世宁和唐岱等人均对此幅画作大加赞赏。 陌陌原本十分开心听着画师们赞美额娘的画,然而看到几位男画师对着额娘的画像评头品足,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酸涩。陌陌浅笑着将画作卷好,以还要赶去尚书房读书为由先行离开了。 陌陌一边走,一边想,额娘的容貌原就很是惹眼,在宫外的时候便引出了不少麻烦,如今身在宫中,虽然有皇阿玛护着,但保不齐不会惹来他人的嫉妒和陷害,以后应该提醒额娘小心谨慎为妙,自己也要留意万不可将额娘所送之物弄丢或外传,以免给额娘惹来麻烦和祸事。 由于心有所思,陌陌低着头茫然的往前走着,完全没有听到身边小太监的警示,直接踩空了最后几级台阶,身子顿时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陌陌在摔倒的瞬间,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用功夫调整身体姿态,而是如何护好手中的画卷。由于之前陌陌生怕他人不小心弄坏了画作,因此一直自己亲自拿了一路。此时忽然摔倒,不但腾不出手来支撑身体,眼看画卷也会被摔倒的自己压扁毁坏。陌陌心念一动,将握住画卷的手轻轻松开,卷轴滑落于地,画卷舒展开来,画中的佳人便这样突然而又轻灵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陌陌原本打算放开画卷后以手撑地,如此既可避免损毁画作,又可以稳住自己的身体。然而陌陌的手尚未碰到地面,便被一人拉住了手臂用力拉起。陌陌忙借力想要站起,却是身子不稳的扑到了对方的怀中。 陌陌心中一囧,心道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走个路也能意外摔倒,若是被额娘知道,还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呢。陌陌又急又羞,连忙挣扎着站直身子,抬头却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竟然是弘历和弘昼两位兄长。 弘历看着怀中的小家伙羞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也觉得十分有趣,心中暗想原来这位六弟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之前对弘曕的偏见略减了几分,倒是真心关心起这个容貌精致、眼神灵动的幼弟来。 “你走路也不小心些,刚才可有吓到?若是摔坏了可怎么好?以后要多多注意才是,再不可如此大意了。再者,你身边的奴才也该好好敲打敲打,侍候不周,办差不力,跟在旁边竟然还差点让主子摔倒,真是不知所谓。” 弘昼见弘历将一番好好的关切之语几乎说成了训诫之词,连忙笑嘻嘻的在旁边打着哈哈,“六弟果然很是聪明啊,刚才若非及时舍弃画卷而自保,恐怕此时已经变成扁鼻子啦!” 陌陌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也未多做解释,反而小心翼翼的将画拾起,细心的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又将画卷卷好,向两位兄长行礼感谢道:“多谢四哥、五哥相助、教诲,弘曕日后定当小心谨慎,再不犯此等错误,平白让亲人牵挂担心。” 弘历随着陌陌的动作随意瞥了一眼画卷,却被画中之人恬静面容上的柔辉浅笑、温婉柔情所吸引,略一愣神,又飞快的掩去眼中的惊叹,漫不经心的问道:“果然是幅佳作,母子情深、令人动容。这画中之人便是六弟的生母宸贵妃吗?” 陌陌点头答道:“这画中之人正是我的额娘宸贵妃。只是她入宫时间不长,平时喜静,又深居简出,因此四哥并未见过她。” 弘历看到陌陌眼中毫不掩饰的对宸贵妃的孺慕之情,心中忽然一哀,开口劝道:“你也别过于伤心,宫中换养制度由来已久,便是我和你五哥小时候也是在其他母妃身旁长大。更何况皇阿玛待你不薄,虽然更改了玉牒,但却依然允许你唤宸贵妃为额娘。你不要多心,只当有两位额娘疼爱照顾你就好,反而应该开心才是。” 陌陌没有想到相交不深的弘历竟然会劝自己这些话,微微一愣,便笑着答道:“四哥所言极是,弘曕受教了。” 弘昼看到弘历与弘曕二人相谈愉快,并未出现预想中的剑拔弩张,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笑着提议将弘曕送到尚书房去,以免他再次摔倒。 然而弘历三人尚未走到尚书房,便听闻奉宸苑中出了事,竟然有人在宸贵妃的寝殿中自尽了,更加奇怪的是此事今早才被人发现,如今却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青梅竹马、年轻侍卫、相貌英俊、自杀殉情……宫人们说得会声会影、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看到宝亲王、和亲王、瑞亲王三位王爷行来,宫人们纷纷止住了议论。弘历之前听得一知半解,便皱眉令一名宫女上前说清事情始末。 那名宫女战战兢兢的瞥了瑞亲王一眼,却有些不敢开口。弘历看那宫女迟疑胆怯的模样,便知她们刚才谈论的事情一定对宸贵妃极其不利。弘历自小于王府中长大,又曾经被康熙养于宫中,自然清楚这些后宫争斗的种种手段。然而想到画卷中那位将幼子揽于怀中悉心安慰的女子,弘历忽然有些不忍,心中竟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想法,这样的清丽出尘、眼神清澈的女子原不该进入宫廷生活的。 弘历瞥了那名宫女一眼,冷冷的警告她们切不可在宫中搬弄流言是非,若是有人胆敢妄议后宫之事,必定以宫规严惩不贷。 陌陌却是冷眼凝视着面前的闹剧,精致的面容上一贯的和煦浅笑早已消失不见,然而陌陌却未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暗暗记下几个宫人的容貌,明亮的凤眸中第一次划过一抹使人心惊的晦暗。 雍正下朝后便接到暗卫的回禀,原本便有些烦躁的心绪更加阴郁了几分。雍正信步而至,果然在万方安和找到了正坐于回廊之上喂食锦鲤的暮朝。 雍正远远望去,只见暮朝身着一件湖绿色旗装,浓密柔顺的长发绾成了简单的两小把头,精致的蝶形发簪点缀其间,随着佳人的动作而轻轻颤动翅膀,更衬得暮朝那张莹白如玉的面容多了几分娇俏与妩媚。暮朝此时正开心的望着湖中的锦鲤游弋嬉戏,脸上那抹惬意与宁静的笑容甚至黯淡了明媚的春色。 雍正笑着走过去,在暮朝身旁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暮朝的脸色,又伸手在暮朝隆起的腹部轻柔的抚摸了几下。腹中的宝宝好似感应到雍正的抚摸一般,在雍正抚摸的位置用力的伸了伸腿脚,惊的雍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孩子竟是如此聪明,这么小就会向他的阿玛打招呼了!” 暮朝无语的看着雍正那一脸惊喜的模样,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雍正其实这孩子天生好动,无论是谁这般轻抚她的腹部,这个宝宝通常都会积极的回应一番的。 暮朝侧头沉思片刻,依然不忍影响雍正欢快的心情,因此笑着说道:“这孩子还小,你现在便这般夸奖他,小心将他宠坏了!” 雍正却是极其认真的说道:“咱们的孩子定然是聪慧非凡的,便是宠爱几分又怎么了?” 暮朝听了雍正这番护短自大的言论,也被雍正那理所当然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来,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心中却是忽然觉得能有这样宠爱他的父亲保护照顾着,这个孩子将来应该会过得非常幸福吧。 雍正见到暮朝欢畅的笑颜,心中一动,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暮朝微微泛红的粉颊,轻叹道:“暮朝的笑容很美,真希望你每天都能这样开心的笑。” 暮朝心有所感,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雍正却是摇头道:“都是些小事,你不必理会。一会儿我要回宫处理些事情,过两日便会回来。答应我,你好好在圆明园安心养胎,不要担心,也不要胡思乱想,只要相信我就好。” 暮朝见雍正如此嘱咐自己,便知晓宫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只怕此事还与自己有着极大的关联,然而雍正却不愿自己参与到纷繁复杂、残酷血腥的争斗之中。 暮朝望着雍正关切的眼眸,微笑着答道:“好,我不担心。我会好好在此静养,照顾好自己和宝宝,等你回来。” 第75章 破晓 雍正一回宫便直接赶到奉宸苑,正殿中自尽身亡的侍卫早已经被暗卫移走,殿内也被宫人们仔仔细细的清洗过,清香袭人的玉檀香驱散了室内先前的阴沉晦暗,然而却并未给冷面肃颜的雍正带来一丝满意及愉悦。 高无庸小心的观察着皇上的神情,见皇上虽然面上不露声色,然而深邃的眼眸中却极快的闪过一抹心烦及厌恶。高无庸又见皇上虽然赶了半天路,此时定然十分疲倦,然而却依然负手而立,便知皇上定是由于之前发生的事,连带着厌恶正殿内的一切。高无庸知情识趣,连忙亲自到侧殿中给雍正搬来了一把舒适的椅子,雍正却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坐下,反而吩咐在奉宸苑留守的暗卫将今日清晨所发生的事详细的回禀一遍。 随着暗卫的回禀,雍正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然而眼中的憎恶和恨意却是愈加强烈。离开正殿之时,雍正回身默默凝视了一会儿这个承载了自己与暮朝许多欢笑和泪水的地方,终是低声一叹,转身离去。 雍正下旨暂时将奉宸苑封锁,并派来侍卫严加看守,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出入奉宸苑。之后,便带着侍从们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中,雍正耐心的批着折子,摒除杂念的处理着政务。今日的政务并不算多,然而却有一件让雍正心烦的事。川陕总督岳钟琪揭发湖南文人曾静欲拉拢其反清,并指曾静写有许多反清的诗词,对朝廷十分不敬,且与天地会、白莲教暗中有所勾结,图谋不轨,欲行谋反之事,实乃朝廷心腹大患。 雍正一向厌恶以文字暗中辱骂朝廷的迂腐文人,更加对他们拉拢他人谋反,煽动蛊惑无知百姓十分憎恶。原本雍正并不愿意在盛世太平之时大兴文字狱,破坏百姓近两年来对清廷逐渐转好的印象,然而对岳钟琪提到的曾静此人却是十分不喜。 雍正当年曾经详细的审问过挟持福惠的凶徒张熙,却不想那张熙倒是有几分骨气,直至死亡前一刻仍在大骂清廷,令雍正憎恶不已。虽然张熙被捕后并未多招出一个有用的字,然而雍正却是记得他曾经向暮朝提起过他的师父曾静。 雍正事后曾派出暗卫详细调查了曾静此人,知晓他对朝廷有些不满之意。雍正虽然厌恶此人,但却也知道他并未犯有什么大错,也便将其放在一旁不去理会。却不曾想此次曾静竟然胆敢拉拢封疆大吏欲行谋反之事,并且暗通天地会及白莲教,如此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雍正越看越是火大,连带着因奉宸苑之事尚未宣泄而出的怒火一起激得雍正眼眶发红,目露杀意。雍正提起朱笔,便要在折子上写下批示,然而刚写了两个字,却是生生顿住,默然片刻,终是将朱笔一扔,回身到平日休息的内室里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盒子来,正是暮朝当年所赠的时间胶囊。 雍正熟练的将时间胶囊打开,却并未去拿那几本书籍,而是取出了几页字迹有些凌乱的手稿,小心的反到最后一页,见到那熟悉的字迹以及最后突兀的停顿,雍正低声一叹,凝视着最后一句尚未写完的语句默默出神。 这几页手稿恰是暮朝以胤禩的身份留给雍正最后的手稿。雍正自从暮朝离开后便多次将这些手稿拿在手中细细详读,如今手稿上面的每一个字雍正都耳熟能详,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在与暮朝重逢前,每次雍正看着被自己珍而重之的手稿,读着这些一字一句完全针对自己的脾气秉性而写的谏言,心中都会溢满酸楚和怀念,也在不知不觉间按照暮朝的期望改变了些许自己处事的方法。 例如改革密折制度,避免偏听偏信;盛怒之时不做决断,杀人连坐三思而行。这些变化也使朝臣及百姓们改变了以往心中雍正残暴多疑的印象,新政的推行也渐渐顺利起来。 雍正伸手轻轻抚了抚手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摩挲了一会儿最后几个字以及由于自己打断而落下的突兀而浓重的墨痕,想到暮朝离开的两年中自己的伤心绝望,又想起如今佳人已经回到自己身旁,并即将生下自己的血脉骨肉,便是有些惹人心烦、令人生气的事情,自己也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更加险些失了处理政事的分寸,平白惹佳人担心忧虑。 高无庸惊讶的发现原本盛怒之中的皇上竟然对着这些手稿再次平息了怒火,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到那个俊逸儒雅、才华出众但却命运坎坷、已经逝去的人,也不禁叹息起来。 雍正又看了片刻,便将这些手稿仔细收好,重新在奏折上写下批示,下令详查此事,重点查清天地会及白莲教的动向,但不可以文字为由牵连伤及无辜。 雍正处理好政务,刚喝了几口碧螺春,便听见宫人回禀坤宁宫的宫女玥茹在养心殿外求见皇上。雍正示意宫人们传玥茹进殿回话。却不想那玥茹一进养心殿便俯身跪拜,颤抖着身子不敢起身。 雍正疑惑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如此惊慌?” 玥茹却是颤抖着声音答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便有些不太爽快,经常觉得疲倦困乏,今日一早听闻奉宸苑之事便急怒攻心,如今已经病卧在床、起不了身了。” 雍正听闻皇后生病,也皱起了眉,关切的问道:“皇后病倒,可有请御医前去诊脉?这几日都是哪位御医前去为皇后请的平安脉?怎么没有及时为皇后调理身子?既然皇后身体不虞,你们又为何直到今日才向朕回禀?若是拖延耽误了皇后的病情,朕必治你们侍候不周之罪!” 玥茹连连磕头请罪,低声解释道:“皇上容禀,皇后娘娘不愿皇上日理万机之余还要为她担忧,硬是拦着御医和奴婢们不许泄露她半点病况。奴婢无能,没有服侍好皇后娘娘,请皇上恕罪!” 雍正此时却也没有心思治她的罪,连忙吩咐内侍去传两位平日常为皇后诊脉的御医去坤宁宫为皇后诊治,自己也起驾赶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去了。 雍正一到坤宁宫,果然见皇后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病弱的模样让雍正心中一紧。皇后见到雍正,便挣扎想要起身行礼,雍正连忙出言阻止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皇后好生休息便是,赶紧将养好身子要紧。” 雍正说完,便吩咐匆忙赶来坤宁宫的两位御医前去为皇后诊脉。两位御医先后为皇后诊治后却说皇后原本便身体虚弱,又急怒攻心,若不好好调养,极易留下病根。如今当务之急应当让皇后静心休养,再不可动怒忧虑,并以汤药、药膳悉心调理月余,方可保皇后娘娘平安无恙。 雍正皱眉吩咐御医们尽快去将汤药煎好侍候皇后饮用,皇后见御医退下后却说道:“都是臣妾身子不中用,竟然在这个时候病倒,不但不能帮皇上分忧,反而给皇上添了不少麻烦,臣妾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雍正为皇后盖了盖锦被,安慰道:“都是些小事,比不得皇后的身子重要。朕自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皇后不必担忧,好生休养便是。” 皇后面露难色,低声叹道:“都是臣妾治宫不严,竟然让宫中出现此等丑事,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雍正眉头微皱,语气却还算和缓,“朕也没有想到宫中竟然有如此奸邪之人胆敢以这样恶毒的手段陷害宸贵妃,朕自会详查此事,严惩奸人。皇后也不必过于自责,这主使之人十分诡诈,皇后一时不查,未能及时阻止她的奸计也是情有可原,朕不会责怪皇后。” 皇后藏在锦被之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是露出了一抹温婉浅笑,柔声说道:“只是可怜了宸贵妃一向与世无争、贤良淑德,却无端被奸人陷害,何况她如今又是怀有身孕,若是被这些事情惊扰了心神、动了胎气可怎么好?皇上也该多多看顾照看宸贵妃几分,以免她胡思乱想、心情烦闷。” 雍正微笑着说道:“皇后所言极是,朕已经让宸贵妃好生在圆明园静养安胎,这些腌臜琐事自有朕来处理,怎会因这些事情惹她烦心?况且这些事情朕已经查出了眉目,也就两三日的时间便可为宸贵妃讨回公道。到时候朕自会回去圆明园看她,一定能让她平安顺利的产下小阿哥。” 皇后却是笑着恭喜道:“皇上与宸贵妃的孩子必定十分可爱、聪慧非凡,臣妾也不禁有些心急想要早些见到这位七阿哥呢!” 夜间,雍正并未在坤宁宫留宿,而是返回养心殿居住。不多时,负责查探奉宸苑疑案的暗卫便前来回禀,说是已经查出了事情真相。 雍正听了暗卫的禀告,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及狠戾,吩咐暗卫备好人证物证,暂且将涉及此案之人暗中监管起来,于明日早朝后处理此案。 第二日早朝过后,雍正下旨将郭贵人及其近身侍奉的宫女带到养心殿问话,却不曾想尚未见到郭贵人,却听到了一个让自己心神巨震的消息。 在圆明园杏花春馆侍奉的暗卫赶回宫中回禀,宸贵妃自昨日傍晚熟睡后,半夜里似被噩梦所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面露惶恐及痛苦之色,片刻之后又沉睡过去,却是再未醒来。在圆明园随侍的李御医已经为宸贵妃诊过脉,只说宸贵妃正在熟睡,却不知为何无法唤醒,诊治了半晌,也没有查清楚宸贵妃无故沉睡不醒的缘故来。 雍正听后万分焦急,再也无心在此久留,恨不得此刻立即赶回暮朝身边看望陪伴。雍正脚步匆匆的向殿外走去,却恰好碰到被侍卫带来的郭贵人。 那郭贵人听见侍卫传自己去养心殿问话,便心有所感,不但没有惊慌哭闹,反而细心的将自己装扮一番,穿上了曾经被皇上夸赞过的粉色旗装,戴上了第一次侍寝后皇上赏赐的精致玉簪,清新的淡妆掩去了几分原有的美艳,水润的大眼睛里闪着淡淡的愁绪以及固执的决绝。 雍正正被暮朝的无故昏睡弄得心神烦乱,此时又见郭贵人装扮得精致美丽,不但没有半分欣赏,更觉得十分刺眼。雍正冷哼一声,吩咐侍卫将郭贵人带回寝宫监管起来,等他回宫后再行处置。郭贵人却是忽然扑上去想要拉扯雍正的手臂,却被雍正身旁的宫人拦住,连雍正的一片衣角都未碰到便跌坐在地上。 郭贵人心中又是灰心、又是委屈,想到雍正如此行色匆匆只怕又要赶回去陪伴那个贱人,心中更是憎恨不已,忽然便凄厉的笑了起来,一边大笑,一边诅咒道:“都是宸贵妃那个妖媚的贱人不好,她一定是施了什么妖法邪术,将皇上的心神迷惑了去。也许……她根本就是鬼魅妖孽,专门摄人心魄、惑人心神的!一定是这样的!她胆大包天,竟然胆敢魅惑当今天子,一定会招报应的!便是臣妾能力有限,收拾整治不了她,也自然会有天道来取她的魂魄!她一定不得好死,那个孽种也会胎死腹中!她这个妖孽有什么资格为皇上诞育子嗣?她会招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雍正闻言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绷起,显然已是愤怒已极。雍正冷冷的怒视着郭贵人飞扬跋扈、几近疯狂的面容,语气冰冷的说道:“你该庆幸朕曾经答应过宸贵妃,盛怒之时不做决断,杀人连坐三思而行。否则,你和你的家人此刻早已成为铡刀下的幽魂,还有什么本事在此胡言乱语、诅咒他人?” 郭贵人一愣,眼神呆滞的望着别处,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雍正又恨恨的说道:“你最好祈祷宸贵妃平安无事,否则……”雍正未尽的话语以及冰冷的眼神让郭贵人纤弱的身子猛然颤抖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绝望。 雍正没有再看郭贵人一眼,径直上了御撵,往宫外行去。郭贵人望着渐行渐远的御驾,却是落下泪来,喃喃低语道:“对,就是这样,皇上的眼中,永远都不会有臣妾的身影……” 第76章 迷途 雍正一路行色匆匆的赶回圆明园,沿途均未作停留,御驾直接行到杏花春馆。见到雍正驾临,杏花春馆侍奉的宫人们皆心惊胆颤的匍匐于地,向雍正行礼。由于主子昏睡不醒,侍奉的宫人们也面露担忧惶恐之色,生怕被盛怒的雍正惩治责罚。 雍正径直走入寝殿之中,果然见到暮朝静静的躺在床上兀自沉睡着,睡颜宁静安和,莹润白皙的面容上竟然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粉红,纤长浓密的羽睫在脸上投下一抹暗影,掩去了那双光华璀璨的灵动双眸,怎么看都是睡梦正酣的模样,但却是没有如往常一般醒来。 雍正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暮朝的白皙修长的柔荑,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将暮朝唤醒,然而却毫无半点效果。雍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有些失望的轻声叹息道:“你这女人果然是不守信用的。明明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宝宝,在圆明园中等我回来。如今,我回来了,你却为何独自沉睡不醒?看你睡得这般香甜,难道是做了什么美梦,舍不得醒来不成?” 然而雍正只猜对了一半,暮朝的确是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但却并不是全都是美梦,梦境的开始却是一个真实得可怕的噩梦。 昨日雍正离开圆明园后,暮朝如同往常一样在园中作画、散步,于杏花春馆用了晚膳后,又为即将出生的宝宝亲手缝制了几件小衣服,画了一些启蒙的连环画。或许是多做了几件事情,暮朝也觉得有些疲倦,于是傍晚时分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暮朝以往越是疲倦,反而越不容易入睡。然而自从怀有身孕以后,暮朝的睡眠倒是好了很多。此次暮朝刚阖上双眼不久,不多时便睡了过去,却不曾想竟会陷入到一个可怕的梦境之中,险些找不到归途。 暮朝惊讶的看着自己身上笔挺的深蓝色军服,凝视着镜中自己那无比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细白的手指略微颤抖的抚摸着镜中人如天空般碧蓝澄澈的眼眸,又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茫然若失,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暮朝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竟然在阿波罗号指挥舰中。暮朝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士兵们,忽然有些时间的错乱,无奈的发现自己似乎想不起关于此次任务的任何信息了。 然而暮朝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发呆,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眼前熟悉的景象吸引住了。暮朝惊讶的瞪视着眼前巨大的三维观测屏幕,发现前方竟然出现了敌军的战舰及无人机群。暮朝深知此次面对的敌人乃是来自E星球,与地球人类极为类似的名为H种族的外星人,他们有着如同人类一般的容貌体态,具有不亚于人类的高等智慧,或许是由于H人与人类过于相似,因此他们比起其他外星生物更加难以战胜。 暮朝有些难以置信的调整屏幕观测的视角及距离,拉近视距后惊喜的发现面前的战舰似乎是敌军主将的战舰,暮朝有些心急的想要进一步查探敌军战舰的情况,却忽然被闯入眼帘的敌军主将战舰上的徽章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个是一个充满古意的家族徽章,不同于在敌军其他战舰及飞船上所见的极为简洁、现代感十足的标记,这个徽章有着繁复流畅的线条,仿若被刻刀一点点细心镌刻而出的古拙花纹,彰显着这枚徽章悠久的历史传承。根据暮朝对H人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拥有这枚徽章的家族甚至可以追溯到现代科技尚未萌芽的中古时代。 暮朝被这枚印章上的繁复花纹所吸引,心里却是浮现出一块刻有同样花纹的古式玉佩。暮朝心中惊疑不定,然而想要回忆起究竟是何时曾经见过这枚玉佩,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 正在暮朝想得心思烦乱、头痛欲裂之时,却惊讶的发现敌军的无人机群正在摆出攻击阵型,飞速向自己驶来。暮朝心中一紧,连忙想要发布指令准备迎战。 但有一人比暮朝更快一步,修长挺拔的身影快若闪电,迅速的赶到控制屏幕前,细白的手指灵巧的通过指控盘发出迎战指令,以最快的速度阻截敌人的战机。暮朝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眸凝视着眼前极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震惊的捂住嘴,掩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叹,清澈的双眼中不知何时早已盈满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的倾泻而下。 暮朝想要伸手碰触那抹俊逸的身影,却又有些胆怯,生怕此次如同以前一样又是一场易碎的梦境。直到暮朝纤细的手指触碰到那人宽厚温暖的脊背,却因为这久违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暮朝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将自己满是泪痕的面颊贴在那人宽厚的脊背上,喃喃低语道:“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想你,竟然好像与你分别了很久一般?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梦中……没有你。又或者,现在的我,也是在梦中吗?只是,这个梦因为有你,所以太过美好了!如果这是梦,我真的希望这场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雍正想尽办法也无法将暮朝唤醒,不禁心急如焚,将所有御医均传来为暮朝诊治。然而御医们诊治的结果却与李绍芝的诊断一致,皆言宸贵妃脉象平和,呼吸顺畅,只是睡熟了,却不知为何无法苏醒。 雍正闻言恼怒的骂道:“一群没用的奴才!自己医术不精,反倒推脱起责任来。若是宸贵妃安然无恙,又岂会无故沉睡不醒?你们不说尽心竭力的诊疗救治,反而说些似是而非的无用之言,若是贻误了宸贵妃的救治时机,看朕饶了你们其中的哪一个!” 御医们吓得跪伏于地,连连磕头请罪。却不知是谁小声提了一句,“莫不是中了什么咒术吧!是不是该请萨满法师过来看看?” 雍正听闻咒术二字,心中一震,忽然想起今日上午郭贵人对暮朝的恶毒咒骂来。雍正眉头紧皱,幽暗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心中暗道那郭贵人当着自己的面便胆敢出言咒骂暮朝,言语恶毒、极尽辱骂诅咒,甚至连尚未出生的七阿哥都不放过。若是背着自己,还指不定如何胆大妄为、使些阴毒的计策陷害他人呢! 雍正当即下旨,吩咐侍卫严查郭贵人的寝殿,看看可有诅咒他人的阴毒之物。雍正看着领命而去的侍卫,心念一动,又挥手招来一名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暗卫恭敬的领命离去。 雍正微眯起凤眼,心中被失望、忧虑、惶恐、憎恨种种情绪翻滚缠绕,原本就阴沉晦暗的脸色如今更是被浓重的阴霾侵袭笼罩,身上散发的冰冷暴戾之气惊得周围侍奉的宫人们心惊胆颤、恐惧万分,皆敛声屏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皇上,便成了皇上发泄怒火的牺牲品。 雍正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御医们,更觉心绪烦乱,挥手道:“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统统给朕滚出去,都好好想想如何诊治宸贵妃的病症!只是,你们要谨记,只有宸贵妃平安无恙,你们才能保住官职性命。究竟应该如何做,你们好好掂量掂量。这有些东西丢了,尚有弥补的方法;但若是丢了项上人头,再想按上,可就难了。” 御医们哭丧着脸,连连应诺着退出殿外,到偏殿中想主意去了。然而御医刘裕铎却是并未起身,看着雍正疑惑的神*言又止。 雍正看刘裕铎这般模样,便知他定是有要事想要回禀,但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对心中的论断尚有疑虑。 雍正挥手命刘裕铎起来回话,语气略微和缓的说道:“你有何诊断,直言便是,朕不会因此怪罪于你。” 刘裕铎应诺着站起身子,小心翼翼的言道:“皇上容禀,宸贵妃看似沉睡,并无大碍,然而依奴才所见,宸贵妃似乎是……中了他人的催眠之法,因此才会沉睡不醒,并非仅是中了咒术这般简单。” 雍正听闻“催眠”二字,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你是如何断定宸贵妃中了他人的催眠之法?再者,宸贵妃自己也懂催眠之法,又如何能轻易被他人催眠直至沉睡不醒?” 刘裕铎却言道:“回皇上话,奴才认为,恰恰因为宸贵妃懂得催眠之法,才更加麻烦。” 见雍正面露疑惑之色,刘裕铎又连忙解释道:“苏瑾太医关于催眠的书稿中曾经有所记载,催眠之法既可用在他人身上,也可用于自己身上。若是有他人衬宸贵妃不查之时用催眠之法令宸贵妃陷入梦境,而这梦境又将宸贵妃心中所期盼之事一一实现。任谁陷入如此美妙的梦境之中,恐怕也不愿醒来。而宸贵妃自己也懂催眠之法,若是她被美梦所惑,心甘情愿的让自己沉溺在梦境之中,那么她极有可能会在无意识中对自己施用催眠之法,使自己更深的陷入梦境。如此,想要唤醒宸贵妃,便更加艰难了!” 雍正闻言皱眉道:“倘若宸贵妃真是中了催眠之法而陷入沉睡,你可有唤醒宸贵妃的方法?” 刘裕铎沉默片刻,跪地答道:“请皇上给奴才三天时间,奴才定当竭尽所能,找出唤醒宸贵妃的方法来。” 雍正低声一叹,一向沉稳的语调中此时却透着无奈及苦涩,“你的人品医术,朕倒是相信的。只是这三日之期看似短暂,但对朕和宸贵妃而言,却是无比漫长。只是,朕即便是再艰难、再焦急,也可以等得;然而宸贵妃近来便身体虚弱,又怀有身孕,能否平安的撑过三日……”雍正说到此处,却是忽然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愈加凄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前去搜索郭贵人寝殿的侍卫们很快便回来复命,果然搜出了刻有宸贵妃生辰八字用来下咒术的木人。然而雍正看着侍卫们献上的木人,心中却是更加惶恐不安。 雍正比任何人都清楚,玉牒之上记录的宸贵妃的年龄生辰,只不过是自己为了安排暮朝入宫而找钦天监算好的时辰八字。而这木人之上所记的生辰八字,正是自己刻意编造的。既然并非暮朝真实的生辰八字,那么这咒术应该不会有效才是。如此看来,暮朝沉睡不醒,难道真是因为被他人刻意催眠了吗? 但是,暮朝本人便是催眠高手,想当初刘裕铎研究了许久,都未能用催眠之法对暮朝产生半点影响,那么,这位神秘高手既然能在不知不觉中将暮朝催眠,他究竟会是何人?又为何懂得如此高明的催眠之法? 雍正敛眉沉思,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是了,暮朝曾经对自己提起过,那个主使之人背后似乎有一个神秘高手帮忙,他制的毒药连暮朝都险些被迷倒。难道,那个女人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本事?竟然可以调动这样的高手为其效命? 雍正想到近期暗卫查探所得的消息,又想到无故沉睡不醒的暮朝,不由得越想越怒,狠狠的将手边的茶碗挥落于地,怒斥道:“如此歹毒的妇人,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做圣母皇太后吗?” 第77章 归路 距离暮朝沉睡不醒已经过了两日。这两日来,雍正除了上朝以外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暮朝,即便是处理政务、批阅折子也要在杏花春馆,并且要在抬眼便能看得到暮朝的地方,这让随侍的宫人们对皇上待宸贵妃的宠爱、呵护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于是宫人及御医们便更加忧郁起来,每日都在心中为宸贵妃祈祷,期望宸贵妃能够尽快苏醒,也好免了众人的灾祸。 处理完政务的雍正总是坐在暮朝的床边,俯身在她耳畔徐徐的讲述着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欢笑的、难过的、争吵的、释然的,然而无论雍正讲些什么,暮朝都不曾有过半分反应,这让雍正无比沮丧。然而每次雍正将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暮朝隆起的小腹,腹中的宝宝依然会用轻微的拳打脚踢向雍正打招呼,似乎在向雍正报着平安,倒是令雍正原本阴霾黯然的心中有了一丝亮光和希望。 好在妇科圣手李绍芝与刘裕铎两名御医均诊断宸贵妃腹中的小阿哥非常健康,目前丝毫没有受到宸贵妃沉睡不醒的影响,似乎宸贵妃仍在无意识中保护着腹中的小生命,源源不断的向他输送着营养。这令见多识广、精通医道的两位御医大呼奇迹,均言皇上洪福齐天,因此宸贵妃和小阿哥才能有此福报。 否则依照常理,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昏睡不醒,三日来几乎水米未进,又如何能够面色如常、脉象平和,更加让人意外的是竟连腹中的孩儿都健康依旧,如常成长,这样的奇迹只怕也只能用上天保佑、福泽深厚来解释了。 雍正自然知道暮朝与从不同的超凡异能,因此严令李绍芝与刘裕铎两位御医及近身侍奉暮朝的宫人们绝不可将宸贵妃的情况外泄半句,违令者斩首,诛九族。这道异常残酷恐怖的旨意使得原就十分惶恐惧怕的御医及宫人们更加不敢多言半句,只恨不得从此变成聋子哑巴,至少还可保住一条小命。 这边暮朝依然昏睡不醒,雍正自然没有心思回宫处罚罪魁祸首,因此令侍卫将涉案的嫔妃暂且禁足于寝宫,令其好好悔过反省,等待宸贵妃康复后再做惩处。侍卫带着雍正的旨意回宫宣旨,郭贵人只是凄然一笑,倒是没有哭闹狡辩;熹贵妃却是矢口否认,直闹着要面见皇上将此事澄清。 然而求了几次,也未得到皇上召见的旨意,熹贵妃美丽的杏眼中闪过一抹暗恨与不甘。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熹贵妃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浅笑,嗤笑道:“不见吗?若是知晓只有本宫才能救你的心肝宝贝,不知皇上还会不会如此绝情呢!” 这晚雍正批完折子,又拉着暮朝的手说了半晌的话,此时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然而见到暮朝依旧面无表情兀自沉睡的模样,雍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雍正忽然心念一动,轻轻的吻上暮朝粉嫩柔软的双唇,语气邪恶的威胁道:“都睡了这么久了,却还不愿起来,竟敢将大清帝王晾在一旁不去理会,真是该罚!你若是再不醒来,我便要如同那日午后一般,好好的罚你了!你若是不反对,我便当你同意了……” 雍正凝视着暮朝恬静的睡颜,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然而即便听了雍正如此恐怖的威胁,暮朝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令雍正近日便十分阴郁的情绪更添了几分烦躁,忽然便加重了亲吻的力道,似乎想借此将佳人唤醒,又或是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抑郁,亟须一个宣泄的出口。 雍正虽然吻得热烈,然而心中却愈发冰冷。直到雍正发现暮朝的双唇已被自己霸道的亲吻肆虐的红肿不堪,原本淡粉色的柔嫩唇瓣上甚至留下了一丝血痕,看得雍正心疼不已,却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躁不安,厉声唤来守在寝殿外的高无庸,令其去将御医刘裕铎传来为宸贵妃诊脉。 刘裕铎这两日来早已经被雍正时不时的传来为宸贵妃诊脉,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来。然而想到自己心中那个无法继续隐瞒的秘密,刘裕铎又不禁有些心虚,暗道皇上知晓真相后,不会杀了自己泄恨吧? 雍正见刘裕铎俯身行礼,也没有一丝好脸色,面色阴沉的冷声问道:“你说让朕给你三日时间,如今已过了两日,你可有想出唤醒宸贵妃的方法来?” 刘裕铎早知皇上必会有此一问,也知道三日之期将至,然而宸贵妃却仍未苏醒。因此,为了保住宸贵妃及小阿哥的平安,也是时候将真相告诉给皇上了。 刘裕铎以额触地,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低声告罪道:“奴才有罪,关于宸贵妃的脉象,奴才并未据实禀告,实乃事出有因,并未有意欺瞒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雍正一听刘裕铎竟敢私自隐瞒暮朝的病情,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问道:“你究竟隐瞒了何事?还不赶快如实道来。” 刘裕铎连忙解释道:“皇上容禀,奴才之所以直到如今才道出真相,皆因奴才两月前为宸贵妃诊脉之时,曾向宸贵妃请教过关于催眠的相关方法。宸贵妃将奴才所提的问题一一解答后,又对奴才说了这样一番话。她说若是有一天,她无缘无故沉睡不醒,那么极有可能便是中了他人的催眠之法。而且,若是那人能够成功的将她催眠,则证明此人定非凡人,尤其是催眠的本事甚至在她之上。宸贵妃更言若是她三日之内能够苏醒,那么便无大碍;然而倘若三日之后仍未醒来,并且睡相安静平和,便是出了大事。” 雍正听得心中一紧,连忙急声问道:“出了大事是什么意思?她可会有性命之忧?朕到底应该如何帮她、救她?她可有提过破解之法?” 刘裕铎闻言却是身子微微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宸贵妃确实曾经提起过破解之法,只不过……这破解的方法过于……残忍血腥,奴才实在不敢讲!” 雍正闻言几乎想要一脚踢在刘裕铎的身上,怒骂道:“你这个奴才真是该死!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胆敢私自隐瞒!你若是再不如实道来,万一耽误了宸贵妃救治的时机,朕一定要狠狠的治你欺君之罪!” 刘裕铎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果然是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啊。到了这个地步,刘裕铎倒是有了些许释然,语气也比刚才平静了几分,诚恳的回禀道:“启禀皇上,宸贵妃当日所言的破解之法乃是‘切肤之痛、*蚀骨’。只有用痛彻心扉的苦痛,才有可能将迷失于梦境之中的她唤醒……”刘裕铎的声音在雍正充满杀意的瞪视中渐渐消弭,俯身以额触地连声请罪,忽然便失了刚才的勇气,再也不敢将破解的方法继续解释下去。 雍正虽然惊怒,然而却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凤眸微眯,锐利的眼神扫过刘裕铎颤抖的身子,语气森然的问道:“你如此说法,可有凭证?倘若仅仅凭你一面之词,朕如何能够相信你?” 刘裕铎跟随皇上多年,自然也知道雍正多疑的性子,连忙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来交给皇上,解释道:“宸贵妃曾言若是皇上不信奴才,可将此信交给皇上,还说皇上一看便会知晓她的心意。” 雍正接过信来,展开一看,果然是暮朝的笔迹没错。然而信上所言却是让雍正的心狠狠一痛,原来,竟要如此才能将陷于梦境之中的她唤醒吗? 雍正将信笺放置一旁,起身行至暮朝床边,温柔的执起暮朝的右手,将衣袖略微挽起,眉头紧锁的凝视着眼前这道与暮朝一身白皙细腻的肌肤极为不相符的狰狞疤痕,心中却是思量着究竟为何这道伤疤对暮朝而言极为重要,再次割裂它竟然可以将她从深陷的梦境中唤醒。想来,重要的并不是伤疤本身,而是让暮朝心甘情愿的保有这道伤疤的人!那个直至今日仍然深深烙印在暮朝心底深处的那个神秘男子,暮朝曾经的夫君。 雍正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失望,喃喃低语道:“切肤之痛,*蚀骨……”狭长的凤眸更加阴郁幽暗,似痛苦、似嘲讽的轻叹道:“原来直到如今,能够让你爱之深切、*蚀骨之人,却依然不是朕……” 暮朝看着眼前极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低声叹道:“我很想念沐风,也很想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也想,能够有机会再见沐风一面,亲口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因为有你,我还可以沐浴在阳光下,还可以哭泣、欢笑、享受这份虽然不完美,但却依然动人的生活。’” 暮朝说道此处,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你很好,很完美,简直可算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贴心情人。你比沐风更会哄我开心,甚至把我排在一切事物之前。但是,你只是他的一个仿制品,一个模糊的影子。很遗憾,你远远比不上真实的他。” 面前容貌精致的男子听闻暮朝所言,竟然也没有反驳,而是淡淡的笑道:“你是如何看出我不是秦沐风的?” 暮朝凄然一笑,缓缓说道:“虽然他深爱我,但却永远不会为了我而置人类整个种族的利益于不顾。他首先是人类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然后,才是我的丈夫。你很厉害,竟然可以深入我的意识,查探到我深藏于心底的渴望。只是,你却忽略了,我也是一个催眠高手,自然也懂得用些小把戏欺骗麻痹自己,让自己过得快乐一些。你以为你在我心中看到的便是真实的他,其实不然,这也算是我小小的防御措施吧。但我也不曾想过,竟然有一天,会当真用到它们。” 男子忽然一笑,将暮朝揽于怀中,亲昵且略带诱惑的语气诱人沉沦,低沉的嗓音恰如暮朝记忆中一般富有魅力,“我还以为所有女子都会喜欢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戏码呢,却不曾想你倒是一个例外。只是,这些日子,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为何还要去想那些令人心烦的琐事呢?与我在此好好的过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好吗?我发誓会宠你一生,倾尽天下,只为你一展欢颜。你会成为这世间最幸福快乐的女子,你梦想渴望的一切都会一一实现。这样,多好……” 暮朝却是摇头道:“不好,不好!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如何能够继续在这梦境之中醉生梦死?我一切都想起来了。你的本事的确不错,但是想要迷惑我,你还差些火候。” 暮朝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取出一把精致的激光匕首,语气淡然的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这荒唐的一切,也该结束了。” 男子却是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暮朝手中的匕首,轻笑着问道:“你不会是天真的以为只要在梦中杀死自己,便可以回到现实之中吧?如此小看我的本事,你可是会后悔莫及的!” 第78章 伤疤 暮朝闻言目光微闪,喃喃的低语道:“行与不行,总要一试。” 然而正当暮朝挥动手中的匕首即将刺入自己的胸口,却被男子一把握住了手腕,暮朝已经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利刃的锋芒以及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冰冷,却不想忽然被那男子阻止了自己近乎疯狂、孤注一掷的行为。 暮朝有些疑惑的望向男子精致俊美的容颜,不解的问道:“不敢让我试吗?可见,这个办法还是有效的,是不是?” 男子却是低声轻笑起来,摇头道:“你知道吗,怀抱希望是一件好事,然而希望破碎后的心痛和绝望却可以使任何一个坚韧无比的人落泪。偏巧我,最讨厌看见你的眼泪。因此,就当我是在做一件善事吧。我也不再瞒你,其实你想要破解这个梦境,还有一个十分有效的方法。相信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你为什么不用呢?宁愿对自己下手,再次体验死亡的冰冷和恐怖,却依然不愿对我出手、伤我分毫吗?即便知道我不是他,但是,对着这张与秦沐风无比相似的面容,却依然下不了手,对不对?” 暮朝望着男子脸上无比熟悉的温暖浅笑,心中却是涌起绵绵密密的刺痛,清澈的凤眼中渐渐雾气弥漫,衬得碧蓝色的眼眸更加晶莹润泽,如同一块璀璨夺目的钻石。 男子见暮朝几欲落泪,不禁轻皱起眉,语气却依旧轻柔和煦,甚至带着些许淡淡的诱惑,“只要你亲手杀了我,便可以破解这个迷梦,重回现境之中。怎么,不动手吗?”男子一边说,一边亲温柔的执起暮朝颤抖的右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引导她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就是在这里,直接刺入跳动的心脏,便可以如你所愿的离开这个梦境。既然知道我不是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动手,现在,立刻……” 暮朝只觉得自己内心纷乱一片,一会儿是沐风对自己的殷殷重托,一会儿又化成了陌陌天真可爱的笑脸。暮朝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几乎便要握不住手中的武器。然而,当暮朝眼睁睁的看着面前之人强势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引导利刃刺入自己胸口的时候,那被刺破的伤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刺痛了暮朝的双眼,看着深深烙印于自己心底的身影陷入一片惨烈的鲜红之中,暮朝终于崩溃的扔到手中的匕首,眼泪纷纷而落。 男子的伤口很快便止住了血,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伤痕。他得意一笑,轻柔的将暮朝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既然你不希望我死,我便永远都不会死。我会如你所愿的好好活着,一直陪着你,永远……” 暮朝却是面色冷然的挣脱了男子的拥抱,苦笑着说道:“或许的确如你所想,我无法做到亲眼看着沐风离世而无动于衷,更不能亲手杀死和他有着同样容颜的你。但是,倘若这样你便认为我没有办法逃脱你设下的圈套,永远锁于你制造的梦境之中,那你也太小瞧我的本事了。我现在或许还无法看出你的目的和意图,但是,我却知道你在我的脑海中偷偷放置了一个信息,一个关于敌军首领神秘家族的信息。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我总有一天,会查证清楚。” 距离暮朝陷入沉睡,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雍正望着暮朝恬静安和的睡颜,心中却深感疲惫惶恐,甚至还涌起了一丝绝望。 雍正轻柔的帮暮朝梳顺了柔软的长发,并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在她耳边温柔低语,低沉的语调难掩内心的不安与失望,“你睡了很久了,当真是不打算醒来了吗?那个梦境便是这般美好,竟然可以让你忍心舍弃腹中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让你可以不念与陌陌的母子之情,不顾你我之间的夫妻之情……都说我冷心冷清,如今看来,你这女人比我冷心百倍。” 雍正又想到暮朝信中所言,如果在五日内不能将她唤醒,只怕她终其一生只能永远迷失于梦境之中,再也无法重回现境。雍正眉头紧皱,凝视着暮朝清丽出尘的面容,喃喃低语道:“你究竟是不愿醒来,还是不能醒来?” “倘若,你是身不由己被梦境所困,不能醒来,那么即便再艰难,我也要不顾一切将你唤醒;但是,如果你是心甘情愿陷入梦境,不愿醒来……”说道此处,雍正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握住暮朝右手的五指忽然用力,冷冷的说道:“如果,当真是你不愿醒来……那么朕便要好好提醒你一番,当年朕对你说过的话,你既然已经招惹了朕,便休想独自抽身离去。今生今世,你只能留在朕的身边。朕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你,即便是,折断你的羽翼,违背你的意愿……朕也要,留下你!” 刘裕铎胆战心惊的接过皇上亲自递来的匕首,心中郁闷的直想撞墙。这唤醒宸贵妃的重任,为何又落在自己的身上呢? 毕竟此种方法过于残酷血腥,不仅要划破原有的伤疤,更是要刺入皮肉,深可见骨,这连皇上都不忍亲自动手,即便自己身为御医,又是唯一懂得催眠之法、知晓事情来龙去脉之人,但是,由自己动手以刺伤宸贵妃的激烈手段将其唤醒,这真的合适吗?自己事后不会被皇上与宸贵妃记恨吗?会不会惨遭抱负、甚至被杀人灭口什么的? 然而毕竟皇命不可违,刘裕铎也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了。只是当宸贵妃的旧伤疤被自己手中的利刃再次划开,涌出鲜红的血液时,刘裕铎瞥见皇上那狰狞恐怖的眼神,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随时都有可能失掉小命。 雍正见暮朝受伤流血,心中顿觉一片灼痛,只恨不得这伤口伤在自己身上,却在此时惊喜的发现暮朝轻蹙黛眉,口中喃喃的低语了几句自己听不清楚的话,羽睫微闪,终于悠悠转醒。 雍正见暮朝醒来,顿时大喜,又见暮朝的伤口仍然流血不止,心想暮朝此时刚刚醒来,只怕无法动用异能医治伤口,于是连忙吩咐刘裕铎上前为暮朝治疗。刘裕铎对医治外伤很是在行,自然很快便处理好伤口,敷上最好的伤药,又小心的包扎一番。见宸贵妃终于醒来,刘裕铎也松了一口气,自己提的方法毕竟唤醒了宸贵妃,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刘裕铎见宸贵妃面色苍白,忧郁的凝视着被层层包扎起来的右臂,还以为宸贵妃担心手臂上的外伤,连忙出言安慰道:“请贵妃娘娘放心,娘娘手臂上的伤口虽然狰狞,然而只是皮肉之伤。奴才已经及时为娘娘医治了伤口,又敷上了宫中上好的伤药,只要将养些时日,伤口便会痊愈,并不会留下病根。况且,宫中还有祛除伤疤的灵药,定可让娘娘手臂恢复如初。” 暮朝闻言却是眉头轻皱,突然阻止道:“不必用什么祛除伤疤的灵药,我……并不介意留下这道伤疤。” 刘裕铎一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对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满不在意的宸贵妃,心中暗自疑惑,哪个女子不珍惜看重自己的容貌皮相,又怎会愿意自己身上留有如此可怖的疤痕?平民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于珍视容貌胜过性命的后宫妃嫔?这宸贵妃生的貌若天仙,却竟然如此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疤痕,难道就不怕惹皇上厌弃,失去皇上的宠爱吗?又或者,宸贵妃根本就…… 刘裕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得一抖,反射性的抬头向雍正望去,果然见皇上面色阴沉,锐利的凤眸中翻滚着恼怒和恨意。 刘裕铎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乱说一个字。正想着如何脱身之时,便听见皇上夹杂着怒意的声音,“统统给朕退下,朕有要事要与宸贵妃商谈,任何人不许打扰!” 刘裕铎及殿内侍奉的宫人们连忙应诺着退下。雍正恼恨暮朝对旧情念念不忘,又执意留着这道在他看来很是碍眼的伤疤,心中自然十分不悦。雍正本想与暮朝好好争辩一番,弄清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何地位,然而又想到她昏睡多日,刚刚醒来,必定身体虚弱,实在不是争辩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雍正瞥见高无庸弓着身子向殿外退去的身影,却又忽然说道:“去将为宸贵妃备好的晚膳呈上来,再加一碗老山参熬的汤。” 暮朝听见雍正竟然要她喝什么老参汤,连忙解释道:“参汤便不用了,只用些容易克化的米粥便是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还不到用药进补的程度。更何况,怀有身孕的妇人若非身子出现其它病症,最好不用药膳进补,否则胎儿尚小,反而有害无利。” 雍正听见暮朝一字一句皆透着对腹中孩子的殷切关心,不由得面色稍缓,吩咐高无庸按宸贵妃的意思下去准备了。 由于为宸贵妃准备的膳食皆是按照雍正的旨意早就备好的,因此很快便呈了上来。雍正挥手令高无庸退下,亲自动手盛了一碗熬得极稀极软的白米粥,用汤匙细心的吹凉了,一口一口的喂给暮朝吃。 暮朝吃了两口,便想要自己用膳。雍正却是没有理会,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继续固执的将白粥送到暮朝的嘴边。暮朝拒绝不得,只能乖顺的任由雍正将多半碗白粥喂了下去,便觉得有些吃不下了。 雍正也知道暮朝刚刚醒来,并不宜在此时吃太多东西,也便放下碗筷,细细的打量着暮朝的神色,关切的问道:“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传李绍芝过来给你诊诊脉?” 暮朝体会到雍正对自己的关心呵护,展颜一笑,柔声说道:“我很好,没有不舒服。尤其吃了你亲手喂食的米粥,便恢复得更快了几分。现在即便让我立刻下床走动,也是没有问题的。” 雍正闻言却是面色一肃,责怪道:“尽是胡闹,你刚刚醒来,又怀有身孕,此时正需好生休息调养,万不可马虎大意。” 暮朝用左手拉住雍正温暖的右手,笑着说道:“遵命,夫君大人!我一定好好听话便是!” 雍正惊疑的望着暮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 暮朝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夫君啊!难道,你不是吗?” 雍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默默凝视着暮朝受伤的右臂,神色复杂的说道:“我以为……在你心中,你只在意一位夫君。” 暮朝默然半晌,缓缓言道:“他已经过世许久,如今想来,只觉恍若隔世。原来,若是人的一生太过漫长,拥有太多记忆,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看来,是我活得太久了……” 雍正心中一软,倾身将暮朝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低声叹息道:“你这个倔强的女人,总是和自己过不去,遇事每每又对自己格外狠心,总是将自己折腾得一身伤痕。人也伤、心也伤。偏又固执的守着旧日的伤疤过日子,却不肯给它痊愈的机会。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又是懊恼、又是无奈。既然你也知道,过去种种如同前尘旧梦,那么何不将他们彻底放下。既然以往的种种回忆让你觉得沉重,又何不试着将它们全部忘记。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只有放下过去一切,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世界在对你关上一扇门时,也会对你打开另一扇窗。O(∩_∩)O~~ 暮朝:胤禛,你也素穿越来的吗?⊙﹏⊙b汗 第79章 亲疏 随着暮朝的苏醒,雍正的心情也自然随之好转。对于暮朝手臂上的疤痕,雍正心中虽然依旧在意,但却没有坚持令暮朝祛除这道疤痕,也没有再和她提及此事。 雍正回想起暮朝所述梦境之中的惊险危难,仍觉心惊胆颤、后怕不已,想到如果不是暮朝事先有所准备,自己是不是便会错失这个唯一可以唤醒她的机会? 雍正不禁想起暮朝面色淡然的对自己说,回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发生于过去,但却存在于现在,并且还会影响未来。思及暮朝说这番话时眼中的伤感及释然,雍正觉得心痛之余,也不禁暗自庆幸。 正是因为暮朝经历的种种过往,才会让他在幽暗的宗人府中见到那双澄澈明悟的眼眸,才会让他有机会拥有这个无比神秘却又时刻牵动自己心绪的女子。就这一点而言,自己不但不该怨恨暮朝的过去,反而应该大度的接纳一切。但是想到暮朝每次凝望疤痕之时的复杂眼神,雍正还是难以控制的泛起酸涩和嫉妒,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更加宠爱暮朝,好好的待她,将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帮她实现心中的所有愿望。雍正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终会取代她先夫的地位,成为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人。 陌陌这些日子担忧不已,偏又因为皇宫的规矩无法轻易出宫。原本想要不顾一切的偷偷跑到圆明园探望暮朝,却又得到雍正的密旨,令其在宫中等待消息,并说御医们已经有了医治暮朝的方法,正在全力救治中,他此时去了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耽误暮朝休息。 直至暮朝清醒过来,雍正才将陌陌接到杏花春馆,并且免了他三日的课程,允他留在圆明园中陪伴暮朝。然而雍正这番明显带有讨好及安抚意味的做法也没得到陌陌的一个好脸色,陌陌一见到暮朝便委屈的向她诉苦,说是皇阿玛担心自己在额娘面前与他争宠,因此故意找借口将他支开,不让他陪伴照顾生病的额娘。 雍正听到陌陌此番童言童语,却是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脸上显出些许尴尬的神色。毕竟,被自己的小儿子当着佳人的面戳穿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雍正脸皮厚若城墙,也难免有些不自在。没办法,谁让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呢! 雍正翻开暗卫的密折,看到折子上记录的熹贵妃及郭贵人近几日的言行,面色阴郁的嗤笑一声,低语道:“也是时候好好让她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对郭贵人的处罚很快便发了明旨,以心肠歹毒、无德善妒,用巫蛊之术诅咒宸贵妃及皇嗣为由,剥夺其贵人的封号,打入冷宫,遇赦不赦。 郭贵人接到旨意便落下泪来,苦笑道:“原来直到此时,皇上仍然将宸贵妃护得好好的,生怕宫中的流言蜚语伤害到她。不然,又何必将我诬陷宸贵妃与侍卫有染之事细心遮掩,以严厉的刑法肃清宫中流言,便是在处罚我的圣旨之上都仅说一些无碍宸贵妃声名清誉的字句。原来,皇上竟然珍重她若此,事无巨细都为她着想。我还曾经以为冷心冷清的皇上对任何一位妃嫔都是如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如今,竟是连这个欺骗自己的借口都失去了。虽然不知道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 熹贵妃听闻郭贵人被夺封号、打入冷宫的消息后,却是疑惑的皱起眉,按照皇上以往的脾气,既然已经怀疑了自己,将自己禁足于永寿宫中,既不前来审问她,也没有下旨处罚她。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熹贵妃正在满心疑惑、忐忑不安之时,却忽然听闻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冷冷的说道:“做了这些错事,你后悔吗?” 熹贵妃惊讶的转过头,竟然见到身着帝王常服的雍正走进殿中,正面色阴沉的望着自己。殿内侍从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大内总管高无庸在殿门处默然而立。 熹贵妃凝视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日思夜想、朝夕盼望的身影于多年后再次出现在永寿宫,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终是轻叹一声,俯身下拜,极其认真的向雍正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雍正也没有叫起,反而淡然的看着熹贵妃跪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偌大的永寿宫正殿有些压抑的沉默,熹贵妃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熹贵妃强忍了半晌,终是忍受不住这难言的压抑与恐惧,轻声问道:“皇上驾临此处,想必是有话要问臣妾。上次皇上下旨令臣妾在永寿宫中静思己过,臣妾惶恐之余,也深感委屈。不知皇上可是听信了什么流言蜚语,对臣妾有所误解,只是臣妾实在十分冤枉,还望皇上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雍正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清白……”想到熹贵妃竟然使出这样歹毒的计策差点害了暮朝与允祥,事后又推诿罪责,故意利用郭贵人当做替罪羊,再次陷害暮朝,心中不禁暗恨不已。 雍正怒极反笑,语带讥讽的说道:“熹贵妃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宫中只有朕不想知道的事情,但却没有朕不能知道的事情。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有本事瞒天过海,可以成功的蒙骗朕。” 熹贵妃心中一惊,暗道莫不是那个宫女出了岔子,供出了自己?只是自己已经牢牢的掌控住她唯一的弟弟,难道她竟然不在意自己亲弟的性命了吗? 雍正看见熹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及惊慌,冷哼一声,又接着说道:“她既然能够因为亲人的性命而替你卖命,也自然可以因为同样的原因为朕办差。况且,她是一个聪明人。究竟谁才是可以真正救她们姐弟于水火中的人,她的心中自然有数。此时,只怕她的弟弟早已与她团聚了。再者,别告诉朕你不知道秋棠到底是谁的人?弘曕几次险些被人下毒陷害,皇后寿宴之上宸贵妃差点被热汤所伤究竟出自谁的手笔?朕都已经查证清楚,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否认。所以,你也不必再多做狡辩,如此,只会让朕对你更加憎恶。” 熹贵妃越听越惊,直至最后却是凄然而笑,“原来,前两日秋棠突然疾病而亡,竟然是皇上的安排。皇上如此费心的暗中处罚秋棠,难不成是怕吓到六阿哥吗?皇上对六阿哥还真是父子情深,关怀备至。只是,皇上又为何偏偏对臣妾如此狠心呢?憎恶……原来臣妾陪伴皇上十数年,时至今日,却只得了皇上一句憎恶?当真可笑,真是好笑至极啊!” 雍正看着熹贵妃脸上的苦笑和眼中的泪水,却没有半点怜悯,恼怒道:“若是你安分守己,朕也自然会给你应有的福分。然而你却如此歹毒,竟敢设计暗害宸贵妃与怡亲王,实在罪无可恕。如此无德之人有何资格被封为贵妃,又怎配为皇子之母?” 熹贵妃面如死灰,喃喃低语道:“莫非,皇上是想要赐给臣妾一尺白绫吗?” 雍正默然片刻,却是皱眉道:“你不顾及弘历的颜面,做出这许多错事来,朕还不想伤了儿子的心。所以,朕不会杀你。但是,你不能再做弘历的母妃了。朕已经下旨更改玉牒,将弘历记在皇后名下,从此以后,他便是皇后的儿子,与你再无半点关联。而你,便好好在永寿宫思过吧,只要朕活着一日,你便不可走出永寿宫半步。而朕大行之日,也便是你的死期。你该庆幸,你曾经有个好儿子。” 熹贵妃闻言一愣,皇上没有剥夺她贵妃的封号,但却令她禁足于永寿宫,更改了弘历的玉牒,却又留下了她的性命……熹贵妃暗淡的杏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倾身上前抓住雍正的衣角,急切的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立弘历为太子了对不对?正大光明匾后面放的是弘历的名字是不是?是不是?” 雍正没有否认,却是淡淡的说道:“此乃前朝之事,不是你可随意打探谈论的。” 熹贵妃却是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下眼泪,“臣妾还以为皇上会为了宸贵妃的孩子而放弃弘历呢……原来,宸贵妃也不过如此,以色事人、岂能长久。想来皇上也只是拿她解闷罢了,也不见得多么待见她。不然,又岂会将她的六阿哥记到谦妃名下,有岂会连一个争夺储位的机会都不给六阿哥和即将出生的七阿哥?” 雍正却是正色说道:“皇位虽好,但却不见得适合六阿哥和七阿哥。储君之位事关重大,朕自会好生为大清江山选择最为适合的继承人。弘历目前看来,的确是最为适合的人选,但也不见得五年以后依然是最适合的储君。至于朕待宸贵妃如何,更是轮不到你来评述。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诚心悔过,若是让朕知晓你再有任何不轨之心,朕便不会如此次一般轻饶于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打杀高位的妃嫔,如果你一再触犯朕的底线,朕便不会再顾念多年的情分和颜面了。” 雍正说罢,便欲转身离去,却被熹贵妃死死扯住衣角,凄然的问道:“这便是皇上所谓的顾念多年情分和颜面的处罚吗?倘若今日犯错的是宸贵妃,皇上也会舍得将她禁足、永远不再见她一面吗?” 雍正闻言皱紧眉头,不屑的说道:“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心思歹毒吗?”心中却是暗道那个倔强执拗的女人似乎永远不将心思放在陷害他的嫔妃身上,反倒常常将自己气得懊恼、郁闷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如果说不将自己放在心上是错,喜爱孩子胜过自己是错,三心两意用情不专是错,那个女人倒是的确经常犯错。只是,每次那个女人犯错的时候,自己都想将她拉到怀中,狠狠的打一顿屁股了事。但是,永远不再见她,这个恐怕自己当真无法做到。 熹贵妃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此时见皇上原本阴郁冰冷的面容上竟然显出些许温暖的神色,心中便知皇上定是想到了放在心坎上疼宠的宸贵妃,再想到皇上刚才言语中对宸贵妃的回护宠爱,心中嫉妒之情愈盛,却是故意说道:“若是宸贵妃当真心系皇上,便必会生有嫉妒之心,保不准她有一日也会犯错。倘若她从无半点嫉妒之心,那只能证明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皇上。难道说,宸贵妃便从来不会嫉妒皇上恩宠照顾其他后妃吗?” 熹贵妃紧紧盯着皇上的面容,自然没有错过皇上脸上一闪而过的愣冲。熹贵妃心中一动,却是忽然大笑起来,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宸贵妃果然是一个妙人。皇上曾经让多少后宫女子翘首盼望、红颜憔悴,如今,总算也有了一位皇上求而不得之人。臣妾倒是希望皇上永远都得不到宸贵妃的心,也好让皇上好好体会一番这苦苦相恋却求而不得的种种滋味。” 雍正出了永寿宫,心情却比之前更加阴郁。想到熹贵妃最后带有诅咒和预言的一番话,雍正心中更加烦闷,只想尽快赶回杏花春馆,将那个时刻牵动自己心神却又令自己捉摸不定的女子紧紧拥入自己怀中,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第80章 挑衅 雍正怀着复杂的心思赶回杏花春馆,却见暮朝与陌陌一起开心的画着一幅画。雍正走上前一看,便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不好了。原来这母子二人画的是一幅相互依偎着一起看日出的画面。雍正冷哼一声,关切的对暮朝说道:“才刚好些,却又做这些费神的事。陌陌你果然不会照顾人,怎么可以让你额娘这般劳累?” 雍正虽然义正词严,让人丝毫听不出其中的酸意,其实心中却是惦记着暮朝答应了他却依然遥遥无期的画作,并且暗暗计划着哪天也要找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携佳人于万方安和一同赏景作画,同时算计着还有一天就可以用正大光明的理由将陌陌赶回紫禁城,心情总算略微好了一些。 看着陌陌在暮朝面前展露出与年纪相符的天真笑颜,雍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想到若非自己及时查出秋棠的真实身份,并将她以陌陌的发丝、指甲为媒诅咒其生母的咒符拿到广济寺化解,只怕此时谦妃已经遭遇不测。想到陌陌险些因为此事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及遗憾,雍正便对熹贵妃更多了几分厌恶。 然而被禁足于永寿宫的熹贵妃还以为雍正查出了秋棠的身份,及时化解了咒符,才成功的将宸贵妃唤醒。却丝毫不知宸贵妃此次沉睡不醒虽然凶险万分,但却与她以为的厉害咒符没有半点关系。 暮朝发现,雍正最近几日变得格外粘人,除了上朝理政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要与她一起度过。若非暮朝对雍正成长的历史了若指掌,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年幼之时受过什么刺激,养成了如今这副特别缺乏安全感的性格。 而雍正似乎重新找回了当年追求暮朝的乐趣,为她准备别出心裁的礼物,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甚至专门为了显示自己对暮朝和孩子的重视,特意亲自动手画了一套启蒙的画册。 然而,当雍正捧着新鲜出炉的启蒙画册到暮朝面前献宝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暮朝正在摆弄手中一个微小的不知名的仪器。暮朝看出雍正眼中的疑惑,便主动解释说这是自己为尚未出生的宝宝特意准备的小玩具,一个可以讲故事、具有播放立体影像和声音功能的微型启蒙工具。 于是,这个微型启蒙玩具在吸引宝宝的注意力之前,成功的引起了他那英明神武的皇阿玛的兴趣。雍正听着暮朝详细的讲解这个玩具的功能,在惊叹之余却是被其讲述的深入浅出却蕴含着丰富道理的内容深深吸引。 雍正有些难以置信的打断暮朝的讲述,疑惑的问道:“所以说,光年不是时间的概念,而是距离的概念。夜空之上我们所见的璀璨星辰,事实上距离我们非常遥远。比如古诗有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其中所提及的织女星其实是一颗与太阳类似的恒星,而且距离我们居住的地球大约二十六光年!也就是说,我们如今所见的织女星发散出的美丽星辉,其实是它在二十六年前发出的光芒,这束光芒在茫茫宇宙间飞奔了整整二十六年,才映入我们的眼帘。至于织女星如今的样子,我们要再等二十六年才能看到?” 暮朝笑着点头,“的确是这样的。而且织女星与牛郎星并不能当真相遇,他们之间相距16光年。而且如果他们相逢,那便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何况,宇宙之中繁星众多、不可胜数,有些甚至与地球相距几亿光年,织女星还算是距离地球比较近的恒星呢。胤禛很聪明嘛,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些新知识。” 雍正沉默片刻,讪讪地说:“也没什么,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暮朝看雍正似乎无意识的将手中的画册往身后藏了一藏,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我和未来的宝宝吗?怎么不拿给我看看?” 雍正想到自己绘制的画册中所提及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忽然便有些不想拿出来了。毕竟,若论知识准确、理论严谨、讲解生动、演示形象,自己辛苦画了几日的画册完全比不上那个仅有手掌一半大小的启蒙玩具啊。于是,雍正深深的郁闷了。 因此,此事以雍正默默的拿走了暮朝为孩子准备的启蒙玩具,从此开始了基本科学知识的恶补之路为结果,倒是令暮朝颇感意外。 然而遇到些挫折便打退堂鼓,绝对不是雍正一向的作风。雍正在详细对比了自己与暮朝的优点与劣势之后,重新打起了美食的主意。毕竟,认识暮朝这么久,除了泡茶以外,还从未见过她洗手作羹汤。于是,雍正理所应当的认为暮朝一定是个不善厨艺之人。又想起自己曾在与路易的比试中吃了亏,更加坚定了做好美食,在佳人心中重新树立自己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这一伟大目标。当然,事后雍正发现自己竟然全完忽略了陌陌曾经提及的关于暮朝做给他吃的种种美食,当真是后悔莫及啊! 因为雍正的这一执念,宋宝山再次担当起为皇上传授厨艺的重任。当然雍正的学艺之路并不算顺利,甚至可以说过程十分曲折。负责试吃的高无庸接连几日都面色惨白,憔悴万分,更加多次小心翼翼的暗示皇上,以宸贵妃身怀有孕应该注意饮食为由,希望可以打消皇上想要亲手为宸贵妃烹饪美食的神奇想法,然而却收效甚微。 一向自负的雍正闻言只是冷冷的向高无庸投去一瞥,坚定的说:“正因为如此,才应该由朕亲自担当起这一重任。难道你认为以朕的能力手段,竟然比不上御厨们的手艺吗?” 好吧,高无庸和宋宝山均被雍正这个伟大的问题打败了。皇上就算说太阳是方的,他们也得认了。于是二人只能尽力的协助雍正在短期内迅速提升厨艺,并且在心中暗自为毫不知情的宸贵妃捏了一把冷汗。 听说宸贵妃的孕吐刚好了没多久,然而若是吃了皇上亲手做的“美食”……高无庸强忍住涌上喉咙的呕意,好吧,这个问题也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还是请宸贵妃自求多福吧! 然而此次高无庸和宋宝山倒是低估了雍正的执着和能力,随着皇上手艺一天天突飞猛进的提升,高无庸和宋宝山再次对皇上超乎常人的聪敏才智刮目相看。高无庸一边喝着味道绝美的乌鸡汤,一边感慨,皇上不愧是天之骄子,果然世上只有皇上不想做的事,却没有皇上做不到的事。 得到宋宝山和高无庸夸赞的雍正心中得意万分,特意按照暮朝近几日的胃口做了她最喜欢的糖醋鲤鱼和宫保鸡丁,然而当雍正吩咐高无庸将做好的美食装到精美的食盒中,跟随自己送到杏花春馆给暮朝一个惊喜的时候,却见御膳房外不知何时立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白净的侍卫。那名侍卫长相普通,并不算英俊,但却有着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薄唇微微上挑,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雍正心中一紧,惊异的打量着面前的侍卫,锐利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雍正虽然下决心要将厨艺练好,打算亲手做出各色美食讨得佳人欢心。但这并不意味着雍正愿意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成为宫中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因此,每次雍正来御膳房练手之时,都会挑选好特定的时间,并且派出御前侍卫严加把守。因此宫中之人皆以为皇上担忧宸贵妃的饮食,每日皆要亲自督促查看,然而对此事不为人道的内情却是一无所知。 只是今日事情有些蹊跷,不仅不见了门外把守的御前侍卫,更加多了一位面生的侍卫立在门外。更加奇怪的是,那侍卫看到雍正,既不下跪,也无惊慌,只是默然的与雍正对视。雍正凝视着那名侍卫含笑的眼眸,却是无法从中看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心中便知此人定非寻常之辈。又想到暮朝曾经提及的神秘人,不禁心中一震,对面前之人更多了几分警惕和忌惮。 那名侍卫看了看被高无庸拿在手中正欲放入食盒中的佳肴,却是忽然轻笑道:“这两道菜的确是暮朝最近爱吃的美食,皇上果然待她用心良苦啊!” 高无庸和宋宝山听闻那名侍卫竟敢将宸贵妃的闺名挂在嘴边随意提及,均被吓得不轻,抬眼偷偷向皇上望去,果然见皇上面色阴沉,浑身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戾气。雍正听那名侍卫竟然胆敢亲昵的直呼暮朝的闺名,顿时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恨不得立时将那侍卫关押起来,好好惩治一番。 见雍正并未开口,那侍卫竟然又大胆的说道:“皇上不必担忧,我此次前来正是想要送些好东西给皇上。有了这些灵药,皇上想要将暮朝留在身边,让她忘记过去、一心一意的深爱你也并非难事。” 那名侍卫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到旁边的桌案上,嘴边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迷惑人心的诱惑,“只要将这瓶药洒在这些食物上,皇上就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永远的将心爱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她会敬你、爱你,心中只有你;你们会有两个聪慧的儿子,一个可爱的女儿;你们会携手一生、白首终老。这将是多么完美的结局!” 雍正闻言却是眉头轻皱,嗤笑道:“你不是以为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朕便会将这来历不明的药物拿给她吃吧?你究竟是太过高估自己,还是太过小看朕?当然,你说的没错,朕的确是想要得到她的心,但是,却并不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雍正凝视着那名侍卫淡定的笑脸,语气阴沉的说道:“你究竟是何人?是青衣人?是神秘的用毒高手?还是厉害的催眠者?又或者,三者都是。你用了这么多诡计一次次的陷害她,究竟意欲何为?” 那侍卫却是高深莫测的一笑,拍手赞道:“不愧是当今帝王,竟然可以看出我的几个身份,也算不易。只是,皇上还是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最好不要留下什么暗卫之类的在旁观看,否则,事后皇上还要费些心思将他们灭口,反倒麻烦。何况,如非必要,我并不喜欢杀人,看着这些暗卫无辜丧命实在并非我的爱好。因为,我并不认为皇上会愿意其他男人看到接下来我带给你的一些关于暮朝的画面。” 雍正一愣,惊异的望着面前之人,心中却好似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难以言喻的钝痛与慌张令雍正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听到那人继续说道:“一些关于她过往经历的画面,一些她从未提及甚至自己也已经遗忘的画面。怎么,皇上不感兴趣吗?” 第81章 刺心 雍正心中十分清楚,以帝王的身份而言,自己绝对不该依照那名身份可疑的侍卫所言,将近身侍从、暗卫尽数遣散,孤身一人与这名神秘莫测、暗藏危险之人共处一室。然而,事实上,雍正竟然当真做了如此荒唐之事,不仅将那名侍卫带到九洲清宴殿,并且令高无庸远远的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窥视打探。 雍正端坐于龙椅之上,仔细的观察着眼前之人的一举一动。当他看见那名侍卫从身上取出一个微小的仪器,不禁眼前一亮。这个仪器雍正并不陌生,它与雍正从暮朝那里所得的启蒙玩具十分相似。雍正心中惊异不定,暗道莫非这个仪器也是可以用来放映立体影像与声响的工具吗? 那名侍卫见到雍正眼中的惊讶及疑惑,不禁微微一笑,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致,“大戏开场,为了让皇上更好的了解事情的始末,我启用了实时翻译功能,因此皇上并不会因为语言不通而错过精彩的场面。只是,有些场景毕竟……啧啧,还真是令人胆战心惊。皇上若是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令我停下来。” 雍正冷冷的瞥了那名得意的侍卫一眼,淡淡的说道:“还等什么?莫非你故弄玄虚、江郎才尽了吗?”。 那名侍卫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几下,便输入了开始的指令。于是,一个极为真实的场景即刻出现于九洲清宴殿,把遥远时空中发生的一幕幕真实的景象呈现于两人面前。 雍正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蜷缩在阴暗房间的角落、默默流泪的可怜女孩,正想询问这名女孩的身份,却被她那碧蓝如洗的清澈眼眸所吸引。雍正疑惑的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女孩,竟然发现那张稚嫩白皙的清秀面容上依稀有着自己心上之人的影子。 仿佛看出了雍正的疑惑,那名侍卫忽然开口解释道:“与如今的暮朝不太像是吧?其实,这才是原本的她,真实的她,尚未经历过种种改造和实验、纯洁如同一张白纸的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她又可怜,又可爱?” 雍正眉头紧锁,可怜?的确是。但可爱?雍正的心忽然缩紧,他并不认为这样处于极度惶恐和惊惧中的暮朝有哪里可爱。 雍正看到年幼的暮朝眼中不断滑落的晶莹泪水,见到她稚嫩的面容上流露出的脆弱与无助,不禁想起暮朝曾经提起过的幼年之时那段惨痛的经历,心中只觉得阵阵刺痛,真想就这样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把她好好保护起来,再不许任何人伤害到她。 忽然,远处的紧闭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英俊青年走了进来。那名青年有着令人赞叹的俊美容颜,眼神温暖盈润如同一块晶莹的墨玉,修长完美的身材被笔挺的制服紧紧包裹,纤尘不然的雪白更加衬得他恍若坠落人间的神祗。 然而随着他轻缓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暮朝那瘦小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口中发出绝望的呜咽,不断卑微的连连求饶,却是将头垂得更低,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那位青年一眼。 那位青年见到此种情形也不恼恨,反倒露出温暖的笑容,优雅的嗓音十分悦耳,“乖女孩儿,不要怕,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只是,你的资质似乎比我预想的要低上许多。这些天,你亲眼看了这么多的伙伴死于酷刑,都没有激发出半点异能,反倒吓得瑟瑟发抖,不停的流泪,真是心软的姑娘。看来,这个程度的恐惧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丝毫作用,接下来,你需要更直接的刺激。” 暮朝闻言却是反射性的看向那名带着温暖笑意的青年,虽然身子依旧颤抖,却忽然大胆的开口问道:“那么说,我不用再亲眼看着自己的伙伴被折磨致死了?”那嘶哑的声音虽然有着显而易见的恐惧,但却隐隐透露些许倔强和坚韧。 青年轻声一笑,“我的时间如此宝贵,又怎会浪费在无用的人或事上。接下来,就要你切身感受一下这种种刑法了,但愿这些对你有用。不要让我失望,我的女孩。” 青年边说,便打开随身带来的金属箱包,竟然从中拿出了一些精致的食物。 “吃些东西,你需要补充些体力。” 暮朝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美食,却是没有动手,反而用颤抖着声音的说道:“不必了,不是说频临绝境才能激发出异能吗?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吃了这些食物反而会拖慢进程,还是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吧!” 青年显然没有料到暮朝竟然胆敢拒绝自己的要求,精致的眉眼中笑意更浓,“真是不乖的女孩!我想,你并不知道,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十分钟爱这种迅捷简便的方案,然而,这种方法毕竟太过霸道,尽管参与实验的人资质都很优秀,但却没有一人能够承受住此种试炼并成功激发出异能。其中,时间最短的人只用了三分钟便失去了生命;时间最长的人也只不过多撑了二十分钟而已。而你,我的女孩,你又能够撑多久?我想,我们很快便会知道答案。” 青年一边说,一边用注射器将浅蓝色的药物推入暮朝纤细苍白的手臂中,浅笑着解释道:“这是用来帮助你增强感知能力的药物,它可以将你的痛感放大至千倍以上。一会儿开始以后,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咱们便如你所愿,让这一切尽快有个结果。” 暮朝面无表情的任由青年俯身将软弱无力的自己抱起,轻柔的放置在一个有着光华表面的金属之上。 青年凝视着暮朝依然清澈却有些茫然的眼神,忽然开口问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你很可能很快便会死去。在开始之前,你可以提一个心中最大的愿望,如果合理,我可以帮你实现它。” 暮朝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青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仔细思索片刻,却是开口说道:“我想离开阴暗的实验室,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 青年精致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你会离开这里,哪怕变成灰烬,我也会将你埋在能被温暖的日光照射到的地方。到时候,只怕你每日看着相同的日出日落看得发腻,恨不得能够换个地方才好。” 暮朝却是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温暖的日光只会让人觉得欢喜,又怎么可能会看够,怎么可能觉得烦闷?” 青年看着暮朝稚嫩的面容上一片肃然,清澈的双眼中闪烁的执着与希望,却是皱了皱眉,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便开始吧。” 第82章 挣扎 雍正望着眼前极为惨烈的一幕,眼看着年幼的暮朝无助的颤抖、挣扎、喘息、尖叫,但却没有丝毫办法。雍正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样无用,心爱之人在眼前备受折磨,自己却只能如同旁观者一般,除了为她感到心痛之外,竟然全无施救的能力与手段。 白衣青年施刑之时似乎有意避开了暮朝的面容和双手,因此暮朝虽然身上狼狈万分,脸上和双手却依旧完好无损。雍正看着暮朝白玉般的肌肤上渐渐布满狰狞可怖的伤痕,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汩汩的向外流着鲜红的血液,不禁双目刺红,浑身紧绷得厉害,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紧抿的嘴角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澜汹涌。 雍正仿若又回到了奉辰苑中曾经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一刻,自己亲口下了对暮朝用刑逼供的旨意,将原本便心存死志的暮朝彻底逼上了绝路;又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些年里反复缠绕自己的噩梦之中,原本想要离开的自己用尽全力也无法挪动沉重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暗卫们用种种残忍恐怖的酷刑将她凌虐出一身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痕。 雍正此时很想转开头去,但却强行抑制住心中的心疼及不忍,目光灼灼的瞪视这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微小细节。 直到一个时辰后,暮朝的呼吸减弱,早已因痛苦咬破的唇角血液已经开始凝固,清澈的眼神逐渐涣散,似乎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原本紧握成拳的双手渐渐松开,于依旧洁白细腻的双手之上留下了几个鲜红的半月印记。 白衣青年看了一眼旁边屏幕上的监控数据,幽暗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放下手中正在滴血的刑具,俯身凝视了暮朝一会儿,忽然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温柔的为暮朝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并且取来一套崭新的雪白衣裙为她换上,这衣裙的质料十分特别,竟然如同白衣青年所穿着的雪白制服一般,即使沾有污渍鲜血,也可以洁白如初、纤尘不染。 白衣青年执起暮朝纤细的手,轻轻的抚过她愈见虚空的眼睛,低声叹息道:“你几乎让我以为,我找到了心中的天使……只是可惜,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若有来世,做个普通快乐的女子,不要……再被我遇到……” 白衣青年又默默的凝视了暮朝片刻,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雍正望着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暮朝,忽然露出一抹嘲讽的表情,极为不屑的说道:“你果然是有些本事的,故事编得好像真的一样。只是,朕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工具的特别之处,也见过它编制幻化出的各种影像声音。你这一招,并不算高明。” 那名侍卫冷笑数声,极为平静的说道:“你以为,你看到的是我编制出的图像和声响?虽然这对我而言非常容易,但是,如今在你眼前的一切,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究竟是不敢承认?还是不想承认?” 雍正闻言一愣,幽暗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你以为朕不敢承认什么?不想承认什么?” 侍卫轻笑着说道:“当然是承认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暮朝。即便是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作出选择,在江山社稷与她之间,你同样不会选她。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在你的生命中,绝不应该有任何你不能在三秒内抛弃的东西,无论它是一样物品、宠物,或是心爱的女人。” 雍正闻言顿觉怒发冲冠,恨恨的说道:“你凭什么断定朕不想救她?如果现在朕有机会、有能力,便一定将她好好的护在身后,再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一分一毫!” 侍卫听了雍正的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停下来。 “好吧,好吧!我们也别在这里空谈这些大道理了。究竟你会不会选择救她,咱们现在就来实验一下好了。” 侍卫一边说,一边取出了一个能够散发出米白色光亮的光束笔,忽然对准了暮朝面前暗黑的墙面,雍正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竟然发现原本黑暗一片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有着柔和亮光的光点。 雍正难以置信的站起身子,疑惑的说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手中工具散发出的光束为何会映到另一个时空的墙面上?” 雍正的话生生顿住,屏息敛气生怕惊到眼前之人。只见暮朝原本涣散的视线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点所吸引,直愣愣的凝视着这个极小却有着柔和光芒的光点,已经干涸的眼中渐渐盈满泪水,嘶哑的嗓音喃喃低语道:“竟然真的有亮光?原来,在我那黑暗的世界里,也会有一点点光亮……” 雍正看着暮朝眼碧蓝的双眼中落下晶莹的泪水,心中顿觉一阵刺痛,“她能看见?她能看见对不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淡然一笑,“这是时空折叠技术,这时候的她,显然十分脆弱,而且,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一切可怕的改造,才刚刚开始。你可以救她的,我可以帮你在两个时空间架起可供传递物品、可以让人随意通过的通道。你可以将此时幼小可怜、孤苦无依的小暮朝接到你所在的时空中来。如此一来,你可以尽你所能的将她护在你的羽翼之下,实践自己刚刚的承诺。” 雍正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令人惊异的亮光,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那侍卫看了微微一笑,平淡的说道:“在你做出鲁莽的决定之前,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个年幼的暮朝与长大后的暮朝是同一个人,因此,她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时空之中。简单说,如果你在此时救了年幼的暮朝,那么便如同改变了暮朝成长的轨迹,在你给了她一个崭新的童年以后,她也将拥有与先前完全不同的经历和未来。因此,你之前所遇见的,让你魂牵梦萦、难以忘怀的暮朝将不复存在,就连你关于她的种种记忆也将于小暮朝来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再也无处寻觅。此外,因为暮朝而得救的人、改变的事也将一一恢复原样。比如,你如今最为疼爱的小儿子陌陌根本不会有看到这个世界的机会,你的至亲手足十三弟允祥会因上次的恶疾痛苦离世,天花会如同悬在大清子民头顶的利刃一般随时夺去无数人的生命,两百年后大清依旧会消泯于战火及列强的围攻之中……如此,你还会选择救她吗?” 第83章 情深 暮朝看着宫人们小心翼翼的从精美的食盒中取出冒着热气的宫保鸡丁和糖醋鲤鱼,听宫人们说是按照皇上的吩咐特意送这两道菜品至杏花春馆给自己当做宵夜。暮朝轻轻尝了一小口,正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虽然与平日御厨的手艺有些差异,但却很对自己的胃口。由于暮朝近来食欲很好,此时见了自己喜欢的佳肴,不禁食指大动,眼角眉梢皆带了笑意。 宫人们见暮朝吃的开心,也跟着露出欢喜的笑容,并且在一旁凑趣道:“宸贵妃食欲如此好,腹中的小阿哥必定长得身强体壮、白胖可爱!” 暮朝听了也觉得十分欣喜,用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却没想到腹中的小家伙立即伸了伸小拳头回应了几下,活泼的扭动着身子好像在对暮朝撒娇一般,惹得暮朝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欣慰及愉悦。 雍正走入正殿之时,恰巧看到这幸福温馨的一幕,却没有同往日一般立即走向暮朝,反而远远的立在旁边默然的凝视着暮朝出神。 暮朝抬眼见到雍正,笑着说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过来坐?”暮朝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了片刻,疑惑的打量了一下雍正的神情,又接着说道:“可是今日特别繁忙、过于劳累了?你的气色很差,似乎十分疲倦的样子。今日的宵夜不错,尤其是两道菜品更是美味,也不知是哪位御厨的手艺,竟比之前宋御厨的手艺还要好上几分!快过来尝尝看,是不是好吃极了?” 雍正见到暮朝精致绝美的脸上露出自己十分钟爱的温柔浅笑,忽然心中一动,大步上前将暮朝紧紧的拥入怀中,俯身便吻上了暮朝由于惊讶而微微开启的粉唇。 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缠绵,反而吻的十分激越热烈,唇齿相碰间竟然夹杂着些许抵死缠绵的意味。暮朝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向严于律己、谨慎威严的雍正竟然于数位宫人面前就这样毫不顾忌的与自己缠绵,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恼怒,伸手便抵住了雍正的胸膛,刚刚推拒了两下,却被雍正狭长的凤眸中种种复杂难言的神情所震慑,愣愣的忘了拒绝。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啊!除了比起以往更为热烈的炙热爱恋,其中更有着盛大的愧疚及怜惜。暮朝不禁愕然,那个一向高高在上、执掌天下大权的至尊帝王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妃嫔露出这般愧疚的神色?皇上的决定,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他不是一向对自己的决定从不后悔的吗?他不是一向以江山社稷、大清安危为重吗?然而如今,为何又会对着自己露出这般悔愧难言的神情? 暮朝原本便已失了先机,如今一失神,更加被雍正炙热的拥吻牢牢俘获,只觉得身子发热,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浑身酥软的靠在雍正怀中,任由他用火热的唇舌、温暖有力的双手带着自己再次探索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神秘世界。 杏花春馆侍奉的宫人们早就悄无声息的退出殿外,高无庸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听着殿内若有似无的响动,轻声对宫人们吩咐道:“都先下去吧,天大的事也明儿再说。将热水备好,皇上或许过段时间会想沐浴或饮茶。”宫人们连忙低声应诺着准备去了。高无庸回想着刚刚皇上的脸色神情,轻叹一声,心道或许这次,皇上真的找到了一位让自己动心的女子了。 由于暮朝怀有身孕,雍正也颇有顾忌,因此并未过多纠缠,动作之间更是小心的避开她隆起的腹部,和风细雨般的温柔抚慰与难以抑制的激狂神色如此矛盾,却又奇异的在暮朝心中注入一股温热的暖流,让她再次有了想要为一个男子落泪的冲动。 雍正将面色红润、神色疲累的暮朝拥入怀中,伸手轻轻的抚着她右臂上依旧十分显眼的疤痕,忽然极其认真的说道:“过去之事既然已经风流云散,便不要过于执着。与我一起,你不必这般辛苦。只做自己想做之事,过平静快乐的生活,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以后咱们一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共赏旭日东升、暮色晚霞,岂不为人生一大乐事!” 暮朝心念一动,这是第二次雍正对自己说,与他一起,自己不必这般辛苦。暮朝凝视着雍正溢满深情的眼眸,忽然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乖巧的点头道:“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令雍正的心瞬间飞扬了起来。雍正轻吻着暮朝的额头脸颊,喃喃的低语道:“过去的记忆若已成为负担,那便把它们放下吧。我的妻子不必成为拯救世人的神女,也不需有经国济世的治国之才,她只需要留在我的身边,快乐幸福的生活就好。” 暮朝先是一愣,随即又缓缓一哀,“如果我只是普通女子,只怕贵为天下至尊、高高在上的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又何谈今日的夫妻情深?如果我是普通女子,也许早已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更加不会有机会来到此处。想来情缘境遇就是这般玄妙,也许你可以厌恶你的过去,却无法否认正是这种种过往经历成就了如今的自己。若是舍弃记忆,岂不是成了另一个人?胤禛会喜欢虽然有着同样的容貌,却与我完全不同的人吗?一个普通的,没有丝毫异能的平凡女子?” 雍正似乎已经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此时却是不假思索的肯定答道:“会的!只要是你,我便喜欢。” 暮朝抿着唇,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放软身子,靠着雍正温暖的怀抱,微微合起双目,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暮朝醒来之时,雍正早已不在身边。宫人们一边服侍暮朝起身,一边絮絮的说起皇上对暮朝的种种关心疼宠。暮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几样精致细点及清粥小菜,都是自己近来爱吃的美食。暮朝感念雍正的细心体贴,又思及近几日雍正疲惫的脸色和低沉的心绪,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自从怀有身孕以后,除非逼不得已,暮朝为了顾及腹中的孩子,已经不再动用异能。然而暮朝此时却发现雍正的身体已有衰败之象,应该及时调养。暮朝心不在焉的用完早膳,算了算时辰,便去了专门为杏花春馆单设的小厨房。 暮朝挥退了打算帮忙的厨娘,亲手做了雍正最喜欢的一品豆腐、桂花鱼条、三丝瓜卷、陈皮牛肉四道菜品,主食做了易于消化的荷叶膳粥,豆面饽饽、如意卷,以及一道清淡的莲藕排骨汤。 周围侍立的宫人皆被暮朝利落的手法及出色的厨艺惊得目瞪口呆,惊讶之后皆彼此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心道这位一向不懂人情世故的宸贵妃终于开了窍,竟然也知道用些心思向皇上表情达意了,然而却不知暮朝亲手为雍正准备膳食的目的其实是想加些有益于身体的调养液在其中。 以暮朝的手段,宫人们自然无法察觉她的动作。然而暮朝看着已经放入调养液的美味佳肴,忽然想到其实自己完全可以选择更加方便快捷的方式,比如选用直接用于静脉注射的调养液、或者将调养液放入雍正平日常喝的香茶中。 暮朝秀眉微皱,心中疑惑为什么明明有更加简便的方式,自己却视而不见,偏偏舍近求远的选择了这个最麻烦的方法呢?算起来,除了沐风和陌陌以外,自己还是第一次为其他人洗手作羹汤呢。 想到此处,暮朝心中一震,难道自己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雍正放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了吗?这样……似乎会很麻烦…… 雍正下朝后,便与怡亲王允祥在九洲清宴殿议事,听允祥谈及火器、战船的不断精进及火器营、水师的日益强大,欣慰的点头道:“如此甚好。武器军备事关重大,大清江山的安危、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皆系于此,朕即便要花再多的人力财力,也要将此事做好!” 允祥赞同的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臣弟定当拼尽全力,将差事办好,定不负皇上重托!” 雍正看着允祥那豪气干云的模样,大笑道:“这才是朕的十三弟,朕看你如今的模样,倒是比年轻之时更多了几分魄力,眉宇间的阴郁之气终于烟消云散。见你如此,朕心甚慰。” 允祥心中一动,却是忽然想起了为自己医病的宸贵妃,原本想要出口感谢几句,又怕惹得皇上误会。毕竟,上次自己与宸贵妃被奸人所害,险些出了大事,事后皇上虽然没有再提及此事,然而自己却是心虚了好久,每次见到皇上都有些莫名的忐忑。 雍正看了看时辰,便留允祥一起用膳。刚想开口传膳,却见高无庸面露喜色的回禀道:“启禀皇上,宸贵妃特意派宫人送来了专门为皇上准备的膳食,都是皇上爱吃的菜。” 雍正先是一愣,立即欣喜的说道:“快呈上来。” 高无庸亲手将几样美食一一摆好,雍正一见,果然都是依照自己的习惯、口味做出的菜肴。雍正令允祥一同用膳,两人处理了半晌国事,现在还真有些饿了,于是也不多话,纷纷低头享用起美食来。 雍正尝了几口菜肴,觉得十分惊讶,这些膳食色味俱佳,却显然不是宋宝山的手艺。仿佛看出了雍正的疑惑,高无庸献宝般的说道:“禀万岁爷,这些膳食都是宸贵妃亲手所做,听前来送膳食的宫人们说宸贵妃在杏花春馆的小厨房忙了小半天,刚做好便趁热给皇上送来了!” 雍正闻言一愣,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这些是谁做的?” 高无庸笑着回答道:“回皇上话,这些都是宸贵妃亲手所做,一丝一毫都没有假手于人。” 雍正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忽然一叹,脸上神色颇为复杂。 允祥吃得正香,忽然听闻此乃宸贵妃亲手为皇上准备的膳食,差点将口中的汤喷出来,心道毕竟人言可畏,自己已经与宸贵妃有了过多的牵连,再不避嫌,恐惹皇上猜忌。这宸贵妃亲手做的美味佳肴还是留给皇上一人享用比较妥当! 允祥放下碗筷,抬头却看见雍正脸上复杂难言、喜忧参半的表情,疑惑道:“皇上为何不吃了?可是宸贵妃所做的膳食不合胃口吗?” 雍正却道:“宸贵妃做的每一样膳食都很合朕的口味,只不过……这厨艺太过高明,也不是好事……” 允祥听得目瞪口呆,纵然他有着玲珑剔透的心肠,心思百转也未想通皇上这番语意不明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雍正:暮朝的厨艺太过高明,也不是好事。你如此能干,是要逼死朕的节奏吗?好歹留一个弱项给朕一些表现自己的机会不可以吗?╮(╯_╰)╭ 暮朝:我留了弱项啦!很明显,你没发现吗? 雍正:……(=__=)哪里明显? 暮朝:好了,骗你的啦!~\\\\\\\\(≧▽≦)/~ 雍正:你……胆敢欺君? 暮朝:嗯? 雍正:好吧,也没关系啦!O(∩_∩)O~~ 第84章 临产 在雍正的悉心呵护下,暮朝只觉得时光流逝得飞快,当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转眼间,已经到了秋高气爽、大雁南飞的金秋时节了。 此时暮朝的身孕已过了七个月,但高耸的腹部堪比即将生产的妇人,每日里看得雍正心惊胆颤,又是期待、又是担忧。李绍芝等几位妇科圣手更是于圆明园中随时候命,一日三次平安脉也没有令雍正放下心来。 若不是御医们坚持适当的室外散步有益于宸贵妃生产,雍正几乎想把暮朝严严实实的藏在铺有柔软地毯的寝殿内,生怕她会不小心磕碰撞伤或是染有风寒,更加不允许暮朝拿起任何重物,而令暮朝十分无奈的是,这重物里竟然包括书籍、饭碗、茶杯、绣品……好吧,若是按照雍正的意思,暮朝现在只能成为一个吃饭靠人喂、走路靠人扶的生活不能自理之人,简直比起陌陌小时候还不如,这让一向坚强独立的暮朝如何忍受得了! 暮朝看着雍正焦虑的神色,难以置信的发现一向冷静自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雍正竟然……好像……患上了产前忧郁症。暮朝心中暗自惊异,心道这位皇上大人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等待孩子诞生的过程了,怎么会直到如今才出现这种症状呢? 于是暮朝开诚布公的和雍正探讨了一下关于产前忧郁症的问题,根据暮朝的分析,雍正终于明白了自己近来种种匪夷所思的异常行为所为何事。然而雍正思前想后,却是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自己这些反常的表现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估计更是远非药物食补所能解决,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待暮朝平安生产后,自己的产前忧郁症状应该便会不药而愈了。 暮朝近两日便发现雍正原本便焦虑多疑的脸色更加阴郁了几分,深邃晦暗的眼神中更是夹杂着心痛和自责。暮朝询问其原因,雍正却又矢口否认,只说自己有些情绪低落、并无大碍。然而雍正悲伤之余,显然没有完美的掩饰好自己的心绪,如何能够瞒得过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暮朝。 于是暮朝对着侍奉自己的宫人们施用了催眠之法,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原来,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难怪雍正悲伤自责。 事情是这样的,宝亲王福晋富察氏于八年六月产下一名小阿哥,这位身份贵重的嫡子很得雍正及宝亲王弘历喜爱,雍正更是亲自为小阿哥赐名爱新觉罗永琏,可见对这位小阿哥的重视与期待。 富察氏得了期盼已久的嫡子,心中的丧女之痛终于略微好转了几分,遂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唯一的儿子身上。正因为过度在意疼爱永琏,只想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的面前,更是时刻警惕周围侍妾、仆人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人会在自己不察之时暗害永琏。 由于担心有人会用天花来暗害永琏,富察氏竟然听信自己亲信的劝说,为尚未满百日的永琏中了牛痘。却不曾想,原本的牛痘不知何时被奸人换成了人痘,经手此事的侍女又悬梁自尽,至此断了追查的线索。年幼体弱的永琏中了人痘之后竟然患了严重的天花,危在旦夕、命悬一线。 而雍正不愿暮朝忧心,更是从未对暮朝提及过此事,并吩咐在杏花春馆侍奉宫人们三缄其口,绝不可对暮朝泄露半句。 暮朝心中也有些惊疑不定,莫非这位历史上活到九岁的端慧太子竟然因为种痘失败而无法活过百日了吗?原本暮朝对这位端慧太子当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想到雍正近两日的抑郁悲伤,又不禁叹了口气。罢了,总算是他嫡亲的孙儿,若能救回来也是一件好事。 当雍正听闻原本命在旦夕的永琏竟然奇迹般的迅速好转时,不但没有觉得惊喜,反而被惊吓出了一身冷汗。雍正昨日才去看过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么严重的症状,如何能够如此快速的痊愈? 雍正不由得想起上次暮朝动用治愈异能为怡亲王治疗重疾之事,回想起暮朝当时苍白虚弱的模样以及经历的种种危难,再想到她如今不同于以往的脆弱以及那与她纤细的身材极为不符的圆滚硕大的腹部,不禁更是担忧不已。 雍正阴沉着面容急匆匆的向杏花春馆行去,咬牙切齿的低语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然而,当雍正的御驾尚未行到杏花春馆,便迎面遇上行色匆匆、面色慌张的侍奉暮朝的宫人。 那宫女一见皇上,便慌忙俯身下拜,声音颤抖的说道:“启禀皇上,宸贵妃不久前腹痛不止,李御医已经为娘娘诊过脉,说是娘娘即将临产,现已将娘娘移入产房,皇上选定的四位接生嬷嬷皆已经在产房中陪伴娘娘。李御医说娘娘虽然七月产子,但娘娘和小阿哥的脉象平稳有力,目前来看一切顺利。只是娘娘乃是第一次生产,恐怕还要过些时候才能产下小阿哥。” 雍正只觉得自己原本便有些疼痛的头脑此时更是一阵阵发昏,心中的惊骇担忧益发强烈,只恨不得立时就赶回那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女人身边。 御驾一路疾行赶回杏花春馆,雍正下了御撵便直奔产房而去。高无庸被雍正的行为惊的一愣,张了张口,却没有出言劝阻,只是默默的跟在雍正身后。 由于高位的后妃皆在宫中,此时杏花春馆里只有几位御医及平日里侍奉的宫人。他们见到皇上竟然有意不顾规矩冲进产房,虽然觉得此事十分不妥,然而瞥见高总管淡定自若、视而不见的表情,也都纷纷歇了劝阻皇上的心思。 尽管雍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推门进入产房时,产房中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以及暮朝那苍白的脸色与狼狈的模样仍旧令他的心狠狠一痛,连忙几步上前拉住了暮朝的手,小心的为她擦去额头上渗出的点点汗水。 接生的嬷嬷以及侍奉的宫女都是皇上的心腹,此时见到皇上不但冲进产房,更加拉着宸贵妃的手不放,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向皇上简单的见礼后,便继续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 雍正心疼的问道:“是不是很疼?你可以拉着我的手,不要弄伤自己。” 暮朝看着雍正关切心痛的神情,轻轻摇头道:“也不是很痛,只是这感觉,有些奇怪。看来,小家伙终于耐不住寂寞,打算出来和阿玛、额娘见面啦!” 雍正心中虽然满是疑惑,然而此时也无心追问孩子究竟因何原因突然早产,只想想尽办法尽可能的让暮朝轻松一些,少吃些苦头。 雍正看出暮朝眼神中的忧虑,出言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咱们的小阿哥一定非常坚强,尽管他比别的孩子早出生几个月,也一定非常健康!” 暮朝忍过了一波疼痛,小声说道:“谁说这孩子早产的?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了,这已经比我预期的时间慢了些日子了!” 雍正闻言一愣,又茫然的看了看暮朝硕大的肚子,想起暮朝曾经提过的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之处,终于接受了这个孩子其实已经足月的事实。 然而随着产程的进展,几位嬷嬷皆有些惊慌起来。 这宸贵妃腹中的小阿哥实在太大了,根本不像刚满七月的胎儿,更加糟糕的是宸贵妃的产道开的极慢,四个时辰过去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如此下去,只怕宸贵妃和小阿哥都会十分危险。这样一来,只怕这宸贵妃即便能够产下小阿哥,也无福消受皇上的宠爱了。几位嬷嬷交换了几个眼神,再看向宸贵妃的时候,眼神中皆带了些同情和怜悯。 雍正心思敏锐,看出几位嬷嬷神情有异,皱眉厉声问道:“究竟有何事,直言便是!若是耽误了宸贵妃及小阿哥,朕唯你们是问!” 几位嬷嬷皆跪伏余地,颤抖的回禀道:“皇上容禀,宸贵妃身子虚弱,产程进展过慢,如此下去,会将小阿哥生生憋坏。如今情况危急,娘娘和小阿哥,只能保住一人平安。还望皇上早作决断,再耽搁下去,恐怕会……” 虽然嬷嬷们没有将话说完,但雍正已经明白了其中未挑明的语意。只能保住一个?雍正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的怒道:“无用的东西,朕让你们在此,是要你们尽心竭力保住宸贵妃母子平安,不是要听你们在此大放厥词,说这些无用的废话!” 嬷嬷们吓的魂不附体,连连磕头,口中不住求饶:“万岁饶命,万岁饶命!非是奴婢们不尽力,只是如今情况十分凶险,根本无法同时保住宸贵妃和小阿哥的性命……何况,宸贵妃体弱,小阿哥体壮……” 雍正尚未等嬷嬷说完,便愤怒的将旁边桌案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平淡的语气中却透着骇人的戾气,“朕偏要同时保住她们母子二人,如果做不到,你们也别想活着了!” 此时,一直十分安静的暮朝却忽然说道:“让她们……都出去……我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雍正心中一片纷乱,没有细想便欲拒绝,如何能在如此重要的时候让接生嬷嬷都出去呢? 暮朝见雍正不赞同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让她们……都出去!我这番话,只能讲给你一个人听……这很重要,关系到……我和孩子的平安!若无旨意,不许任何人擅闯产房……” 雍正见暮朝如此坚持,忽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莫非暮朝有什么自救的办法?是了,她既然可以将病势沉重的允祥治愈,也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神奇手段解决眼前的困境。 雍正想到此处,略微松了一口气,不顾嬷嬷们震惊的眼神,将产房内侍奉的众人皆赶了出去,并令高无庸守住殿门,无旨擅闯者立斩,诛九族。 暮朝见产房中只剩下自己和雍正,便对雍正展开一抹轻柔的微笑,“你放心,我无事。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在那里我可以平安生下孩子……你不要着急,我很快便会回来。” 雍正想起暮朝曾经令苏瑾瞬间消失于奉辰苑中,忽然便有些明白了暮朝话中的含义。 雍正轻吻了一下暮朝汗湿的额头,温柔的说道:“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暮朝心念一动,紧握了一下雍正温暖的手,缓缓放开。集中精神,动用异能,瞬间便移到了空间中。 M和苏瑾早已准备好一切,见暮朝回来后,连忙一拥而上扶住她,并怒视着暮朝身后那个不速之客头疼不已。 M厌恶的瞥了瞥雍正紧紧拉着暮朝衣角的手,无奈的扶额道:“我说皇帝陛下,都什么时候了,你来这里,添什么乱啊!” 第85章 新生 雍正见自己转瞬间便来到了一个如此神奇的地方,顿觉惊骇不已。相比之下,看到苏瑾也不觉得有多惊讶了。只不过,雍正眉头紧锁,倒是多看了M那张精致俊美的面容几眼,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好吧,是很不舒服!虽然不舒服,但雍正看着暮朝与那两人相处坦荡自然,心中也十分清楚,暮朝不可能与这个M或苏瑾有什么暧昧。 然而,雍正很快便没有时间继续纠结自己心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身子微微颤抖、面露痛苦之色的暮朝所吸引。雍正紧紧的握住暮朝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会没事的!” 暮朝见雍正竟然也跟了过来,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担忧。然而此时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其他。M和苏瑾小心翼翼的将暮朝扶上床铺,M为她简单检查了一下,皱眉道:“孩子心跳还算正常,但是按照你身体目前的情况,即便给你三天三夜的时间,你也无法顺产生下孩子。最佳方案还是尽快做剖宫产手术,将孩子取出来,这是对你们而言最安全的办法。” 雍正听着陌生的词语,又想到上次亲眼看到苏瑾用刀石之法为暮朝治病的场景,疑惑的问道:“你说的手术……” 雍正尚未说完,M便插言道:“简单说就是剖腹取子,懂了没?现在时间紧急,你在这儿等一会儿,目前我们没有时间招呼你。” 雍正听说要剖腹取子,尽管暮朝以前也曾提起过此种方法,然而想到如今心爱之人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忽然便有些后悔让暮朝怀孕了。 当M和苏瑾欲将暮朝推进医疗室时,雍正却不肯放开暮朝的手,“让我陪你一起,我要和你一起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 暮朝原想拒绝,然而看到雍正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及坚持,想到这也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终于点头道:“如此,那便一起吧!” M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人手有限,如果你在里面晕倒,估计不会有人立刻去扶你,希望你能理解。” 雍正看都没看M一眼,冷冷的说道:“不是说时间紧迫吗,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M为之气结,只觉得这个原本就十分碍眼的家伙如今更是讨人厌,想要出言反驳,又找不到有利的立场,只能狠狠的瞪了雍正一眼,与苏瑾一起将暮朝推进医疗室。 由于医疗室的门口设有消毒系统,因此倒为几人节省了许多时间和麻烦。M为暮朝注射了麻醉剂,安抚道:“我的技术,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会平安。” 到了此时,三位男子倒是配合默契。雍正站在床头拉着暮朝的手给她安慰及支持,M在苏瑾的协助下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手术,将孩子取了出来。尽管有了以前的经历以及充分的心理准备,雍正还是被现场震撼的场面刺激的直冒冷汗。因此,当孩子清脆响亮的哭声响起,几个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瑾将清理好的孩子抱到暮朝面前,恭喜道:“是一个体重四点三公斤的小壮丁,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暮朝看着这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宝贝,与那双乌黑灵动的清澈眼眸对视的一刹那,便觉得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温暖和酸楚,再也抑制不住发热的眼眶,落下泪来。 由于暮朝身体虚弱,尚不能抱孩子,雍正便接过了孩子抱在手中。看着这个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雍正心中欣喜之余,却也有些后怕。暗道如此骇人的生产过程经历一次也便够了,左右自己与暮朝已经有了亲生骨肉,以后还是不要让她再冒这样的危险比较好! M继续为暮朝处理好伤口,安慰道:“别担心,这伤口很快便会复原,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以后在沙滩上依然可以穿漂亮的比基尼。” 雍正听得一愣,“比……什么尼?” M无奈的解释道:“就是分体泳装……” 暮朝抓狂的反驳道:“我什么时候穿过那种鬼东西?” M却是一脸向往,“就是没穿过,才很期待啊!” 雍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到底是什么?是很奇特的服装吗?” 暮朝满头黑线的阻止道:“你们两个真是够了!你别问,你也别答!” 此时,雍正怀中的小宝贝却是瞪着滚圆的大眼睛看着众人,咿咿呀呀的不知所云。 雍正看着小家伙明亮的眼眸,奇怪的问道:“宝宝现在就能看见人了吗?不是说新出生的婴儿要过几天才能看得见吗?” M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拜托,普通婴儿怎么可能和暮朝的小宝贝相提并论?这个宝宝体内有一半的血脉承袭于暮朝,就冲着宝宝九成肖似暮朝的相貌,想必也是一个基因优良得逆天的主。出生就看得见人有什么了不起?来,宝宝,给叔叔笑一个!让你少见多怪的皇阿玛开开眼!” 雍正见暮朝和宝宝平安无事,心情大好之余也不计较M的莽撞无礼,尤其看到宝宝听了M的话以后,当真很给面子的露出了一抹无齿的笑容,心中更是惊喜万分,那抱着宝宝傻笑的模样令M和苏瑾都有些无语。 M疑惑的问道:“不是说清代帝王抱孙不抱子吗?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苏瑾眉头微皱、面露疑惑:“也许……对老来子会有所不同吧!”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暮朝和雍正没有多做耽搁,便带着宝宝返回了产房之中。暮朝将空间的事对雍正解释为自己拥有打开另一道隐蔽空间之门的能力,雍正恍然间便明白了当年苏瑾消失于奉辰苑中,想必也是被暮朝送到了那个神奇的地方。然而想到暮朝竟然拥有这种奇异的能力,雍正又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雍正盯着暮朝的眼睛,迟疑的说道:“你的空间真的很神奇啊,M和苏瑾应该会帮你很多忙吧!” 暮朝笑道:“应该会的!不过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雍正忐忑的问道:“你……不会抛下这里的一切忽然独自离开吧?” 暮朝摇头道:“怎么可能?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雍正又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和孩子的是吧?” 暮朝无奈道:“你是怎么了?现在是改成产后忧郁症了吗?” 雍正沉默片刻,叹息道:“有些时候看到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反而会觉得不太真实。” 在暮朝的安慰下,雍正终于渐渐放下心来。只是雍正当时并不知道,其实事实的真相,应该将这段对白倒过来念才对。 由于杏花春馆里里外外都是雍正的心腹,因此二人倒也不必刻意将孩子弄哭、再故意装作孩子刚刚出生的模样。雍正只是平静的唤来宫人,面露喜色的说道:“宸贵妃平安产下七阿哥,朕心甚慰。” 只这一句话,杏花春馆侍奉的御医及宫人们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不管过程如何,宸贵妃与七阿哥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否则,若是这两位主子有个闪失,到时候皇上龙颜震怒,侍奉的奴才们也少不得要跟着倒霉。如今这样,正好皆大欢喜。 雍正对这个长相肖似暮朝的七阿哥十分宠爱,虽然并未作出册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为亲王的荒唐事来,但却每日都要将七阿哥抱在怀中嬉戏玩耍,尤其看着那双酷似暮朝的清澈眼眸满是笑意和依恋的望着自己,雍正只觉得自己的冷硬心肠变得格外柔软,甚至有些恍惚的认为只要自己悉心照顾好七阿哥,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便可以多少弥补一些无法拯救年幼的暮朝于危难之中的遗憾。 弘历听到宫中之人提及这位刚刚出生尚未满月便被皇阿玛宠上天的七阿哥,心中不但没有嫉妒,反而却涌起一股淡淡的释然。 弘昼看着弘历那满不在意的神色,也笑着打趣道:“皇阿玛还常说严父慈母、抱孙不抱子,如今看来,只怕这规矩在七弟面前便统统失了作用。我都有些好奇,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这七弟究竟是何等聪敏可爱,才能得皇阿玛如此疼宠。” 弘历听弘昼提起七阿哥,也柔和了眉目,“倒也不必着急,过些日子,待七弟满月,一定能见得到的。” 弘昼笑道:“可不是嘛!算算时间,这七弟和四哥府上的嫡子永琏差不多年纪,对着这么小的弟弟,还当真有些不适应呢!估计以后也就六弟能和他玩一块去。” 弘历闻言淡然一笑:“即便不能一同玩耍,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手足,你我二人身为兄长,也该好好照顾好弟弟们才是。” 弘昼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就是兄友弟恭吗?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虽然玩世不恭,但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孩子!四哥放心便是!” 弘历看着大智若愚的弘昼,也不点破,微笑着继续与他寒暄,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走入永琏寝室之时那惊鸿一瞥,心中暗道那般与众不同的神奇女子,也难怪皇阿玛对她如此宠爱。再想到宫人们纷纷传说七阿哥长相与皇阿玛不像,倒是十分酷似其生母宸贵妃,弘历狭长的凤眼中笑意更浓,心中对这位尚未谋面的七弟更加多了几分好感与期待。 第86章 小七 雍正原本兴致高昂、大张旗鼓的为爱子筹备盛大的满月宴,然而却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原因不得已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雍正表情复杂的看着即将满月却已经长得好像百日婴儿般强壮的七阿哥,听着他用稚嫩的声音唤自己皇阿玛,雍正心里可谓百感交集。 喜悦得意自然是有的,毕竟这样一个聪慧可爱的宝贝是自己的儿子,雍正更加喜爱七阿哥之余,也对爱新觉罗家族能够出一位这样优秀的皇子而深感欣慰。只不过,相对于其他父母担忧孩子是不是长得够高够壮,是否足够聪明伶俐,雍正却是更加担心自己的七阿哥是不是长得过于高大威猛、智力超群。毕竟,太过异于常人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啊! 于是,雍正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儿子过于出众而纠结苦恼,从此开始了为这位各方面都很逆天的七阿哥喜悦与忧虑并存、惊吓与惊喜乱入的育儿经历。 雍正看着淡定的坐在小床上,正在用小胖手摆弄着暮朝送给他的启蒙玩具,以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认真表情仔细观看着一幅幅立体图像的七阿哥,忽然轻叹一声,迟疑的问道:“小七成长得这般迅速,不会还未满周岁便长成四岁孩童的模样吧?” 暮朝眼中微光一闪,侧头思索片刻,不确定的回答道:“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雍正闻言脸色发黑,“啊?如此看来,我要好好想个保护小七的办法了。” 暮朝面露忧色,“是不是我和小七给你添麻烦了?” 雍正立刻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和小七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怎么可能会是麻烦呢?” 暮朝眼神忧郁,不确定的问道:“你当真不觉得麻烦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和小七是你不得不承担的沉重的负担?” 雍正执起暮朝的手,认真的说道:“这番话我只说一遍,你和小七是我的家人,你们既不是麻烦,也不是负担,而是我最亲近的、最重要、最想要呵护照顾的人。以后若再胡思乱想,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暮朝看着雍正极其认真的模样,却是忽然笑道:“生气啊?也比忧郁强百倍啊!怎么样,刚才劝我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继续胡思乱想了?” 雍正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暮朝扯入怀中,咬着暮朝白嫩的耳垂,磨牙道:“好啊!你已经养成欺君的习惯了是不是?这样大的事也敢和我开玩笑!当真以为你坐月之期未满,我便拿你没有办法是不是?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倒是有很多罚你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看?” 暮朝黛眉微蹙,挣扎着从雍正怀中站起身来,嗔怪道:“胡说什么呢?当心教坏孩子!” 雍正闻言一愣,瞥了一眼七阿哥,果然看到小七不知何时已经将启蒙玩具丢到一旁,瞪着晶亮澄澈的大眼睛目光灼灼、饶有兴致的看着父母大人的有爱互动。雍正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倒是没有继续拉扯暮朝。雍正心中暗道被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围观还真的没什么,只不过若是这个婴儿绝顶聪明、心智超群那便要另当别论了。看来,也是时候告诉小七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的道理了。 暮朝看着雍正无奈纠结的样子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对于小七成长的速度倒是不必过于忧虑。在我不用异能干预他生长的情况下,他的确比普通婴儿心智发育得快些,但也不至于未满周岁就长到四岁孩童的模样,顶多看起来也就比同龄孩子强壮些。况且他聪敏机灵,再过半年应该便可以懂得自觉的掩饰自己与众不同之处,学会基本自保的本领。所以,只要再小心保护小七半年,他便可以像其他皇子一样生活了。” 雍正闻言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想了想,又叹道:“小七虽然是最聪敏的皇子,但却也是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一个孩子。正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如今总算是体会了东坡居士当年那种愿儿愚钝一生安的心情了。” 暮朝心中一动,面上却仍然笑着安慰道:“有你我呵护照顾着,想必小七的未来定是快乐无忧的!只不过,宝宝如今即将满月,却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这样小七、小七的叫他啊。你不是说早就在为宝宝选名字吗?到底选得怎么样了?可有中意的名字没有?” 雍正一哂,解释道:“正是因为小七是你我的孩子,因此更要取个好名字。这事急不得,还要慢慢选看才是。” 雍正绝对不会告诉暮朝,这些日子来,他不仅为了取名将自己折腾得头昏脑涨,拟了无数个名字,却是怎么看都不满意,更是将钦天监及内务府的官员们逼得几欲疯狂,每日里好像魔怔了一般整日思考七阿哥的名字,甚至就连睡梦中都梦到皇上终于选到了合乎心意的好名字,终于解了众人的苦难。 陌陌倒是常来看这个聪敏可爱的七弟,最喜欢的游戏便是将小七抱在手中带着小七玩飞高高。小七倒也不害怕,每次都咯咯的笑个不停,只看得一旁侍奉的宫人们心惊胆颤,生怕年纪尚幼的瑞亲王一个不小心便将七阿哥摔到地上,到时候只怕所有侍奉七阿哥的奴才们都少不得一顿好打! 这一日陌陌想起七弟年纪虽小,但却已经开始认字,便打算将额娘亲笔为自己绘制的画册送给七弟把玩,打算进一步稳固自己在七弟心中不可动摇的绝世好兄长的地位,却不曾想在路上碰到了正欲前往九洲清宴殿面圣的怡亲王和宝亲王两人。 三人熟络的互相见礼后,又闲话了几句。允祥见陌陌亲自小心翼翼的捧着几本画册,便笑着问道:“弘曕可是又画了什么好画,要拿给皇上欣赏吗?” 陌陌笑着解释道:“弘曕最近惫懒的很,倒是久未作画了。这些不过是弘曕年幼之时额娘买来送给我启蒙的画册。如今弘曕长大了,便想将这些画册送给七弟,也算是我这个六哥的一番心意吧。” 弘历笑道:“我倒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画册,倒让六弟如此宝贝,难不竟成比六弟自己画得还好不成?六弟的画可是连十三叔、十七叔都大为夸赞的呢!” 陌陌见弘历伸出手来欲取画册一观,倒也没有拒绝,心道左右自己已经推说是额娘买来的画册,便是有人疑心,自己和额娘也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应该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弘历本是见着陌陌十分重视这些画册的模样,便有些好奇,却也没有想到这些画册能有什么神奇之处,因此随意翻开一本画册,从中间开始粗略的翻阅,却渐渐被其中匪夷所思而又引人入胜的内容所深深吸引,狭长的凤眸越瞪越大,渐渐露出欣喜的光芒。 允祥见弘历翻阅画册,也笑着随意一瞥,却在见到画册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灵动笔法的一刻震惊的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见画册上的字迹飘逸优雅,虽然与八哥的字体不像,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尤其是那些栩栩如生的图画,笔力技法分明与八哥曾经为福惠所绘制的画册中的图画技巧一般无二。 允祥心念电转,陌陌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他虽然说这些画册是买来的,但看他这般在意这些画册的样子,倒是很有可能认识这绘制画册之人。只是,这宸贵妃和陌陌又如何有机会结识八哥,得到八哥亲手绘制的画册呢? 想到自己那位温润如玉却凄凉惨死的八哥,允祥心中一阵悲凉。直至今日,允祥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原本已经与八哥和解的皇上会忽然翻脸无情的再次将八哥置诸死地,而且还是以那样屈辱残酷的方式夺取了八哥的性命。 正在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允祥却忽然被弘历惊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只见弘历拉着陌陌的手,欣喜的问道:“这些画册六弟可是都看过了?对这里面所述神奇之事,六弟也都懂得其来龙去脉、缘故由来吗?” 陌陌心念一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微红着脸解释道:“这些神奇之事弘曕倒是可以倒背如流,但其中的缘故由来有些却是不太明白的,让四哥见笑了!” 弘历却道:“六弟太过谦虚了。别说六弟年纪尚小,便是四哥看了这些画册之中所述之事,惊讶之余也觉得大开眼界,然而对其中许多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有很多不懂之处。六弟你也太过心急了些,七弟才不满一个月,如何看得懂这么高深的画册?不如将这些画册借给四哥一阅,四哥还有很多不太明白的地方,改日再找你一起研究如何?” 陌陌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拒绝的借口来。毕竟,七弟那逆天的聪慧机敏可是重要机密,是绝对不可外泄的。陌陌皱着眉头看着弘历与允祥认真的翻阅画册的模样,忽然心中涌起莫名的慌乱,自己会不会给额娘惹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到清朝篇的*部分了,养文的亲们要注意了哦,不要错过这关键的几章! 接下来可能会出现微微虐的部分,但偶真滴素亲妈! 第87章 疑心 允祥极其认真的仔细看着画册上的每一个细节,却越看越是疑心。这些画册的绘画技法虽然与八哥为福惠所绘的画册一模一样,但故事情节、叙事风格却大不相同。 八哥为福惠所绘制的画册里,故事大多取材于历史典故,并加以适当的整理改编,再用小孩子能够看懂语言图画将其生动形象的表现出来,非常适合福惠这般大小的孩子阅读。然而眼前这些画册所述之事却更加离奇古怪,天文地理、包罗万象,并且涉及不同国家的经济文化、风土人情。 这些故事看似匪夷所思,细想却有理有据,且环环相扣、相互关联,若皆为虚构杜撰,只怕根本无法做到。 这如何能是一般人可以绘制出的普通画册呢?然而就是这样的画册,却被宸贵妃用来给年纪尚幼的小儿子当做启蒙的读物。宸贵妃聪慧过人、又识大体,但她为何不将这些画册献给皇上呢?为何她可以不觉惊奇、毫不珍惜的将这些珍贵画册如此荒废,简直埋没了这些对大清江山社稷大有裨益的珍惜书稿。 想到此处,允祥忽然心中略过一丝奇异之感,似乎真相就近在眼前,却又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允祥看到陌陌紧紧的盯着自己和弘历手中的画册,一脸纠结无奈的模样,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陌陌尚不知晓自己与皇上的身份之时曾经无意中提起过他最喜欢他的娘亲为他亲笔绘制的有趣画册,再想到宸贵妃竟然可以动用异能将自己的顽疾瞬间治愈,想来也必然有能力画出这些匪夷所思却又精彩纷呈的画册了。 允祥眉头紧皱,心中不觉轻松,反倒更添疑虑。宸贵妃的绘画笔法为何会与八哥如出一辙?允祥细细回想,将八哥与宸贵妃一一比照,却惊骇的发现两人之间竟然有着如此众多的相似之处。 难怪自己看着宸贵妃的精致眼眸及优雅浅笑会觉得似曾相识,若说当初只是觉得宸贵妃的眉眼神韵和八哥有些相似,如今却觉得两人之间不止相似,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关系。 如此一来,为何原本不许任何人走入奉辰苑一步的皇上会忽然下旨将它赐给宸贵妃居住,似乎也有了一些合理的解释。然而,想到皇上对宸贵妃的疼宠呵护,再联想起当年自己亲眼所见的皇上对八哥的恩宠关怀,允祥心中一震,只有一个答案,才能将这一切看似无关却有着千丝万缕牵连的一系列事件解释清楚。然而这个答案,却是允祥万分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的答案。 允祥轻轻合上画册,心中恼恨之余,却愈发悲凉。难道八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皇上狠心处死的吗?看来,如今宠冠后宫的宸贵妃,也不过是八哥的替身而已。这就是帝王之爱,当真令人心惊、心寒! 忽然间,允祥心中一紧,那宸贵妃的异能本领自己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的,如此神秘莫测、拥有异能的女子,又为何要故意模仿八哥来接近皇上?她甘冒风险尽心竭力的救治自己,逐渐取得皇上的信任及好感,一步步牢牢抓住皇上的心,究竟有何目的?若是她心怀不轨,以她的能力及皇上对她的宠爱,只怕会闹出天大的祸事来! 允祥虽然心中波涛汹涌,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弘历和陌陌倒是没有觉察允祥的异样,反而继续商定着一起观看研讨画册的时间。因为还要面见皇上,允祥和弘历也没有做作耽搁,便往九洲清宴殿行去。 今日所议政事并不算多,在商定了兴修堤坝、开放海禁等几项事宜后,对于提议严惩前些日子抓获的白莲教几位首领的折子,雍正却是将原本刑部定的凌迟、腰斩改为斩首,并以罪不及家人为由免了他们的灭族之罪,令允祥与弘历十分惊讶。 对此,雍正的解释却是酷刑虽可严惩犯人,令其痛不欲生,然而却也会使百姓心寒。况且人死万事休,对于穷凶极恶的犯人,斩首已经可以夺去其性命,又何必动用酷刑增添其辛苦。满人入关之时已有不少杀戮,如今盛世太平,无需以酷刑治国。 允祥看着皇上深邃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悔愧及遗憾,心中却是想到了八哥身上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狰狞伤痕,悲叹之余不禁想到,想必八哥被酷刑凌虐致死之时也未曾想到在他死后多年,皇上会因为对他的愧疚之情而废除凌迟、腰斩等酷刑,让即将赴死的犯人们少受些折磨。 允祥想到皇上可能对八哥怀有的可怖心思,既惊且怒,又缓缓转为难以言喻的悲凉。允祥心中虽然对皇上有着怨恨,但却依然无法忘记皇上对自己的种种关爱照顾。允祥心中明白,不管皇上对其他兄弟如何,但对自己一直疼宠有加,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兄长。想到神秘危险的宸贵妃,允祥决定即便冒着被皇上误解厌恶的危险,也定要提醒皇上小心提防宸贵妃,万不可因这一女子误己误国。 因此,当弘历离去之时,允祥却以有事想要与皇上商议为由留了下来。雍正看到允祥那极其严肃的神情,便知道他定然有十分重要的事要与自己商议,于是挥手屏退服侍的宫人,却不曾想允祥尚未开口,便俯身下拜,跪地不起。 雍正眉头微皱,伸手便欲将允祥扶起,却听允祥固执的说道:“臣弟有要事禀奏皇上,若皇上相信臣弟一片忠心为君为国,对臣弟所奏之事给予几分重视,那便是大清之幸、苍生之福。” 雍正温和的说道:“十三弟所奏之事,朕自然会非常重视。你我既是君臣,也是手足。多年来一直君臣相得,朕对你自然是相信的。有什么事,你只管直言便是,不必有其他顾忌。” 允祥却没有起身,反而向雍正极其认真的行了大礼,才缓缓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允祥尚未说完,雍正却已然变了脸色,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幽深晦暗的眼神中蕴含着尖锐的愤怒。 当听闻允祥说出心中对宸贵妃的种种疑虑之时,雍正终于大怒道:“她曾经不顾自己安危尽心竭力的治愈你的重疾,你便是这样回报救命恩人的吗?这难道就是你怡亲王的狭义之道?” 允祥闻言心中一痛,但却依然固执的辩解道:“宸贵妃不仅身份可疑且怀有超凡的异能,她究竟为何要模仿八哥的一举一动,故意接近皇上,难道皇上便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目的意图吗?倘若她心怀不轨,皇上对她却如此信任、没有丝毫防备,岂不是很容易便中了她的圈套?臣弟纵然被天下人所指忘恩负义,也定要劝皇上严查宸贵妃。皇上乃是大清的帝王,不比常人,身边断不可留有如此身份不明的危险之人!” 雍正怒视允祥半晌,终是轻叹道:“十三弟不要再怀疑宸贵妃了,她不会害朕的。” 杏花春馆中,暮朝正抱着小七在庭院中玩闹,看着小七开心的笑脸,暮朝却不知为何心中忽觉一阵钝痛。暮朝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阵慌乱与不安。这种熟悉又可怕的感觉让暮朝十分恐惧,虽然暮朝不懂命理玄学,但却有着十分精准的直觉和预感。 这是第三次暮朝有这种让自己惊恐万分的预感。 第一次,这种预感拉开了机械人叛变的序幕,从此开始了长达百年的机械人与人类的战争,自己亲手创造的最完美的机械人凌夙对自己举起了武器,险些取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次,这种预感见证了毁灭人类的末世之战,除了自己以外,尚未发现其他生还者,自己深爱的丈夫沐风也在此役失去了生命,自己更是因此游荡于纷繁复杂的时空之中,至今尚未寻找到救赎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这种可怕的预感又预示了什么…… 暮朝怅然一叹,只觉得自己被重重迷雾所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第88章 恶疾 允祥与雍正争执未果,面色阴沉的行礼后,正欲离开九洲清宴殿,却忽然发现雍正脸色一片苍白,因痛苦紧握成拳的右手将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细瓷片扎入伤口中,渗出的血液竟然泛着骇人的青紫,使得原就可怕的伤痕更加狰狞恐怖。 允祥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愣,随即迅速奔到雍正身旁,颤抖着双手扶住雍正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切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臣弟这便去唤御医过来!” 允祥边说边想将雍正扶到寝殿的床上休息,却被雍正紧握住右手,一字一句艰难的叮咛道:“此事……与宸贵妃……无关,朕命你,代朕行事,务必……护好宸贵妃……” 允祥急红了眼眶,见雍正在如此危机之时仍然不忘宸贵妃,更是对其信任有加,心中愤懑不已,然而又不能在此时说出来给雍正添堵,只能顺着雍正的心意答应下来,却不曾想雍正得了允祥的保证,便再也无法支撑住虚弱的身体昏了过去,直把允祥惊得三魂去了七魄。 允祥将昏迷不醒的雍正扶到床上,想到此事若然闹了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廷动荡,只怕到那时,还不知会牵连多少人。尤其是近来颇受皇上宠爱,与皇上形影不离、整日伴驾的宸贵妃更是难逃其责。 允祥想到雍正昏迷前对自己的重托,立刻将高无庸唤了进来,吩咐他将皇上最为信任的御医传来九洲清宴殿为皇上请脉。 高无庸见了皇上如此境况惊骇的几乎哭了出来,却又听闻怡亲王叮嘱他不要声张此事,对外只说皇上偶感风寒,身体略有不适,切不可泄露皇上此时的境况。 高无庸也知此事事关重大,又岂敢到处乱说,连忙按照怡亲王的吩咐请御医去了。高无庸思来想去,似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个倒霉的家伙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辛密,于是,尚不知情的刘裕铎再次躺枪,于茫然无知之时便被大内总管高无庸拉下了水。 刘裕铎得了旨意,很快便赶来九洲清宴殿,纵使他已有心理准备,仍然被皇上的病情惊了一跳。刘裕铎不敢耽误,立刻屏息凝神,认真为皇上诊起脉来。 允祥见刘裕铎面色凝重,诊脉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不禁焦急的问道:“皇上的脉象究竟如何?为何伤口流出的血会带有可怖的青紫,可是中了什么难缠的毒吗?” 刘裕铎思索片刻,却是沉声答道:“从脉象上看,皇上的确是中了剧毒,然而这种毒却是十分诡异。奴才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药,只让中毒之人呈现出五脏俱衰的症状,却查不出丝毫毒素的痕迹。这番模样,倒也有些像是得了奇怪的重疾。” 允祥心中更是焦急万分,“本王不管这究竟是中毒还是重疾,如今关键是要找出医治皇上的良方来,难道就任由皇上继续衰弱下去不成?” 刘裕铎却是建议道:“奴才惭愧,实在想不出治愈皇上的办法来。皇上上次请来医术高明的医者治愈了王爷的重疾,此次不如再将此人请来为皇上医治,或许尚能挽救皇上于危难。” 暮朝陪着小七玩乐了一会儿,将他哄睡后,总是觉得心绪不宁,写字写不下去,画画又屡屡失手,便带了两个近侍宫女,打算去九洲清宴殿将自己的不安告诉雍正。 暮朝行到半路,却遇到了前去杏花春馆宣旨的宫人,说是皇上思念宸贵妃,请宸贵妃前去九洲清宴殿伴驾。暮朝心中疑惑,总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和蹊跷。以往若是雍正思念自己,早就亲自前往杏花春馆看望自己和小七,何时曾派宫人来传自己前去陪伴侍奉?莫不是当真出了什么要事? 暮朝越想越是担忧,心急万分的赶到九洲清宴殿后,却发现事情远比自己预想中的更加糟糕。暮朝难以置信的看着雍正已经包扎好的右手上渗出的青紫血迹,心中顿时大惊,连忙疾步上前握住雍正的手腕查探病况,脸色甚至比雍正更加苍白几分。暮朝探明雍正的病情后,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缩成一团,浑身冰冷如堕冰窖。 怎么会这样?胤禛怎么会感染这种即便在科技医学十分发达的未来都难以治愈的N型病毒?这种病毒来自于L星球,曾使无数人丧命,直至今日暮朝仍未研制出对抗此种病毒的有效方法,感染者只能依靠自己的免疫力战胜病毒,除了原本基因超凡的人,便只能寄希望于激发体内异能而战胜病毒,除此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允祥紧紧盯着暮朝的一举一动,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神情,忽然冷冷的问道:“宸贵妃似乎对此种症状并不陌生,不知是否想到了救治皇上的方法?” 暮朝没有言语,只是小心的握着雍正未受伤的左手,茫然的摇了摇头,难过的低语道:“这病症十分麻烦,我现在也无法将其治愈。” 允祥赤红的双目中略过一抹厉色,语带嘲讽的逼问道:“皇上在昏迷前仍在担忧你的安危,并说此事定然与你无关。他如此信任你,只是你究竟是否对得起皇上的信任爱重,你自己心里有数!敢问宸贵妃,能够成功的接近皇上,有本事在皇上毫无防备之时将他重伤至此,究竟能有几人?不知宸贵妃可敢断言,此事与你绝无半点关系牵连?” 暮朝心中一痛,想起自己存放于空间医学实验室中的N型病毒以及只有用自己的生理数据打开的密码锁,想到上次雍正误入空间之后一直没有与自己分开,而M和苏瑾根本没有进入医学实验室的权限。暮朝皱眉思索,想得头痛欲裂却也没有丝毫头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竟然会使雍正接触并感染这种可怕的病毒。 允祥冷笑一声,言语间带着浓烈的恨意,“如此,只怕要委屈宸贵妃一段时间了。原本皇上有命,令本王护好娘娘,但如今皇上生死未卜,宸贵妃又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即便是皇上醒后处罚本王,本王也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找到救治皇上的方法来。” 高无庸和刘裕铎深知皇上对宸贵妃的宠爱重视,然而此时听闻怡亲王所言,也觉得此事与宸贵妃有着些许关联。尽管他们平日里与宸贵妃关系也不错,但毕竟心中只认皇上一人为主,此时此刻,也都默认了怡亲王处理此事的方法,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暮朝神色复杂的看着允祥,“怡亲王的意思是要将我圈禁起来问罪吗?” 允祥冷哼一声,“虽然未必能够关得住宸贵妃,但是本王总不能继续让尚未洗脱嫌疑的宸贵妃再次接近皇上与两位阿哥。” 暮朝沉默片刻,紧盯着允祥阴郁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质问道:“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若是将我与出生月余的七阿哥分开,在这后宫之中,失了皇上与生母的回护,这么小的孩子会遭遇怎样的危险,怡亲王不会不知道吧?” 允祥眼中微光一闪,郑重的说道:“七阿哥乃是皇室血脉,本王自然会护他周全,不让任何心怀不轨之人接近伤害他。” 暮朝正色问道:“我……可以将六阿哥与七阿哥的安危托付给你吗?” 允祥脸色略缓,保证道:“当然,他们也是我的至亲。” 暮朝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允祥令侍卫将暮朝带到距离九洲清宴殿不远处的清晖阁,除了禁止她外出以外,倒是没有继续为难她。 当清辉阁中的宫人退出殿外后,被雍正派来负责保护暮朝的暗卫却是突然现身,只见他神色复杂的跪在暮朝面前,用冰冷的声音说着郑重的承诺:“宸贵妃不必忧心,皇上早已令奴才们在非常之时力保宸贵妃与两位阿哥无恙。” 暮朝却似好像痴了一般,茫然的摇头道:“我不担心,我只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暗卫神色复杂的看了暮朝一眼,行礼后起身离去。暮朝见殿中已无他人,便闪身进入了空间之中。 M见暮朝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准备好了一切。只是,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你不是最不信任机械人吗?让他们几个这样出去,你真的放心吗?” 暮朝快步走到默然而立的母子三人身边,逐一为他们写入初始指令,“如今形势危急,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他们只能按照我预先设置的指示去做,若是他们心有不轨或被他人利用,我会直接毁了他们。而现在,我需要他们代替我和陌陌、小七在宫中生活三天,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我绝对无法放心将陌陌和小七留在宫廷之中。在胤禛昏迷的时候,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只怕宫内还会有一场大闹。胤禛只有三天时间,我一定要尽快找出治愈他的方法!” M闻言一愣,神色复杂的盯着暮朝,“你确定你能在限期内研究出治愈染有N型病毒病患的方法?你算算,这项研究你做了多久,至今却一无进展。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如果无法救活雍正,你和两个孩子要怎么办?” 暮朝瞥了M一眼,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令人惊叹的执着与肯定,“没如果!” 坤宁宫中身着凤袍的皇后惊骇的望着面前报信的宫人,震惊的问道:“你所说的一切,可是真的?” 那宫人连连点头,胆怯的哭诉道:“回皇后娘娘话,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编排如此重大之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妄语,便叫奴才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皇后又悲又怒,气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该死的贱人,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本宫定要替皇上除了这个妖孽,再不许她危害皇上龙体!” 第89章 折磨 允祥看着满面怒气的皇后,心中一惊,对于久居深宫的皇后竟然能够如此快速的得到皇上身体抱恙的消息震惊不已。允祥躬身行礼,眼中却是闪过一道锐芒,看来皇上身旁的亲信近侍也该好好查查了。 允祥自小便与雍正十分亲近,对于这位在自己年幼之时便对自己多加照看的四嫂格外敬重,此时见到皇后执意要见皇上,也不敢阻拦。皇后快步行到雍正床边,见到雍正毫无知觉的昏睡不醒,那惨白的脸色及被层层包扎的右手更是令皇后心痛不已,眼圈一红便滚下泪来。 皇后咬牙切齿的怒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将皇上重伤至此?十三弟,你告诉四嫂,是不是宸贵妃那个贱人害得皇上受伤中毒的?” 允祥脸色古怪的解释道:“御医对于皇上是否中毒尚不能确诊,至于皇上的右手上的伤的确与宸贵妃无关。当时皇上突然病发,失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被碎裂的瓷片划伤了手。刘御医为皇上诊脉后,臣弟又秘密传来其他几位御医为皇上诊脉,但却依然没有找出皇上病症的缘由来。宸贵妃虽有些嫌疑,但臣弟已经审问过侍奉宸贵妃的侍从宫人,仍未发现任何宸贵妃伤害皇上的证据。况且宸贵妃为皇上诞育两位皇子,又是高位妃嫔,皇上昏迷前特意嘱咐臣弟好好照顾宸贵妃与两位阿哥,因此臣弟请宸贵妃暂居清辉阁,并且安排了得力的宫人前去照顾六阿哥和七阿哥。” 皇后耐着性子听完允祥的话,却是皱着眉斥责道:“十三弟好生糊涂!皇上会嘱咐你照顾好宸贵妃,那是因为皇上被宸贵妃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不知其险恶用心。此时皇上昏迷不醒、群医束手无策,又岂能如此轻易放过最有嫌疑的宸贵妃?既然宸贵妃乃是后宫妃嫔,如何处置她,自有本宫论断。为了找出暗害皇上之人,将皇上救醒,本宫甘愿做一次恶人!若是宸贵妃当真心怀叵测,本宫定要撬开她的嘴巴,找出皇上病重的真相。如果事后证实本宫错怪了宸贵妃,到时候本宫必定斟茶认错,向她赔罪!” 允祥神色复杂的说道:“皇上除了臣弟之外,还派了心腹暗卫力保宸贵妃母子安危,只怕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审问宸贵妃。” 皇后听闻雍正竟然派出心腹暗卫保护宸贵妃母子,心中略过一丝嫉妒,又迅速的转为阵阵悲凉,面上却不露声色,淡然的说道:“暗卫向来只认皇上一人为主,本宫必有信心劝服他们,究竟应该想方设法找出救治皇上的办法,或者愚忠的坚持执行皇上的命令,相信他们必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允祥默然片刻,却又叹道:“查问宸贵妃也便罢了,只是六阿哥和七阿哥年纪尚幼,必是什么都不懂的!” 皇后神色略缓,淡淡的瞥了允祥一眼,“本宫还不至于为难两个小阿哥。况且他们也是皇上的血脉,本宫自会好好照顾,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借机伤害他们兄弟两人。” 皇后原以为还要费些心思才能说服暗卫,但却发现事情远比自己预想中简单容易得多。皇后迅速的将清辉阁里里外外换上自己的心腹,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清辉阁紧闭的殿门。 皇后带着几位嬷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宸贵妃面前,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抹释然,“也是时候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了……” 暮朝看着在小床中熟睡的两个孩子,嘱咐M和苏瑾好好照顾他们,便起身去了医学实验室。 M拉着小七的胖乎乎的小手,想到若非暮朝及时的用三个机械人代替母子三人留在宫中,只怕此时两个孩子都已经出了事。想到机械人体内传回的数据,这样阴损的毒药若是当真被陌陌和小七喝下,对身体必有损害。 只可惜暮朝为了防止机械人失控而伤及他人,特意将他们的体能值调整为普通人类的水平,并且没有启动他们的情感模式,只不过让他们按照暮朝事先设定的模式做出相应的反应及表演,如此倒是便宜了那些心怀不轨的恶人。 M一向含着笑意的眼眸射出冰冷的厉芒,“这帮该死的家伙,竟敢如此对待暮朝和两个孩子!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好好还还这笔血债!” 一个身着嫔妃装束的宫妃凄凉的笑着,那笑声却是比哭泣更加让人难过,“那两个小阿哥都已经喝下药了,你开心吗?额娘终于替你报了仇了!既然你已经去了,他们个个都别想好过!绝子绝孙、英年早逝倒是个不错的死法!额娘是不是很善良,没有立刻取了他们的性命呢……” 那宫妃已经不再年轻,鬓角间甚至染上了些许白霜,却可以从姣好的眉目间依稀看出年轻之时的美貌与风韵。她就这样兀自说说笑笑,声音减小,终于化为一声呜咽。 皇后皱眉凝视着面前狼狈万分却依然神情自若的宸贵妃,只见她衣着凌乱,身上虽然已经被用刑的嬷嬷们折磨出大大小小狰狞的伤痕,却依然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伤害过皇上。 皇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宸贵妃身上虽然流着血,一双原本洁白玉如的纤纤玉指也被夹棍伤得红肿不堪,但她那双精致美丽的凤眸却依旧清澈明净,里面竟然无悲无喜,甚至看不出一丝恨意。 皇后低声一叹,轻声说道:“你虽然略懂些功夫,但终究敌不过宫中的秘药,此时此刻,你也别妄想能够全身而退了。何况你的两个儿子尚在宫中,若是你私自逃脱,他们便休想活命了。” 说到此处,皇后略微顿了顿,看着宸贵妃身上的纵横交错的伤痕皱眉道:“你便认了吧,尽快招出一切,也好少受些苦难。” 宸贵妃用清冷的眸子凝望着皇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知道如何救他,若是我知道,不会任由他至今昏迷不醒。他是我的夫君,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对我们母子恩宠有加,我为何要害他?” 皇后皱眉思索片刻,又问道:“皇上近来整日命你伴驾,听闻每次你亲自为皇上准备膳食,皇上都不顾每菜不过三口的规矩,甚至不许宫人试毒。试问还有何人能有本事让皇上于无知无觉间身中剧毒或染有恶疾而至一病不起?你若是招出实情,说出救治皇上的方法,本宫还会顾及你身为贵妃的身份,给你一个体面的了断。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本宫可再顾不得你的颜面,到时候必会苦不堪言,即便想要求死都不可得,那时才后悔可就晚了。” 宸贵妃澄澈的水眸中微光一闪,轻叹道:“皇后娘娘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能否从我的口中查问出所谓的真相。如今我被折腾成这般模样,这身可怕的伤痕即便用了最好的伤药,只怕也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这双手即使尽心竭力的救治调养,恐怕也再提不起笔、写不得字。一个宫妃变成这般模样,只怕再也无法得到皇上的宠爱眷顾。如此,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了一般。这样的结果,难道皇后还不满意吗?” 皇后一愣,总觉得宸贵妃的话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细想半晌,忽然惊讶的问道:“你虽然不肯承认谋害皇上,但你却坚持认定病重的皇上定会醒来?” 宸贵妃轻笑一声,“我知道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皇后面色阴沉的望着宸贵妃,只觉得她那精致面容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如此刺眼,心中暗暗想到原来皇上倾心喜爱的女人竟然是这般模样。只不过,凭什么多少满洲贵女苦求一生都无法的得到的恩宠都被她一人得了去? 原以为冷心冷情的皇上此生不会对任何一位宫妃动心,如此,自己也可以只做他的贤后,冷眼看着那些后宫的妃嫔们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费尽心思却依然一无所获,只能在一日日的失望中日渐憔悴,折损了如花般的年纪和容颜,自己心中除了痛快,偶尔也会觉得她们十分可怜。 只是,这宫内的女人谁不可怜呢?这样,也算是公平的吧。看着皇子们日渐长大,如此,一辈子也便这样过了。 然而,都是这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皇后曾经在寂寞的深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之时无数次的冥思苦想,为什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凭什么会是她? 明明,自己才是皇上的嫡妻,是与皇上共经患难、一路相伴的结发夫妻。凭什么自己为皇上做尽了一个女子能做、可做、该做的一切,却只能得皇上的敬重。而这个身份成谜、来历不明的女子却可以不费丝毫力气的独得皇上宠爱和真心? 皇后越想越是气愤,望着宸贵妃的眼神中几乎喷出火来,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只要她不在了,皇上便会变回以往那位自己熟悉的夫君,即使冷心冷情,但却对所有嫔妃一视同仁,只当她们是平衡局势或延续子嗣的工具。 也许,这样的夫君,才能让自己更容易接受。这样,自己也可以做回以往那个贤德的皇后,不争宠、不嫉妒,做一个皇上虽然不甚宠爱,但却敬重的皇后。 皇后想到此处,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格外凄凉,“你是不是以为,本宫很怕皇上病逝。其实,本宫倒是不怕的。如果能够救醒皇上,本宫固然高兴,然而若是苍天不佑,皇上当真因此宾天,本宫也依然是那个唯一有资格与皇上合葬之人。本宫不会让皇上久等,很快便会前去寻他。或许他不在意,但本宫却愿意继续陪伴着他。若有来世,本宫依然愿意做他的发妻,为他生儿育女,但却不再做世上身份最高贵却最悲惨的夫妻,惟愿与他平凡度日、相守终老。不过,在本宫离开以前,必会结果了你,让你不但生前受尽折磨,死后也要挫骨扬灰,抹去一切你存在过的痕迹。你也不必怨恨皇上,有仇有怨,只冲着本宫来便是。” 宸贵妃凝视着皇后几欲疯狂的面容,以清冷声音开口说道:“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令自己疯狂,值得吗?” 皇后一愣,渐渐收敛了笑容,惊异的问道:“以前就觉得你对皇上的心境、态度与后宫女子皆不相同,莫非……你当真没有对皇上动心?可这怎么可能呢?皇上以天子之尊倾心相待一人,只怕天下女子都无法抗拒这样的一份感情。难道,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 宸贵妃盈盈水目直视皇后,缓缓说道:“倾心深爱一人,固然美好,然而,却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心。若是失去本心,又以何爱人?” 皇后纤瘦的身子狠狠一震,凝视宸贵妃半晌,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一抹疯狂,“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本宫失了本心,既然本宫得不到皇上的心,也绝不会让你得到!本宫要毁了你,让你无颜再见皇上!更无颜存活于世!或许你真的没有谋害皇上,但是你却比那真正的凶手更加该死!本宫不能由着你继续迷惑皇上。你这便去吧,你的六阿哥和七阿哥再过些时候也会去陪你,你倒也不必担心他们孤苦无依、被人欺负。” 皇后语毕,便令宫人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强硬的掰开宸贵妃的嘴,将整碗汤药灌了进去。 宸贵妃皱着眉,似乎因被强行灌入汤药深感不适,却听见皇后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药能让你舒服一些,不觉得那么痛苦。你便当做了一场噩梦吧,下一世,找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嫁了,别再……”最后几个字声音减弱,模糊不可闻。 皇后望着被带进殿中神色迷乱的两位男子,看着他们双目赤红的向着毫无反击之力的宸贵妃扑了过去,毫不怜惜的撕碎宸贵妃身上本就残破的衣物,用凶狠的吻在那伤痕累累的身子上噬咬出新的伤痕,宸贵妃凌乱的长发披散开来,虽然看不清脸色,但那颤抖的身子却让皇后心中一紧,略显难堪的别过头去,只留下两位嬷嬷远远的看着几人,自己步履踉跄的离开了清辉阁。 第90章 转移 允祥见皇上依旧昏睡不醒,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渐渐现出青灰,心中焦急万分。自从皇上昏迷后,允祥不仅传来御医为皇上诊脉,更是暗中请来京城名医为皇上诊视,然而群医皆对皇上的病症一无所知、束手无策,令允祥十分气恼。 允祥知道自己虽然严令为皇上诊脉的御医及京城名医们守口如瓶,不可泄露皇上的病况,然而却也明白此事瞒不了多久,若是两三日后皇上再不醒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事。允祥眉头紧皱,在心里筹谋着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允禄和允礼,以便在关键之时可借二人之力帮助自己稳住朝局。 若是皇上真有不测,只需将皇上前些年放于正大光明匾额后的传位密诏取出公诸于世,力保新君顺利登基应该不难。只是十六弟与十七弟到底年纪轻些,少了些历练,若是八哥还在,自己也不至于这般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允祥想起当年与八哥一起研究火枪、组建火器营的种种场景,八哥温润如玉的容颜与带着笑意的精致凤眸再次映入脑海,转念间又忆起八哥身上那些狰狞可怖、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允祥双眼再次湿润,心里涌上熟悉的难过与怅然,种种怀念遗憾皆化为一声长叹。 允祥在想起胤禩的时候,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另一个清丽出尘的身影以及一双与胤禩十分神似的精致凤眸。允祥想到皇后坚持要查问宸贵妃,又想到皇上昏迷前对自己的叮嘱,心中忽然一阵慌乱,涌起一股浓烈的不安。允祥皱了皱眉,吩咐暗卫及高无庸护好皇上,便起身快步向清辉阁行去。 允祥带着十数名侍卫行至清辉阁,却发现原本被自己派来守卫清辉阁的侍卫皆换成了陌生的面孔。允祥心中一紧,冷冷的凝视了几名侍卫片刻,便欲进入清辉阁,却不曾想未行几步便被侍卫们拦住了去路。 允祥立刻沉下面容,厉声叱道:“大胆!竟敢拦阻本王,你们可是不要命了?” 几名侍卫也不惧怕,只是恭敬的跪地解释道:“奴才们奉皇后娘娘懿旨守卫清辉阁,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走入清辉阁一步,还请王爷见谅。” 允祥眉头一竖,怒斥道:“本王奉皇上旨意,前来问宸贵妃几个问题,本王看何人胆敢阻拦?难道你们几个奴才竟敢公然抗旨不成?” 几名侍卫皆为皇后的心腹,身家性命皆在皇后一念之间,却也深知怡亲王乃是皇上最为重视的至亲手足,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大清的肱骨之臣,对于怡亲王的话也自然不敢怀疑。此时见怡亲王面色冷肃,坚持要见宸贵妃,心中更是十分焦急,虽然左右都是一死,但却坚持不肯背叛皇后。 允祥见几人竟是宁死也不肯让自己进入清辉阁,心中惊异之余,更觉得事有蹊跷。允祥心中着急,也不再跟几人啰嗦,挥手令身后的御前侍卫将几人拿下,暂且看管起来,自己独自一人走入了清辉阁。 允祥刚一进正殿,便见两位嬷嬷神色慌张手忙脚乱的欲将自己推出殿外。允祥万万没有想到竟有奴才胆敢对自己动手,恼怒得挥手将两人摔在地上,厉声怒斥:“好大的胆子!你们不要命了吗?” 允祥还欲继续责骂,却忽然因殿内诡异的气氛生生住了口。允祥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自然对殿中熟悉的气味并不陌生。允祥惊讶的看着殿内散落的衣物以及各种带着血迹的刑具,细听之下,竟然发现从镂空的紫檀木屏风后依稀传来一声声*的低吼呻吟。 允祥心中巨震,心念电转之下瞬间便猜到了前因后果,只觉得被怒火激得头脑发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猜测的一切。 允祥几步上前转到屏风之后,却被眼前凄惨的情形惊得呆愣当场。只见两个浑身□、面色潮红的男子疯狂的凌虐身下的女子,那女子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狰狞诡异的伤痕,除了针刺、鞭打的伤痕外,更有许多不知名的刑具弄出的伤口,以及各种青紫瘀痕、齿印、抓伤,那悲惨的模样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允祥顿时大怒,将正在行凶的两名男子拉开,挥起拳头狠狠的打向神情迷乱的两人,只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昏倒在地。 允祥从床上取来锦被,小心翼翼的盖在宸贵妃身上。允祥原以为宸贵妃已经昏了过去,却见她依旧睁着双眼,只是那眼中一片空茫,既无悲喜,也无半点情绪。允祥心中一阵钝痛,小心翼翼的抱起宸贵妃,轻柔的将她放置到床上,心念电转间迅速回身,几步行至萎靡于地、连连求饶的两位嬷嬷身边,不顾两人的祈求告饶,毫不客气的扭断了她们的脖子。 允祥面色阴沉的转到昏迷不醒的两名男子身旁,取出自己自从雍正昏迷后便特意放在身上防身的匕首,两刀便结果了二人的性命,犹不解恨的狠狠将两人的□划得血肉模糊,想了想又划花了两人的面容,并在他们身上划出纵横交错的伤痕,并将两人的尸首与那两名嬷嬷的尸体放在一起,随后将手中的匕首仍在几人身旁,阴郁的瞪视片刻,蓦然转身离去。 允祥放轻脚步走到宸贵妃身旁,愣然的看着她露在锦被外红肿不堪、伤痕累累的双手,允祥知道这是被夹棍造成的伤痕,这般模样只怕已经伤及筋骨。 想到这双手曾经画出的那些与八哥的笔法十分相似的精彩画册,思及那些匪夷所思却又精彩纷呈、使人眼界大开的生动情节、异国趣闻,允祥只觉得一阵难过。以后,这双手别说写字画画,恐怕是连汤匙、筷子这样轻便的事物都难以握住。这双手,只怕是废了。 然而看到宸贵妃那精致眼眸中的空茫神色,允祥更觉得,只怕这宸贵妃的人……也废了。 允祥皱着眉,凝视着宸贵妃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精致面容,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干涩的喉咙中好似堵着什么,几次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允祥踌躇半晌,终于说到:“伤害你的人,我已经替你杀了!你如此隐忍,也是为了六阿哥和七阿哥吧。他们年纪尚幼,绝不能失去额娘的保护。为了他们,你也要撑下去!” 宸贵妃听闻允祥提及六阿哥和七阿哥,果然眸光微闪,声音暗哑的问道:“你说过会保护好他们,此话可还算数?” 允祥心头一震,却是缓缓摇头道:“这世上不会有人像你一般不惜放弃一切也要保护六阿哥和七阿哥。他们是你的儿子,你对他们而言是不可取代的,你也别指望有人能替你照顾他们。” 宸贵妃却是没有再说话,那张精致出尘的面容上一片苍白,允祥费尽心思想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找到一丝悲痛或憎恨,然而,却没有看出任何情绪。 允祥心中一痛,倾身对宸贵妃说道:“不会有人再伤害你。我……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养伤,等你伤好后,我就带你回杏花春馆,看你心心念念的两个孩子。” 暮朝双眼赤红的看着一次次实验失败的记录,神色颓然的坐在地上,却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细白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敲击指控盘,输入了一系列复杂的密码,将一份绝密文件调了出来。 暮朝尽管已经十分疲惫,却依然屏息凝神的仔细阅读显示屏上繁复冗长的数据,随着阅读与思考,暮朝的眼睛越来越亮,只见她迅速的从身后冷冻仓里取出十余瓶不知名的药液,按照比例精细的混合后,将药液注入另一个培养皿中。 链接培养皿的光脑迅速的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数据变化,只见那组数据急速的升高,渐渐由浅蓝变为深红,直至出现了无穷尽的符号,随即示警警报响起,提示这项试验存在巨大的风险。 暮朝面色凝重的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结果,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却只剩下雍正温柔深情的声音,“与我一起,你不必这般辛苦。以后咱们一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共赏旭日东升、暮色晚霞,岂不为人生一大乐事!” 暮朝低叹一声,迅速的按照刚才的方式重新准备了一份药液,并用取来注射器吸入药液,看着闪着银光的针头上渗出的金色液体,暮朝深吸一口气,果断的将药液推入自己静脉之内。 当暮朝走出医学实验室时,早就等候在外的M立刻赶到她的身边。M难以置信的看着暮朝格外精致美丽的容颜,焦急的一把握住暮朝的手腕细细查探她的情况,却渐渐露出惊骇心痛的神色,恼怒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样的事?你怎么就这么下得去手!就为了那个男人?值得吗?” 暮朝凝视着M不解与指责的面容,却是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却知道,我绝对不能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以这样的方式病逝。” M闻言更是愤怒不已,“你竟然就因为不忍心看着他病死就对自己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来,那你告诉我你愿意看着谁被病痛折磨凄惨死去呢?你简直莫名其妙,你很不正常你知道吗?你……你真是……有时候我还真想干脆掐死你算了!” 暮朝摇头道:“不是的,我不仅是因为同情心而救他。我只是不愿他因为我的关系而受这样的苦。内疚悔恨的滋味,尝过一次也便够了。真的够了……” 第91章 救治 M面色凝重的瞪视着暮朝,拉着她纤细的手腕不肯松手,感受着她比平日略高的体温,心中却涌起绵绵密密的刺痛,“你决定了吗?你可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你就这样把你历尽千辛万苦才激发的治愈异用药物全部激发出来,转移到雍正身上,他倒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以后虽然不能像你一般用异能救治他人,却可以用来治愈自己的病患伤痛。可是你……你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即便是借助医疗舱,你也不知道要休养多久才能养好身体,那种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生活你真的要去体验一番吗?” 暮朝沉思片刻,淡然的说道:“以往穿越之时,也不过是我运用精神力穿越到他人身上,控制他人而已。那时候,我不是也曾在空间中长期躺在床上不说不动,如今只不过需要换个带有疗养医治功能的地方休息而已,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M看着暮朝固执的神色与执着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改变她的决定,终于低叹一声,送开了暮朝的手腕。“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你知道,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会准备好为你调养身体的一切设备,你会好起来的。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还是去抱抱陌陌和小七吧,或许,你有一段时间无法亲自拥抱他们了。” 暮朝神色一动,忽然伸手覆上M紧握成拳的双手,“谢谢你,M。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却发现,我只能对你反复的说这些感谢的话。但我相信,这纷扰繁复的一切终会有结束的一天,到那时,我会像你希望的那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九洲清宴殿中,御医们正在一旁焦急的研究救治皇上的药方,高无庸和几个常在御前侍奉的宫人红着眼睛忙来忙去,允祥端着药碗,试图让皇上喝下几口参汤,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汤药沿着皇上的脸庞滑落到枕上。允祥见一碗药折腾得都凉了也没喂进去一口,倒是洒了一大半,只剩一小碗底,于是懊恼的起身将药碗递给高无庸,命他再去将熬好的参汤补药端来服侍皇上喝药。 然而随着暮朝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入殿中,先前还忙乱嘈杂的殿内好似被突然放缓的时间冻结了画面。由于药物的激发,已经将暮朝原本体内的异能激发了数百倍,因此本就拥有穿梭时空异能的暮朝此时竟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时间的流速,自己却可以置身事外不受丝毫影响。只是这药物虽然厉害,却也有着极其严重的后遗症,并且只能持续极短的一段时间,然而对于暮朝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暮朝旁若无人的穿过被定格的众人,走到床边,垂眸凝视着面色惨淡的雍正,伸手轻轻为他擦去嘴边的药汁,轻叹道:“睡够了没?也该醒来了。” 暮朝握住雍正未受伤的左手,将自己体内被药物激发出的全部治愈异能尽数转移到雍正体内。这种病毒有一个十分麻烦的特征,它在侵入患者体内之初便与病患同生共死,除了依靠病患自身的能力与它保持微妙的平衡,使其虽然携带病毒却并不发病以外,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在不牺牲患者生命的情况下杀死病毒。这也是为何暮朝虽然拥有珍贵的治愈异能,却无法为雍正治愈病症的原因。 随着暮朝将异能输入雍正体内,雍正脸上的青白渐渐褪去,逐渐恢复了以往健康的脸色。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暮朝已经无力的瘫软在床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暮朝努力集中心神,仔细的查探了一番雍正的境况,发现他已经并无大碍以后,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赶在病毒不可抑制的传染波及更多人之前扭转了局面,暮朝疲惫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痛苦挣扎的雍正忽然感觉从自己的左手传入了一股温暖却强大的力量,渐渐驱走了自己的病痛,并且重新洗涤了自己的心神身躯,使自己获得了一种崭新神奇的能力。 雍正用力睁开双眼,却只见一个熟悉的纤柔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迅速消失不见。然而雍正却感觉自己清晰的记得那双凝望自己的清澈双眸,左手指尖之上依然残留着那抹温暖细腻的触感。雍正愣然的望着自己的左手,心中却忽然涌起一阵慌乱与不安。 在暮朝离开后,殿内之人毫无察觉的依然继续忙碌着先前的事情,允祥见高无庸奔出去取药后,转过头来叹息的望向雍正,却愕然的发现雍正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深邃的凤眸目光明亮,脸色健康红润,似乎先前的病入膏肓只是南柯一梦。 允祥呆愣片刻,随即欣喜的扑到雍正床边,语无伦次的说道:“皇上,皇上竟是大好了?真是天佑大清!御医……御医,快过来为皇上诊脉!” 御医们听闻怡亲王的传唤,纷纷上前为皇上诊视,却惊讶的发现不久前还病势沉重、药石罔救的皇上竟然奇迹般的迅速恢复了健康,震惊之余均跪地三呼万岁,皆言皇上洪福齐天,受上天庇佑,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殿内随侍的宫人们也跟着跪伏于地,恭贺皇上无药而愈、龙体康健。 雍正只觉得自己被这群不停说着溢美恭维之语的御医及宫人们吵闹得脑仁疼,不耐烦的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怡亲王一人回话。 雍正揉了揉额头,沉声问道:“一切都还好吧?宸贵妃身在何处?她刚才可是来过九洲清宴殿?” 允祥尚未从皇上康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便被皇上的问题惊得冒了一身冷汗。允祥见雍正刚刚醒来便问及宸贵妃,又想到宸贵妃此时的情形,心中悔愧之余,却涌起强烈的不安。想到宸贵妃受伤的前因后果,允祥低声一叹,只怕这宫中就要变天了。 允祥跪地磕头,请罪道:“回禀皇上,宸贵妃昨日曾经来过九洲清宴殿看望皇上,也曾为皇上诊断过病况,只说皇上的病症十分麻烦,却也没有治愈皇上病症的方法。至于刚才,宸贵妃并未在殿中……臣弟有罪,有负皇上重托。” 雍正一向敏感多疑,此时见允祥跪地请罪,面露难色,看着允祥迟疑惊慌的眼神,雍正更觉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怕此事还与暮朝有着莫大的牵连。雍正身子僵硬,左手紧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向沉稳的双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雍正紧紧的盯着允祥的眼睛,咬牙质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宸贵妃现在身在何处?朕这便要去见她!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允祥心中也十分焦急,又担心皇上刚刚醒来身子虚弱,便恳切的劝道:“望皇上以龙体为重,切莫过度担忧,还是等身体好些再去……” 允祥尚未说完的话在看到雍正霍然起身,恼怒的一拳砸碎了床边的几案时,生生被咽了回去。心中为皇上如此快速的恢复康健震惊诧异之余,却也为即将发生之事深感忧虑。 允祥不敢欺瞒雍正,便将雍正昏迷后发生之事简略的叙述了一遍。雍正越听越怒,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撕扯着,撕心裂肺的疼。雍正浑身上下散发出狂暴的戾气,若非跪在自己面前请罪之人是自己疼爱多年的至亲手足,只怕雍正早已下旨将他处以极刑。 雍正僵硬的身子微微发抖,拼尽全力才遏制住心中狂涌的杀意,声音暗哑的说道:“带朕去见她。”雍正语毕,默然的从允祥身边行过,却没有再看允祥一眼。 雍正独自一人走入殿中,纵然已有心理准备,然而亲眼见到自己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之人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那层层包裹的双手以及无悲无喜的眼神令雍正心中一阵钝痛。 雍正几步上前,轻声说道:“我……醒来的太迟了,竟让你受了这样的伤害。你……恨我吧?” 宸贵妃却只是默然的看了雍正一眼,眼中没有憎恶,也没有以往的情谊。雍正想到一个女子遭遇这样的事,见到自己必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崩溃大哭,或者满心恨意,却没有想到她竟会是这般面无表情,宁静平和的模样的仿佛一切可怕的凌虐伤害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雍正深邃的凤眸凝视着宸贵妃被层层包扎的双手,心中一动,伸手挽起宸贵妃的衣袖,在见到右臂上那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疤痕之时,忽然失去了身上的力气,颓然的在床边坐下,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那疤痕上纵横交错的新伤旧痕,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一把将宸贵妃拥入怀中。 雍正轻柔的抚着怀中女子乌黑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你不会是为了替我治病,将一身神奇的治愈之能尽数用尽了吧?不然,为何如今我虽然痊愈了,但你的伤痕却依旧这般严重?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两个孩子才吃了这么多苦头……你放心,但凡伤害过你和两个孩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必叫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后悔曾经活在这个世上!” 雍正就这样喃喃的在宸贵妃耳畔说了很多话,然而宸贵妃却只是默然的听着,除了声音暗哑的询问两个孩子可有危险以外,再没说过只言片语。看着宸贵妃空茫的眼神,听着她那再不复以往如溪水般细腻清澈的暗哑嗓音,雍正心痛之余,却是涌起更大的惶恐,头痛欲裂的脑海中只反复想起一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 思及不久前暮朝还曾柔顺的依偎在自己怀中,巧笑嫣然、柔情蜜意,而今却变成这般木然冰冷、无知无觉的模样,雍正更觉心痛难忍,忽然低下头,轻轻在宸贵妃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赤红的眼中滑落一滴炽热的泪水,滴在宸贵妃苍白精致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悲伤心痛的雍正只是反复的说着自己的承诺与安慰,却没有发现怀中女子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清澈眼眸中微光一闪,极快的划过一丝疑惑与惊讶。 第92章 诛心 M将虚弱无比的暮朝扶到医疗舱中,为她设置好医疗数值,并细心的为她开启链接空间外的三个机械人体内数据的显示屏幕,精致的俊颜上露出夸张的笑容,大喇喇的安慰道:“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就当做过一个悠闲的假期吧!有什么需要,随时呼叫我,我都在!PS:你说那个对你痴心一片的雍正皇帝有没有本事看出你和那个机械人替身的区别来呢?如果不能,也实属正常,你也不要太过失望哦!” 暮朝无语的狠狠瞪了M一眼,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虽然暮朝也很关心此刻宫中的情形,然而此时她确实太过疲惫了,眼帘渐渐合拢,掩盖住了清澈水眸中的光华流转,纤长卷翘的羽睫在细腻洁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暗影。 沉睡的暮朝宛如误入人间的天使一般纯净无瑕,M不知何时转回到暮朝身畔,倾身凝视着暮朝恬静的睡颜,眼中再无半点往日的嬉笑戏谑,深邃的眼眸中渐次闪过不同的情绪,最终却化为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 雍正因心爱的女子被凌虐重伤,心中愤懑不已,又见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暮朝都是一幅无知无觉的冷漠之态,这让雍正更加忧虑惶恐。雍正只觉得必须做些什么来缓解那种令人窒息的内疚和心痛,否则自己将再也无法控制内心中狂躁不安的凶兽,只想不顾一切的将所有伤害过暮朝的人撕成碎片。 这种情绪在雍正发现陌陌与小七这两个孩子竟然也仿佛受了严重的惊吓而变得沉默寡言后,不可遏制的演变为滔天怒火。然而御医们诊脉的结果却更让雍正惊痛交加,两个孩子竟然被人下了及其恶毒的秘药,中了这种药的人无论男女皆无法生育后嗣,并且体弱多病,终生与药物相伴,甚至活不过二十九岁。 雍正想到暮朝如今万念俱灰的模样,再想到两个孩子竟然被奸人趁机下了如此阴损歹毒的药,想到御医们的诊断:无子、短寿,雍正恨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用尽酷刑折磨致死,也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于是,心情极度阴郁的雍正开始一个个的惩治所有与暮朝和两个孩子受伤相关之人。 面对忠心陪伴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暗卫,雍正阴沉着面容听完了他们的解释,对于他们以忠心护主的理由,在怀疑宸贵妃有伤害皇上嫌疑之时放弃了保护宸贵妃与两位小阿哥的职责,雍正不但不觉感动,反而却使心中原本就不可控制的恨意更加强烈了几分。 雍正恨暗卫们未尽职责,在关键之时失职以致暮朝和两个孩子受伤,但他其实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未能尽到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屡次让最重要的亲人陷入险境,受到这样不可挽回、无法磨灭的伤害。 最后,雍正念在他们以往的功绩,赐了他们以毒酒自裁,并当着他们的面下旨将他们的亲人尽数诛杀,灭九族。 暗卫们不断磕头告饶,只求雍正饶过其至亲的性命,雍正却丝毫不为所动,却在他们绝望之时,告知他们因宸贵妃不喜杀戮,曾多次劝说自己祸不及家人、杀人连坐三思而行,因此,此次只取他们的性命,却可以饶过他们的家人。 暗卫们皆于大悲大喜之间唏嘘不已,对于宸贵妃及两位小阿哥更是愧疚难当,纷纷心甘情愿以死谢罪,却在喝下毒酒后,等了许久也不见毒发,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去。 暗卫们惊诧之余,却听闻雍正沉声说道:“朕的妻子、孩子被奸人所伤,见他们灰心绝望、身心俱伤,朕感同身受、只恨不能以身相代!这笔血债,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你们该死,但却不是在今日。朕要你们谨记,你们的性命,朕暂且留下。从此以后,朕要你们为宸贵妃和两个皇子而活,以他们为主,尽心侍奉,舍命守护。他们活一日,你们便活一日。而他们魂归之刻,也便是你们偿命之时。” 暗卫们闻言纷纷红了眼眶,从此立誓至死追随宸贵妃及两位皇子,尽心服侍,以命守护。 面对跪地请罪的允祥,雍正却没有下旨责罚,反而在允祥惊异的目光中亲手交给他几页陈旧的书稿。 允祥心中的疑惑在看到书稿上那熟悉的字体时变为惊讶,迟疑的问道:“这是宸贵妃的笔迹……” 雍正却是紧紧的盯着允祥疑虑不安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书稿是你心心念念为之打抱不平,并与朕别扭了多年的八哥离世之前亲手为朕书写的书稿谏言。你看了,可是觉得这字迹十分眼熟?与宸贵妃的笔迹很像吧?” 雍正仔细观察着允祥的表情,见他脸上惊讶之余随即露出难以置信、惶恐不安的神色,雍正却奇异般的觉得十分痛快,“现在你终于想明白了吧?其实,并不是宸贵妃在模仿胤禩的笔迹意欲图谋不轨,而是她与那位绘制机械式连发步枪草图,与你一同研究组建火器营策略的那个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望着允祥震惊的模样,雍正摇头苦笑道:“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消息是不是?朕当时得知此事之时,也是惊骇不已。其实,胤禩早就于四年冬季病逝于宗人府的高墙之内。当年,那个虽然病重吐血,却有本事说服侍候的奴才向朕禀报,执意要求见朕的那个人,便是如今的宸贵妃。” “你害怕吗?以为她是妖孽鬼怪吗?不是的!她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意外陷落于大清的来自于异世时空的可怜的女子。” “她虽然有着神奇的治愈之能,然而这却是她在小时候受尽了非人的虐待折磨才激发出的能力,她正是用这种能力,救了你,也救了朕……” “朕曾经有一个机会,可以挽救年幼的她,带她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但是,朕最终却舍弃了她。因为,如果朕救了她,那么之前因她而得救之人皆会恢复原本的命运。朕不忍眼睁睁的看着十三弟受尽病痛折磨痛苦离世,也不能看着大清百年后受尽耻辱、凄惨败落,所以,朕舍弃了她。” “你可知道,这并非朕第一次舍弃她!还记得当年你和十弟曾经因为胤禩身上狰狞可怖的伤痕而憎恨朕,埋怨朕不顾兄弟之情、手足之谊,竟然对自己的八弟痛下杀手,将其凌虐致死。为此,十弟几乎要与朕拼命,而你,朕最为亲近的十三弟也因此怨恨朕许久,甚至与朕渐行渐远,只论君臣之义,再不谈手足之情。其实,朕当时舍弃的,不是朕的亲弟,而是那个身份成谜的可怜女子。” “正是因为她的身份成谜、能力卓绝,朕便觉得她无法掌控,因此,朕担心总有一天她会威胁大清的江山社稷。所以,即便当时朕心中已经有所预感,甚至在看出她眼中的绝望之后,依然顺着她的激将法对她用了大刑。” “是的,曾经有那么一刻,朕真的已经放弃她了。在对她用刑的时候,朕,真的是想,要夺她的命。” “朕曾经以为,为了大清江山,朕没有不可舍弃的东西。即便是朕倾心的女子,朕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舍弃。” “可是在她离去之后,朕一遍遍看着她亲手写给朕的书稿谏言,想着她为朕做过的一切,看着她带给朕和大清的点滴变化,朕便愈发思念她。朕竟然后悔了。那时朕想,若是有一天,能与她于来世相逢,朕定然要不顾一切的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不让她离开。朕要将她好好的留在身边,护她一生周全。” “后来,当朕终于看出她的身份,既感谢他救了朕与谦妃的儿子,并将他养成了这般出色的孩子,同时也感谢上苍,终于给了朕第二次机会,让朕可以好好照顾她,弥补以前朕对她的种种伤害。” “原本,朕以为朕以大清天子之尊倾心深爱一人,以朕的能力权势必能让她一生安乐无忧,却不曾想,朕却一次又一次带给她伤害和苦难。” “当初,朕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神奇的能力和超凡的见解。朕至今仍然感谢她为朕、为大清所做的一切。然而,当朕知道她为了这一身令人艳羡的神奇能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以后,朕却只想让她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一个没有半点异能,但却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快乐无忧、自在逍遥的女子。” “与其说,朕怨恨你,其实,朕心中最怨恨的却是自己。所以,朕不会治你的罪。” “朕要你好好活着,帮朕一起完成她的心愿,将她想做之事一一办到。朕要你永远都记得,你与朕一样,深深亏欠一名女子。” 雍正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九洲清宴殿,独留允祥一人在殿中呆愣许久,眼中渐次闪过震惊、悔愧、内疚、心痛种种情绪。 允祥脑海中不断闪过与八哥相谈甚欢、共商治国之策的画面,想到宸贵妃尽心竭力的为自己治愈病患却疲惫虚弱得动了胎气险些小产的情形,再想到清辉阁中那个身心俱伤、蜷缩于地的女子,允祥长叹一声,苦笑道:“果然,昏君杀人,明君,诛心……” 雍正见到皇后之时,皇后盛装以待,仪态万方的向雍正行礼,雍正幽暗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微光,却没有如往常般立刻叫起。 皇后苦笑连连,悲戚道:“臣妾与皇上乃结发夫妻,相互扶持数十载,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却抵不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当真令人心寒……皇上想必已经知道一切,此番前来,是想赐给臣妾三尺白绫,为宸贵妃报仇吗?” 雍正冷哼一声,淡然的说道:“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你毕竟是朕的发妻。念在你曾为朕生下弘晖,辛苦操劳数十年,朕,不杀你。” 皇后原本晦暗的眼神忽然一亮,张口欲言,话未出口,却又听雍正说道:“朕不杀你,朕会将你交给宸贵妃。既然你伤害的人是她,便由她来决定吧。” 皇后愕然片刻,失笑道:“皇上果然痛恨臣妾,竟然将臣妾交给那个贱人!想来她一定得意的很,对臣妾这个伤害她的人,只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她如此厌恶憎恨臣妾,臣妾又岂能有好结果。臣妾只愿死于皇上之手,也不愿受这样的屈辱!” 雍正面色阴郁的凝视皇后半晌,低声叹道:“若是你能让她恨你怨你,倒也算你的一件功劳。” 第93章 重逢 尽管御医们用了最好的伤药,宸贵妃身上的伤依旧好的很慢。对于宸贵妃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性情大变,御医们面对皇上日益阴郁及暴戾的眼神,只能颤抖着解释说宸贵妃因受了过大的惊吓及刺激,因此刻意的回避一些人和事,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而这种症状最为麻烦,非药石所能医治。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若能找到宸贵妃心中的症结,将其化解,或可使宸贵妃恢复如初。 雍正曾经多次向宸贵妃提起以往两人的甜蜜往事,却发现宸贵妃完全无动于衷,竟然好似没有感情一般,望着自己的眼神竟是十分陌生,仿佛两人间种种过往皆已如烟云般消散,风过水无痕,在她心中已无一丝痕迹。若非右臂之上那道一模一样的伤疤,雍正都不禁怀疑这个宸贵妃并不是以前自己熟悉珍爱的暮朝了。 于是,雍正将皇后带到宸贵妃面前,既然无法以情唤醒她,那便用恨来让她走出禁锢自己的心牢吧。 时隔多日,皇后再见到宸贵妃,两人处境已经发生了天反覆地的变化。皇后望着宸贵妃依旧包扎的严严实实至今仍不能动的双手,看到她在华服衬托下显得愈发清冷的精致面容,只见她双眸澄澈明净如昔,但却没有任何情绪。 皇后原以为再见到自己,宸贵妃会愤恨、会痛苦、会流泪,至少也该向着皇上哭诉,这样定会让皇上对她更加怜惜。皇后想了无数种宸贵妃见到她时可能有的反应和表情,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便垂下眼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周围的一切人一切事都与她再无半点关联。 皇后看到宸贵妃这般模样,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当初因为心中的嫉恨,对宸贵妃下了这样的狠手,那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此会给宸贵妃带来怎样的打击和伤害。如今,见到她果真如自己预料般悲痛心死,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同样身为女子,竟也觉得她十分可怜。 皇后低叹一声,“你,不该活着。或许,你那时候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 宸贵妃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既然能活,为何要死?” 皇后闻言一愣,迟疑的望向旁边的雍正,果然见他紧皱着眉,一脸凝重,凝视着宸贵妃的眼神中竟然溢满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关切与深情。 皇后苦笑一声,叹道:“能得皇上如此恩宠,你此生也无憾了!如今,本宫既然事败被皇上交给你处置,你大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或许,本宫死后,这大清国的后位都是你的掌中之物,想想都觉得开心,是不是?” 宸贵妃却是默然不语,仿佛对此并不关心。 皇后以为她在欲擒故纵,试探着说道:“匕首、毒酒、白绫,你选一样吧。本宫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样的结果,你可是满意了?” 宸贵妃眉头微皱,“这样的处罚,似乎太过……” 皇后嗤笑着打断道:“怎么?嫌罚轻了吗?只可惜本宫身为大清国母,即便是犯有重罪,也不可处以重罚。即便是赐死,也要保留皇后的体面。若是宸贵妃想要以更重的刑罚杀死本宫,恐怕只能失望了。” 宸贵妃却是摇头道:“这样的处罚,太过重了些。 此话一出,皇上与皇后皆是一愣,面露疑惑的望着宸贵妃。 宸贵妃平淡的说道:“我还活着,你不必抵命。”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愤怒不已的神色,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伸手指着宸贵妃大骂道:“你这贱人果然心肠歹毒,难道你还想要以同样的方式折辱本宫不成?你做梦!皇上不会准许的!本宫宁愿自尽,也必定不会受这样的耻辱!” 看到宸贵妃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皇后只觉得浑身冰冷,绝望的大笑道:“还是你这贱人厉害,既然受了这般屈辱,你怎么不去死?怎么还有脸活着?哦,对了,或许,你觉得这样的处罚根本就不是痛苦,而是享受也说不定!你这水性杨花的下贱女子,如何配当一宫主位?如何配得起宸贵妃这个尊贵的封号?” 皇后原以为皇上听到自己当面辱骂宸贵妃,定然会勃然大怒的责骂自己,却不曾想皇上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阴沉着面容不发一言,深邃锐利的凤眸紧紧瞪视着宸贵妃的一举一动,竟连皇后这位与他共同生活多年的发妻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宸贵妃听了这番辱骂,只是微微抬眼看了看皇后,平静的解释道:“说到这点,我也应该谢谢你,因为你之前给我喝了止疼的汤药,倒也不觉得那么痛苦。” 皇后见宸贵妃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承认被其他两名男子□并不算痛苦,被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心道这宸贵妃真是不要命了,想找死不成?还是说,她真的已经疯了? 雍正看着面前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宸贵妃,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不知为何,原本应该大怒着为宸贵妃出气的雍正此时却想起了暮朝曾经给他看过的那些冷冰冰的机械人,他们由金属制成的躯体冰冷坚硬,完全按照指令行事,一举一动皆十分规矩。 据暮朝所言,那些机械人因为没有启动情感模式,所以完全没有人类的情感。他们不哭,不笑,不悲,不喜。虽然看似冰冷无情,但却比较容易掌控。相反,那些被启动情感模式的机械人虽然可以为人类做更多事情,但却容易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必须依靠定期的指令维护才能保持对他们的控制,否则极易引起意想不到的灾祸。 雍正眼中微光一闪,忽然想到若是当真能做出在那种与人十分相似的机械人,眼前的这个性格古怪的宸贵妃,只怕极有可能的确不是那个自己深爱的暮朝! 若是以前的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与暮朝相处的这些年,雍正看了太多以往无法想象之事,既然都能在天空中筑城,做个与某人十分相像的机械人应该也不是难事。而且,两个孩子竟然也与宸贵妃一样沉默冷淡,当真是很不对劲。 雍正命人将皇后带下去,默然凝视宸贵妃半晌,忽然问道:“你觉得让你亲眼看着对你而言很重要的朋友被酷刑折磨与对你用刑相比,哪一样更为恐怖?” 宸贵妃疑惑的望着雍正,“我没有朋友,而且,只要不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雍正听到这样的回答,竟然嘴角略微弯起愉悦的弧度,“能告诉我,她和两个孩子在哪里吗?应该是在那个神秘的地方吧!他们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宸贵妃沉默片刻,淡然道:“想不到你竟然看出来了?倒真是有些本事!” 雍正却道:“正所谓关心则乱,不然,朕应该更早看出你与她的不同之处。暮朝以往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与承受的苦难,但却可以依然微笑着享受日出的震撼,欣赏暮色的美妙。朕不信,她会因为一次打击,便就此一蹶不振、精神崩溃。更何况,无论一个人经历了多少磨难,有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朕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朕却要感谢你!感谢你为暮朝母子所做的一切。朕会让御医们尽力为你医治好身上的伤痕,相信假以时日,你必然会痊愈。” 宸贵妃淡然的瞥了雍正一眼,“你多虑了,如果暮朝允许,我可以立刻好起来。其实每天的汤药膳食也很多余,吃与不吃对我没有什么用处。” 雍正无语凝噎,半晌方道:“即便是做做样子,也要继续掩饰下去。毕竟,在暮朝回来以前,你还需要继续住在这里……” 当晚,御医们在回答皇上关于宸贵妃及两位小阿哥的治疗情况后,竟然没有受到皇上的责骂与冷眼,御医们不但没有喜出望外,反而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皇上这样反常,莫不是被气得狠了,竟是连骂都懒得骂了,难道当真要取了自己的小命不成? 于是,整日担忧自己项上人头的御医们拼尽全力为宸贵妃及两位小阿哥调养身子,只不过每次向皇上求取上好的名贵药材之时,皇上的脸色都有些奇怪。御医们猜测不透皇上的心思,只能纷纷感慨果然是君心难测啊! 雍正自从知晓如今杏花春馆中的宸贵妃并非暮朝以后,便没有留宿过,一直独居于九洲清宴殿。然而每天处理完政务,雍正还是会抽出一些时间前往杏花春馆陪伴照顾宸贵妃及两位小阿哥。 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天,朝堂之上既没有祸事,却也没有什么喜事。然而雍正却是觉得自己的心情没来由的比平日里好些,这种忐忑中又怀有期待的心境让雍正疑惑不已。于是一向严于律己的雍正第一次在批阅奏折之时屡屡走神,竟然在同一份奏折上写了两次朱批。 雍正眉头微皱,凝视着被自己弄得一团乱的奏折出神。不知想到何事的雍正忽然眼前一亮,迅速的站起身向殿外奔去。 高无庸被皇上急切的举动惊得一愣,眨眼间却见皇上已经疾步走出了殿外,于是连忙小步奔上前去询问皇上欲前往何处,雍正并未停下脚步,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转一下,只是留下四个字,“杏花春馆”。 御驾很快便驾临杏花春馆,雍正疾步走入正殿之中,却在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僵硬了身子。只见宸贵妃正伏案画着什么,极是认真专注的模样。 忽然,暮朝似有所觉的抬起头,在见到雍正的一刻绽放出绝美的笑容,温润细腻的声音甜美婉转,精致的凤眸中带着熟悉的笑意,“胤禛,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雍正只觉一股热气冲上眼眶,似酸楚似甜蜜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如深夜间次第绽放的昙花般动人心魄。 雍正几步上前将眼前的佳人狠狠的揉入自己怀中,低声叹息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暮朝柔顺的靠在雍正的怀抱中,乖巧的答道:“好!再也不分开。”却在雍正看不见的角度,清澈的眼眸中迅速的闪过一抹悲伤与复杂。 第94章 忘却 高山之巅,暮朝怀抱着小七与陌陌席地而坐,看着面前冉冉升起的红日,感受着温暖和煦的阳光渐渐沁润微凉的肌肤,慢慢的在心中融入丝丝缕缕的暖意。两人相视而笑,一起逗弄着暮朝怀中的小七。小七开心的与暮朝笑闹成一团,暮朝望着怀中可爱的孩子,笑弯了清澈的双眼。 陌陌出神的望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忽然开口说道:“额娘,让我为你和小七画一幅画像吧!” 暮朝欣然同意,笑着点头道:“陌陌的画我自然是喜欢的,只不过小七这般淘气,只怕不会乖乖的待在这里任你作画。” 陌陌却是笑道:“也不需要很久,额娘不必担心。我的动作迅速,很快便好了。” 暮朝轻柔的将怀中的小七转向陌陌,温柔的说道:“来,小七也和哥哥学学怎样画画,长大后也像哥哥一样将心中最美好的一切画出来,好不好?” 暮朝见小七笑得眉目弯弯的样子十分可爱,便想伸手掐一下小七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然而转瞬间风云突变,暮朝惊讶的看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迅速的刺穿了自己的心脏,而手持利剑者正是自己从小养大精心呵护的陌陌。 暮朝难以置信的望着陌陌冷漠的表情,而怀中一向与自己亲近的小七见到自己受伤,不但没有哭闹,反而挣脱自己的怀抱向着陌陌爬去。 暮朝只觉心如刀绞,正想伸手拉住小七,却听一个冰冷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趣吗?当真是悲惨的命运不是吗?自己辛苦救助的孩子正是于未来毁灭你们整个种族的元凶,若是秦沐风知道你做了这样的好事,只怕会气得活过来吧!” “知道问什么敌军主将战舰上会有那样的徽章了吗?这正是陌陌为了怀念你而要求自己的后人世代相传的家族徽章。因为在他机缘巧合下得到那枚玉佩之时,很多事情的真相已经渐渐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而他以为,那枚玉佩对你而言很重要。” “想不想杀了他,也许杀了他,就能阻止这可怕的一切。反正,他的命也是你救的,即便现在你取回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还不动手吗,或者,你需要再回顾一下那场惨烈至极的战争才能下得了决心?” 暮朝觉得自己正在流血的心渐渐冰冷,想动动不了,想说说不出,只能无助的瞪大眼睛看着沐风的飞船冲向敌军的战舰,于黑暗的夜空绽放出绝美瑰丽的焰火。 暮朝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失神的喃喃低语道:“不要……” 这样的响动早已将旁边沉睡的雍正惊醒,雍正惊讶的望着无助流泪、神志恍惚的暮朝,心痛的为她擦干眼泪,柔声安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这梦是不是很可怕,想和我说说吗?” 暮朝愣愣的望着雍正关切的眼神,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可怕的梦而已。醒来就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雍正看着暮朝明显不想谈及此事,也便不再继续追问,只是温柔的将她拥入温暖的怀抱,调整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建议道:“也许是近来发生了太多事,让你太累了。尤其是上次你为我治愈恶疾之后,你的身子比以前衰弱了很多。你前些天送给我的那幅你亲手所绘的暮色当真画得极好,那时我就在想,如今河清海晏、盛世太平,咱们可以带着孩子们微服去江南走走,那里风光旖旎、山水如画,你一定会喜欢的。原本还想着待准备好一切,于启程前再给你一个惊喜,然而最近你总是噩梦连连,让我心中很是忧虑。为夫只愿你平安幸福,快乐一生。你,可明白?” 暮朝想了想,忽然问道:“你曾经说过,你的妻子不必成为拯救世人的神女,也不需有经国济世的治国之才,她只需要留在你的身边,快乐幸福的生活就好。你如今,依然是这般想的吗?” 雍正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当然如此,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暮朝沉思半晌,叹息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忘记过去的痛苦和磨难,但是,也许我也会忘记你。如果,我当真因此不记得你了,你可会怨我?” 雍正原本听闻暮朝终于想通,打算放下过去的包袱而深感喜悦,却又忽然听说暮朝极有可能因此而忘记自己,不由得呆愣当场。 雍正凝视着暮朝,双眼闪过许多神色,最终却释然的叹了口气,将暮朝紧紧的拥入自己的怀中,狠狠的吻住暮朝粉嫩的唇,激狂的吻辗转吸允,汹涌的几乎令暮朝无法呼吸,只能在雍正有力的怀抱中慌乱了心跳,渐渐迷失于这份分外强烈的情感之中。 渐渐的,雍正放轻力道,将刚刚凶悍霸道的吻转为和风细雨般的温柔抚慰。雍正轻轻的在暮朝略微红肿的唇瓣上印上几吻,却在最后撤离前忽然用力的咬了一下暮朝的红唇。 暮朝呆愣的瞪视着雍正,伸手轻轻抚了抚刺痛的嘴唇,却见纤细白皙的手指上竟然带有丝丝血迹,于是惊讶的问道:“你生气了吗?是不是我说的话令你不开心了?” 雍正有些怅然的摇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也许你可能会忘记我,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不会强迫你,但却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让你重新爱上我。” 雍正说道此处,略微顿了顿,轻轻的抚摸着暮朝唇上的齿印,执着的眼神令暮朝一震,“无论你忘记了什么,但你就是你。既然当初你可以被我打动,那么,即便是失去记忆,你也会为我再次动心。而只要是你,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改变。你现在可以不必相信我,你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见证这份承诺。” 暮朝凝视着雍正深情的双眸,澄澈的双眼渐渐湿润,却在眼泪滑落前忽然伸臂揽住雍正的脖颈,将脸贴近雍正温暖的胸膛,听着耳边阵阵有力的心跳,暮朝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悲伤与不舍,声音暗哑的说道:“我打算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但是从此以后,暮朝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女子,会生病,会变老,也会在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安然的死去。既然决心与过去做一个了断,我会将右臂上的伤疤治愈,因为,重获新生的暮朝不再需要这道伤疤。这个新生的暮朝无法再为你提出治国的良策,也不再拥有神奇的治愈能力,胤禛,你做好准备接受这样的我了吗?” 雍正轻轻抚着怀中之人柔顺的长发,郑重的在她白皙的额头上印上深情的一吻,深邃的凤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华,“为了你的幸福,我早已准备好!只是不知重获新生的你,是否也做好了重新认识我的准备?” 因为心中有更重要的事,雍正下朝后便迅速赶回杏花春馆,却见暮朝让宫人们带着小七玩耍,自己却伏案书写,只见她运笔极快,旁边已有厚厚的一摞纸。雍正缓步行至暮朝身畔,低头细看,却微微皱起眉。 只见暮朝详尽的写下了自己的心愿,比如去杭州西湖泛舟赏莲,到武昌望江楼吃水磨年糕和排骨藕汤,每年去登一次泰山观日出景象,至少去一次云南中甸领略雪山巍峨,草原广袤,每天给陌陌和小七讲一个故事,每年生日送给孩子们自己亲手做的礼物…… 雍正越看越是疑惑,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这是在做什么,将这些事无巨细的写下来,倒像是将要远行一般。你不是又想离开了吧?” 暮朝展颜一笑,柔声解释道:“明天就要将过去种种尽数放下了,于是我想将这些现在想做但却没有完成的愿望写下来,以后我不记得这些的时候,就拜托你将这些替我一一实现吧!只不过,你若能带着我一同去固然好,但是,如果忘记过去的我不再喜欢做这些事情,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逼迫我去喜欢这些。” 雍正大笑着将这些手稿小心收好,安慰道:“你放心便是,你的这些心愿终将一一实现。你不记得这些没关系,我替你记着就好;即便你以后不再喜欢做这些事情也不要紧,我会替你将它们做好。” 暮朝低声一叹,倾身扑向雍正,伸出藕臂紧紧的抱着雍正的腰,仿佛生怕他下一刻便会消失一般。 雍正面对佳人难得的投怀送抱欣喜不已,温柔的将抬起暮朝清丽的脸庞,俯身吻上那微启的粉唇。 雍正八年的秋季,发生了几件大事。 乌拉那拉皇后病逝,宸贵妃因诞育皇嗣有功,被晋封为皇贵妃,执掌凤印;因查出齐妃曾经暗中收买宫人,意欲下毒伤害六阿哥与七阿哥,因此被剥夺封号,打入冷宫;因病失去记忆的皇贵妃不但没有失去皇上的宠爱,反而惹得皇上愈加怜惜,呵护疼爱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风头比之以往更胜几分,隐隐有宠冠后宫之态。至此,后宫妃嫔皆以皇贵妃马首是瞻,再不敢妄动不该有的心思。 第95章 离歌 且不论杏花春馆中的皇贵妃如何得宠,暮朝却由于短期内两次动用了激发异能的药物,身体受到极大的损伤,如今只能躺在医疗舱中通过精神力短暂的控制意志薄弱或身体虚弱之人,以此查探空间外的情况。 杏花春馆中,温柔的哄着小七入睡的乳母李佳氏忽然凝视着小七恬静的睡颜出了神,颤抖着手指轻轻的抚过那张可爱稚嫩的小脸,眼中渐渐蓄满晶莹的泪水。几次张口欲言,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唱起一首动听的歌曲,轻柔温暖的词曲令熟睡中的小七眉头微动,不由自主的靠向李佳氏怀中。 与此同时,在医疗舱里闭目沉睡的暮朝面露悲戚之色,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在洁白的枕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半个多月前,因为用药物激发异能救治雍正而虚弱无比的暮朝返回空间后,只能在医疗舱中休息静养,却经常被噩梦所扰,每每惊出一身冷汗,然后便再也无法入睡,只能睁着通红的眼睛愣愣的出神。 几日后,再次被噩梦惊醒的暮朝不顾M反对,第二次动用了能够短期内激发异能却对身体有着极大伤害的药物使自己可以暂时恢复自由行动的能力。 而她转进书房查阅了大量的历史信息后,却动用最高权限将自己关在卧室内不见任何人。M见她竟然连陌陌和小七都忍心不见,便知道定是发生了要紧的大事,只怕这事还与两个孩子有些关联。 当暮朝再次出现时,虽然时隔不久,但她却似乎发生了某些明显的转变,清澈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坚定执着,显然是已经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M心有所感,知道此次定然要有一番大动作。但却没有想到暮朝竟然开启了封闭许久的医疗舱,打算唤醒那名与她有着同样容颜的女子。 M紧皱着眉,一向喜笑颜开、玩世不恭的俊颜上现出少有的认真与严肃,“你决定了吗?这对你似乎……有些不公平呢!” 暮朝望着面前静静沉睡的女子,细白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张与自己惊人相似的精致容颜,雾气弥漫的双眼现出复杂的神色,似乎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往事。 暮朝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昏暗的实验室,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女孩们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被酷刑折磨,发出凄惨的尖叫与痛苦的呻吟,暮朝只觉得那时候自己似乎做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看着利用自己的基因克隆出来的女孩们在自己面前悲惨死去,这种难以言喻的惊慌恐惧简直令暮朝痛不欲生、甚至多次想过以死解脱。 暮朝怅然的回忆着,若不是那黑暗中的一点光亮,自己那时候也许便就这样放弃了吧! 从那以后,暮朝便想通了一件事,那便是即使自己身在炼狱之中,却仍然可以在内心深处旁人无法触及的地方留下一点希望。这点希望之光虽然微弱,但却可以支撑自己熬过漫长的严冬,在春季悄然来临之时,展露自己最美好的笑容。 而这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编号3315的女孩,正是那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当初因为她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而被放弃雪藏。那些人原以为可以将她用于医疗救援,却不曾想人们为了对抗病魔,纷纷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异能者的器官,因此,她便这样躲过一劫。 当暮朝有能力阻止这项灭绝人性的医学实验时,那些根据自己基因克隆出的女孩们皆惨遭杀害,而由于普通平凡被弃之不用的3315却被暮朝救了出来。 由于她的身体很弱,根本无法适应末世恶劣的生存环境,因此暮朝选择让她继续沉睡,并用最先进的医疗手段使她的生命进程无限延缓,希望等到适合的时候,再将她唤醒,给她最美好的生活。 暮朝沉思良久,终于叹息道:“她们因为我,受了很多苦难。她虽然是最为平凡的一位,但我却可以让她成为我们中最幸福的一个。我会给她那个我们都梦想得到,但却从未有人得到过的珍贵机会,一个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 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回到空间的暮朝却病倒了。几乎不生病的暮朝此次病情却是来势汹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直将M和苏瑾吓得半死。在两人尽心竭力的救治之下,暮朝终于缓了过来,然而却因之前两次药物的后遗症只能乖乖的在医疗舱中卧床静养。 可是,当暮朝稍微好了一点以后,她便在自己状态较好的时候动用精神力短暂的控制两个孩子周围的宫人,借此查探他们的近况。直到暮朝渐渐恢复,能够短暂的在空间内活动时,便再次钻进历史的数据库中,那认真的模样仿佛要将庞杂的数据全部记入脑海中一般。 M见暮朝废寝忘食的研究这些浩如烟海的历史信息,不由得感叹道:“你这样不知疲倦的忙碌工作,只怕受指令控制的机械人也不过如此。可你若继续这样折磨自己,只怕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将身上所剩无几的人类特质抛弃得一干二净了!你别忘了,你不是机器,你是人!而人是需要休息、感情和娱乐的!你也有段时间没有亲手抱抱陌陌和小七了,要不干脆放个假,去空间外见见他们吧。省的以后离开这里,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暮朝停下手中的工作,沉默良久,终是叹息道:“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过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和他们道别了……” 雍正九年的元宵节过的格外热闹,一向节俭的雍正对于今年的宴席庆典却很是大方,虽然皇后之位暂缺,宫中高位的妃嫔或因病而逝,或身居冷宫,占尽圣宠的皇贵妃风头一时无两。 宴席之上,坐于皇贵妃身畔的皇上不停的给她布菜添茶,竟然连身份贵重的怡亲王都对皇贵妃敬重有加,亲自上前向皇上与皇贵妃敬酒,恭祝皇上与皇贵妃琴瑟和鸣、福寿安康。 其他王爷见此情形,眼中均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色。怪道皇后刚刚去世不久,皇上不但没有任何悲戚之色,更是大肆疼宠皇贵妃。如此看来,之前宫中传言皇后意欲以毒药陷害皇贵妃及两位小阿哥,因被皇上发现而坏了事,以致郁郁而终,却仍不得皇上谅解。原以为这不过是宫中流言不足为信,然而此时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既然连一向最懂得皇上心意的怡亲王都对皇贵妃恭敬有加,如此可见皇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定然非比寻常。于是诸位宗亲王爷们交换了眼色,纷纷携福晋上前轮流向皇上与皇贵妃请安敬酒。至此,皇贵妃虽未封后,但却位比皇后。 宴席结束后,雍正却没有带皇贵妃回宫,而是带着陌陌和小七,由十数名暗卫保护着出了皇宫。 元宵节上热闹非凡,花灯闪烁、人潮涌动,一派盛世繁华之态。在喧闹的街市上,有一个元宵摊铺格外引人注目。倒不是这摊铺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在里面吃元宵的一行人太过惹人注目。 只见一个威严俊美、贵气非凡的中年男子携着一位容貌清丽出尘的美貌丽人及两个好似仙童般漂亮可爱的孩子围坐一桌,开心的吃着元宵。 美貌的丽人一边小心的将汤匙里的汤吹凉些,一边小口的喂着怀中的幼儿,那丽人身畔的六七岁模样的小公子用汤匙舀起一粒元宵送到她的嘴边,稚嫩的童音甜蜜蜜的说道:“额娘,这是你最爱吃的枣泥馅元宵,已经不热了,现在吃刚刚好!” 而坐在丽人右边的威严男子则柔和了面上冷硬的线条,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的母子三人,表情欢喜而满足。 在他们周围侍立的三五位衣着考究的仆从,皆面色恭敬的站在桌旁垂手而立,适时的帮主子传话取物,言行举止十分规矩。 摊铺其他桌的客人倒有些奇怪,个个都是目光如炬、身材魁梧的精壮之人,他们熟稔的吃着面前的元宵,仿佛已经经历过多次这样的情形,表情自然、动作流畅,但不知为何仍然会给人古怪的违和之感。毕竟,一群身材高壮的男子汉围在一桌吃元宵,这事本身就很让人惊奇!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只见她身着湖绿色的棉质披风,一身月白色的汉服衬得她本就清雅脱俗的面容更有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她那一双水汪汪的清澈双眸格外迷人,望向其中透彻冰凉,让人不禁耽溺其中,不忍离去。 然而此时,她却凝望着元宵摊铺上极为出众的一家四口默默出神,双眼渐渐盈满泪水,眼中的种种复杂的感情最终化为一抹难以言喻的伤感,悲戚的眼神中带着诀别和不舍。 允祥原本打算到灯市上亲手买个玉兔花灯给自己的小格格把玩,却不想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宝亲王弘历。 允祥走上前去,刚想开口却发现弘历眉头紧皱面色凝重的凝视着不远处一位泪眼凝注的年轻女子,紧抿的嘴角、锐利的眼神无不说明弘历对那位女子很是上心。 允祥仔细打量了那位女子一番,不由得心中一动,忽然觉得那女子的神情眼神很是熟悉,正欲细想,却顺着那位女子专注的视线看到了皇上与皇贵妃一行人。 允祥一愣,连忙伸手拉了拉弘历的手臂,弘历惊讶的回过头来向允祥望去,却随即笑道:“原来是十三叔!这的确是我的不是了,竟然没有看到十三叔,未能及时过来请安。” 允祥摇头无奈道:“你且看看那边是谁?若是误了向那位请安,你才当真该罚呢!” 弘历随着允祥的视线望去,见到皇阿玛与皇贵妃竟然带着两个小阿哥在普通至极的元宵摊铺上开心的吃着元宵,不禁愣住,心中涌起各种滋味,也说不清究竟是嫉妒还是羡慕。 允祥拉着出神的弘历向元宵摊铺走去,边走边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此时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还不快随我过去向你阿玛请安是正经,倒在这里发起呆来。” 弘历回过神来,对允祥说道:“十三叔所言极是,是侄儿思虑不周。” 允祥与弘历两人向着元宵摊铺行去,却在路过那名女子身旁之时望着她脸上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天真神情,疑惑的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两人脚步皆略微一顿,眼中均闪过惊疑之色,分别于心中存了一段心事。 雍正九年十月,雍正在本届通过选秀的秀女中只留了三四位身份普通的女子在宫中封为答应,其余满洲贵女皆赐给宗室亲贵为妻室。其中,佐领那尔布之女乌喇那拉景娴被赐婚给宝亲王弘历,封为侧福晋。 大婚当晚,当弘历用喜秤掀开喜帕后,看着面前之人眉目如画、风姿出尘,一双如水般清澈的双眸中闪烁着娇憨天真的神色,深邃的凤眼却似乎在她面容上寻找着什么。 弘历凝视着面前面带娇羞、双颊微红的美貌佳人,忽然说道:“卿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第96章 初入长门风波起 暮朝是被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惊醒的。她黛眉微蹙,心中闪过一抹惊疑。 虽然对于穿越之初的不适暮朝已经体验过多次,但却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难过。然而思及那人虚弱的病体,暮朝又有些释然。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也实属平常。 暮朝费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周围的情况,却再次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折磨得蜷起身子,伸手捂住疼痛难忍的腹部,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应该平坦一片的腹部此时却高高耸起,暮朝即便再迟钝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情况。 暮朝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玉手,虽然颜色有些过于苍白,但却十分光滑细腻,不但没有一丝皱纹,就连毛孔和汗毛都细不可见。暮朝不得不承认,这双手很美,就连与自己相比也不相上下。但这根本无法让暮朝有一丝开心,因为最重要的是,这双手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暮朝预期见到的年老妇人的手啊! 暮朝心中一惊,知道一定是穿越时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精准的定位穿越目标,有所失误也在所难免。可关键是自己如今到底是穿越成什么人了啊? 暮朝正惊疑不定,忽闻身旁宫女啼哭道:“娘娘这般辛苦,许久都未能产下小皇子,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让奴婢去请太医和稳婆来吧!娘娘以前害怕陛下不喜,苦苦隐瞒怀孕之事,可如今小皇子即将诞生,陛下便是知道了,也定然不忍伤害他的。若是再拖下去,娘娘和小皇子只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暮朝心念电转,强忍着疼痛咬牙问道:“陛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何不喜欢我的孩子?” 那宫女哭泣得更是伤心,眼中显出悲悯之色,“娘娘快别多心,卫夫人她们如何能与娘娘相比?想来陛下只是一时被那些妖媚女子所迷惑,听信谗言误会了娘娘。只要陛下知道事情真相,便会重新回到娘娘身边的。娘娘虽然被夺了皇后的名号,但长门宫内一应用度均等同于皇后,可见陛下心中还是有娘娘的。” 陛下,长门宫,卫夫人……好吧,暮朝现在身上疼痛难忍,心中更是郁闷得想死。 暮朝暗讨这玩笑可开大了!自己打算穿越成汉宫中最有权势的太皇太后窦氏,可绝对不是这位命运凄惨的陈皇后。原本自己算计好了时间,想利用此次太皇太后病重体弱之时成事,却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差错,穿越到了正在生产中的废后陈阿娇身上。正所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这陈皇后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暮朝深知,太皇太后和废后地位绝不相同,对帝王的影响力也不可同日而语。暮朝原想利用太皇太后的身份地位,定然可以事半功倍的完成自己的计划,只可惜世事无常,如今千般计算皆成梦幻泡影。暮朝想到自己以后竟然要用废后阿娇的身份实现目标,更觉得前途渺茫,不禁怅然叹息。 然而暮朝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感慨悲伤,因为陈皇后此时的状况很不好。由于陈皇后似受了药物影响,导致产道开得极慢,胎儿在腹中时间过久,因此心跳已经逐渐衰弱。而刚刚穿越的暮朝既不能动用异能,又不能进入空间,可眼看着孩子就要失去性命,暮朝忽然目光一闪,对那惊慌哭泣的宫女言道:“去取把剪刀来,要锋利些的!” 宫女闻言一愣,却听到陈皇后再次厉声催促后连忙取了一把剪刀过来,却迟疑的不敢递给陈皇后,胆颤心惊的问道:“娘娘,您想做什么?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想想腹中的小皇子……” 暮朝无奈的一把夺过剪刀,凝视着尖锐锋利的刃,明澈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武帝刘彻此时正于宣室处理政务,却不知为何屡屡失神。今日的刘彻常常不由自主的想起许多陈年往事,那时候自己和阿娇都还年幼,整日一起于宫中游玩嬉戏。阿娇总是娇软着声音叫自己彻儿,明亮清澈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华。 刘彻微微眯起双眸,不自觉的轻轻抚摸手上的玉佩,喃喃低语道:“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刘彻回忆着,自己与阿娇也曾有过琴瑟和鸣、患难与共的夫妻情深,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阿娇的眼中渐渐失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可名状的悲伤和疯狂?是从自己第一次宠幸卫子夫的时候起,还是从无意间得知自己对她用药不许她孕育皇嗣的时候起? 刘彻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不悦之色,心中再次觉得那个娇憨任性、天真率直的阿娇真的不适合做自己的皇后。更何况,自己绝不允许未来大汉的太子身上流有陈家的血脉。刘彻自小饱受外戚干政之苦,因此早就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自己的太子也如同自己一般受制于外戚,以致无法施展治国抱负。 刘彻狭长的双眸现出一抹厉色,既然是不适合的人,便应该尽早移除。自己还有许多国事等待处理,没这些闲工夫伤春悲秋、风花雪月。刘彻只觉自己允许阿娇退居长门,日常用度皆等同于皇后,这已经是极大的宽容,而自己的恩宠只会留给有用之人。 于是,刘彻将手中的玉佩放在一旁,狠狠的将那抹纤柔倩影抛在脑后,刚想继续专注政务,却听闻宣室外忽然有些噪杂,刘彻不悦的皱起眉,刚想呵斥却见内侍总管春陀疾步而来,颤抖着身子跪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刘彻冷哼一声,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微怒意,“怎么回事?朕不是早就说过朕在忙于政务之时不许人打扰,怎么还有人敢在宣室外吵闹?你看看你,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春陀连连告罪,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的回禀道:“陛下容禀,刚刚守卫长门宫的侍卫来报,说陈娘娘在长门宫难产,为保住腹中胎儿,竟然剖腹取子,如今伤势沉重、命在旦夕……” 刘彻闻言狠狠一震,僵硬的身子霍然站起,手中的竹简滑落于地,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春陀小心的观察着刘彻的神色,惶恐的解释道:“据长门宫的宫人回报,陈娘娘自从迁居长门宫后,便深居简出,除了贴身宫人以外极少见人,是以怀有身孕也无人知晓。直至陈娘娘生下公主,玉堂殿中传出婴儿的啼哭,惊动了长门宫内侍奉的宫人,奴婢们才始知娘娘产子的消息。” 刘彻脸上神色变换,沉声吩咐道:“传朕旨意,命擅长外伤与妇科的张太医和李太医迅速赶往长门宫为陈娘娘医治,令派两名乳母到长门宫侍奉小公主。陈娘娘病情有何变化,即刻向朕回禀,不得有误!” 春陀连连称诺,忙领命办差去了。刘彻却是再也静不下心来,竟然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曾经熟悉至极最后却被自己深深厌恶的身影。 刘彻实在想不通,阿娇并不是多么坚毅的女子,虽然固执倔强但却十分胆小,就连无意间看见厨子举刀杀鸡都会害怕不已,以至于从那以后再不碰一口鸡肉,她究竟如何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心,竟然做出剖腹取子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刘彻记得阿娇小时候便十分怕疼,有一次她跟随自己爬树去抓美丽的小鸟,却一不小心摔下树来,所幸阿娇没有爬出多高,因此并未伤及筋骨,但破皮流血总是无可避免。记得那时阿娇疼得面色苍白,眼泪一直不停的流,那可怜至极的小模样令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心疼不已。刘彻事后还被自己的母亲王夫人狠狠的责骂教导了一顿。 也是从那时候起,年幼的刘彻开始明白,自己与阿娇相处,一定要努力讨好阿娇,尽自己所能哄阿娇开心。因为只有阿娇开心,自己才会被父皇和皇祖母喜欢,才不会像兄长刘荣那样被赶出长安,过着凄惨悲凉的生活。 刘彻不禁黯然,也许从那时候起,自己与阿娇之间的感情便夹杂了太多东西,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如阿娇所愿般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深爱她一人。对于爱得真挚纯粹、炽烈决绝的阿娇,刘彻在短暂的感动之后,便只觉得疲惫与厌烦。 然而想到那双时刻追随自己,眼里只有自己的痴情双眸,刘彻又不禁有些怜惜。刘彻心里十分清楚,此生再不会遇到一位女子像阿娇这样全心全意的深爱自己。在阿娇眼中,自己只是彻儿,是她喜爱的表弟,是她钟情的丈夫,而不是大汉的天子、手握重权的帝王。 刘彻拾起放于书案上的玉佩,这块玉佩虽然比不得宫中顶级的美玉,但却是阿娇亲手所做,于新婚之夜亲手为自己带上的定情信物。刘彻轻轻抚摸手中的玉佩,指腹划过玉佩上繁复华丽的花纹,终于低声一叹,起身向殿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了一小时更新,这素明天的章节,偶勤劳吧! PS:日更真滴好辛苦的说~ 第97章 得意失意俱断肠 当刘彻的御驾行至长门宫时,一切风波已经暂时平息。太医们欣喜的向刘彻回禀,陈娘娘虽然身受重伤,然而似乎心中有所牵挂,因此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那么重的伤竟然被她挺了过来,如今伤口已经缝合敷药,不再流血,想必假以时日定能痊愈。只是陈娘娘伤及腹部,只怕日后再也无法诞育子嗣,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刘彻听闻阿娇已无生命危险,终于松了口气,至于太医关于阿娇无法诞育子嗣的诊断,刘彻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正日后自己也不可能令阿娇怀孕生子,倒也没有多大影响。此次虽然出了些意外,但还好只是一位公主。 刘彻想到此处,不禁回想起窦太主那张嚣张至极的面容,心中暗自嗤笑,一个公主,如何能比陈家期盼已久的皇子?想必窦太主得知后,定要失望透顶了。 刘彻听闻阿娇还在沉睡,便举步走入玉堂殿中。刘彻心中疑惑,以往即便经过长门宫,自己都不愿多看长门宫一眼,然而此次,明知阿娇已经睡熟,自己却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她一面,看看如今失去自己宠爱庇护、受尽委屈冷落的她,变成何种模样。 刘彻刚入殿中,便听闻一阵婴儿的啼哭。刘彻循声望去,见乳母抱着一个包着粉色锦被的女婴。刘彻走到近前,只见那婴儿肤白胜雪、粉妆玉琢十分可爱。那精致的小模样倒是三分随了阿娇,七分随了自己。果然女儿肖父,这女婴竟然比起卫长更像自己。 刘彻看着这个可爱的婴孩,竟然伸臂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孩子抱在怀中,心里忽然涌起奇异之感。这个女儿,并不是自己期望中的孩子,甚至自己曾经为了阻止她的降生做了很多伤害她们母子的事。然而此时望着怀中小女儿清澈如水的眼神,感受着那小小的、柔弱的手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指,刘彻心中竟是一片柔软。 刘彻伸手捏了捏宝宝可爱的小脸蛋,眼中闪过一抹怜惜。罢了,只是一位公主而已,对朝中局势并没有多大影响。如此,便留下她吧。想到这是自己与阿娇的女儿,刘彻忽然有些期待起孩子的成长来,不知她究竟会像自己一般淘气好动,还是像阿娇那般活泼明朗?无论如何,都会是一个可爱的女儿吧。 刘彻见女儿有些困了,便唤来乳母将孩子抱下去,自己却走到阿娇床边,这是在自己下达废后诏书以后第一次见到阿娇。 只见阿娇面色苍白,眉头微蹙,以前微丰的鹅蛋脸型如今已变成了肖尖的瓜子脸,眉宇间竟然带着一抹挥不去的愁绪。刘彻不禁皱紧眉,惊讶的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明艳如朝霞的女子早已消逝不见,只留下一抹苍白憔悴的模糊暗影。刘彻伸手抚了抚阿娇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黛眉,心中竟然略过一抹难言的感觉。 暮朝即便于睡梦中也时刻保持着警醒,因此虽然刚刚疲惫已极、体力不支的昏睡过去,然而当刘彻的手抚上她额头的一刻,暮朝便惊醒了过来。暮朝疑惑的睁开双眼,竟然见到一位身着玄色龙袍,面容俊朗、高贵威严的男子。 暮朝恍然,原来这便是以残酷好战闻名的汉武帝刘彻。 暮朝在查阅史书典籍之时便深知武帝刘彻对待后宫女子的狠心绝情,陈皇后一片痴心付诸流水,因不合时宜被废除后位抑郁而终、卫皇后多年经营皆成空茫,因太子惨死绝望自尽,就连最后所立太子刘弗陵生母钩弋夫人也被刘彻以唯恐后宫干政为由狠心赐死,相比之下,因病年轻早逝的李夫人已经算是结局最好的一个。 在暮朝看来,宫中女子各有各的可怜,因立场不同而相互敌对,即便做了错事,也很难以简单的是非对错论处,若是易地而处,也不见得谁就比谁做得更好些。 真真是好一番花容月貌空付蹉跎流年,空嗟叹锦绣华年消磨于宫廷深院。嬉笑怒骂皆不由心,荣辱兴衰尽系帝王一念间。正可谓得意失意俱断肠,红尘繁华徒心伤。 刘彻见阿娇醒来后默然不语,只是以陌生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纵然刘彻阅人无数,此时竟然也猜不出阿娇的心思来。刘彻心中不悦,立即收拾了自己心中的复杂思绪,冷肃起面容,威严的说道:“阿娇果然一向胆大妄为,怀有皇嗣这样的大事竟然也敢私自瞒着,你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吗?” 暮朝低声一叹,忽然问道:“若是我此次生的是一位小皇子,陛下可会准许他活下来?” 刘彻闻言一愣,心中虽然也没有答案,但却缓缓升起一股怒气,“阿娇这口无遮拦的脾气倒是丝毫没有改变,可是朕如今最不喜的就是你这样心思简单、刁蛮任性的女子。” 刘彻言罢犹不解恨,沉默片刻,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掷于阿娇怀中,冷言道:“从今而后,朕与你之间再无夫妻情分,你既然已经被罢黜后位,便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倘若再胆敢对朕出言不逊,朕必严加惩治,再不会顾念昔日半分情面。” 暮朝呆愣的看着自己苦苦寻觅之物竟然以这样的姿态翩然落入怀中,虽然这玉佩与自己在清朝所见质地花纹有细微的差异,然而上面的繁复图案却如出一辙,可见两块玉佩间必然有着极大的关联。 暮朝心中早已扬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冷冷的质问道:“记得当初我为陛下亲手带上玉佩之时,陛下承诺犹在耳畔。可惜时移世易、世事难料,陛下如今狠心将这块玉佩归还,可是不再承认当初对阿娇的承诺了吗?” 刘彻听闻阿娇提起当日承诺,心中更是懊恼,不由得怒斥道:“你善妒失德,以巫蛊霍乱宫廷,又有何资格继续做朕的皇后?” 暮朝怒极反笑,心中更加为陈皇后悲哀,“巫蛊?陛下当真相信阿娇以巫蛊霍乱宫廷吗?以陛下心中对巫蛊的厌恶和忌惮,若是阿娇当真与巫蛊有半点关联,只怕早就失了性命,又岂能在此处享受位比皇后的礼遇。阿娇的确有错,错就错在以前的阿娇看不清陛下的身份,天真的以为陛下在阿娇面前便只是心爱的丈夫,所以阿娇输的很惨。既然陛下已经下了决心,阿娇也必不再纠缠。” 刘彻惊讶的看着阿娇执起玉佩,一向清澈的精致双眸中竟然闪着一抹疯狂,刘彻心中一紧,刚想出言阻止,却听她说道:“既然是无用之物,又何须留在世上?”言罢狠狠的将玉佩摔在地上,莹润的玉佩在一声闷响后,顿时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刘彻僵硬着身子,不着痕迹的收回自己已经伸出一半却停顿不前的右手,渐渐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刘彻冷笑一声,“的确如此,没想到阿娇糊涂半生,此次倒是清醒了一次。无用之物,的确没有存在于世的必要。阿娇应该庆幸,此次,你生的是一位公主。” 刘彻言罢,再无半分留恋的转身离去。暮朝冷眼凝视着刘彻远去的背影,默然半晌,却是吩咐宫人将地上的碎玉细细收拾好,一片也不可丢掉。 长门宫的宫人们看着陈娘娘小心翼翼的将碎玉收好,心中不禁为她感到难过,皆以为陈娘娘表面上虽然对陛下冷漠以待,心中却还是心系陛下的。 第二日宫中便盛传废后于长门宫中产下一位公主,武帝震怒,前往长门宫狠狠的斥责了废后,之后更是愤然离去。因为武帝厌恶废后陈氏,因此对这位小公主也甚为不喜。于是宫中之人大多对废后费尽心机、剖腹产子却只得了一个无用的公主而嗤笑不已,只有极少数看着陈娘娘长大的老宫人对她的境遇深感同情,却也只能在无人之时于心中叹一声无奈而已。 第98章 红尘热闹白云冷 在刘彻愤然离去的当晚,暮朝梦见了真正的陈皇后阿娇。梦中的阿娇不过双十年华,明艳动人、顾盼神飞,再不见一丝岁月情伤的痕迹。 阿娇对暮朝微笑:“我是来告辞的,临行前特来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暮朝心中一动,开口劝道:“你究竟要去往何处?不如暂且休息一下吧,再忍耐些时日。我会想办法脱身,到时候,你便可以和小公主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天下之大,往往超乎人们所想。若是你不走出去,便会以为这宫墙内的一方天地便是全部的生活。” 阿娇却是摇头,苦笑道:“这里冷冰冰的,有什么好?更何况我原以为即使失去性命也不愿舍弃的东西如今已经烟消云散,既然情已断、梦已醒,再留在此处,又有何意趣?” 暮朝低声一叹,“你忘了么?你还有一个至亲的女儿……” 阿娇清澈的双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我是一个无用的母亲,不仅得不到夫君的宠爱,更加连累得子女九死一生……她若知晓她的母亲这样无用,只怕会恨我怨我吧……” 暮朝心中一紧,柔声劝道:“是你给了她生命,她怎么可能会怨恨你?你现在只是因为过于伤心,才会胡思乱想。相信我,时间会慢慢治愈一切伤痕。终会有一天,你可以心境平和的回想这些曾经令你心痛的往事,却只将它们当成你漫长人生众多经历中的一段过往。” 阿娇沉默片刻,终是摇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这段时间太过漫长、太过痛苦了。” “有时候,我真的好恨他,恨他负心薄幸、背弃誓约,恨他让金屋藏娇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但有时候,我又真的好爱他,甚至暗恨自己为何无法变成他喜爱的皇后,为何没有本事将他想要的一切亲手捧到他的面前。这样相互撕扯的感觉让人太过痛苦了,心痛欲死却仍然思之欲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如此疯狂?” 阿娇哽咽难言,眼泪纷纷滑落,“我宁愿选择将这一切统统忘记,将那个曾经给了我最盛大的甜蜜欢愉和最残忍的痛苦伤害的彻儿,将这个冷漠无情的宫廷,以及充满无奈悲伤的人生,全部忘记。忘记以后,便不会再继续想念,也就不会再痛苦流泪了。” “若有来世,我会好好珍惜自己,再不会将自己的心毫无防备的送到别人面前任人肆意践踏伤害,再也不会在别人很心对待之时不但不躲避反抗,甚至还亲手送上了刺入自己胸口的利刃。” “至于那个可怜的孩子,有你看顾着、疼爱着,她一定会幸福的。等她长大后,不必对她提起我。希望她将来可以嫁给一个平凡却深爱她的男子,被捧在手心中疼爱着,快乐一生。” 阿娇语毕,纤柔的身影渐渐消散,再也无处寻觅。暮朝睁开眼睛,愣然半晌,伸手抚了抚面上未干的泪痕,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暮朝出了半晌神,喃喃低语道:“阿娇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 且不论宫中之人如何议论纷纷,暮朝于长门宫中静静过起了修养身心、养女为乐的自在生活。 暮朝如今身体不好,无法亲自喂养孩子,便令两位乳母轮流替小公主喂奶,并且列出详细的食谱供乳母食补之用,尤其严令乳母禁止食用对婴儿有害的食物。在暮朝的努力下,原本体弱的小公主日渐强壮起来,莹白的小脸比出生之时更加圆润可爱,好像粉嫩嫩的包子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只恨不得咬上一口。 暮朝计算着再过一日,自己便可成功的撑过穿越之初最为难熬的十二天,心中不由得欢喜起来。当晚,暮朝陪着宝宝玩耍了一会儿,将宝宝哄睡后才渐渐睡去。 然而暮朝刚刚睡熟不久,却忽然听闻殿外一阵吵嚷,暮朝一向浅眠,稍有响动便会惊醒。暮朝皱起眉,见此情形便猜测宫中定然有大事发生,于是披衣起身,坐起身子默然等候。 不多时,暮朝果见自己的近身宫女翠缕疾步行来,跪地告罪后惊慌的禀报道:“陛下派了内侍总管前来接娘娘即刻动身前往长乐宫。太皇太后病重,醒来后执意要见娘娘。太医已经诊过脉,却都道太皇太后性命垂危,如今醒来只怕是回光返照。” 熟知历史的暮朝自然记得太皇太后便是在这一年病逝的,因此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暮朝微微皱起眉,在翠缕的服侍下迅速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素雅汉服,未施粉黛、不着金饰,只用一根同色的发带将长发收拢。 由于遭遇连番劫难,这具身子比以前瘦弱很多,在宽大的汉服衬托之下更显得肩若刀削、腰若约束,蹁跹袅娜、楚楚动人。暮朝嘱咐长门宫的宫人们细心照顾好小公主,便乘上肩舆往长乐宫急速行去。 暮朝行到长乐宫,却见王太后、窦太主、平阳公主以及卫夫人等刘彻的姬妾均在殿外守候。暮朝刚想上前见礼,却被春陀小声劝道:“陛下和太皇太后已经等候多时,娘娘理应先行向陛下和太皇太后请安才是。” 暮朝点点头,躬身向王太后及窦太主简单行礼后便走入殿中,春陀并未跟随她进殿,反而仔细的关上殿门,于殿外躬身侍立。 卫子夫看着褪去盛装华服却不减气质高华的陈娘娘,望着她那即便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人的精致面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卫子夫进宫前就曾听闻陈皇后的美貌,但在见到盛气凌人、娇蛮任性的陈皇后时,卫子夫虽然面上一副诚惶诚恐、忐忑难安的模样,但心里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卫子夫入宫前曾为歌女,因久经忧患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她自认十分清楚陛下的脾气,那是一个自负又骄傲的男人,那样的男人绝对不会长时间的容忍陈皇后这样骄纵任性的妻子。 果然,卫子夫依靠温柔小意、似水柔情渐渐入了刘彻的眼,在临幸她后又将她接进宫廷。很快,卫子夫便怀有身孕,为刘彻生下卫长公主,更被刘彻封为夫人。那时候,她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仍为皇后的陈娘娘。 然而今日,当卫子夫望着陈娘娘这张看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心中却是十分惶恐。卫子夫不禁感慨,上天还是过于厚待陈娘娘了,虽然经历了种种磨难,但却将她打磨得更加动人,犹如一颗名贵的珍珠,经历岁月的洗礼沉淀,渐渐显出柔和淡雅却震慑人心的光芒。 卫子夫微微蹙眉,心中暗讨这样的曼妙佳人若是被陛下见到,会不会再次进了眼、入了心,重新夺回陛下的恩宠与喜爱?不不……自己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陈娘娘重获圣宠,那么自己的孩子们要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呢?卫子夫不着痕迹的轻轻抚了抚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美丽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坚毅。 暮朝刚走进殿内几步,便听闻一个慈祥却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可是阿娇来了?快过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暮朝听太皇太后慈声呼唤阿娇,心中一痛,连忙疾步走上前去,在太皇太后床边躬身跪拜,“阿娇向皇祖母请安,阿娇不孝,此时才来看望皇祖母。” 太皇太后听到阿娇的声音,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一抹欢喜,颤抖着向阿娇伸出手去。 暮朝连忙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柔声劝道:“皇祖母莫急,阿娇在此。” 太皇太后伸手仔细摸了摸暮朝的脸颊,低声叹道:“刚刚生下孩子的人,怎么不但没有丰满些,反倒瘦了这么多?你这倔强的傻孩子,不但因为几个婢女姬妾便和彻儿置气,更将怀有身孕这样的大事私自隐瞒,险些酿出大祸来,差点害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暮朝有些疑惑太皇太后为何会在刘彻面前对她说这些话,想当初刘彻执意废后之时,太皇太后也没有反对,可是如今听这话里的意思,却好似仍将他们看成吵架的小夫妻般说和劝导。 暮朝沉默片刻,小声说道:“以前阿娇年轻不懂事,做了很多任性妄为之事,让皇祖母牵挂担忧了。如今阿娇已为人母,也渐渐明白了皇祖母和母亲为阿娇所做的一切。以后,阿娇会好好将小公主抚养长大,会尽力做一位好母亲。” 太皇太后动容的点点头,叹息道:“阿娇终于长大了……比以前懂事,却更让人心疼了!” 太皇太后叹息片刻,又向刘彻伸出手去,刘彻连忙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却被太皇太后将自己的左手覆在阿娇的右手上,刘彻心中不悦,本想找些借口将手放开,却被掌中的触感惊得一愣,阿娇的手怎么忽然变得这般消瘦了,明明上次握住这双手的时候还是那样丰润细腻的感觉……看来,自己的确很久不曾牵过这双熟悉的手了。 第99章 千金求赋意何为 刘彻原以为太皇太后定要劝自己善待阿娇和小公主,或者直接令自己恢复阿娇的后位,心中正思讨着如何拒绝,却听太皇太后缓缓说道:“阿娇自小被长辈们骄纵惯了,这样天真率直的性子的确不是一国之后的好人选。只是皇祖母看着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也觉得或许能成就汉宫中的一段佳话,却不曾想,反倒害苦了你们。如今皇祖母也想明白了,阿娇已经很好,根本不需要皇后之位来锦上添花。如今既然已经做了决断,也是一件好事。也许,阿娇不在那个位置,反而可以活的更加快乐自在些。” “彻儿,皇祖母希望你明白,阿娇不仅曾是你的结发妻子,更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宫中多险恶,这个道理你比阿娇更懂。阿娇退居长门宫后,你更要好好安排一番,不要让她和小公主受委屈。” “阿娇既为废后,百年之后是不能和你共入皇陵的。既然如此,也不要让她去妃园了,还是让她来陪伴皇祖母吧。让阿娇回到疼爱她的长辈们身边,她也不至于孤苦寂寞。” 刘彻听闻太皇太后所言,却是微皱起眉,忽略掉心中涌起的复杂感觉,不置可否的答道:“皇祖母放心,孙儿都有安排。” 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如此甚好,皇祖母也便放心了。” 太皇太后说了这番话,渐渐失了体力,气息减弱,逐渐无以为继。刘彻看太皇太后这般模样,便想起身去叫太医进殿为她诊治,太皇太后却摇头阻止道:“也不必叫太医了,皇祖母心里有数。” 太皇太后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道:“彻儿,皇祖母希望你能明白,以你的权势地位,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皇祖母也相信以你的能力手段,定然能够成为大汉的一代明君。作为大汉的太皇太后,老身可以放心的将这大汉的江山社稷交托给你。但是作为你的祖母,又难免对你放心不下。祖母希望你不仅要成为一位英明睿智的帝王,而且还要做一位好夫君、好父亲……这的确很难,即便是皇祖母和你的父皇也都没有做到。但若是有一天你做到了,那么你便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刘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以为意。刘彻一向认为自古君王皆为孤家寡人,这原本便是帝王的宿命。更何况刘彻在乎的只是大汉的江山社稷,为了完成心中的治国抱负,刘彻可以把任何挡路之人毫不留情的屠戳殆尽。至于其他的人或事,只怕还不配他多费心神思量。 太皇太后又继续说道:“阿娇,皇祖母知道你心中怨恨彻儿,但是,不要怨恨太久。恨一个人不但不会使你获得解脱,反而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暮朝沉默片刻,柔声安慰道:“皇祖母放心,阿娇以前的确对彻儿心存怨怼,但如今事过境迁,阿娇已经不怨了。” 刘彻心念一动,仔细打量了阿娇一番,却没有从那柔和的笑容与清澈的眼眸中看出一丝伪装及委屈。如果说以前的阿娇如同艳红的牡丹,华贵艳丽、鲜明热烈,如今的阿娇却好似临水而居的水仙,摇曳生姿、静谧安然。 太皇太后默然半晌,终是叹息道:“如此,也好……” 当晚,太皇太后便闭目而逝、含笑而终。随着太皇太后的薨逝,窦太主和陈娘娘顿失所依,在宫中的地位更加尴尬。 刘彻虽然仍令陈娘娘居于长门宫,但却亲自为小公主赐名为蓁,封号安和。暮朝听闻刘彻为小公主取的名字,想到《诗经周南桃夭》里的诗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又思及阿娇临终前的愿望,不禁怃然。刘彻取的这个名字倒是暗合了阿娇的心愿,若是小公主能够人如其名,觅得良人幸福一生,想必阿娇若能知晓也定会觉得安慰。 此后,刘彻似乎将陈娘娘及小公主忘记了一般,再未踏入长门宫半步。暮朝则丝毫不以为意,每日带着女儿玩得不亦乐乎。 对这个女儿,暮朝有着说不出的疼爱。虽然她并非暮朝的血脉,但却是她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暮朝虽然已经养育了两个儿子,但却还是第一次抚养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暮朝渐渐把未能陪伴陌陌和小七长大的遗憾全部转化成了对刘蓁的疼爱,并且利用难得的机会带着蓁儿一同返回了空间。在详细的检查后,暮朝发现蓁儿虽然出生时有些体弱,但却身体康健,只要日后抚养得宜,定然能够平安长大。 由于关于天花最早的记载始于东汉建武年间,但是暮朝仍然无法肯定在西汉是否曾经流行过天花恶疾。为了防患于未然,暮朝为蓁儿注射了牛痘疫苗,并且选择性的为她注射了几种预防主要恶性疾病的疫苗。 因为暮朝的治愈异能尚未恢复,又担心蓁儿受到伤害,便为她佩戴了一个与普通银质手镯一般无二的手环。这个手环可以在蓁儿发生危险或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发出警示,以便暮朝可以及时发现,为蓁儿解除危难。 于是长门宫的宫人们渐渐发现陈娘娘似乎比以前改变了很多,不再因为失宠于陛下而憔悴悲哀、黯然神伤,反而每日里带着温暖的笑容陪伴养育小公主。 陈娘娘似乎想要竭力弥补无法亲自喂养小公主的遗憾,不但亲手为小公主缝制穿着舒适的衣物,制作憨态可掬的动物玩偶,更是为小公主洗手作羹汤,按照月份逐渐为小公主增添营养丰富的各种膳食。望着陈娘娘抱着小公主喜悦而满足的神情,宫人们不禁感叹陈娘娘比起以前还要美上几分,而且更是一位难得的好母亲。 刘彻虽然未曾踏足长门宫,但他对于长门宫内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原本刘彻打算将阿娇禁于长门宫内便不再理会,但却没有想到阿娇可以为了生下孩子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来。刘彻想起太医们的诊断,由于阿娇身上被人下了保胎的药物,因此在生产之时险些一尸两命。若非阿娇拼死一搏,只怕孩子早已殒命,就连阿娇能否活下来都未可知。 刘彻不禁想起当年早已被冷落多时的阿娇突然被卷入巫蛊案中,所有证据皆直指阿娇。那时候刘彻心中明知阿娇无辜,但却依然顺着面上的证据定了阿娇的罪,夺了她皇后之位,将她幽禁于长门宫。 刘彻对从小一起相伴长大的阿娇了解至深,那是一个率直得连心计都懒得使用的女子,她或许不够贤德、或许善妒任性,但却近乎痴狂的深爱着自己。因此,阿娇对于自己深恶痛绝之事一向避之唯恐不及,又岂会以巫蛊霍乱宫廷?而刘彻以巫蛊为由废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那时候的确需要一个废后的借口。 刘彻向来喜欢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但是此次阿娇险些被害一尸两命,刘彻忽然发现这个隐藏于宫中的聪明人似乎手伸得太长了些。刘彻自己不容许阿娇生下子嗣是一回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刘彻允许他人以如此险恶的手段欲治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于死地。 于是,刘彻令张汤秘查此事,又将长门宫内有嫌疑的宫人调换了一遍,却不曾想在查到了一个畏罪自尽的宫女后,此案便断了线索。刘彻不禁冷笑,表面上不再继续追究,实则反倒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想到长门宫传来的消息,得知阿娇每日养女为乐,过的自在而满足,刘彻心中不禁疑惑,究竟是阿娇历经磨难,于生死徘徊间有所顿悟,因此不再执着于过去迷情;还是她也学会了争宠的手段,欲擒故纵而另有所图?但无论如何,这样的阿娇的确勾起了自己的兴趣。刘彻眸光一闪,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知从何时起,未央宫内开始流传一首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的《长门赋》。一时间,宫人们皆悄悄传唱,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暮朝听闻这首千古流传的《长门赋》时,正在拿着新做的玩偶逗弄着蓁儿帮她练习爬行,母女二人玩得正是开心的时候,欢乐的笑声即使在玉堂殿外都能听到。 暮朝不由得感慨,果然文人墨客总是喜欢借景抒怀、借事喻人,又想到历史上借用金屋恨、长门怨来暗喻怀才不遇、人生失意的诗作不可胜数,而真正为阿娇心痛悲伤之人只怕寥寥无几。 再想到如今长门宫里的情形,怎么看都与这首长门赋极不协调。暮朝不由得低声叹息,这究竟是谁不惜重金请来司马相如写下《长门赋》给自己添乱啊!会是阿娇的母亲窦太主吗?但她不是前些时日刚在刘彻的恩准下来到长门宫看望过自己和蓁儿吗?那样聪慧的女子,如何会做这种漏洞百出的事情,怎会希望凭借这首与事实极不相符的《长门赋》便可打动狠心绝情的刘彻,让自己重获圣宠? 暮朝目光微闪,或许,这个主使之人的目的并不是帮助自己。不过,若能借此机会引起刘彻对自己的关注,倒也算帮了自己的大忙…… 刘彻倒是心境平和的仔细阅读了这篇《长门赋》,随后只是语气淡然的说了一句:“司马相如的文采还是不错的。”却并没有因此感动而重新宠爱陈娘娘。 当宫中之人皆以为陈娘娘被陛下彻底厌恶,只能在形同冷宫的长门宫内幽居一生的时候,刘彻却是反复思量着长门赋及此时长门宫内的情形,狭长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冷芒,这样的阿娇,不对劲…… 第100章 桂华满兮明月辉 暮朝看着蓁儿可爱的面容,总是不由自主的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寻找阿娇的影子。暮朝想到阿娇临行前在脑海中翻滚的种种甜蜜而又忧伤的过往,在详细的了解了她与刘彻之间的恩怨情仇以后,便更加心疼她付出的真心及悲惨的境遇。 暮朝发现自己竟然被阿娇的记忆影响,险些失了平常应对进退的分寸之时,不由得无奈苦笑,心中暗讨记忆果然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的东西。 这件事让原本便心中有事的暮朝更多了些许烦忧,时常焦虑不安、夜不成眠,却在与蓁儿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找回了心境的宁静安和。这段幽居避世养女为乐的经历对暮朝而言极其难得,让常年奔波在外、萍踪浪影的暮朝度过了一段极为向往而又求之不得的宁静生活。 由于蓁儿对暮朝亲手做的膳食格外捧场,每次品尝美食后,都会吧嗒着小嘴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天真又可爱的反应让暮朝重新找回了为自己关心之人洗手作羹汤的乐趣。于是每天夜晚,暮朝将蓁儿哄睡后,都会仔细研究琢磨一番,细心的设计好明日的食谱,并且提前料理好食材,以备第二天使用。 暮朝因见长门宫内竟然有一树桂花开得极好,花团锦簇、繁茂峥嵘,浅金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于风中摇曳、姿态蹁跹。暮朝心生羡慕,忽然便想若是来世能够成为一棵固守一方的月桂树,静静的绽放、隐秘的成长,也是一种宁馨的幸福。 一天傍晚,暮朝望着满树清香四溢、香气袭人的桂花,忽然便生起了制作桂花莲藕的兴趣。 暮朝亲自摘了些桂花,将莲藕洗净刮皮,再将糯米挑去杂质,塞入莲藕孔内,置于蒸笼蒸透以后,将莲藕取出分切成厚片,摆入大碗中,加入事先备好的砂糖与桂花,再以小火蒸一个时辰,等到砂糖融化,裹着桂花的香气渗入软糯的藕片,再将藕片倒扣入盘,只待凉透后便可得享美味。 暮朝望着盘中精巧别致、香浓甜糯的桂花莲藕,想象着蓁儿黑亮纯净的双眼透露出欣喜的光芒,挥舞着肉肉的小手迫不及待的扑向美食的情形,不禁莞尔。若不是这担心这个心急的小家伙被烫到舌头,还真想现在就拿给她尝尝呢! 暮朝忽然好似觉察到了什么,疑惑的向门口望去,却惊讶的见到刘彻倚在门旁,似笑非笑双眼闪着些许兴趣,微微上挑的唇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纹,“朕今日才知晓,阿娇竟然还有如此手艺。”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容,“彻儿来啦,果真是好久不见了。若是彻儿早来些时日,多尝尝我做的‘美味’,应该便不会说的这般轻松了。” 刘彻淡然一笑,“朕虽未亲至长门宫,但却对你差点火烧膳房的惊人之举有所耳闻。虽然开始之时波折不断,但朕也未曾料想阿娇能有今日所成。以阿娇今日的手艺,只怕宫中的御厨都要望尘莫及了。” 暮朝却是笑道:“彻儿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如何对我有这样的信心。彻儿今日有口福,我刚刚做了时令甜品桂花莲藕,等过会儿放凉些就可以品尝了。我并没有放太多糖,应该不会过于甜腻,想来蓁儿也定然会喜欢这道甜品的。” 刘彻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朕还以为你会与朕渐渐疏离,却不曾想你如今还肯心平气和的邀朕同尝美味。” 暮朝脸上笑容不改,缓缓说道:“彻儿是嫌我莽撞无礼,未能向你行礼问安,按照规矩称呼你为陛下么?” 刘彻摇头叹道:“你除了生气的时候,何时唤过朕陛下?别人若是如此行事,自然可谓胆大妄为、无礼至极,但若是阿娇正经八百的向朕跪行大礼,朕反倒要以为阿娇是别人假扮的了。” 暮朝轻声一叹,低声说道:“皇祖母所言有理,除却夫妻情分,我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弟。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换一个身份看待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反而会更快乐些,也更容易自处。” 刘彻目光微闪,淡然一笑,“朕看你做的这道桂花莲藕很是不错,难得院中桂花又开得正好,不如陪朕去桂树下坐坐,品茗弈棋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暮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彻儿最近是太过清闲了吗?否则怎会提议与我弈棋。记得以前彻儿可是对此事头痛非常,避之唯恐不及的。何况蓁儿又不喜下棋,我的棋艺可是没有半点长进的。若是彻儿一会儿又是头痛、又是心烦,那时再后悔叫苦,可就为时已晚了。” 刘彻微微一笑,“阿娇多虑了,朕不但不会叫苦,或许还会有很大收获。” 暮朝见刘彻坚持,也便不再拒绝。于是吩咐宫人们前去准备一番,自己则陪伴着刘彻缓缓向院中行去。 当两人来到桂树下时,宫人们已经摆好了棋盘茶点。暮朝低头望去,不禁笑道:“看来彻儿今日兴致颇高,倒是将这副舅舅送给你的玲珑棋都动用了,只可惜我一向不善手谈,只怕会让彻儿扫兴了。” 刘彻凝视着对面女子宁静淡然的微笑,看着点点落花随风漂落,短暂的停驻于她的发间身畔,又渐渐随风飘远,那张清减后更显清丽出尘的面容在轻灵静谧的月光下比以往多了些许朦胧与神秘,纵然刘彻后宫美女如云,此时也被眼前之人所吸引,深邃的双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惊叹与赞赏。 暮朝发现,刘彻似乎有意试探自己,故意将棋下得时好时坏,并且有意将以往与阿娇对弈时使用的招数重新再用一次,借此观察自己会如何应对。 暮朝心念电转,根据阿娇以往的记忆做出最像阿娇的行为,一局棋下完,暮朝已有淡淡的倦意,这简直比以往与棋痴允禄弈棋还要累上百倍。 刘彻看着眼前面露倦意的女子,心中闪过一抹疑惑。看这下棋的心思手法,的确是阿娇没错,但以往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事,阿娇总会兴致高昂的陪伴自己做完,又几时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种疲倦与无奈的神色?何况阿娇的棋虽然不好,但却很是好学,尤其经常缠着自己指点她的棋艺,并且常常以清澈的眼眸深情的凝望着自己,眼中有着毋庸置疑的痴迷与爱慕。 刘彻想到此处,微皱起眉,冷冷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忽然说道:“既然阿娇有些累了,不若我们这便回去休息吧。” 暮朝闻言一愣,“回去?回哪里去?彻儿是要回未央宫了吗?” 刘彻淡淡一笑,“自然是回玉堂殿去,朕与阿娇许久未见,难道阿娇对朕便没有一丝想念吗?” 暮朝神色微变,却是笑着说道:“时辰尚早,我还不累。桂花莲藕已经凉透,此时吃起来口感正好。彻儿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刘彻却是一把将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女子打横抱起,大步向殿内行去,“如此良辰美景,只用来品尝美食太过浪费了。更何况月桂又称花中月老,阿娇既然以桂花莲藕向朕表情,朕又岂能辜负阿娇的一番心意?” 暮朝只觉一口气梗在喉咙噎得自己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心中不由得暗骂刘彻阴险狡诈。自己哪里是想要对他表情达意,那些甜品是自己做给蓁儿吃的好吧!只可惜自己因两次动用药物损伤了身子,至今未能复原,不仅无法动用异能,体能也与普通人无异。更何况此时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不足,远不如使用自己的身体那般灵活自如,于是心中也警觉起来,集中心神与刘彻周旋。 暮朝看着刘彻将自己放到床上,幽暗深邃的双眸凝视着自己的面容,修长灵活的手指熟练的在自己身上游走,点燃起点点火花。暮朝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撕扯成了两半,一方面想要狠狠的将刘彻推开,另一面又想紧紧的拥抱住他。 暮朝知道这是阿娇留给自己的记忆在影响着自己,而更让暮朝紧张的是,她竟然有些无法控制身体在面对刘彻的疼爱之时所产生的本能的反应和悸动。暮朝望着刘彻那双清冷淡漠不含一丝□的眼眸,心里狠狠一痛,忽然便为阿娇感到悲哀,更于心中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 于是,当刘彻欲解开她的衣物时,暮朝忽然按住了刘彻的手,冷笑道:“陛下这般费心试探,可是要寻找阿娇身上的印记?陛下直说便是,又何必费这许多功夫?” 暮朝说罢,将刘彻的手推开,解开微微凌乱的衣服,露出胸前白皙细嫩的肌肤,冷冷的说道:“如此,陛下可是满意了?” 刘彻凝视着面前莹白如玉、细若凝脂的肌肤上那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眼中显出复杂的神色。 暮朝整理好衣服,淡然的说道:“既然陛下已经完成心愿,又何须在此处耽搁时间。想必陛下还有很多政务要忙,又何必在这冷宫之中与不值得的无用之人多费心神?” 刘彻被暮朝言语中暗含的讽刺激得双目赤红,狠狠的瞪视半晌,忽然俯□子吻上了她紧抿的双唇。暮朝心中又惊又怒,张口欲言却更被刘彻趁机而入凶狠的纠缠着自己的唇舌,用力允吻、辗转噬咬,不多时暮朝便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暮朝心中大怒,拼尽全力挣扎反抗却被刘彻用力压制而无法挣脱。 刘彻见身下女子被自己控制在怀中反抗不得,却依然倔强的瞪视着自己,忽然低下头在她耳畔阴鸷的低语道:“朕一向讨厌被别人掌控,是去是留,自然全凭朕的心意,也由不得你来做主!” 第101章 扶桑晓兮白日飞 暮朝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头脑发昏,目光冰冷的瞪视着在自己身上肆虐的男人,恨恨的说道:“你若再不住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 刘彻闻言一愣,难以置信的瞪视着身处弱势竟还胆敢威胁自己的女子,想到她居然如此高傲不屑的拒绝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更将原本试探的心思转为宣泄与征服。 刘彻用右手擒住暮朝的双手压于头顶,左手缓缓解开她的衣带,深邃阴鸷的双眸凝视着暮朝愤怒的双眼,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以极慢的速度解去了暮朝的衣物,在她的怒视下缓缓的俯□,“朕也想见识一下,你究竟有何本事可以让朕后悔莫及。” 春陀与翠缕在玉堂殿外守着,两人听着殿内不同寻常的响动皆有些惊疑不定。翠缕担忧的望着紧闭的殿门,疑虑的说道:“陛下好像很生气的模样,陈娘娘不会有事吧?” 春陀对于刘彻竟然留宿于长门宫中也觉得十分震惊,但他毕竟常年跟在刘彻身旁,也长了些见识,此时倒是镇定的说道:“陛下和陈娘娘之间究竟如何皆不是我们奴婢该管的事情。你只管尽心服侍好陈娘娘便是,其余的事情,不可多问,也不要多想。” 翠缕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两人各怀心思的守在殿外,却不曾想直到天际微明,才听到刘彻的传唤,春陀忙带着宫人们进殿服侍刘彻沐浴更衣,却见床榻旁散落着凌乱的袍服,天青色床幔层层垂下,遮挡了众人探视的目光。殿内的气氛暧昧却诡异,而刘彻则紧抿双唇、神色阴郁。宫人们见此情形便知陛下心情不佳,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生怕有何处做的不好惹得陛下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刘彻匆匆沐浴更衣后便起驾回了未央宫。翠缕见陛下离开后,连忙奔进殿内查探陈娘娘的情况。 翠缕担忧的小声问道:“娘娘,您醒着么?可需要奴婢服侍您沐浴?” 翠缕等了许久,也不见帘内之人有任何响动。就在翠缕以为陈娘娘尚未苏醒、正欲拉开床幔查探陈娘娘的情况时,却听闻一个虚弱的声音小声说道:“准备些清水,帮我收拾一下。” 翠缕连忙应诺着拉开床幔,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得一愣。只见陈娘娘形容极其狼狈,脸色苍白如纸,红肿的唇角渗着血丝,原本清澈明净的双眸此时却带着难掩的阴郁与迷茫,双腕红痕未消,白皙的手上竟然还有着数个渗着鲜血的指甲印记。 翠缕险些哭出声来,眼泪纷纷滑落,颤抖着声音哽咽道:“娘娘,这究竟是怎么了?陛下,陛下怎么这般狠心,竟然如此对待娘娘……” 暮朝苦笑一声,“我没事,你不要哭。扶我起来收拾一下,再取些伤药来。” 翠缕小心翼翼的扶起暮朝,却又被她身上的青紫伤痕惹出了眼泪。由于暮朝不愿他人知晓自己身上的伤痕,便只着翠缕一人帮助自己沐浴敷药。暮朝敷了药,刚换了干净的寝衣正欲上床休息,却听问宫人前来禀报,说是陛下派了一位内侍前来送药给陈娘娘。 暮朝在翠缕的服侍下穿上外袍,语气淡然的令那位内侍将药端进殿来。暮朝认得这名内侍,也是常在刘彻身旁服侍之人,想来也是刘彻的心腹。暮朝瞥了一眼那浓黑的汤药,闻着那熟悉的苦涩味道,不禁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神色平淡的问道:“这是什么药?” 内侍躬身答道:“回陈娘娘,此乃避子汤。” 暮朝轻声一笑,“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如此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也不用我额外再求一副汤药了。”暮朝语毕,竟然若无其事的取过药碗,仰头干脆利落的将药一饮而尽,竟然涓滴未剩。 内侍一愣,随即收起药碗,恭敬的向暮朝行礼后便回未央宫向刘彻复命去了。翠缕担心的望着暮朝,心疼的问道:“娘娘,您还好吧?可是需要奴婢去取催吐的药来?” 暮朝惊讶的望着翠缕,随即想到以往阿娇也曾在被迫喝下避子汤后不惜折损伤害自己身体,用催吐药将避子汤呕出,只希望能够有一线希望可以为刘彻诞育子嗣。 暮朝眼圈一红,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翠缕的额头,“傻丫头,我现在身份尴尬,被禁冷宫,倘若生下孩子,也是跟我一起受苦。何况若是再添一位小公主还好,可若是生下小皇子,必会惹来陛下的猜忌。不是陛下期盼而生下的皇子,命运将会何等悲惨。如此,还不如开始就不要给他出生的机会。” 翠缕眼睛再次湿润,却连忙用手擦了擦眼睛,强笑着对暮朝说道:“娘娘放宽心,毕竟陛下念着旧日情分,仍按皇后的份利关照娘娘和小公主。便是看在小公主的份上,娘娘也该振作起来才是。” 暮朝拍了拍翠缕的手,笑着说道:“好丫头,你也不要胡乱操心,我还有事放心不下呢,怎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再过一会儿蓁儿便会醒来了,我先休息一会儿,上午还要带蓁儿去捉蝴蝶呢!” 翠缕呆愣半晌,无奈的劝道:“娘娘还是好好休息一天吧,等娘娘养好了身子,想陪小公主多久陪不得?偏要这会儿和自己过不去。” 暮朝愣了愣,喃喃低语道:“可不是嘛,还真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刘彻负手而立,心中因自己昨日的失常而有些懊恼。刘彻自小便心高气傲,如今更是手握天下重权的大汉天子,刘彻自认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想要的女子,因此从来便不屑于对女子用强。更何况从青梅竹马的阿娇到如今宫中的各位夫人、美人,无不翘首企盼他的宠幸,心甘情愿的围绕在他身畔,刘彻心中得意之余,有时候也难免觉得心烦。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子毫不留情的拒绝,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当年痴迷的依恋爱慕自己的阿娇,这让刘彻心中颇不是滋味。 刘彻不禁想起昨夜长门宫内的爱欲纠缠,想到那个固执倔强的女子先是僵硬着身子抗拒着自己,但最后却在自己的怀抱中迷乱了心神,那一刻的阿娇美得惊人。那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与刘彻记忆中一般无二,但他却总是没有缘由的觉得如今的阿娇有些陌生。 刘彻正在沉思间,忽闻春陀低声回禀,前往长门宫送药的内侍已经返回未央宫,正于宣室外等候陛下传唤。在刘彻眼神的示意下,春陀连忙传那位内侍入殿觐见。 刘彻看着内侍带回的空碗,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陈娘娘喝药时,可有觉得委屈?” 内侍一愣,摇头道:“陈娘娘听说此乃陛下所赐的避子汤,便干脆利落的将汤药喝下,倒是看不出委屈来。” 刘彻皱起眉,默然片刻,又问道:“她不曾哭闹,也没有动怒?” 内侍小心的答道:“陈娘娘没有哭闹,反而神色极为平淡,并且说陛下想得周到,如此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也不用她额外再求一副汤药了。” 刘彻眉头皱得更紧,面色阴沉的问道:“她当真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内侍被刘彻身上散发的冷气惊吓得一抖,战战兢兢的回禀道:“陈娘娘……的确不曾流泪……或许陈娘娘之后伤心落泪也未可知。” 刘彻不耐烦的挥退了内侍,对春陀吩咐道:“告诉长门宫内的暗卫,朕要知道陈娘娘今早起身后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朕要一五一十全部知道!” 这天夜里,暮朝又梦到了阿娇。梦里的阿娇不过豆蔻年华,有着天真娇憨的笑颜与清澈纯净的眼神。暮朝看着阿娇语笑嫣然的模样,愣愣的问道:“你这是原谅他了吗?从此不再恨他、也不在爱他了吗?” 阿娇疑惑的看着暮朝,不解的反问道:“这位漂亮姐姐,你说的是谁呀?是我认识的人吗?” 暮朝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当真不记得彻儿了?” 阿娇笑着反驳道:“彻儿是我的表弟呀,我对他只有姐弟之情,又岂会痴迷于他?更遑论爱恨情仇? 暮朝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阿娇如今过的快乐吗?” 阿娇娇笑着说道:“我自幼不仅出身高贵,更深受长辈的疼爱呵护,什么时候不快乐过?” 暮朝默然半晌,笑着说道:“快乐就好。很多人庸庸碌碌,奔波一生,苦苦追寻所谓的志向抱负却渐渐早已失了初心。阿娇能够寻回初心,也是一种幸福。” 阿娇疑惑的望着暮朝,喃喃说道:“你的话好深奥,我听不懂。” 暮朝却是叹道:“不懂也好。有些事,懂得越多便越多烦恼。阿娇现在这样就很好。” 暮朝醒来之时,唇边仍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想起了什么,暮朝披衣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一尺见方带着锁的紫檀木箱子。暮朝凭借阿娇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钥匙。暮朝迫不及待的将箱子打开,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一下子便愣住了,箱子里竟然放着厚厚一摞帛画。 暮朝急切的翻阅着从箱子里取出的帛画,一张张,一幅幅,竟然都是一个同一个男子。暮朝翻阅着,双手渐渐颤抖。终于失神的跌坐在地上,清澈的双眼渐渐湿润,“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他……” 第102章 烽烟滚滚战事起 由于刘彻心情不悦,宣室内气氛格外凝重。刘彻昨日接到前方战报,匈奴又一次兴兵南下,前锋直指上谷。想到匈奴带给大汉的种种屈辱,想起被迫和亲匈奴的南宫公主,刘彻幽暗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刘彻一向认为应对匈奴,计拙是和亲。除了能够饮鸩止渴般暂时缓解匈奴与大汉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外,只能将匈奴的胃口越养越大。长此以往,匈奴只会认定大汉软弱可欺,更会变本加厉的索要物资、时常挥兵南下进犯大汉边界。如此下去,就好比养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满足胃口的凶猛野兽,而大汉也必将深受其害、永无安宁之日。这让胸怀大志、雷厉风行的刘彻如何能够忍受? 想到那些胆小怕事、主张以和亲安抚匈奴的大臣们,刘彻恨的压根儿痒痒,真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废物。刘彻一向不喜受人框束,如今太皇太后过世,刘彻更是乾纲独断。他果断地任命卫青为车骑将军,兵分派四路迎击匈奴。车骑将军卫青直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从代郡出兵,轻车将军公孙贺从云中出兵,骁骑将军李广从雁门出兵,四路将领各率一万骑兵分击匈奴。 刘彻看似对四位将军均抱有重望,然而刘彻心中实则只寄期望于卫青可以直捣龙城,给匈奴意想不到的沉重一击。刘彻垂下眼眸凝神思索,便是另外三路兵马折损殆尽都无所谓,只要卫青可以凯旋而归,便达到了此战的目的。 刘彻虽然打定了主意,但仍按照惯例于大事前传精通周易的侍郎东方朔前来为自己占卜一挂。东方朔卜卦后面露喜色,恭贺道:“陛下大喜!此战不但可如陛下所愿获得胜利,更有一位对陛下而言至关重要的贵人已经出现于陛□旁。若陛下能得此人相助,便可如虎添翼、心想事成。” 刘彻皱眉沉思,思索半晌也未发现近来自己身旁多了哪位有才华的肱骨之臣,不禁疑惑道:“你可能推算出这位贵人究竟身在何处,年龄几何?倘若真是才华出众的国之栋梁,朕定然要善待此人、多加重用的。” 东方朔恭敬的回禀道:“此人并非男子,因此不在朝堂,而是身居宫廷。” 刘彻沉吟道:“不在朝堂,却身在宫廷……难道是后宫的女子?” 东方朔却道:“身虽在,心已往。陛下若想掌控这名奇女子,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刘彻默然不语,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涌起杀意,阴狠的说道:“身为后宫女子而身怀大才,本就是不赦之大罪。江山社稷、天下大事自有朕与各位臣工费心,何须一介女子横加干涉?吕氏之祸、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东方朔连忙劝阻道:“陛下息怒,此女子,杀不得……” 刘彻淡淡的瞥了一眼东方朔,平静的问道:“朕却不知,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是朕杀不得的。莫非……她身居高位?你可推算得出她到底是谁?” 东方朔额头已渗出冷汗,小心的答道:“臣尚不知晓这位女子的身份,只能推断出此女子虽然此刻身份尴尬,但却与陛下颇有渊源。因偶获奇遇,如今对未来之事了若指掌……而且,陛下与这位女子所生的皇子,必定聪慧非凡、有真龙命格。” 刘彻闻言一愣,一位出色的皇子?这的确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只是,这位皇子的生母,会是这样的女子吗?刘彻仔细想了想如今后宫怀有身孕的卫夫人,想到她一向谨小慎微,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并无大才,只觉得她不会是东方朔口中的那位神奇的女子。 东方朔却又言道,“据卦象所示,此女子此刻已经怀有身孕……” 刘彻皱眉沉思,想到自己近来宠幸过的女子,心中忽然想起一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想到她近来的种种转变,刘彻神情渐渐冷肃。阿娇,会是那个东方朔口中因得奇遇,身怀神奇能力,对未来之事了若指掌的女子吗? 暮朝陪着蓁儿玩乐了大半日,蓁儿许是累了,午睡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暮朝细心的为她盖好锦被,又坐在床边凝视着蓁儿恬静的睡颜,心中不禁慨叹血缘当真是无比玄妙,蓁儿的脸上竟然同时有着刘彻与阿娇的影子。暮朝出了半晌神,眼中神情复杂难辨。 暮朝起身取来缣帛,执起笔,按照阿娇的笔法,动手画起一幅画来。刚画了两笔,便停了下来,眉头紧锁,似乎对眼前的画作极不满意。暮朝心烦的站起身,凝神细细回想阿娇那些帛画中那位时刻眼含深情、温柔浅笑的男子。良久,低声一叹,重新执起笔来。 此次暮朝画得极快,寥寥数笔,已将那晚月明星稀、月桂落花的美妙意境勾勒出来,画中一男一女对坐弈棋,男子眉目俊朗、唇边带着柔和的浅笑,女子清丽淡雅,眼中含着浓浓的情谊。 暮朝望着刚刚完成的帛画,喃喃低语道:“你便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吗?只是可惜,他让你太过失望了吧,即便是想要自欺欺人也终不可得……” 暮朝面露悲戚之色,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刘彻付出代价。他既然将阿娇伤得如此之深,便绝不可以若无其事的全身而退。暮朝唇角微扬,清澈的眼眸中却是闪过少有的冷意。 暮朝正想继续作画,却见翠缕面色惊慌的走进殿中,颤抖着声音回禀道:“娘娘,陛下派来太医为娘娘诊脉。奴婢见那位太医正是擅长确诊喜脉的孙太医,是不是陛下对娘娘有所误解,疑心娘娘没有喝下汤药?娘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暮朝眉头微蹙,却依然淡笑着对翠缕说道:“你这丫头又胡乱疑心,不过是诊个脉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去请孙太医进殿来吧。” 孙太医进殿后,先是恭敬的向陈娘娘行礼,心中却是无比担忧。陛下明知时日尚浅,即便陈娘娘此时怀有身孕,也很难诊断出喜脉来。却不知为何陛下仍然坚持让自己前来长门宫为陈娘娘诊视。难道此事涉及什么不可告人的宫廷秘闻,莫非陛下怀疑陈娘娘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特派自己前来诊脉验证? 孙太医越想越是害怕,明明是凉爽的天气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孙太医忐忑惶恐的走上前来,将颤抖的手着搭上了覆盖着锦帕的纤细皓腕,屏息凝神的诊起脉来。 暮朝看孙太医这幅模样,便知此事一定不像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简单。距离上次与刘彻相聚不过短短数日,以此时的医术水平即便是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也根本无法确诊自己是否怀有身孕。 暮朝皱眉思索,刘彻究竟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怀有身孕?莫非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虽然大汉与匈奴的大战在即,但刘彻在军事方面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与果断,以他的睿智与能力,必然能够漂亮的打赢这一仗。 更何况刘彻一向重视国事,对此战必定极为在意。此时关于战前的部署及战争的准备应该已经占据了刘彻的全部心神,他又岂会有心思关心其他事情呢?可若是与此事无关,那么到底是怎样的大事可以在此时引起刘彻非同寻常的关注? 而且,说到怀孕……暮朝想起自己穿越前,老头还曾经提及若想通过自然孕育的方式生育后代,必将经历辛苦的努力及漫长的等待,无论如何也不该一次就中招吧!而且以阿娇的身体若想怀孕应该很难才是,何况她不是已经喝下刘彻送来的避子汤了么?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暮朝忐忑的凝神查探了一番,却在觉察腹部的异样时如遭雷击,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相对于暮朝的惊骇疑惑,孙太医倒是松了口气,心道还好陈娘娘没有诊出喜脉来,自己的小命总算暂时得保。 刘彻听闻孙太医回禀说并未诊出喜脉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距离上次之事时日尚短,只是自己依然放心不下,总想立即便知晓结果。 刘彻也不知道自己在知道结果以后会有怎样的决断,是留下这个孩子,亦或狠心的将他除去?而在反复思量东方朔的推断后,刘彻几乎已经肯定那个神奇的女子必定是阿娇无疑。后宫的女子虽然众多,但除却阿娇以外,刘彻并不认为还有哪个女子可以算作与自己颇有渊源。难怪阿娇会给他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想必也是因为那所谓的奇遇吧。 想到那个近来总是莫名的牵动自己心绪的女子,刘彻心中虽不认为自己需要凭借阿娇的帮助才能稳固大汉江山,开创千秋盛世,但却对这个可以重新将阿娇禁锢在身旁的理由还算满意。 刘彻眼中闪过颇具意味的光芒,忽然便兴起了想要和那个倔强执拗却神秘莫测的阿娇较量一番的念头。刘彻下定决心,倒是收起了先前的杀意,心中认为只要自己愿意,凭借自己的能力与手段,即便阿娇获得了神奇的能力,也一定会被自己收服,再次心甘情愿的回到自己身边。虽然以前没有试过,但自己若以帝王之尊善待爱宠一名女子,试问天下又有哪位女子可以做到不动心、不动情。 第103章 转盼不堪人事改 当晚刘彻再次驾临长门宫,发现长门宫的宫人们于殿外跪地接驾时,面色皆有些惶恐不安。刘彻扫视一圈,却并未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刘彻微微皱眉,冷声问道:“陈娘娘身在何处?” 翠缕颤抖着声音答道:“娘娘在玉堂殿,许是上午带着小公主玩累了,此时想必早已入睡……” 刘彻见翠缕神色有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哼一声向玉堂殿行去。刘彻皱着眉头凝视着紧闭的殿门,吩咐春陀等人在殿外守候,却在推开殿门之时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刘彻心中一凛,大步走入殿中,只见殿内散落着几个酒壶,刘彻俯□子拾起一个酒壶查看,见其中空空如也,思及阿娇此时的状况,刘彻不禁涌起一股怒意。 刘彻转过屏风,果然见到阿娇坐在地上,手握着酒壶眼神迷茫的靠在床边,不禁怒上心来,几步上前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怒斥道:“果真是长进了,竟然学人家借酒浇愁!一个女子竟然醉成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暮朝却是抬起头,愣愣的望着眼前横眉怒目的男子,迷茫的双眼中渐渐显出一抹欣喜,痴痴的笑起来,“谁说彻儿不要我的?果然都是骗人的!我就知道,彻儿心中定是有我的,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更是互许衷情的结发夫妻,彻儿还曾许我金屋之诺,彻儿怎么可能不爱我,不在乎我呢!你看,我才刚刚喝了些酒,你便跑来劝阻,彻儿待我真好……” 刘彻一愣,阿娇多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听着她话语中熟悉的伤感和淡淡的埋怨,刘彻只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阿娇似乎又回来了。 刘彻看着面前神色哀戚却面露喜色的女子,听她提起金屋之诺,清澈湿润的眼眸凝望着自己,傻傻的笑,说自己待她很好,心中却忽然觉得有些梗堵得难过。刘彻低声一叹,俯□子想要将阿娇从地上拉起,却被她扑入怀中,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腰,好似生怕自己离开一般。 刘彻默然半晌,终是将阿娇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刚想起身去拿些醒酒汤来却被她紧紧拉住衣角无法脱身。刘彻轻声一叹,坐于床边将眼前神色惶恐的佳人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悉心安抚。 就在刘彻以为怀中之人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忽然听闻她用自己熟悉无比却略带暗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蓁儿的眼睛最像彻儿,狭长、明亮,好像闪着光芒的繁星。每当看着蓁儿笑弯了双眼,我都会很开心,很快乐。我常常在想,彻儿小时候是不是也像蓁儿一样爱笑?若是小孩子也有记忆就好了,那么,我便可以清晰的记得彻儿小时候的模样了。” “蓁儿很爱吃甜食,但我害怕对她身体不好,因此总是不敢让她多吃。她这点倒是与彻儿不像,应该是随了我吧。记得彻儿每次见到我送到你面前的甜点都会皱眉头,眼中的厌恶那么明显,好像一个挑食的小孩,虽然少了帝王的威严和气势,但却十分可爱。我喜欢这样的彻儿,所以明知你不喜欢,却仍然总是拿着甜食逗你。” “彻儿上次来看我时竟然还说要品尝我做的桂花莲藕,彻儿每次言不由衷,我都会看得出来。那时候,彻儿表面上不断夸赞我的手艺,心中却一定在想,好可怕的食物,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样的甜腻腻的东西呢?就连我说并没有放太多糖,不会过于甜腻,彻儿都依然不为所动,果然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彻儿在新婚之夜便对我说过,要我为你生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要和我一起好好将他们养大,教他们读书习字,给他们最好的一切。可是,彻儿忙于政务,已经很久未曾见过蓁儿了。许是彻儿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便将这些琐事忘记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会替彻儿好好的照看蓁儿,连同彻儿的份一起,一定会让蓁儿幸福的。” “记忆,果然是令人又爱又恨的东西,是不是?它可以让人欢欣喜悦,也可以让人痛苦心碎,而有时候,它却又让人烦恼苦闷,只想逃离。记得彻儿最后一次在椒房殿见我,你对我说,你不需要我了,你说金屋藏娇不过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美梦,如今梦醒了,你要将梦中的一切全部忘记,也要我将我们之间的一切过往统统忘记。” “那时候,我很难过。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彻儿理想中的妻子,彻儿想要的改变,我一直无法做到。但是我想,或许,这一次,我可以做到。至少,我可以假装做到。” “原来,我也可以心境平和的面对彻儿的姬妾,可以面不改色的喝下彻儿命人端给我的避子汤却依然微笑。彻儿知道吗?当皇祖母夸赞我说‘阿娇终于长大了’,我面上虽然在笑,心里却难过得只想流眼泪。为什么我长大了,心里却并不快乐?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回到有皇祖母和舅舅几位长辈呵护、彻儿真心疼爱我的小时候。” “我一直以为,梦到彻儿会很难。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所差者,不过一壶美酒而已。彻儿,彻儿……你能在梦中多陪伴我一会儿吗?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刘彻见怀中之人声音减弱,同时感到肩上渐渐湿润。不知为何,以往阿娇大哭大闹,只会让刘彻觉得厌烦,而此时阿娇隐忍的落泪,却让刘彻心中怃然。 刘彻等怀中佳人睡熟后,才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并且悉心为她盖好锦被。刘彻凝视着阿娇的睡颜良久,却发现她即便在睡梦中却依然微蹙着眉,苍白的面容上犹带泪痕。刘彻伸手轻轻的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却在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涌起浓烈的怜惜与淡淡的愧疚之时惊讶的住了手,难以置信的望着床上犹在沉睡的女子,脸上接连变换了许多神情,忽然站起身便想离开这个让自己很不对劲的地方。 刘彻刚迈出几步,发现自己脚下踩到了些什么。刘彻低头细看,却发现地上原来散落着许多幅帛画。 刘彻俯身拾起帛画,细看之□子狠狠一震,只见一幅幅帛画之上都有同一个男子,那男子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但却有着极为不同的神色。而画中的女子则依偎在男子身畔,巧笑嫣然,很是幸福的模样。 这些帛画显然不是同一时间所画,画中的笔法由生疏到纯熟,而画中之人也渐渐长大。刘彻仔细的翻阅着手中的帛画,慢慢想起了很多被自己遗忘的往事。刘彻忽然发现,原来阿娇竟然陪伴了自己那么久,原来他们之间有着如此多的回忆。 这是阿娇第一次爬树,她原本坚持要自己爬上树,去抓那只有着美丽羽毛的小鸟,结果没多久便后悔了。她胆怯的望向树下,自己则担忧的在树下张望,伸出手臂欲接住即将掉落的阿娇。 这是姑母指着身后的一群宫女问自己,想要哪位女子做妻子,自己则说阿娇很好,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也。画中的阿娇虽然转过身,却在偷偷的回头凝望自己,含笑的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刘彻一幅幅翻阅着,忽然在看到一幅画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刘彻眼神复杂的看着画中于月桂树下相对而坐、弈棋谈笑的男女,只见男子脸上原本冷硬的线条因那抹温暖的笑容变得柔和,满含笑意的双眼中有着明显的宠溺与深情。刘彻默然半晌,伸手抚了抚画中女子溢满幸福的笑脸,喃喃低语道:“原来,在阿娇心中,朕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刘彻翻阅到最后一幅画,这幅画显然只画了一多半,尚未完成。画中只有一位女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以及一位尚未画完的男子。两个孩子不过两三岁的模样,女孩比男孩略大些,他们围在女子身畔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好似希望女子将他们抱起一般,稚嫩的脸上带着天真纯净的笑容。而画中的男子只被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高大的身形,因此看不出面上的表情,倒显得有些阴郁。 刘彻心思复杂的看着这幅画,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可爱的笑脸,脸上的神色渐渐柔和,竟然用低沉的声音轻声问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也会像你们娘亲一样,面上虽然在微笑,其实心里却在担忧害怕么?” 刘彻当晚并没有离去,而是怀抱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女子,凝视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直到天际微明时才沉沉睡去。当刘彻睡熟后,怀中的暮朝却是缓缓睁开双眼,清澈明净的眼眸中竟无一丝醉意。 次日清晨刘彻醒来之时,却发现阿娇已经不在身侧。刘彻披衣起身,只见殿中整洁明亮,已不见昨日的满地狼藉与压抑悲伤。 听到殿内的响动,春陀带着宫人们走进殿中服侍刘彻梳洗更衣。刘彻一边任由宫人们为他整理衣物,一边随口问道:“陈娘娘人呢?可是在小公主那里?” 春陀恭敬的答道:“陈娘娘一早便起身了,此刻应该在陪小公主玩耍。” 刘彻想了想,又说道:“将长门宫内的美酒全部搬走,告诉长门宫的宫人们,若是以后再任由陈娘娘纵酒大醉而不加劝阻,朕定要治他们侍奉不周之罪。传孙太医过来为陈娘娘诊脉,若是陈娘娘仍然头痛,让孙太医想想办法,但切不可用损伤胎儿的汤药。” 春陀连声应诺,心中却是无比惊讶。陛下前些日子还令内侍送了避子汤给陈娘娘,如今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果然是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 刘彻看了看时辰,也快到早朝的时候了,因此便起身往殿外走去。然而走了几步,却是渐渐慢了下来。原本想要直接返回未央宫的刘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脚步一转往小公主住的侧殿行去。 第104章 情到多时情转薄 刘彻刚走近侧殿,便听到阿娇柔和的声音唱着一首两人小时候曾经一起唱过的歌谣。刘彻渐渐缓下脚步,轻轻推开殿门,只见阿娇将蓁儿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眼角眉梢均带着温暖的笑意;蓁儿则仰着胖嘟嘟的小脸瞪着黑亮的眼睛望着阿娇,时不时的拍着肉呼呼的小手啊啊的附和几句。母女二人皆穿着浅蓝色的常服,一大一小有些相似的两张俏脸凑在一起十分有趣。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为母女二人的乌发娇颜洒下金色的光芒,温馨宁静的画面有如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流入刘彻的内心。 刘彻走上前去抱起蓁儿,发现女儿竟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不知不觉的长大了许多。蓁儿的眼睛果然如阿娇所言很像他,娇小的鼻子与粉嫩的嘴唇倒是与阿娇很是相似。刘彻原以为蓁儿许久没有见过他,难免会与他生疏,却不曾想蓁儿倒是一副熟络的模样,用肉肉的小胖手摸着刘彻的脸,对着他开心的笑弯了双眼。 刘彻逗弄了一会儿蓁儿,想要开口对阿娇说些什么,却见到阿娇目光柔和的望着自及与蓁儿,脸上露出满足而欣喜的微笑,清澈的双眼中却又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忧郁。刘彻心念微动,开口说道:“你将蓁儿养育得很好,朕以后会常来看望蓁儿的。” 暮朝愣了愣,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彻儿在这里用些早膳再回未央宫吧。” 刘彻略一迟疑,便点头道:“也好,早膳不用太过隆重,简单些就好,你不用为朕费心张罗准备。” 暮朝却是笑道:“左右都是现成的,也不用多费心思。” 暮朝说罢便吩咐宫人们将早膳呈上来,并把蓁儿交给奶娘领去殿外玩耍,自己则陪刘彻一同入席。 刘彻望着这桌简单却精致的早膳,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两样细粥、四样面点以及几个简单的菜品,虽然并不算奢华,但却都是自己最喜欢的膳食。 暮朝望着刘彻愣愣的望着早膳出神,也不动筷,不禁担忧的问道:“为什么不吃呢,是不是不合口味?” 刘彻回过神来,尚未开口,却见她低头落寞的轻叹一声,“原来我现在竟然连彻儿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极细的丝线缠缚萦绕,渐渐收紧,不是剧烈的痛,但却深刻入骨。 刘彻有些心急的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朕最喜欢吃的菜品,朕很喜欢。”说完后,刘彻也微微一愣,似乎对自己这样心急的向阿娇解释有些惊讶,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也不再说话,反而低头用起早膳来。 暮朝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筷。刘彻吃了几口,发现味道虽然与御厨做的不同,但却也十分可口,不禁开口说道:“味道不错,竟然与朕的御厨相比也不遑多让。想不到长门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美味,阿娇果然有口福。” 暮朝笑着回答:“只要彻儿喜欢就好。” 刘彻吃了一会儿,却见阿娇并没动筷,奇怪的望着她,疑惑的问道:“怎么不一起吃?一会儿凉了倒不好。” 暮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还不饿,彻儿先吃,我喜欢看着你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刘彻心中再次涌起刚才的那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皱起眉,用汤匙舀起一口细粥送到阿娇的嘴边,强势的说道:“不饿也要吃!你近来瘦的都没模样了,还不知道多加保养。更何况即便你不觉得饿,孩子也不能跟着你一起饿着肚子。” 暮朝听刘彻提起孩子,忽然僵硬了笑脸,纤弱的身子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本能的反驳道:“彻儿胡说什么?什么孩子?哪里有孩子?我真的已经喝下彻儿送来的避子汤了,是真的喝了!前来送药的内侍都看到了!而且这次并没有用催吐药做手脚,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彻儿一定是误会了……” 刘彻心中一哀,执起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柔声解释道:“阿娇莫怕。原本太医说你的身子在上次生产时受损严重,不宜再度有孕,朕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便令太医调配了药性温和的避子汤。但凡事也总有意外,若是你再度怀有身孕,朕一定令太医保住你与孩子平安无恙。即便你生下小皇子,朕也不会伤害他的。” 暮朝闻言却是渐渐红了眼眶,哽咽道:“彻儿又在骗了我,我知道彻儿不会喜欢带有陈家血脉的皇子。而被彻儿厌恶的皇子会很惨,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落得那么悲凉的结局。所以,我不会怀孕的!绝对不会的!” 刘彻却是神色一凛,思及东方朔所言,那位神奇的女子对未来一切了若指掌,而如今阿娇又直言被自己厌恶的皇子会得到悲惨的结局,莫非她当真知道些什么? 刘彻将浑身颤抖的女子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在定亲之时朕曾经说过,要把大汉江山留给我们的儿子。你此次若为朕生下小皇子,朕便封他为太子,这不也是阿娇多年来的心愿吗?” 刘彻原以为得了自己这样的承诺,怀中女子定然会欣喜若狂,然而却没想到她竟然僵直了身子将自己推开,空茫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惶恐与不安,语无伦次的喃喃低语道:“不可以做陛下的太子,陛下的太子会很惨,总有一天,陛下会杀了太子,也会杀了皇后……我不该有孩子的!我怎么会有孩子呢?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刘彻听闻阿娇所言心中巨震,正想细问却又见阿娇面色苍白心神俱乱,不由得十分焦急,然而无论刘彻如何呼唤,她却依然沉浸在恐惧与惊慌中,对外界的一切已经没有反应,不多时便昏倒在刘彻的怀中。刘彻大惊失色,连忙将阿娇抱到床上,大声敕令宫人们去传太医前来为阿娇诊治。 前去传旨的宫人们尚未出长门宫,便碰到了奉旨前来为陈娘娘诊治的孙太医。孙太医为陈娘娘诊脉后,担忧的对刘彻回禀道:“陈娘娘原就体弱,近日又因心中有事困扰而忧虑不安,刚刚又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长此以往,对陈娘娘身体极为不利。” 刘彻默然片刻,开口吩咐道:“去开些药性温和的汤药给陈娘娘调养身子,但切不可用对胎儿有所损伤的药物。” 孙太医一愣,心中暗自疑惑,陛下为何如此肯定陈娘娘此刻已经怀有身孕呢?由于时日尚浅,便是根据自家祖传的手段尚且诊不出喜脉,这陛下究竟是凭借何种依据认定陈娘娘身怀有孕呢? 孙太医斟酌了片刻,恭敬的说道:“陈娘娘上次生产损伤过重,即便再次孕育子嗣至少也该等到三五年以后。倘若此刻娘娘当真有孕,会对母体伤害极大,很有可能尚未等到生产之日便已经出了事,不但难以保住腹中龙胎,就连娘娘也有性命之忧。” 这不是刘彻第一次听到太医如此诊断,上次听闻时只觉得无所谓,而此时却当真有些担忧起来。 刘彻心中烦闷,看见孙太医恭敬的等候自己的旨意更觉得心烦不已,不禁皱眉怒道:“既然知道陈娘娘体弱,还不赶紧研究出适合的良方来为陈娘娘调养身体,反倒在此说些无用的废话。若是连朕的妻儿平安都无法保住,朕还留着你们这些太医做什么?” 孙太医身子一抖,连忙磕头应诺,保证自己一定竭尽所能保住陈娘娘平安无恙。刘彻见阿娇依旧昏迷不醒,而桌上的早膳皆已凉透,原本便不悦的心情更加糟糕,对着旁边侍立的宫人们骂道:“见早膳都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重新做了早膳端过来,若是等会儿陈娘娘醒来,难道要她吃凉透的早膳不成?你们这群奴婢到底会不会侍候?告诉做早膳的宫人再做一份呈上来。” 殿内的宫人们皆跪地请罪,翠缕小心的看着刘彻的脸色,小声解释道:“陛下容禀,这些早膳乃是娘娘亲手所做,奴婢这便去膳房令宫人们再重新为娘娘做一份早膳送过来。” 刘彻闻言一愣,默然半晌,疑惑的问道:“这几样面点做起来只怕也要费些功夫,陈娘娘早起后再做这些如何来得及?” 翠缕恭敬的解释道:“娘娘每天都会将次日要用到的食材备好,尤其是一些复杂的面点前一日便已经备好馅料、面皮,况且这些都是长门宫早膳常有的菜品,娘娘最常做的便是这几样膳食,因此手法很是纯熟,准备起来倒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刘彻愕然,“陈娘娘每日早膳常吃这些?朕记得她最喜欢口味甜腻的细点,以前每餐无甜不欢,有时候甚至只吃甜点而不吃主食。那日朕还看见她亲自做了桂花莲藕,怎么早膳却不为自己准备几样爱吃的甜点?” 翠缕眼神中闪过一抹悲哀之色,“陈娘娘以前的确无甜不欢,但自从来到长门宫后,娘娘便渐渐不再吃甜食。如今娘娘虽然常为小公主做些不太甜腻的软糯细点,但自己却是不吃的。” 刘彻默然不语,心中揣度着阿娇的心思,想起以前自己也曾问过阿娇,为何如此嗜甜如命?阿娇却说甜点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可以让她每天都过的非常快乐;无论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只要吃几块美味的甜点便会开心起来。 刘彻凝视着床上面色苍白犹在昏睡中的女子,心中恻然。是自己将她伤得太重了么,因为太过伤心,因此即使是吃着美味的甜点也味同嚼蜡、苦涩无比?然而即便如此,却又为何每日偏要按照自己的口味来用膳?是思慕,是想念,亦或是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的深情? 经过这一番折腾,刘彻早朝便迟到了许久。大臣们望着刘彻阴郁的面容,心中均无比忐忑,暗自猜想着陛下姗姗来迟的原因。 而此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卫子夫听了宫人们的回禀,难过的红了眼眶。 卫子夫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失魂落魄的低语道:“陛下果然去看望她了,她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可以让原本已经决定抛弃她的陛下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若是她重获圣宠,那么我的孩子们要怎么办呢?” 卫子夫忽然感到腹中的孩儿竟然动了一下,卫子夫一喜,轻轻的抚着小腹,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近乎疯狂的执着,“你一定要是一位皇子,而且必须是陛下的长子!只有这样,为娘和你的两个姐姐在宫中才会有出头之日。娘向你保证,一定会将最好的一切捧到你的面前,你一定会是陛下最喜爱的儿子,一定会是大汉最尊贵的皇子!” 第105章 焉知妒极是情深(一) 东方朔接到帝王召见的旨意,行色匆匆赶到宣室面圣,却在殿外侍立的内侍们紧绷的面容及忐忑的神色间觉察到了帝王此刻的心情定然不会很好。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东方朔进殿面圣时仍旧被帝王阴郁的脸色惊的心中发慌。而殿中除了陛下竟然再无旁人,就连时常随侍在陛□旁的内侍都不见人影,东方朔更是暗暗叫苦,这个时候面圣可不是一件好事啊,若是一个不留神,便是丢掉性命都极有可能。 刘彻见东方朔跪地行礼,却是没有立即叫起,而是微眯着眼睛阴鸷的凝视东方朔半晌,就在东方朔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身子微微颤抖之时,刘彻终于缓缓说道:“朕要你为朕占卜一卦,无论结果如何,都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句。若是让朕听到半点关于此事的蜚语流言,你就不是失去性命这般简单了。” 刘彻此番话说得并不算严厉,但却让东方朔狠狠打了一个冷颤。东方朔连连应诺,指天誓日保证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句。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朕想知道,朕未来的皇后和太子……究竟因何而亡?” 东方朔心中一震,不由得心中叫苦,暗道自己这番差事的确有些棘手。然而帝王之命不敢不从,东方朔打起精神卜了一卦,却在看到卦象所示以后颤抖着不住磕头告罪,却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刘彻见此情形,心中已有所预感。刘彻默然半晌,竟然起身走到东方朔身旁,俯□子沉声问道:“你只要回答朕,他们的寿数几何?又因何而亡?” 东方朔闻言更是连连告罪,额头已经磕得破皮流血却仍旧不敢将答案宣之于口。 刘彻脸色更加阴郁了几分,幽暗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厉声质问道:“他们可是因朕而死?可是朕亲自下旨杀了他们?”东方朔不敢回答,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刘彻尽管已有准备,然而在心中的答案被证实后依然呆愣半晌。 刘彻在早年继位后饱受外戚专权之苦,因此早已暗下决心,为了避免新君继位后再出现此类情况,如有必要,自己宁可将所立太子的生母赐死,也不能给未来国君留下后宫干政、外戚专权的祸患。因此,若说自己有一天会亲手杀了皇后,刘彻并不会深感意外。 为了江山社稷,刘彻既然可以毫不留情的将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废弃后位,将其幽禁于冷宫之中,对其他后宫女子更不会手下留情。刘彻深信若是他发现哪位后宫女子危及江山社稷、有祸乱朝政之嫌,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取其性命,绝不会有半点姑息。 而真正让刘彻无比困扰的是他竟然亲自下旨杀害了自己所立的太子。刘彻至今也未有一位皇子,心中对于自己的长子也是满心期盼的。 刘彻深知既然能被自己立为太子,必定是极受自己喜爱和欣赏的皇子。更何况,太子乃是一国储君,究竟他身犯何等重罪,竟会令自己下旨杀子? 刘彻心中黯然,对于太子而言不可饶恕的重罪只有一种,那便是弑父夺位、犯上作乱。难道,深受自己器重的太子真的会做出这样不忠不孝、罔顾人伦的事来?究竟是自己教导失当,还是太子被奸人陷害…… 刘彻眼前一亮,忽然便想起阿娇悲凉惊骇的说:“不可以做陛下的太子,陛下的太子会很惨,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落得那么悲凉的结局。”既然阿娇能知未来之事,而她又觉得太子很悲惨,这不正是说明了太子无辜,是被他人陷害而失去性命的吗? 刘彻越想越怒,狠狠的骂道:“一帮作死的贱人!竟然胆敢陷害太子?谁敢害朕杀害亲子,朕便要让他绝子绝孙!” 东方朔见刘彻已经怒极,连忙开口劝道:“陛下息怒!据卦象所显,此事还存在一丝变数。” 刘彻冷冷的瞥了东方朔一眼,“什么变数?” 东方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解释道:“如今陛下已经知晓此事,这正是变数!而陛下既已知晓此事,自然可以有所防范,如此一来,奸邪之人的阴谋陷害便难以得逞。” 刘彻闻言目光微闪,忽然便想起了最先让自己注意到此事的阿娇,心中不禁疑惑,自己除了阿娇以外,竟然还会立其他女子为后吗?而对于阿娇以外的女子,刘彻可以给予适当的宠爱及恩典,但是除非孕育皇嗣有功,或是受朝廷时局所影响,刘彻根本没有想过再立其他女子为皇后。 刘彻想到身怀有孕的卫子夫以及正在领兵与匈奴对战的卫青,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难道,卫子夫即将诞育的这个孩子会是自己的长子么?对于卫子夫,刘彻自然也是喜爱的。但这种喜爱又不同于对阿娇的感情,虽然不算深厚、也不算浓烈,但若是卫子夫为他诞下长子,而卫青又凯旋而归,自己倒是极有可能册封卫子夫为皇后。 原本以刘彻的脾气,凡事皆喜乾纲独断,不愿被任何人或事所约束,因此即便册立新后,也全凭自己喜好,从来也不觉需要向何人解释半句。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想到自己有可能册立卫子夫为新后时,刘彻脑海中竟然总是闪现出阿娇那双清澈如水却又忧郁悲伤的眼眸。刘彻皱起眉,心中极其不喜这种令自己觉得无法掌控的感觉。 刘彻不由得仔细回想近来与阿娇相处的种种情形,猛然间发现不知不觉间阿娇竟然可以影响自己的心绪甚至某些决定。刘彻眼中寒光一闪,双手紧握成拳,没有人可以影响自己的心绪及决定,任何人都不可以! 接下来的日子,刘彻的确如自己承诺般常去长门宫看望蓁儿,然而每次去时皆直接去往蓁儿所在的侧殿,即便遇见阿娇也只是简单说几句话。阿娇见此情形,却也没有多问。于是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最后在椒房殿中那段彼此对立的时光。 刘彻能够感觉到自己与阿娇之间有着一道透明却无法逾越的墙,明明阿娇的人近在咫尺,却总是让他觉得再也无法碰触阿娇那颗曾经对自己充满爱慕与依恋而此时却变得难以捉摸的心。 刘彻见阿娇面对自己的冰冷面孔,不但无悲无喜,也没有恼怒或委屈,反而每日旁若无事的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过着宁馨自在的日子,仿若之前那个靠在自己怀中哭泣、惶恐忧郁的阿娇只是自己梦中的幻影,再无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刘彻看着阿娇丝毫不嫌麻烦的亲自为蓁儿做出她喜爱的甜点,再微笑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她吃;看着阿娇与蓁儿欢畅的玩闹,露出明艳如朝霞的笑颜;看着她对近身侍婢都笑得温和无比,却在面对自己时露出礼貌的笑容,如同对陌生人般疏远。 刘彻心中既惊且怒,只想亲手撕碎阿娇脸上优雅却疏离、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凭什么她可以在搅乱了自己的心神以后,反而可以若无其事的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刘彻面色阴郁的凝视着阿娇,幽暗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这场戏何时开局、何时落幕都必须由自己来掌控! 在刘彻的周密部署与指挥下,此次汉匈之战果然如刘彻期望般获得了胜利。卫青虽然首次出征,但因其英勇善战、果敢冷静,出其不意的深入险境,直捣匈奴祭天圣地龙城,首虏近千人,打破了自汉初以来匈奴不败的神话。另外三路,两路失败,一路无功而还。刘彻为奖励卫青胜利凯旋,加封卫青为关内侯,并于宫中设家宴,携卫夫人一同出席为卫青庆贺。 卫子夫见刘彻对自己的弟弟卫青青眼有加、颇为器重,又见卫青首次出征便凯旋而归,心中颇为欢喜。又想到陛下近日常常歇在自己宫中,虽然自己怀有身孕不能侍寝,但却比如今已被陛下冷落的王美人、李婕妤、邢娙娥等人要好很多。 宴席之上,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卫子夫却吃得十分谨慎,无论多么精致的美食均只沾两口,对于可能危及胎儿的食物更是一口不碰。卫子夫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感受着腹中胎儿活泼有力的胎动,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护住腹中的龙胎,定要为陛下生下一位聪慧、健康的长子。 然而就在宴席即将结束之时,卫子夫却突然抱着隆起的腹部疼得面色苍白,额上渗出点点冷汗。 卫青最先发现卫夫人神色有异,眼见卫夫人疼得变了颜色,心急的出口唤道:“姐姐……” 刘彻正喝着杯中的美酒,忽闻卫青惊呼才发现卫子夫出了事。刘彻见卫子夫腹痛难忍,不禁皱起眉,令宫人们立即去传太医前来为卫夫人诊治。服侍卫夫人的宫女连忙将她扶到寝殿休息,然而太医尚未赶到前,卫子夫便已经见了红。 刘彻站在床前看着卫子夫疼痛难忍、悲伤惶恐的模样,语气柔和的安慰道:“夫人不必惊慌,太医即刻便到,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卫子夫闻言却是落下泪来,悲伤的说道:“臣妾性命微不足道,只求保住腹中孩儿……这可怜的孩子,再过两个月便可出生了……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照顾好他。” 刘彻听着卫子夫悲戚的哭诉,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倔强执拗的阿娇。据太医所言,当日阿娇难产之时,情况极其危险,阿娇必定吃了不少苦头,而自己又不在阿娇身畔。阿娇苦苦挣扎许久也未能生下孩子,最后竟然被逼无奈剖腹取子,才勉强保住了蓁儿的命,而她自己却九死一生,险些命丧黄泉。那时候的阿娇是不是也这般痛、这样怕? 第106章 焉知妒极是情深(二) 由于武帝急诏,因此太医们很快便赶到了。张太医与孙太医为卫子夫诊脉后,均言卫夫人由于接触了对龙胎有害之物才会导致胎动剧烈有早产之象。 刘彻听闻太医回禀眉头微皱,沉声问道:“如今胎儿尚不足月,此时生产只怕会令孩子身体虚弱,你们可有办法尽量稳住龙胎,若是无法稳固胎儿至足月生产,至少再拖延月余,也好令孩子少些危险。” 张太医与孙太医对视一眼,上前回禀道道:“卫夫人此症虽然看似凶险,幸而夫人谨慎,摄取的有害之物并不算太多,刚刚经过及时救治已经止住了血,再服用几副安胎药并卧床休养些时日,应该可保龙胎无恙。” 刘彻闻言放下心来,连忙令太医们去为卫夫人熬药医治。卫子夫哭得梨花带雨,此时听闻太医有办法保住腹中胎儿无恙,惊惧之色略减,却仍然十分担忧,悲切的自责道:“陛下息怒,都是臣妾不好,竟然如此大意接触了有害龙胎之物,险些害了腹中孩儿。臣妾心中十分惶恐,生怕日后若再因臣妾无知鲁莽而触及有害之物,伤及腹中皇嗣,岂不是罪孽深重?还望陛下令太医指点迷津,臣妾日后一定听从太医指点,加倍小心谨慎,再不会让腹中孩儿受到半点伤害!” 刘彻尚未开口,却听得一个有些尖利的愤怒声音说道:“这还用问吗?若非奸邪之人人故意加害,以歹毒的诡计令人防不胜防,否则已经生育过两位公主的卫夫人如何会险些早产?皇帝定要严查此事,还尚未出世的皇嗣一个公道!” 刘彻回头一看,只见王太后在两位宫人的搀扶下疾步而来,许是听到了宫中的风声心中忧虑,特来查探卫子夫及腹中龙胎的情况。刘彻知道因自己至今膝下仍无一位皇儿,王太后比自己还要担忧着急,十分期盼此次卫子夫可以诞下一个健康聪慧的小皇子。 因此原本对卫子夫不慎喜爱的王太后因卫子夫接连怀孕生育,也对她这胎抱有极大的希望,对她也渐渐多了些好脸色,时常叮嘱宫人们小心侍奉怀有身孕的卫夫人。如今为此事如此震怒,定然是气愤有人竟敢设计欲伤害龙胎,心疼卫子夫腹中的孩子所致。 刘彻上前扶住王太后的手臂,温言劝道:“母后放心,朕必定派人详查此事,想来不多时便会有结果。如果真有奸佞之人胆敢用计加害皇嗣,朕一定会将其找出,严惩不贷。” 刘彻令太医们详查了刚刚酒宴之上卫子夫食用过的每样菜品,但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碍胎儿之物。太医们研究了半晌,又说此物未必与吃食有关,若是将有害之物混入香料、衣料中,如果长期使用,也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倘若怀孕不足七月便可能引致小产,而有孕七月以上便会引致早产,而且极有可能造成难产,危及卫夫人及皇嗣的安危。 刘彻闻言变了脸色,阴郁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厉芒。阿娇生育蓁儿时难产,也是因为被奸人用了药物以致许久无法诞下孩子,若非阿娇急中生智、拼死一搏,只怕此时已经与孩子一起出了事。 刘彻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个莫名牵动自己心绪的女子,忽然便觉得心中一阵钝痛。刘彻恍然发现,虽然他至今仍无法确定对她的心思,但他却根本无法想象从此而后永远失去阿娇,再也无法拥抱碰触她的惶恐与难过。 想到宫中竟然暗藏了一位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多次使用歹毒的奸计暗害自己的女人与子嗣,刘彻心中一凛,莫不是有什么暗藏谋逆之心的歹人故意设此计策,令自己子嗣稀薄以图谋不轨。刘彻越想越怒,于是暗下决心定要将这位藏于暗处的元凶查出,以国法宫规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于是太医们按照刘彻的旨意,详查了卫夫人宫中的一切饰物,却仍然一无所获。太医与宫人们见陛下动怒,均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被陛下怒火波及,而被严厉责罚。 卫子夫面露忧郁之色,担忧的叹道:“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线索,难道此人的本事竟然如此厉害,否则以药物害人怎么可能不留一丝痕迹?” 王太后却是低声沉吟道:“是啊,以药物害人怎么可能不留一丝痕迹……”不知想到了什么,王太后忽然眼前一亮,随即面露惊慌之色,颤抖着声音说道:“莫不是……巫蛊?” 刘彻对巫蛊也颇为忌惮,但他却觉得此事与巫蛊无关。至少,上次暗害阿娇之人用的并不是巫蛊,而是药物。更何况太医也言明卫子夫是由于接触了对胎儿不利的药物才会有早产之症。 太医们听闻巫蛊二字也不敢再多言半句,毕竟巫蛊之祸向来牵连众广,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惹祸上身,何况宫中之事千丝万缕、时常彼此牵绊且涉及不少不为人知的辛密,而若是一不小心知道了这些辛密,即便有功于陛下,也会被陛下猜忌,难以善终。 因此,当刘彻再次询问卫夫人受伤的原因之时,太医们皆圆滑的说了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只说被药物或巫蛊所伤皆有可能使卫夫人腹痛不止,险些早产。 刘彻垂下眼帘,深邃的眼神掩去了一切心绪,沉声命令道:“令廷尉张汤严查此事,未央宫内各个宫殿都不可放过。” 未央宫中如此大的动静,即便是身在长门宫的暮朝也有所耳闻。翠缕听闻此事十分担忧,生怕巫蛊之祸再次被有心人架桥拨火,牵连到陈娘娘身上。对于翠缕的忧虑,暮朝却是丝毫没有在意。 暮朝深知刘彻虽然狠心,但却并不愚蠢。以前阿娇因巫蛊被废除皇后之位,究竟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冤屈,刘彻心知肚明。那时候刘彻选择以此原因废后,不过是因为他亟须一个废后的借口,但这并不意味着刘彻便当真相信阿娇与巫蛊有什么关联。 而如今阿娇已经失去后位,罢退长门宫。若是有人再次故技重施想要将祸源指向长门宫,刘彻却未必愿意相信。 暮朝在得到阿娇的记忆后,在了解史书典籍的基础上对刘彻此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某种程度上,他与雍正有些相似。当刘彻喜爱一个人的时候,即便那个人做了错事,他也会给予最大的包容和谅解;而当他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即便那个人本没有错,他也不会因此对那人多几分好感,甚至有些时候,被他厌恶之人即便是活着都是错的。 暮朝想到在自己醉酒之夜刘彻在自己耳畔的轻叹,想到他近来故意冷落自己却又忍不住暗中观察自己的模样,暮朝唇角微微扬起,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光。暮朝知道,如今的刘彻也许没有想好究竟要如何对待自己,但他却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设计伤害自己。 暮朝轻轻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迷茫的眼神中渐渐透出伤感与想念。良久,暮朝轻叹一声,执起笔想要画些什么,刚画了几笔便生生住了手。暮朝看了看殿内侍立的宫人,叹息着将笔放下,只用细白修长的手指缓缓在缣帛上勾勒出两个男孩的笑脸。暮朝画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脑海中的陌陌和小七还只停留在分离时的模样,如今两个孩子应该已经长大了很多,但自己却是无法知道他们长大后的容貌了。 暮朝凝视着这幅大片空白的缣帛,眼睛渐渐湿润,终于落下泪来。翠缕见陈娘娘竟然又再次伤心起来,赶忙上前劝慰。暮朝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暗哑着声音说道:“翠缕,去拢盆火来。” 翠缕担忧的望着暮朝,小心的问道:“娘娘,您要火来作什么呢?您想做什么,吩咐奴婢去做便是,若是娘娘不小心伤了手,可如何是好?” 暮朝却坚持道:“你不必再劝,我会小心的。” 翠缕无法,只得去拢了一盆火,心惊胆颤的紧紧盯着暮朝,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暮朝看着跳跃的火苗,出了半晌神,忽然便将自己手中只画了寥寥数笔的帛画扔到火中,翠缕一声惊叹,心痛的看着帛画在耀眼的火光中化为灰烬,遗憾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好好的一幅画,怎么只画了一小半偏又烧掉……” 翠缕尚未说完,却见陈娘娘竟然取了近些日子以来所做的几件男婴穿的衣衫,正欲丢入火盆中烧毁。翠缕忙欲开口劝阻,不曾想却有一人比她更快一步,大声制止道:“且慢!” 翠缕一愣,惊慌的回过头去,却见陛下面色焦急的大步走入殿中。翠缕心中一惊,连忙跪地行礼。刘彻丝毫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翠缕,反而疾步走到暮朝身畔,伸手从呆愣的暮朝手中抢过做工精致的小衣服。刘彻发现手中的衣衫虽然小巧,但却有着精美的秀纹,里衣、外衫一应俱全,细密的针脚与精细的剪裁可以看出缝制衣服的人必定十分用心。 刘彻心中一动,转眼又见暮朝身旁还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男婴衣衫,足够孩子从出生穿至周岁大小。刘彻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思及自己刚刚在殿外所见阿娇只画了几笔画便停了手,先是轻抚着帛画出神,随后又难过落泪。看着那双平日里满含笑意的双眼盈满晶莹的泪水,那一刻,刘彻忽然很想将那个无声哭泣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亲手为她擦干脸上的泪痕。 此时,刘彻恍然顿悟,即便自己十分讨厌阿娇脸上如同面具般的优雅浅笑,但却更加不愿看到她的眼泪。 第107章 焉知妒极是情深(三) 刘彻将手中的衣衫交给翠缕,命她仔细收好,望着火中的灰烬,叹息道:“阿娇莫要胡思乱想,朕说过即便你生下皇子,朕也定然会善待你们母子。你这样满心忧虑,不但会损伤身体,也对孩子不好。你做的这些衣服很漂亮,相信小皇子一定会喜欢的。你将这些衣衫好好收好,这些都是不久就要用到的东西,再不可将其狠心的烧毁了!” 暮朝神色复杂的望着刘彻,却是没有说话。其实,这些衣衫都是暮朝做给小七的,虽然知道小七没有机会穿到,但暮朝还是忍不住每隔一段时间便给他做几件衣服。然而这些记忆只能被暮朝藏在内心深处,无法对任何人说起自己心中的思念。今日偏巧被刘彻看见,反而让他有了另一番想法。 暮朝无法对刘彻解释这些过往,只能含糊的点点头。刘彻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神色忧郁,被泪水清洗过的双眸比以往更加水润清澈,纤长的羽睫因沾染了泪水,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比之近日来的优雅淡然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情。刘彻心中微动,走到佳人身畔伸手欲将她拥入怀抱,却见她微不可查的躲避后不悦的皱起眉,强势的将她抱入怀中,冷冷的说道:“除了朕的怀抱,你还能去哪里?” 暮朝想了想,却是语气淡然的说道:“非是阿娇不愿留在彻儿的怀抱,只是,彻儿心怀天下,更有无数知己红颜,那里早已经没有了阿娇的位置。” 刘彻闻言眼前一亮,却是没有如往常一样生气,反而觉得这样吃醋的阿娇很是可爱,微微扬起唇角,有些调侃的问道:“阿娇这般在意,可是在吃醋嫉妒么?” 暮朝抬头直视着刘彻晶亮的眼眸,在看到他眼底未来得及隐藏的期待后,却是缓缓摇头道:“我没有吃醋,更没有嫉妒。”暮朝看着刘彻愣然的面孔,又继续说道:“以前的阿娇的确无法忍受彻儿怀抱中还有其他女子,但如今的阿娇已经不会再做这些令彻儿厌恶的事了。” 刘彻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暮朝,“莫非如今的阿娇已经不会再嫉妒与朕在一起的其他女子了?” 刘彻仔细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想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些许端倪,然而刘彻十分失望的发现她那精致秀美的面容上根本就没有自己所期待的纠结、委屈以及极力掩藏的无奈,反而平静的好似两人之间一切过往皆没有发生过一般。 暮朝看着刘彻极力压抑着怒火,却是唇角微扬,扬起一抹浅笑,“如今的阿娇不再嫉妒,努力做一位宽容大度的女子,做到了彻儿以往要求阿娇改变的一切。如此,彻儿难道不觉得高兴吗?” 刘彻沉下面容,细心思索,阿娇变得这样懂事,与世无争的待在安静的角落,不再给自己惹任何麻烦,自己的确应该满意。可是,为什么自己不但无法高兴起来,反而觉得心中好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憋闷难过。 刘彻忽然想起当年阿娇知道自己于平阳公主府中宠幸了卫子夫的时候,原本娇艳红润的脸色只余一片苍白,满含笑意的眼眸第一次显出忧郁和痛苦,她大哭着指责自己负心薄幸、喜新厌旧,甚至怒骂卫子夫狐媚妖娆、魅惑主上。 那时候刘彻只觉得与自己大哭大闹的阿娇骄纵任性、善妒无德,因此不但没有任何愧疚怜惜之情,更加严厉的训斥了阿娇,与她大吵一架。刘彻知道阿娇虽然骄纵,但却对自己一片痴情。因此,每次只要自己一动怒,阿娇便会忍下怒气委屈,反倒来劝说安抚自己。可是这次,阿娇却没有妥协,反而流着眼泪恳求自己将卫子夫送走,并说只要自己将卫子夫送走,她便将此事忘记,权当此事从没有发生过。 刘彻自然没有同意,反而指责阿娇无理取闹,令阿娇好好静思己过,不但没有半句安慰,更是在发泄怒火后拂袖而去,将悲伤哭泣的阿娇一个人留在了椒房殿。刘彻当时并非没有察觉阿娇的悲伤痛苦,只是那时的刘彻已经决心废后,对于决定舍弃之人,刘彻便不会再多加留恋。 陷入沉思中的刘彻紧拧着眉,难以置信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会和自己吃醋吵闹的阿娇。虽然那时候的阿娇时常让他觉得过于骄纵善妒,然而他却知道那时候的阿娇对他痴心一片、情深意重。然而,如今的阿娇虽然懂事了,不但可以做到不吃醋、不嫉妒,更加能够大方得体、优雅从容的处理好每一件事,但他却觉得这样的阿娇离自己越来越远。阿娇如今是否依然心系于他,刘彻心中越来越无法确定了。 刘彻渐渐收紧双臂,紧紧抱住怀中女子,低头在她耳畔沉声说道:“皇祖母说的没错,阿娇的确长大了。但是,朕希望你记住一点,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你都注定是朕的女人。你这一生,只能待在朕希望你在的地方。自从朕对你说出金屋藏娇的承诺时起,你与朕的命运便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暮朝乖巧的靠在刘彻温暖的怀中,温润的眼眸如上好的美玉,纯净明澈、光华流转,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似有万语千言却无从诉说。刘彻望着这双摄人心魄的双眸,情不自禁的耽溺其间,低下头,轻轻吻上这双让自己心疼的双眼,喃喃低语道:“阿娇,告诉朕,你想要什么……阿娇可想……重回椒房殿?” 暮朝心中一愣,有些惊讶刘彻竟会在此时问她这样的问题,有些猜不透刘彻的心思。暮朝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以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刘彻半晌,才在刘彻期盼的目光中缓缓说道:“近日来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要问彻儿,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 刘彻目光微闪,柔声问道:“哦,是什么问题?” 暮朝凝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眼,一字语句的问道:“彻儿究竟为何改变主意,允许阿娇生下皇子?” 刘彻刚想开口,却被暮朝细白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唇,“彻儿要想好再答,无论那答案是什么,我都希望彻儿不要骗我。”暮朝说道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闪过种种神色,又轻声叹息道:“彻儿如果不能欺骗我一辈子,那便现在就告诉我实话。否则,当阿娇再次沉迷梦境、难以自拔之时才猛然告知真相,那才是更加残忍。” “就好比以前阿娇以为自己嗜甜如命,根本无法想象一日无甜食的生活。可是,在我来到长门宫以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胃口好像坏了一般,无论多好吃的甜点吃到口中都尝不出一丝甜味,反而苦涩的连舌头都要麻掉。每次吃甜,不但再无半点欢喜,反而觉得心痛的厉。渐渐的,也便不敢再试……之后,也便这么过来了。那时候,我便忽然发现,原来习惯真的是可以慢慢养成的,而只要习惯了,便没什么大不了,也便不觉得可怕了。” “所以,我努力习惯规规矩矩的生活,习惯不去嫉妒,习惯彻儿的冷落,习惯不断提醒自己彻儿身为大汉天子的帝王身份,习惯不再奢求以前执着的一切。” “可是如今的彻儿竟然又要我去习惯另一种生活,一种我费尽心神、用尽全部力量才说服自己放弃不再执着的不现实的迷梦……彻儿,我很害怕!如果让我对彻儿心存妄想之后再次被彻儿放弃远离,我会承受不住的……所以,如果彻儿不能欺骗我一辈子,那便现在就告诉我真相。没有希望,心便不会妄动,只要阿娇能守住自己的心,也便能够心境平和的面对宫中的一切了。” 刘彻皱眉凝视着阿娇水润清澈的眼睛,原本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忽然便有些说不出口。刘彻心中不免有些懊恼,又是这样的感觉!为何自己近来总会被阿娇左右了心绪,越来越不忍伤害她、辜负她、欺骗她…… 廷尉张汤带领属下在未央宫中搜寻了大半日,除了王太后所住的长乐宫以外,每一个宫殿皆仔细搜查过,但却没有找到任何与巫蛊相关的线索。 忙得疲惫不堪的属下皆有些疑心,一个胆子略大些的叹息道:“说起谋害卫夫人的动机,嫌疑最大者莫过于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了。只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搜查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依我看,只在未央宫搜寻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去长门宫搜搜或许还能有些收获。别忘了,那里不是还住着一个与卫娘娘有着旧仇的废后呢么!” 张汤微皱起眉,厉声斥责道:“休要胡言乱语!这也是能胡乱说的话么?尔等尽心办差便是,余下之事自有陛下定夺。若是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巴,休怪本官不留情面,将胡言乱语之人的舌头割下来,也让大家都跟着长长记性!” 属下们皆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告罪再不敢多言半句。张汤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却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但是,张汤却并不在意主谋之人到底是谁,而是在皇上心中究竟何人才是罪魁祸首。 于是张汤带领着属下们前去向刘彻复命,一路急行赶到了宣室却扑了个空。张汤看了看时辰,疑惑的询问内侍:“可知陛下去了哪里?” 内侍微笑着答道:“陛下去了长门宫看望陈娘娘,陛下临行前特意吩咐,若是张大人前来回禀查案的进展,便请张大人前往长门宫面圣。” 张汤听闻服侍武帝的内侍恭敬的称呼废后为陈娘娘,心中一紧,忙向内侍道谢,心中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 第108章 黄金作屋成何事(一) 廷尉张汤赶到长门宫时,见春陀与侍候陈娘娘的宫女正在玉堂殿前轻声说着什么,两人皆面带笑容,言行间颇为熟稔随意。张汤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幽光,微笑着与春陀寒暄,并说自己按照陛下旨意特来此处面圣。春陀却是并未贸然进殿,仅在殿外为张汤通传,过了片刻,殿内才传来刘彻低沉的声音,令张汤进殿回话。 春陀连忙将殿门推开,在张汤进殿之后又将殿门关好,自己却没有跟随张汤进殿,仅在殿外侍立以待陛下传唤。 张汤小心翼翼的走入殿中,发现殿内只有陛下与陈娘娘两人,竟无一位宫人随侍在侧。两人正坐于窗前弈棋,神色皆十分平静,既无争吵、也无欢闹,只是偶尔交谈两句关于棋局的看法,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彼此间默契十足、心有灵犀,旁人根本无法介入。张汤目光微闪,恭敬的向武帝与陈娘娘行礼,在称呼陈娘娘时语气尤为恭敬。 刘彻看都未看张汤一眼,反而继续与暮朝下着棋,语气平淡的问道:“忙了大半日,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张汤纵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却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当着陈娘娘的面令自己回禀查案的进展。张汤飞快的瞄了眼正凝视着棋盘皱眉沉思的陈娘娘,随即垂下眼帘,恭敬的回禀道:“启禀陛下,臣已经带领属下仔细搜查了未央宫的各个宫殿,各位娘娘们皆遵从陛下的旨意,对搜查极为配合。只怪臣能力不足,依然未能查到有关巫蛊的任何蛛丝马迹。臣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刘彻淡淡的瞥了眼张汤,缓缓说道:“此案大有可查之处,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朕知晓爱卿已经尽力,虽然至今仍未有所进展,但也不能将责任全部算到爱卿的头上。” 张汤闻言诚恳的向刘彻磕了几个头,“臣有愧,谢陛□恤之情!” 刘彻默然片刻,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一个自己早就计算好的位置,漫不经心的问道:“依照爱卿所见,下一步应该到哪里搜查才有可能找到罪证呢?” 张汤愕然片刻,忙恭敬的答道:“臣不才,想破头颅也没有半点头绪,还望陛下指点迷津。” 刘彻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张汤,倒是没有责怪他。转头又见暮朝正偷偷将自己的一个棋子移了位置,有些好笑的捉住了来不及撤回的纤细皓腕,揶揄道:“谁叫你这般大意,想做坏事又不多加小心,结果被朕逮着正着!你说,这回朕究竟应该如何罚你呢?” 正在垂首等候陛下旨意的张汤听闻此话,震惊的抬起头,却见陛下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生气动怒,反而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语气轻柔的对陈娘娘说道:“朕知道阿娇一直想要赢朕一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这是阿娇的心愿,朕总会想办法为你做到,何须你费心自己筹谋?你看,你只要将你的白子放在这里,便可以扭转整个败局,想要赢朕一次,也并非难事。” 暮朝皱眉沉思片刻,恍然顿悟道:“原来如此!陛下刚刚步步为营,竟然为我设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套,害得我险些中计!若非陛下及时提点,只怕我只能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刘彻闻言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说道:“阿娇冰雪聪明,只要勤学苦练、多想多思,相信假以时日,棋艺定然有所长进。朕倒是觉得与你下棋颇为有趣,阿娇便再陪朕多下几盘棋如何?” 暮朝迟疑道:“能与陛下对弈,是阿娇的荣幸。只不过阿娇如今棋艺浅薄,只怕与陛下再下几局,结果也只是惨败而归。这样明知胜负输赢的对弈,只怕陛下会觉得无趣。” 刘彻眸光微闪,却是笑道:“阿娇莫怕,有朕在你身旁指点你,你想赢几局便可赢得几局。哪怕阿娇不在意输赢,朕有心让你,即便你想要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暮朝默然半晌,轻声叹息道:“我说的是这盘棋,陛下的话,我倒是有些不懂了……” 刘彻剑眉微皱,直视着暮朝的眼睛疑惑的问道:“朕说的也是这盘棋,阿娇却未能听懂,不知阿娇究竟想到了些什么?” 暮朝看着刘彻似笑非笑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好似幽深的湖泊,深不见底却有无数光华暗涌,此刻他一改往日的威严,三分慵懒、三分调笑、三分试探,还有一份若有似无、捉摸不透的情谊。 暮朝深知对刘彻那样的男子而言,一旦得知从前对他全心全意爱慕依恋的阿娇忽然间便将他放下了,可以如他所愿般理智的对待这份感情,他即便面上不在意,心里却一定很不舒服。因此,暮朝特意对刘彻若即若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让刘彻觉察到阿娇的改变,对她产生兴趣,又让他知晓自己根本无法了解阿娇的心思,像以前一样掌控这个女人。 暮朝知道以刘彻这样的狂狷霸道的个性,自己这样做一定会引起他强烈的好奇心与征服欲。这样,自己也便有机会接近刘彻,逐渐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只是,如今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脱离了暮朝的掌控。暮朝原以为刘彻即便对她有些怜惜,也绝不会改变一些关系重大的决定。但是刘彻却不但允许她生下带有陈氏血脉的皇子,更是对她照顾有加,甚至有些时候,让她觉得自己是备受宠爱的。 暮朝愕然的望着刘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刘彻既然未能回答她所提的问题,如今却又以这样亲密的态度对待自己,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暮朝这边迷惑不解,一向善于观察揣度武帝心思的张汤可算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陛下的心意。 于是张汤恭敬的建议道:“臣听闻陈娘娘生育安和公主时曾经难产,若非娘娘聪慧果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陛下上次命臣暗查娘娘被害的原因,臣才能浅薄,仅查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便断了线索。然而此次卫夫人被害险些早产,臣奉命彻查此案,忽然发现这两个案子似乎有着些许关联。臣请示陛下,可否需要在长门宫中检查一番,看看是否藏有暗害陈娘娘的不洁之物?” 刘彻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张汤的疑问,反而以询问的眼神望着暮朝,随意且自然的问道:“阿娇觉得如何?可是有搜查长门宫的必要?” 暮朝微愣,随即微笑着回答道:“陛下做主便是,我相信陛下。” 刘彻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暮朝,半晌后才将视线移到张汤身上,“朕命你带些人仔细在长门宫内搜查一番,无论查到些什么,都暂且不要外传,需即刻向朕禀报。”刘彻略微顿了顿,又说道:“切记不要惊扰陈娘娘与安和公主休息。” 张汤令命而去,上次调查此事之时,由于太医先前诊断陈娘娘难产是因为被人在生产之时用了保胎的药物所致,因此调查的焦点便集中于陈娘娘身边侍奉的宫人侍从。此次张汤听从陛下旨意,重新仔细搜查,果然在长门宫的偏殿中发现了暗藏于床板下的人偶。 刘彻见那呈上来的人偶之上竟然写有阿娇的生辰八字,果然雷霆震怒,命张汤继续追查此事,并以担忧陈娘娘因巫蛊损伤身子为由,命孙太医前来长门宫为陈娘娘诊脉。却不想孙太医细心为陈娘娘诊脉后,便面露喜色向皇上道喜,说陈娘娘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只是陈娘娘由于上次生产损伤过重,因此定要好好调养才能平安生下皇嗣。 刘彻闻言大喜,重赏了孙太医,又命孙太医甄选良方为陈娘娘调理身体,务必要保住陈娘娘及皇嗣的平安。刘彻又名春陀前往长乐宫向王太后报喜,同时以长门宫偏远简陋,且被巫蛊所染,恐伤及皇嗣为由将陈娘娘接回椒房殿居住。刘彻这一旨意使得原本便暗流涌动的未央宫顿时一片惊叹。 众人皆知在陈娘娘离开椒房殿后,陛下一直不允许任何女子入住椒房,这也与陛下尚未重新册立皇后有关。毕竟,椒房殿是历来皇后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其余女子尽管能够得到陛下的几分喜爱,但是在陛下心中,只怕这些人都没有入住椒房的资格。 然而如今,陛下因为陈娘娘怀有身孕,便将陈娘娘接回了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居住的椒房殿。而且,陛下的旨意也颇具深意,“接回”二字似乎暗含着陛下的某些心意,令宫中众人皆感叹陈娘娘的好运气,身为被陛下厌弃的废后,还能为陛下诞育一位公主,如今更是身怀有孕,重新返回椒房殿。这一切好似重新回到了原点,除了一个皇后的身份以外,陈娘娘似乎比以往身为皇后之时更加受到陛下的喜爱。 暮朝怀抱着蓁儿,站在这个雍容华贵的椒房殿中,心中却是一片空茫。她万万没有想到刘彻竟然这么快便将她怀有身孕之事公诸于众,更加以此为借口将她接回椒房殿。如此一来,岂非再次将她置于宫廷争斗的风口浪尖,只怕自己的宁静生活至此一去不返。无奈刘彻已经当众发了上谕,自己即便心中不愿,也不能当众驳了刘彻的面子,只能先行来到椒房殿,再徐徐图之。 暮朝皱眉沉思,只觉得今日在长门宫中发生的每件事似乎都在刘彻的掌握之中,先是提议与自己对弈;然后故意在善于揣度圣意的张汤面前对自己温柔以待,借弈棋说出那番颇具深意的话;之后又顺水推舟的按照张汤的建议以保护自己为由搜查长门宫,果然查出了用于巫蛊的人偶,接下来便顺理成章的为自己请太医、诊出喜脉,最后以保护皇嗣为由将自己接回椒房殿。 暮朝越想越觉得心惊,难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均是刘彻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么?而自己竟然于不知不觉间着了他的道,直到一切结束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莫名其妙的重新回到了这座曾经让阿娇无比欢喜、又无比痛苦的金屋椒房。 第109章 黄金作屋成何事(二) 刘彻走入殿中,看见暮朝竟然自己抱着蓁儿,忙走上前来将蓁儿接过去,皱眉道:“蓁儿如今长大了很多,胖乎乎的又重了不少,你现在又怀有身孕,实在不该亲自抱着孩子。” 暮朝莞尔一笑,“彻儿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况且蓁儿被我从小抱到大,也不觉得她变得重了,并不觉得劳累。再者,蓁儿很快便会长大,待她长成窈窕佳人,我再想要像现在一般将她抱在怀中,也是不能够了。” 刘彻不禁皱眉,心里觉得阿娇这般心思敏感,总有一股难以驱散的忧郁萦绕心间,实在不是好迹象。若长此以往,只怕有损身体。 刘彻看了看怀中正玩着自己肉肉小手的蓁儿,忽然笑道:“阿娇说的也有道理,因此朕决定在你怀有身孕的这段期间,朕便替你多多抱抱蓁儿吧,连同你的份一起,一定不会让蓁儿少了父母的疼爱的!如此,阿娇可还满意?” 暮朝愣了愣神,笑着点头道:“彻儿有心了。这个小丫头近来最喜欢待在彻儿的怀中,彻儿如此决定,她定然开心极了!” 刘彻闻言心中一暖,将怀中的蓁儿高高举起旋转着逗她开心,蓁儿果然兴奋的大笑起来,欢乐稚嫩的笑声给沉寂了许久的椒房殿增添了喜庆与活力,就连一向严肃威严的刘彻也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暮朝看着刘彻与蓁儿欢畅的玩闹,也不禁被父女二人的笑容所感,脸上渐渐染上了愉悦的笑容。暮朝心中忽然想到,若是蓁儿能得刘彻一世的疼爱回护,想来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然而想到史书典籍中所记载的刘彻诸位公主的悲惨命运,暮朝又觉得心寒。刘彻此人心肠太狠,只怕除了大汉江山,还不曾真正将其他人或事放在心上。暮朝看着蓁儿天真纯净的笑脸,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保护蓁儿,万不能让她落得那样悲惨的境地。 正与蓁儿玩闹的刘彻一直暗中注意着暮朝的神色,原本见自己成功博得佳人嫣然一笑的刘彻还没高兴多久,便又发现佳人黛眉微蹙、眼含忧愁,心中没来由的跟着一紧,将怀中的蓁儿交给宫人们带到殿外玩耍,执起暮朝纤细嫩白的手,因手中冰凉的温度皱紧了剑眉。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身子如此柔弱又怀有身孕,这幅模样怎么能够让朕放心。你先前竟然还说不愿喝补药,朕知道你怕苦,会告诉太医在其中多放些调味的甘草,让补药容易入口些。” 暮朝微愣,却是摇头道:“彻儿不必如此麻烦,其实阿娇如今已经不怕喝苦药了。” 刘彻一噎,面色复杂的凝视着暮朝,眼中有怜惜、有疼宠,更有一分淡淡的懊恼。刘彻挥退殿内侍奉的宫人,倾身将暮朝揽入怀中,低下头来贴着暮朝的脸颊,低声问道:“能够重回椒房殿,阿娇竟不觉得开心么?” 暮朝咬唇思索片刻,却是说道:“以前阿娇很喜欢椒房殿的富丽堂皇、高贵耀眼,但如今在长门宫住久了,又觉得偏僻幽静的长门宫也很好。我知道彻儿是为了我和孩子们着想,但如今的阿娇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阿娇,有些东西改变了,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样。只怕我重回此处,又要多花一些时间以新的身份重新适应未央宫中的生活。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刘彻听得心里难受,忽然说道:“别再说什么覆水难收之类的废话,朕不喜欢!朕说能够恢复原样,就一定可以恢复如初。若是朕重新册封阿娇为皇后,阿娇是不是就不用努力适应新的身份了?” 暮朝震惊的转过头来,心中暗道莫不是这个刘彻有些什么问题吧!究竟是被人催眠还是穿越了,否则怎么会提出如初反常的建议来。暮朝双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曾想刘彻也忽然转过头来想要说话,于是两人的唇竟然就这样意外的碰触到了一起。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又被怀中之人那呆愣的模样愉悦到了,黑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故意在暮朝柔嫩的唇瓣上磨蹭两下,又轻轻舔了舔,满意的感叹道:“口感与味道都是上品,只可惜主人呆愣了些,少了很多趣味。” 暮朝呆愣的眨了眨眼睛,心里很想伸手捏住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容狠狠的往两边扯,痛快的问他究竟是不是被别人假扮的!毕竟暮朝在阿娇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刘彻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啊! 眼看刘彻又要俯□来,暮朝赶忙用双手抵住刘彻的胸膛,阻止道:“快别闹了,青天白日的,被其他人看见可怎么好!” 刘彻满不在意的笑道:“阿娇还是和以前一样脸皮薄,没有朕的旨意,哪个胆大包天的宫人敢擅闯椒房殿?” 暮朝无语的看着刘彻,心中很是感慨男人神经的粗线条,尽管自己与他之间还有众多心结尚未解开,他竟然便可以心情愉悦、肆无忌惮的与自己亲热调笑。看来男人与女子的心果然大不相同,不能按照同一个方式去思量的。暮朝只觉得一口气憋闷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又不能向刘彻发泄诉说,只能自己生着闷气。 刘彻见怀中佳人面色绯红,一双水润的眼眸似嗔似怒的瞪视着自己,原本只想逗弄玩笑的心情忽然变了味道。刘彻揽紧怀中的女子,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道:“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暮朝的脸色更红,小声道:“彻儿不可,我现在还怀有身孕呢……” 刘彻轻轻噬咬着暮朝嫩白的耳垂,直到上面染上绯红的颜色,才住了口,凝视着暮朝的双眼轻笑道:“谁说有孕便不能侍寝了?阿娇不要担心,朕有分寸,必不会伤了你和孩子便是。” 暮朝看着刘彻晶亮的眼神,被那再熟悉不过的光芒搅的心烦意乱,心中琢磨着若是此时拒绝刘彻,可否会惹恼了他?暂且不想与刘彻闹翻的暮朝心念电转,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刘彻如何看不出怀中之人的别扭与抵触,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将她揉入怀中亲吻占有,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让她明白自己仍然是她的夫君,是她命运的主宰。刘彻眼中闪过一抹幽暗,如果如她所言,习惯是可以慢慢养成的,那么,他便更要将她拘禁在身边,让她习惯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宠爱、他的保护,直到她习惯这一切,便再也无法离开。 感受着怀中之人瘦弱的身子,尽管怀有身孕却依然未见丰满,刘彻不禁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阿娇吃过的苦,心中忽然便很怜惜。刘彻叹息着吻上那微微颤抖的粉唇,心中暗讨无论自己重新接纳阿娇的理由是什么,自己都无法再次将怀中的女子放开了。 罢了,这毕竟是曾令自己做出金屋藏娇之诺的结发妻子,又是近来让自己颇为动心的女子,更是自己未来太子的生母,这样一个女子,纵然自己无法做到她所期盼的疼宠爱重,至少可以欺骗她一生一世,就让她以为自己是深爱她的吧!这样,她便会重新绽放出幸福的笑颜,做回以前那个快乐无忧的阿娇。 刘彻至今仍然无法忘记,新婚之夜当自己与阿娇行完结发之礼后,阿娇向自己露出了一抹明艳如朝霞的笑颜。刘彻恍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清晰的记得那时候阿娇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笑容如此美丽,自己如今……还真是有些怀念阿娇那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刘彻正吻得情动,忽然听闻春陀在殿外回禀道:“长乐宫内侍求见陛下。” 刘彻懊恼的皱紧眉,却仍然没有放开怀中的佳人。暮朝却是眼前一亮,趁此机会努力挣脱出刘彻的怀抱,轻声劝道:“母后派人来找彻儿,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彻儿还是快传内侍进殿回话,以免误了母后的正事,惹得母后担忧。” 刘彻轻声一笑,故意凑到暮朝面前沉声说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今日阿娇欠朕的情,朕会记的清楚明白,以后定要阿娇加倍偿还。” 暮朝忍无可忍,终于恼怒道:“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欠谁的情,彻儿自然心中有数!如今竟要这样耍赖,实非君子所为!” 刘彻闻言竟也没有动怒,反而慵懒一笑,执起暮朝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这样不好么,朕还你的情,你还朕的情。如此看来,你与朕注定要纠缠一生,缠绵不休了。” 暮朝实在不太适应这样的刘彻,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于是只好再次催促刘彻让长乐宫的内侍进殿回话,刘彻这才准许内侍进殿面圣。 那名内侍恭敬的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后便回禀道:“太后娘娘请陛下过长乐宫一叙,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第110章 黄金作屋成何事(三) 刘彻来到长乐宫时,王太后刚刚用完晚膳。王太后见到刘彻,立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慈爱的问道:“皇帝可曾用过晚膳?母后这里今日备下的都是皇帝最爱吃的菜品,更有由上好的鲜鱼加上滋补的药材精心熬制而成的鱼汤,十分鲜美可口,皇帝可想用些?” 刘彻眸光微闪,随意的坐到王太后身旁,笑着说道:“母后不必费心张罗,朕刚刚已经在椒房殿与阿娇一起用了晚膳,此时正饱,任凭什么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 王太后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仍然笑道:“用过晚膳便好。只是,母后记得你与阿娇的口味颇为不同,也不知椒房殿里有没有准备你爱吃的菜。” 刘彻却是笑道:“母后放心便是!阿娇现在懂事多了,不但每餐都备好朕爱吃的膳食,更是常常为朕洗手作羹汤。母后若是见到如今阿娇乖巧的模样,也定然会喜欢的。” 王太后心中不喜,面上却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叹息道:“如果真如皇帝所言,那倒真是汉宫之幸、苍生之福了。否则,按照你与阿娇以往的模样,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哀家这条老命都会让你们闹腾的不得安生!” 刘彻眉头微皱,“母后言重了!那时候阿娇之所以与朕大闹,还不是因为朕将卫子夫带回宫来。说到底,总算是朕对不起她……” 王太后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刘彻,疑惑道:“哀家听闻皇帝语气之中竟带着些愧疚与遗憾,难道说皇帝如今真的对当年废后之事感到后悔了?” 刘彻沉默片刻,缓缓言道:“的确是有些后悔了。那时候,若是朕肯再仔细想想阿娇的为人,便会明白那些所谓的证据都不足为信。阿娇是一个单纯直率、连心计都不屑使用的女子,更何况阿娇对朕倾心爱慕,对所有朕厌恶之事皆避之唯恐不及,又岂会当真与巫蛊有所牵连?” 王太后藏于广袖中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几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哀家听闻皇帝令阿娇重回未央宫,并且赐住椒房殿,原因是阿娇怀有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又在长门宫内搜查出诅咒阿娇的巫蛊,不知可有此事?” 刘彻坦然的点点头,“确有此事。当时朕就在长门宫中,一切都是朕亲眼所见。” 王太后眼神复杂的看着刘彻,终于忍不住悲声说道:“皇帝为何要改变主意,竟然准许阿娇为你生下皇嗣?阿娇上次生产之时便万分危险,上次还好上苍垂怜,只是一位公主,终究也翻不起多大风浪。可是,你为何要让她再度有孕?若是她此次侥幸生下一位小皇子,那不是……” “那正是大汉之幸!母后!”刘彻剑眉微蹙,面露不悦之色,声音明显比先前冷淡了许多。 王太后话未说完便被刘彻一顿抢白,顿时气得面色苍白,双手皆有些微微颤抖,不愤道:“那个阿娇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药?竟然连这样大的事也可以为她轻易更改?” 王太后话音未落,刘彻已经沉下面容,深邃的眼眸中酝酿着狂风骤雨,却是念着王太后的身份并没有立即发作,只是那锐利的眼神仍然刺得王太后心中一惊,生生的住了口。 王太后凝视着刘彻阴沉的面容,只觉得心里格外悲凉,哀声劝道:“皇帝,难道你忘了,当初咱们母子二人费尽心思讨好馆陶长公主与阿娇,处处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因为每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会让咱们母子二人万劫不复。幸而上天垂怜,终于保佑皇帝顺利登上帝位,渐渐将朝中大权握在掌中,成为真正的大汉天子。至此,才无人胆敢小看皇帝,你的母后才真正在后宫中挺直腰杆,不用再过看人脸色的生活。” “母后知道你原本便不喜阿娇骄纵的性子,只不过是因为听从母后的话,才勉为其难与阿娇交好的。如今你的父皇与太皇太后俱已薨逝,你再也不需要刻意装作疼宠阿娇的模样讨好任何人了。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以往那些不快乐的往事呢?” 刘彻闻言却是冷笑道:“谁说朕不喜欢阿娇,朕现在就是觉得她比宫中其他女子顺眼得多,一天不见,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也许朕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在假装对阿娇好,可是假装的日子久了,就慢慢养成了自己都无法更改的习惯了。朕与阿娇能有今日,还正要多谢母后的一番心思。” 王太后心中更加抑郁,皱眉思索半晌,忽然眼前一亮,急切的问道:“皇帝可是舍不得阿娇那冠绝后宫的美貌?那孩子尽管生得比别人略好些,但却任性骄纵、善妒无德,实非良配。便是宫中的女子你都不满意,还可以到宫外去寻,一定能够找到让皇帝满意的女子。母后听闻你姐姐府中近来又添了几个貌美的歌姬,不若哪天让你的姐姐将她们领进宫来让皇帝看看……” 刘彻听闻此言,先是无比震惊,随后却渐渐涌起一股难言的伤感。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阿娇借酒浇愁,醉倒在他的怀中,喃喃的在他怀中诉说着自己的愿望,说她好想回到小时候,回到有长辈疼宠,自己真心疼爱她的小时候。只是,阿娇不知道,那时候不但自己与她结交并非真心,就连一些长辈的疼爱也带着自私的目的。 其实,刘彻如何不知自己利用阿娇讨好景帝与窦太后的心思,但是这些可做却不可言的往事如今却被王太后以这样激烈的言辞挑明,再无半分遮挡的呈现于自己面前,并且恰好在他对阿娇心动之后。这让刘彻难堪无比,更将原本便有几分愧对阿娇的心绪放大了数倍,心中愈发对阿娇怜惜起来。 刘彻目光复杂的凝视着太后,忽然冷笑道:“朕一直以为母后不喜卫子夫,以为母后介怀她出身舞姬、身份卑贱。如今看来,母后对于身份贵重的阿娇也颇为不喜。这倒真是让朕有些糊涂了,实在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母后觉得满意。” 王太后刚想解释,却被已经无心继续听下去的刘彻打断道:“朕知道母后一向心思过人,若无母后的一番费心谋划,只怕朕今日仍然只是一位守着一方封地过日子的胶东王。而阿娇以前虽然骄纵些,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子,比不得母后的心计手段。” “更何况阿娇这两年也吃尽了苦头,如今已经再不复往日的任性莽撞,她只想守着蓁儿过平静的生活。还望母后看在朕的情面上,不要与阿娇一般计较。即便无法做到疼爱照顾,至少不要去找阿娇的麻烦。母后若能做到这些,也便是朕与阿娇的福气了。” 刘彻语毕便转身离去,丝毫不顾王太后出言挽留。然而行至了几步,刘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仰头叹息道:“母后不知,其实朕早已经不爱喝鲜鱼汤了。然而身为帝王,不可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喜好爱恶,因此朕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即便如此,阿娇却早在四年前便发现了朕口味的转变。也是从那时起,她便以自己不喜鱼汤为由改了椒房殿的膳食食谱。因此,椒房殿里才再也没有出现过这道菜。” “人人都以为朕与阿娇的口味不同,都道每次朕在椒房殿用膳必定辛苦非常。其实,阿娇早已将朕的口味当成了自己的口味,将朕的喜好当成了自己的喜好。唯一一样朕虽然不喜但她却依然总是劝朕品尝的味道,还是她故意留下来逗朕开心的。” “阿娇她……很好,还望母后不要为难她……” 王太后眼睁睁的看着刘彻身着玄色龙袍的身影消失于殿中,终于失了身上的力气,颓丧的靠在榻上,默然半晌,却是缓缓落下泪来,恨恨的低语道:“彻儿竟然这样和我说话!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挑唆的……对对!一定是阿娇不好!都是她不好……” 刘彻面色阴郁的上了御撵,正在思索刚刚与王太后的一番对话,却忽然听闻春陀小心翼翼的询问自己欲去往何处?不知为何,刘彻脑海中忽然便出现了一抹清丽淡雅的身影,想到佳人轻柔悦耳的嗓音以及身上熟悉的气息,刘彻低沉的心情便莫名的好了许多,嘴角微微扬起,沉声吩咐道:“回椒房殿。” 跟在刘彻身旁的亲信皆被这句无意中说出的话惊的一愣。陛下说的是回椒房殿,而非去椒房殿。这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其中涵义却相距甚远,心中对能够令陛下说出这番话的陈娘娘更加敬重。 刘彻满心欢喜的回到椒房殿,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继续白天被打断的好事的一百种策略,欣喜之下并未发现宫人们异样。 刘彻听宫人们回禀说陈娘娘在寝殿中,便以为她定是因为怀有身孕又要照顾蓁儿,更因种种琐事费心劳神,自然疲惫不堪,因此早早便休息了。 刘彻放轻脚步走入寝殿,本想给熟睡的佳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却不曾想刚刚转过屏风,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呆愣良久,终于怒道:“你们两个给朕把手放开!身为女子,如此胡闹成何体统!” 第111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一) 刘彻懊恼的怒斥声终于将沉浸于迷思中的两位女子惊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又愣愣的看了看交握的双手,随即赶忙放开对方,眼中皆有些忐忑与惊慌。 刘彻见两人这般模样,更是气得头脑发昏,咬牙质问道:“李婕妤,你为何紧握住陈娘娘的手不放,而且竟敢……做出那样无礼的行为?即便你身为女子,这般行事也极为不妥!你可知罪?” 李婕妤连忙惊慌的跪下请罪,心中却是暗自吐槽古代人就是古代人,脑筋死板、思想保守,只不过一个吻手礼而已,竟然便让堂堂大汉帝王惊得变了颜色,若是这些人见到西方国家更为热情的拥吻礼节,还不把他们吓得晕过去! 然而不管心里如何吐槽,李婕妤毕竟十分惧怕刘彻,更何况她费尽心思才能与陈阿娇见面,眼看自己的目的即将达到,若是此时惹恼刘彻而丢了小命,那自己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枉。李婕妤这般想着,心里竟当真越来越惧怕起来,解释的时候竟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陛下容禀,臣妾一早便对阿娇姐姐心仪已久,一见阿娇姐姐,便觉得十分亲切,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姐姐一般。因此,臣妾听闻阿娇姐姐迁居椒房殿,才特意前来恭贺姐姐乔迁之喜。” 刘彻闻言脸色阴沉的更加厉害,只觉得李婕妤总是张口闭口的唤那人为“阿娇姐姐”,这点让他十分不喜。而暮朝则瞪着晶亮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婕妤与刘彻周旋,十分好奇这个花样百出、古灵精怪的李婕妤会用怎样的方法应对刘彻的质问与怒火。 由于心情极度不悦,原本便不算宽和的刘彻此时更加尖刻,锐利的眼神凝视着李婕妤微微颤抖的身子,冷冷的质问道:“恭贺用得着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究竟是你太过自以为是,以为朕竟然这样容易便被欺瞒?还是你当真这般愚钝,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说辞来向朕解释?” 李婕妤与暮朝均被刘彻刻薄的言语噎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不由得暗自慨叹武帝除了残酷好战以外,竟然还有这样尖刻的一面,字字句句皆直指人心,一言一语均刮得人生疼。 李婕妤心思急转,忽然好似放弃希望般颓丧起来,“臣妾自知愚钝笨拙,又不会说话,但臣妾真的不敢欺瞒陛下。臣妾自从半年前在长乐宫见过阿娇姐姐,便觉得她十分眼熟,发现姐姐竟与臣妾梦中见到的母亲一模一样。” 此番话一出口,不禁刘彻面露惊异之色,就连暮朝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像……像李婕妤的母亲…… 暮朝只觉得自己头顶有一群乌鸦排着队悠然的飞过,心里只觉得郁闷无比,不由得暗自纠结,虽然自己的年纪的确已成不可说的秘闻,但是按照自己生活的时代人们漫长的生命以及体能指标来看,暮朝觉得自己还是很年轻的。 当然,事实上暮朝已经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不再去想年纪的问题了。因此,当李婕妤突然说暮朝像她的母亲,暮朝便被惊呆了,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有了一个如同李婕妤一般大的女儿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暮朝心中疑惑,难道说李婕妤被刘彻的威势所震,惧怕之下竟然胡言乱语起来?莫非,自己之前的猜测竟是错误的? 而刘彻则不屑的望着李婕妤,心中只道她因惧怕被自己责罚,费尽心思的想为自己脱罪,因此胡乱扯些不着边际的话。 说到底,刘彻根本便不愿相信世上会有任何一位长相肖似阿娇的女子,只觉得阿娇是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怎么可能随便冒出的什么人便有这个福气竟然与自己珍视的阿娇相像! 而李婕妤却好似没有看到两人奇怪的脸色,依然兀自说道:“臣妾的母亲在诞育臣妾时吃了很多苦,然而在生下臣妾后便撒手人寰。臣妾虽然从未见过母亲,当臣妾听说姐姐拼尽全力生下安和公主,为了保护公主竟然不惜剖腹取子,这让臣妾又是震惊,又是感动,更让臣妾想起了自己那位已经过世的母亲。” 刘彻面色略微缓和些,但仍然难看的厉害,“你以为凭你这些不尽不实的谎言,便可以将朕欺瞒过去?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再不说出事情,被朕查出真相,朕定要治你欺君之罪!” 听了刘彻的质问,李婕妤果然面色惨白,几乎将浅绯色的唇咬出了血。 李婕妤睁着水润的大眼睛凝视着刘彻,纠结半晌终于哭道:“臣妾有罪!臣妾并未向陛下道出全部实情。阿娇姐姐的确让臣妾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但这并非臣妾刻意接近阿娇姐姐的原因……臣妾见姐姐接连怀有身孕,不禁十分羡慕,因此想借阿娇姐姐身上的福气,希望能有一日,也可以为陛下诞育子嗣,因此,便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还望陛下念在臣妾求子心切,饶过臣妾这次吧!” 暮朝听到此处,不由得暗自叫好。这位李婕妤果然如自己预料一般,是一位十分聪明的女子,她竟然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想出了一番在刘彻看来最为合理的解释来掩盖真正的实情。就算刘彻开始有所怀疑,疑心李婕妤口出谎言实则暗中另有图谋,然而当李婕妤说出求子心切这个身为后宫女子最平常不过的心情时,刘彻也便会信以为真,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 刘彻果然如暮朝所想,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反而神色复杂的凝视着面带微笑的暮朝,锐利的双眸蒙上一层暗淡,忽然对李婕妤说道:“你行事狂放无礼、不守规矩,然而朕念你初次犯错,又情有可原,便饶过你这一次,只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以后如若再犯,朕定不轻饶!还有,陈娘娘身份贵重,你不可称呼其为姐姐,更不可直呼其名。” 李婕妤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声应诺,保证以后必定遵守宫规,不会再犯。 暮朝却是皱眉道:“三个月?会不会太久了些?” 刘彻双眼微眯,冷声道:“六个月……” 暮朝连忙道:“那还是三个月吧……” 李婕妤见刘彻根本看都不看自己,反而一直盯着阿娇看,那轻柔缠绵的视线仿佛要将那位淡雅如莲的女子紧紧缠缚住,再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李婕妤微抿唇角,扬起了一抹为不可查的笑容,随即拜别刘彻和暮朝,乖乖的回自己寝宫静思己过去了。 李婕妤离开后,刘彻仍然皱紧眉,以复杂的眼神凝视着暮朝,不发一言。暮朝疑惑的望着刘彻,忍不住开口问道:“彻儿可是想知道李婕妤在你未回来以前与我说了些什么?” 刘彻只是目光闪烁的凝视着暮朝,并没有出言回答。 暮朝想了想,轻声解释道:“其实李婕妤是一个很有趣、很单纯的女子。我想她之所以喜欢同我亲近,只是因为未央宫中太过寂寞了。我能感觉出,她是真心想与我交好,彻儿便不要过于怪罪她吧!” 刘彻却是忽然拉住暮朝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闷闷的轻叹道:“朕不喜欢……” 暮朝微愣,“不喜欢什么?” 刘彻默然片刻,终是叹息着说道:“朕不喜欢李婕妤称呼你为阿娇姐姐……这个称呼,朕不想要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 暮朝呆愣片刻,忽然笑道:“莫非……彻儿是在吃李婕妤的醋吗?” 暮朝原以为刘彻定然不会承认,没想到刘彻竟然十分坦然的说道:“的确是有些……这让朕自己都觉得惊诧莫名,然而细想起来,如果吃醋的对象是阿娇,那么朕也是可以接受的。” 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浅笑着解释道:“彻儿,李婕妤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只是……” 暮朝已经没有机会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忍无可忍的刘彻已经快速的吻上了她的唇,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尽数堵在了口中。刘彻吻的很轻柔,很用心,极尽缠绵、百般怜爱。 暮朝面上沉醉不已,心中却十分清醒,不但没有半分迷醉,而且在反复思量着李婕妤在吻上她的手以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我想你会猜到我的来意。” 对于吻手礼,暮朝并不陌生,以前与陌陌一起游历欧洲之时便时常接触到这种礼仪,更何况曾经疯狂追求过暮朝的法国亲王路易奥尔良更是运用法国贵族特有的优雅将这种别具风韵的礼仪演绎到了极致。 暮朝仔细回想着李婕妤与自己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再结合她给自己的暗示,不禁眼前一亮,心中对这位李婕妤更加感兴趣起来。 卫子夫怒视着跪在自己面前颤抖不已的宫女,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李婕妤竟然前往椒房殿拜见那个女人,而且竟然与陛下不期而遇?” 那名宫女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回夫人话,李婕妤在陛下进入椒房殿后只过了不到两刻钟便回寝宫去了,而陛下却没有丝毫要去往清凉殿看望李婕妤的意思。” 卫子夫先是一喜,随后又缓缓一哀,悲戚的叹道:“陛下如今哪有心思去看其他女子,只怕整颗心都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去……你说,这个原本已经被陛下厌弃的女子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可以迷惑的陛下重新对她眷顾起来,并且渐渐将她放在心上。” 卫子夫越说越伤心,不禁悲从中来,抚着高耸的肚子哭了起来,“陛下竟然让她再次怀有身孕,又将她重新接回椒房殿!这算什么?难道我多年的隐忍艰辛只不过是他人眼中的笑话,茶余饭后的谈资么?” 卫子夫轻轻抚摸着肚子,感受着腹中胎儿的踢动,目露坚毅之色,低声道:“不不……这绝对不可以!孩子,你一定要是陛下的长子,只能是陛下的长子!唯有如此,咱们母子几人才会有一条活路……” 卫子夫心绪激荡之下竟然觉得肚子渐渐疼了起来,卫子夫心惊不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身下一热,一股暖流从体内流出,随即腹部一阵剧痛,额头冒出点点冷汗,咬牙颤声说道:“快,快去告诉陛下,赶快请太医和稳婆,孩子,孩子只怕就要出生了……” 宫人们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卫子夫,将她扶到床上休息,更有宫人按照卫子夫的吩咐,飞快奔去椒房殿向刘彻报信去了。 第112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二) 刘彻望着好梦正酣的暮朝,深邃的眼眸渐渐溢满融融的暖意。原本依着刘彻的脾气,何时曾经在意过宫中女子的感受?何况今日刘彻亲眼撞见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竟然与他人牵扯不清,即便另外一人同样身为女子,也足以令刘彻雷霆震怒。 虽然之后证实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但刘彻却是亲眼看见被自己在意的女子竟然当着他的面对着另一位与她分宠的女子露出温和甜美的笑容,听着她心急的为那名女子说情,却将原本应该亲近的夫君冷落在旁,刘彻以为自己一定会动怒而斥责阿娇,然而刘彻却只是懊恼的将时刻令他牵肠挂肚、萦绕于眉间心上终不能忘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急切的想感受她的体温,聆听她的心跳,让她清清楚楚的将自己铭记于心,在她的身上心间镌刻下自己的烙印。仿佛只有如此,刘彻才会觉得心安,才会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真正拥有这个神秘莫测却令自己心醉神往的女人。 然而本想着一解相思之苦的刘彻却并未如愿以偿的与佳人缠绵,只因他看着那张本就清减许多的娇颜上显出淡淡的倦意,竟然就这样心软了,第一次没有只顾着自己尽兴,反而怜惜的将清瘦的女子抱入怀中,小心的避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就这样以并不算舒服的姿势与佳人共枕,却并不急着入睡,反而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呆呆的发笑。 当刘彻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也被惊得一愣,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刘彻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眼中闪过各种神色,愕然、纠结、忧虑、欢喜,最终皆化为益发浓烈的不知名的情感。 这种情感对刘彻而言十分陌生,刘彻在倍感新奇与惊讶之余,也渐渐迷上了这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感情。刘彻自然知道这种感情对于一位帝王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只凝神思索了片刻,便释然而笑。 刘彻轻轻在暮朝白皙的额角印上一吻,心中暗道这并非其他漠不相关的女子,她是阿娇,是与自己一起青梅竹马长大,是曾经与自己公历风雨,却被自己狠心抛弃,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结发妻子。 刘彻轻声一叹,探过头去贴了贴暮朝的面颊,喃喃低语道:“阿娇,你注定是朕的女人……朕会好好待你,不要背叛朕……” 春陀和翠缕听着寝殿内已无声息,便让殿外侍奉的其他宫人们回去休息,两人亲自为陛下和陈娘娘守夜。春陀和翠缕刚刚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忽然听闻椒房殿外有些吵嚷。春陀皱起眉,疾步走出殿外低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这样大呼小叫的?若是惊了陛下和陈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名宫人却是颤抖着声音解释道:“奴婢是岁羽殿侍奉卫夫人的宫女,奉夫人之命前来求见陛下,夫人刚刚动了胎气即将生产。由于夫人忽然早产,稳婆和太医都不在,情况十分危急,还请陛下做主救救夫人!” 春陀闻言也是一惊,心里琢磨着且不论陛下如今是否在意卫夫人,但毕竟卫夫人腹中怀的可是陛下的血脉。若是由于自己阻拦而令皇嗣有个什么好歹,那罪名可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想到此处,春陀忙吩咐那名宫人稍安勿躁,自己便匆匆返回交椒房殿向刘彻回禀此事去了。 刚刚明了自己心意的刘彻心绪激荡之下并无心睡眠,只觉得这张原本无比熟悉的面孔如今却怎么看也看不够,第一次发现原来仅仅看着阿娇的恬静的睡脸便可以让自己的心宁静而愉悦。 刘彻正想着心事,却忽闻殿外有些吵嚷,刘彻刚想出言质问,却发现暮朝黛眉微蹙,睡得有些不安稳。刘彻赶忙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悉心的拍着暮朝的背,直到她眉头舒展再次睡熟后,刘彻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刚刚自己的行为、心境,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刘彻轻轻的刮了刮暮朝小巧的鼻子,低声笑道:“你这个偷心的小贼……” 刘彻想起刚才寝殿外的响动,正欲披衣起身,却听闻春陀有些焦急的声音在殿外回禀道:“启禀陛下,岁羽殿宫人来报,卫夫人忽然动了胎气而早产,情形十分危急。” 刘彻闻言也不禁皱起眉,令春陀传令太医与稳婆即刻前往岁羽殿照顾卫夫人。这一番折腾,刘彻更是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取了卷书来看,心里却总是想起卫子夫腹中的孩子,又思及自己至今膝下仍无一位小皇子,心里不由得也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多了几分期待。 暮朝虽然十分疲倦,然而睡得却并不踏实,刚刚入睡不久便接连做起梦来。这次的梦境却并非预示未来,反而好似回到了过去。 暮朝于梦境中见到了很多以往穿越时空时遇到的人,高贵威严的帝王,权倾朝野的重臣,艳若桃李的妃嫔,心思机敏的宫人……这许许多多的人如走马灯般从暮朝眼前一一掠过,大多数人皆面目模糊,看不清脸色,只有彰显身份的衣衫显得格外鲜亮。 暮朝茫然的奔走于人群之中,心里很是着急,仿佛想要找什么人,却始终无法寻到。暮朝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空茫,似乎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然而却有一个念头格外明晰。 忽然,暮朝看见一个幼小的身影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暮朝眼前一亮,连忙奔上前去,伸手拉住了那个孩子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你怎么走的这样快?害得我都跟不上你!若是走丢了,可怎么好?” 那孩子转过身来,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清脆悦耳的声音甜蜜的说道:“福惠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和你捉迷藏呢!你看,我这不是被你找到了吗?” 暮朝看着福惠天真可爱的笑脸,也跟着露出笑容,却不知为何也同时落下泪来。 暮朝蹲□子,将福慧幼小的身子紧紧抱入怀中,又哭又笑的说道:“福惠怎么离开了这么久?我刚刚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心中很是害怕!生怕你会发生什么意外……” 福惠却是伸出白皙的小手轻柔的为暮朝擦去脸上的泪水,稚嫩的小脸上显出少有的严肃,“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回到你身边了吗?我保证,这一次,不会再轻易的离开你了……” 暮朝听了这番童言童语,却是哭得更加厉害,口中只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离开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刘彻见暮朝不知梦到了什么,不仅面露痛苦之色,晶莹的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不断溢出,口中更是喃喃说着什么。 刘彻心念一动,忙俯□子侧耳细听,只听那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反复的哀求着:“不要再离开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刘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人用力捏住了一般,难过的几乎无法呼吸,再也无法遏制心中奔涌翻滚的情绪低头吻上了那微微颤抖的唇瓣。 随着一番耳鬓厮磨,暮朝也渐渐清醒过来,只是眼神依然有些忧郁和伤感。刘彻看得愈发心痛,低声承诺道:“阿娇不必这样担心,以前的事,是朕对不起你……然而,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朕以大汉天子之尊向阿娇承诺,今生今世必不再相负。” 暮朝却是面色复杂的低声重复道:“不再相负……的确是很美的誓言……” 刘彻以为暮朝不信自己,又继续解释道:“阿娇不必多心,即便卫子夫生下朕的长子,也必然不会越过你的孩子去……” 暮朝忽然心中一动,急切的问道:“陛下为何忽然提起卫子夫?难道她出了什么事,即将生产了吗?” 刘彻点了点头,叹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卫夫人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孩子到底早产了这么多天,也不知如今是怎样的状况!” 暮朝想起刚才的梦境,心中难免胡思乱想起来,总觉得福惠似乎会与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有些什么关联。 暮朝用清澈水润的双眼凝视着刘彻,柔声开口祈求道:“快带我去看看卫夫人的情况吧!我很担心……” 暮朝忽然顿住,见刘彻面色奇怪的看着自己,又解释道:“以前我不曾有过孩子,不知身为母亲的艰辛和痛苦,然而如今经历了这许多波折,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我只想去看看那个孩子是否平安。我也知道这不合规矩,彻儿就当是陪我去吧!” 刘彻见暮朝坚持,心中也有些挂念,便与暮朝一同乘了御撵往岁羽殿去了。暮朝由于太过担心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因此竟连被刘彻拉上御撵也无所察觉,那乖顺无比的模样极大的愉悦了刘彻,虽然仍旧一幅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眼神远比平日里柔和许多。 卫子夫毕竟是已经生育过两个女儿的人,此次由于早产胎儿并不算大,因此很快便生了下来。卫子夫虽然累得满头大汗、浑身无力,但却仍然急切的问道:“可是一位小皇子?” 正给孩子清洗身子的稳婆面露难色,有些不忍的说道:“回夫人话,是一位小公主……” 卫子夫闻言好似失了魂般呆愣半晌,几次张口却未说出一个字来。她很想大哭,又很想大笑,然而干涩的眼眶却是已经流不出半滴眼泪来。 刘彻和暮朝赶到岁羽殿时,恰好听到孩子的哭声。暮朝在刘彻的搀扶下心急的步下御撵,急切的问道:“小皇子身在何处?可是身体康健?” 宫人们皆面色古怪的看着陈娘娘,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回陈娘娘话,卫夫人生的并非小皇子,而是一位小公主。” 暮朝顿时呆愣当场,心中各种纠结困惑。 刘彻闻言则有些失望,然而转身看到静静陪在自己身旁的佳人,随即想到阿娇腹中的孩儿,便又重新欢喜起来。 如此也好,没有一位庶出的兄长压在头上,被自己珍而重之的儿子一定可以更加快乐幸福的长大。这才是自己应该多多费心的孩子。 刘彻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个孩子的出身没有半点瑕疵,他要尽快恢复阿娇的身份,在孩子出世前让阿娇重新登上后位。只有这样,这个自己和阿娇倍加期待的孩子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大汉帝国的皇长子。 第113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三) 刘彻正想低头对暮朝说些什么,却发现她一脸纠结迷惑,径自喃喃低语道:“怎么可能是一位小公主呢?明明应该是小皇子才对啊!” 刘彻有些无语的看着竟然比自己还失望的暮朝,心中无奈之余,却渐渐兴起了哭笑不得之感。 暮朝却是努力回想汉代关于公主们的记载,恍然间想起尽管史书中并无关于她们的详细描述,常常只记载了她们的封号,有些甚至连名字及出生时间都没有留下,但是卫子夫在生下皇长子刘据之前,确实曾经为刘彻诞育了三位公主。 暮朝眼神微变,为什么刚刚自己竟然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情?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关于福惠的梦境吗?然而尽管自己对福惠身怀歉疚,但却从未梦见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这个梦境,究竟是自己压抑在心底的愧疚所致,还是他人有意为之?这个梦究竟暗示了什么?又说明了什么? 刘彻看着暮朝皱眉思索难以释怀的模样不禁开口劝道:“又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公主也没什么不好,就当蓁儿以后又多了一个玩伴。夜里风凉,还是早些回椒房殿安歇吧。” 暮朝见刘彻问也不问卫子夫一句,也不想见刚刚出生的小公主一面,只觉得心中有些悲凉。可是,暮朝又想到以往阿娇的种种经历,发现得宠失宠如同后宫女子的宿命一般,躲不掉、逃不脱,若是心甘情愿加入这场争斗,那么,最后谁输谁赢都与他人无由,而一切的后果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暮朝垂下眼眸,并没有开口劝刘彻多关心卫子夫或是她刚刚出生的女儿。毕竟,有着阿娇记忆的她对于卫子夫和她的孩子们有着特别的感觉,既不会如同阿娇那般厌恶憎恨她们,也不会像以往穿越之时那般超然冷漠。 正当刘彻与暮朝想要离开之时,却忽听产房内乱成一片。刘彻皱起眉,不悦的问道:“究竟发生何事,竟然如此吵嚷?” 一位宫女步履踉跄的奔出殿外,跪倒在刘彻面前,颤抖着声音回禀道:“启禀陛下,小公主因早产身体虚弱,似有不足之症,刚刚忽然呼吸不畅,气息越来越弱,已经抱去给太医诊治。太医诊脉后却纷纷摇头,说小公主因早产肺部尚未长好,因此呼吸困难,只怕有性命之忧。” 刘彻心中一震,虽然他并不算喜爱这个女儿,但如今知晓她刚刚出生便有性命之忧,也不禁有些难过。 刘彻沉下面容,冷声说道:“传朕旨意,令太医尽力为小公主医治,若是能够将小公主治愈,朕有重赏。” 宫女连忙跑进殿中传旨去了。刘彻心中担忧,不禁对暮朝说道:“阿娇先回椒房殿吧,朕想去看看那个孩子。” 暮朝却是开口说道:“让我和陛下一起去吧,想不到那个孩子这样小就要承受如此多的痛苦,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刘彻担心的看了看暮朝的腹部,劝阻道:“如今阿娇身怀有孕,还是不要去了,以免被冲撞了,反倒不好。” 暮朝想了想,却仍然坚持道:“那是陛下的女儿,怎么会冲撞陛下的另一个孩子?我去看看她也好放心,不然便是回到椒房殿也是无法入睡的。” 刘彻目光微闪的看着周围的宫人,见阿娇这般坚持,也便不再阻止。毕竟,若能借此机会重新树立阿娇在后宫中的威信,也是一件好事。 刘彻携暮朝走入殿中,只见小公主被三位太医围在中间,太医见到刘彻正欲下拜便被刘彻出言阻止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执着这些礼仪作什么?赶紧给小公主诊治要紧!” 太医们闻言皆有些惶恐。最为擅长为小儿诊治的李太医回禀道:“小公主因早产导致先天不足,因此呼吸困难,容易出现呼吸突然停止的情况,即便给予最好的照顾,也难以……” 因见刘彻面色阴沉,李太医未敢把话说完,但其中未尽之意众人皆已明了。刘彻看了看这个过于娇小瘦弱的女儿,见她每喘一口气都这样痛苦,心中觉得一阵揪紧,对于没有照顾好女儿的卫子夫更为不喜起来。 暮朝看着眼前的女婴,心中明白若是没有更有效的医疗救治,她必然是无法活下来的。暮朝不禁皱眉,历史上记载的这位公主并未早夭,莫非是因为自己出现在汉朝的原因才导致卫子夫早产的?虽然暮朝并未对卫子夫感到内疚,但是,见到这个女婴这般难过的模样,心中却是颇为不忍。 因为暮朝抚养过、也诞育过孩子,而又由于种种原因无法亲自陪伴他们长大,加之刚刚梦到的福惠,暮朝此时对于这个很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承受这样痛苦的女婴有着难以言喻的怜惜。只可惜未满十二月之期,暮朝无法返回空间,可若是不利用空间中先进的医疗器械为这个女婴医治,她只怕撑不过三天便会殒命,甚至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恰在此时,小公主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脸色渐渐转为青紫,太医们赶忙为其诊治,却丝毫没有令小公主好转起来。暮朝眼见小公主即将殒命,心里却是想起自己牵挂想念的那几个孩子们,再也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前握住小公主的瘦弱的小手,尝试运用异能为小公主治病。 然而,暮朝由于上次运用激发异能的药物将体内的治愈异能全部转移到雍正身上,她自己却已经失去了这种神奇的能力。但是,暮朝却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初是如何激发出这种珍贵的能力的,只要有适当的契机,她很有可能再次拥有这种能力。 暮朝尝试了几次,无奈的发现由于她本身的体能状况过差,尚需要在医疗舱中修养,而阿娇的身体又怀有身孕,更是不能劳累,因此瞻前顾后的暮朝几次也没有成功。眼见小公主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停止了呼吸,太医们都已放弃治疗,纷纷跪地向刘彻请罪,暮朝却仍未放开小公主的手。 刘彻见暮朝这般模样,以为她因小公主过世而想到了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儿,以致心中悲痛,情难自已,不禁心中恻然。刘彻走上前去,轻轻扶住暮朝瘦弱的肩膀,刚想出言安慰,却发现似乎从自己的手中传来一股神奇的力量。 刘彻一惊,刚想将手移开,却感觉这种力量温暖却强势,如涓涓细流般融入自己体内,驱走了身体内的旧疾,竟连在批阅奏章时时常会感到不舒服的肩颈此时也格外舒畅。而原本已经停止呼吸的小公主又渐渐回转过来,青紫的脸色逐渐转为红润,直令太医们大呼奇迹。 暮朝松开小公主的手,有些虚弱的靠在刘彻怀中,刘彻心中惊疑不定,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暮朝,深邃的双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太医们连忙上前为小公主诊治,惊讶的发现小公主的病情好转了许多,震惊之余纷纷跪地向陛下道喜,皆言小公主因陛下恩泽庇佑福泽深厚,又因陈娘娘的慈母心肠感动上苍才得以痊愈,实乃陛下之福、大汉之幸。 刘彻心中虽然不解阿娇为何能够具有此种神奇的能力,然而却更加坚定了想要完全拥有这个女人的决心。 刘彻面露笑容、目光柔和的看着暮朝,朗声赞道:“陈娘娘才德兼备、心地纯善,对庶出之女也能以一片慈母之心对待,朕心甚慰。” 殿内侍奉的宫人们闻言皆有些惊疑不定,听陛下的口气,明明是仍将陈娘娘当做皇后来对待的啊! 原来,兜兜转转,能令陛下放在心上的还是年幼时曾许下金屋之诺,先有青梅竹马之谊、后有结发夫妻之情的表姐陈娘娘。 刘彻见暮朝神色疲惫,嘱咐宫人及太医们好生照看小公主,便欲携同暮朝返回椒房殿休息。暮朝此时见小公主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想些其他的事情。 然而当她发现刘彻竟然要拉着自己登上御撵之时,微微皱眉道:“陛下,这不妥吧!只怕宫中之人会有所非议。” 刘彻却是好笑道:“阿娇何时惧怕过宫中之人的非议?何况刚刚阿娇已经同朕一起乘坐御撵而来,现在才后悔只怕也晚了些。” 刘彻见暮朝低头不语,眼神中竟然现出犹豫及彷徨,再想到以往阿娇恣意张扬、无拘无束的明媚笑脸,只觉得心中刺痛,不由分说的亲自将暮朝抱上御撵,在她耳边低语道:“阿娇不必忧虑,有朕在,无人胆敢对你有任何非议。更何况,你是朕的发妻,自然当得起最好的一切。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便是,其他的事情,交给朕就好!” 卫子夫听闻自己的女儿因早产性命垂危,因陈娘娘慈母心肠才感动上天,令小公主得以苏醒。卫子夫听着贴身宫女都悄悄的谈论称赞陈娘娘心地善良、品行高洁,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自己获得宠幸后刚刚被刘彻带进宫时,还是皇后的陈娘娘鄙夷的看着自己,眼中的厌恶与憎恨那么明显,只恨不得自己可以立即消失于世上。 那时候,因为陈娘娘厌恶自己,陛下最终还是将她贬入浣衣局,她每日只能做着最辛苦卑贱的苦工,在宫中度日如年的熬过每一个杳无希望、晦暗冰冷的日夜。直到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才被重新接回陛□边。 当时,陛下是多么宠爱自己啊,不但将自己封为夫人,更是天天到岁羽殿陪伴自己。然而,获得圣宠的自己却遭到陈娘娘和窦太主的嫉恨,并且连累同父异母的弟弟卫青也险些被窦太主派出的侍卫暗杀。 陈阿娇德才兼备,心地纯善?卫子夫不禁冷笑,陛下果然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啊!卫子夫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幽光,既然当年自己可以将她从后位上赶下来,那么,一定会有办法再一次令陛下厌恶她。 即便陈阿娇现在似乎学聪明了些,也懂得在陛下面前用些心机、耍些手段,但她相信,深爱陛下到了无以复加、几欲疯狂地步的陈阿娇一定不会忍耐多久,只要她无法容忍陛下亲近其他女子,她便一定会再次做出傻事来。那时候,便是自己的机会。 卫子夫一向善于隐忍,而她坚信,只要自己忍耐和等待,一定会获得想要的一切。卫子夫唇角微扬,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暗道凭什么自己三次都生女儿?上天既然让她以卑贱出身进入宫廷,便绝对不会对她这般惨忍。只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便一定可以为陛下生下小皇子! 卫子夫打定主意,便安心养起身子来,只是心中对这位刚刚出生的女儿颇为不喜,面上却仍旧一副慈母之态。小公主虽然刚刚出生,却格外敏感,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排斥,因此每次卫子夫抱她的时候反倒常常哭泣不止。卫子夫心中原就介怀自己的女儿反倒亲近陈阿娇,如今看到女儿对自己格外冷漠,甚至拒绝自己的怀抱,便更加厌恶起来。 第114章 新人如花虽可宠(一) 翌日清晨,王太后听闻卫子夫产女的消息,愣冲半晌终是摇头叹息道:“哀家原以为这卫子夫以如此出身还能被皇帝看中带进未央宫,也是有些本事的,想不到她也不过如此。看来,哀家要另想办法才行,总不能让这天下所有的好处都被那一个女人占据了去!更何况,她们母女俩的嘴脸,哀家可是看够了,今生今世都不愿再与她们周旋了!原本她都已经被皇帝厌弃而罢退长门宫,却想不到她竟然有本事让皇帝重新将她放在心上,居然以废后身份重新搬回椒房殿!这上天怎么偏就不让哀家如愿的过些安生日子,偏要让她们给哀家添堵呢!” 王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声问道:“你刚才说,是陈阿娇及时握住小公主的手,不忍她离去,才感动上天将小公主唤醒的?” 回事的宫女觉察到王太后的不悦,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如今宫中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谈论此事。听说陛下还当面称赞陈娘娘才德兼备、心地纯善,对庶出之女也能以一片慈母之心对待……” 王太后脸色更加难看,冷笑一声不屑道:“才德?纯善?可别让哀家恶心的将早膳吐出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诡计将皇帝迷得晕头转向,事事都护着她!这样下去,这宫中岂不是早晚会被她把持,变成她陈家的天下了?她休想!哀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她们母女二人拿捏住皇帝,继续在宫中横行霸道、逍遥快活!传哀家懿旨,让平阳公主速来长乐宫,哀家有要事与她商议。” “诺!奴婢这就去办!”宫女忙领命去了,匆匆离去的脚步没有片刻停留,仿佛再晚走一会儿就可能被王太后的怒火迁怒一般。 王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哀家偏不信,天下之大,难道就找不到一位比她陈阿娇更美貌的女子不成?” 很普通的一个清晨,暮朝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早早起来为蓁儿张罗早膳。刘彻原以为她只是由于昨夜前往岁羽殿看望小公主折腾得晚了些,因此也没急着叫醒她。 然而,当刘彻下朝归来,却见暮朝依然睡得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刘彻担忧她饿坏了身子,便想将她叫醒,吃些膳食后再睡。随后,刘彻便惊慌的发现,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暮朝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仍旧兀自沉睡不醒。 刘彻大急,忙令春陀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传到椒房殿来为暮朝诊治。太医们得了旨意,忙脚不沾尘的赶到椒房殿,顶着刘彻阴冷恐怖的目光战战兢兢的为陈娘娘诊了脉,面色却是更加难看。 刘彻见太医面露难色,心里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有些急切的问道:“陈娘娘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昏睡不醒?莫非是什么很棘手的病症?” 太医慌忙颤抖着声音解释道:“回禀陛下,陈娘娘并未患病,只是……睡着了而已。” 刘彻原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却不曾想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刘彻皱眉看着面色红润、神态安然的暮朝,低声沉吟道:“睡着了……” 然而想到沉睡中的佳人不但对自己的呼唤毫无所觉,就连对自己的拥吻也不若以往那样给予无意识的回应,刘彻想着想着,便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勃然大怒道:“睡着了会怎么样都唤不醒吗?你们这群无能之辈竟敢当朕是三岁稚儿般糊弄!这么重要的时候竟然还敢拿这些无稽之谈来搪塞推脱,若是耽误了为陈娘娘诊治,朕便要你们的脑袋!反正也是无用的蠢物,留在脖子上又有何用?倒不如早些割了干净!” 太医们心中连连叫苦,面上却是不敢抱怨半句,只是反复向刘彻解释,诅咒发誓的保证陈娘娘真的并无大碍,只是身体疲倦睡的沉了些而已。陈娘娘如今脉象平稳,腹中的皇嗣也格外康健,请陛下放心。 刘彻听了太医们的诊断,只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太好了。放心?自己这个时候能放心才怪!所幸阿娇和孩子暂时无事,可是若是继续这样昏睡下去,难保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必须想个办法将阿娇唤醒才是。 且不论刘彻如何与太医大发雷霆,暮朝却是被久未见面的M缠住脱不了身。 暮朝瞠目结舌的看着进入自己梦境中的M,无奈的问道:“我就知道你升级了,竟然连我提高指令维护的频率都没能控制住你的胡作妄为!你知道我正忙着,不但不在空间里好好的待着,反而跑到我的梦境里搅什么局啊!” M却是嘿嘿一声冷笑,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以为我没事做吃饱了撑得费这么多周折进入你的梦境只为了和你打个招呼或是听你的训斥吗?如果不是你在医疗舱中忽然吐血,把我和苏瑾吓得半死,我会来这找你?我和苏瑾用了多少好药才把你的情况稳定住你知道吗?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越活越活去了?是不是不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你就不甘心啊!” “这下好了,估计你下次返回空间的时候也只能卧床静养了!来来,解释一下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这么反常的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一个漠不相关的人?把该说的说清楚,也让我和苏瑾有个心理准备,省的总是跟着担惊受怕还吃力不讨好!不过,你千万别用什么内疚之类的废话来搪塞我,那只是你欺骗自己的小把戏,真正让你毫不在乎的拿自己身体冒险的原因并不止于此!” 暮朝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低声说道:“又有什么好解释的,更何况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M却是坚持道:“三言两语不行,那就多言几句吧!反正我制造梦境时已经设定了10倍减速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说,总会说得清楚的!” 暮朝皱着眉头刚想拒绝,却见M猛然扑倒在自己面前紧紧抱住自己的大腿哭道:“主人……求你别对我这样无情好不好?看着你这样不在意自己,总是将自己折腾的遍体鳞伤、重伤吐血,我的心真的真的好痛好痛好痛啊……你这样不对劲,我真的很担心你啊!你这次如果不对我解释清楚,我便去死,现在就去,你别拦着我,拦着我也没用!如果我的生命能够换回你对人生的珍惜,对生活的热爱,我即便再死一万次也是值得的……我……”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暮朝用力的将M拉起,果然看到M晶亮的双眼中并无一滴泪水,暮朝努力深吸一口气,轻轻揉了揉微痛的额角,无力的说道:“算了,我是怕了你的音波功了……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矫情的对白,竟然还敢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我,你是嫌我过得太安乐了是不是?” M站直身子,揉了揉暮朝的长发,狡黠的笑道:“没办法了,眼看你就要拿出打死也不说的架势,我也只能使出杀手锏了。怎么样,对你很有效吧!来来来,我还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布艺沙发,你就把我当做心理咨询师好了!看我多体贴,知道再不和你聊聊,你一定会憋出问题来!你知不知道你的大脑复杂的有多变态啊!为了编制一个能够把你成功带入的梦境,我都熬掉了好几根头发!” 暮朝无奈的看着M夸张的笑脸,继而想到与M有着同样面容的另一个人,却是心中一痛,接着又缓缓一哀。 暮朝走到M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凝视着随即狗腿的坐到自己身旁的M,摇头轻叹道:“也许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些厌倦活着了。我现在才发现,一个人能够承受的记忆是有限的。其实原本人类的大脑是有这个保护机能的,普通人在记住一些新的事情之后,便会渐渐淡忘一些旧的事情。这样,便不会觉得痛苦和彷徨。只可惜,我的大脑被改造的太过完美,很多事情都堆在脑海中,有些不想忘,有些又不能忘。如此一来,只觉得身上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好像连最寻常的一呼一吸都无比辛苦。我现在只想将腹中的孩子好好生下来,替阿娇再做一些事,查清玉佩的真相,之后,或许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M默然半晌,低声叹道:“你总是这样,嘴上满不在乎,心中牵挂不断。你忙忙碌碌、费尽心机总是再不停的为别人做事,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抛开一切,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打算一回?” 暮朝想了想,却笑道:“我也有为自己打算啊!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逼我。若是没了这些目标,我或许也会更加迷茫吧!我只是,有些累了,或许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 M懊恼的瞪了暮朝半天,忽然伸出手来敲了敲暮朝的额头,阴测测的威胁道:“我思想没你那么复杂,也想不清楚你那千回百转、缠绕纠结的心思。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折腾归折腾,但不许你再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开玩笑!若是你一不小心玩脱了,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哼哼……那你就别想我会如你所愿般继续安生的当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透明。我可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主,谁敢伤了我在意的人,让我不痛快,我保证会让他们更不痛快!反正你那时候也管不着我了,至于我会做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来,也与你无关!” 暮朝无语的揉了揉被敲的额头,无奈的问道:“哦,你这算是威胁我么?” M倒是大大方方的点头道:“没错!就是威胁!而且是十分恐怖、必然兑现的威胁!所以,以后你行事之前给我小心些!别忘了,现在的你可是没有任何办法给我做什么指令维护的,若是想要再次夺回对我的控制权,至少先把那险些被你折腾得零散的身体养好了再说吧!” 暮朝狠狠的瞪了M几眼,却是没有反驳M的话。虽然M的性格跳脱了些,有时候又毒舌了些,但是,这家伙是真的关心她。这一点,暮朝心里十分清楚。 暮朝看了看时间,对M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只怕被人发现异样会闹出乱子来。” M目光微闪,却是无比诚恳的说道:“好容易见你一次,就再聊一会儿嘛!何况我不是说了吗,时间已经被我设定好了,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你就不想知道近来我和苏瑾在空间里做了哪些有意义的事情吗?你听了一定会感动的想哭的!” 暮朝却是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疑惑道:“你和苏瑾?有意义的事?感动的想哭?怎么不是无奈的想哭吗?” M立即摇摆着双手解释道:“怎么会呢!你听了如果不感动,只管罚我便是,我一定不反抗、不还手的!” 暮朝看着M精致俊美的面容上露出祈求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心软,“那好吧,你简单说说就好,可千万别长篇大论起来没完没了的啊!” 第115章 新人如花虽可宠(二) M笑得见牙不见眼,倒是正经八百的向暮朝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遵命!女王大人!” 眼看暮朝又要变脸,M赶忙开始说起近期空间里发生的要事:“苏瑾那个家伙还真是有几分骨气,为了能再次到空间外帮你,竟然非要我帮他同化血缘!你是知道的,这家伙由于身体太弱,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以前也只是定期用你为他研制的药物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却说既然你一个女子都可以承受得了那种苦难,那么他身为男子汉也一定不能输给你!本来我还笑他思想简单,行为越来越往傻白甜发展了,却没想到他在看到你受伤后,一直遗憾、自责没有及时忙你。因此在你伤势稳定后,苏瑾便不由分说的坚持要我为他进行这项治疗……” 暮朝静静的听着,心中却是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不自量力却又拼尽全力的想要帮助一个人,为了帮助那个人实现目标,即便是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只可惜如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那个人早已经不在身畔,空留几番沉重的回忆与无尽的思念。 暮朝精致的双眼显出迷茫的神色,思绪似乎已经飘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承载了她众多痛苦和欢笑的年代。M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不可自拔的暮朝,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刘彻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刚刚被他放在心上的阿娇却一直没有醒来。刘彻忽然间意识到,阿娇只是一个柔弱的普通女子,她也会受伤,会生病,也会在未知的某个时候忽然离他而去。若不是她依旧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刘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杀戮的*,直想将那些无能的庸医们拖出去五马分尸。 即便如此,刘彻还是重罚了一个口无遮拦的太医,而起因不过是那位太医说自己曾经见过类似的病症,病患由于意外受伤或是大受打击,便一直沉睡不醒,好像草木一般无知无觉,不说不动。而这样的病症,往往极为棘手。尤其是由于心理原因沉睡不醒者,若是心结不解,极有可能永远都无法醒来。而若是病患本身便没有清醒的*,那么即便是用再好的汤药也是无济于事。 刘彻听了这番解释只恨得牙根痒痒,当场就变了颜色。他当然知道阿娇的心结,但这并不能让他相信阿娇会因为心结未解便选择昏睡不醒,甚至不愿醒来。刘彻暗恨那名太医不知好歹,竟敢出言诅咒阿娇,于是将他以不敬、妄言之罪扔给了廷尉张汤,直吓得剩下的太医们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胡乱猜测。 就在椒房殿与宣室的宫人们恨不得生一场大病远离刘彻的折磨时,反倒有人不怕死的竟敢往枪口上撞。 刘彻本不愿意在此时离开阿娇半步,然而长乐宫的内侍却来回禀,说王太后有要事请他去往长乐宫相商。而对于尚未触及帝王底线的王太后,刘彻还是愿意给予尊重,做一个人人赞誉的孝子的。因此,尽管刘彻心中不悦,但却仍然给足了王太后的颜面,决定亲自前往长乐宫看望王太后。 临行前,刘彻特意嘱咐在椒房殿侍奉的太医和宫人们,务必好好照顾陈娘娘。若是陈娘娘醒来,或是有任何其他状况,无论何时都要立即向他禀告。于是众人惶恐忐忑之余,却是对陈娘娘受宠的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当刘彻来到长乐宫时,却见王太后正在与平阳公主谈论着什么,两人皆面色愉悦,似乎正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情。 见刘彻进殿,平阳公主忙起身向刘彻见礼。刘彻微微一笑,语气清越的说道:“早知姐姐也在母后宫中,正与母后叙话,朕便不会前来打扰了。每次一见朕来,母后和姐姐说话倒显得拘束。如今扫了母后与姐姐的雅兴,实非朕所愿也。” 平阳公主却是笑道:“陛下说哪里话?母后与我刚刚谈论之事恰好与陛下有关。若是陛下不来,岂非少了主角?” 刘彻看着王太后与平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心中便有了些猜测。然而这个猜测却让他原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几分,虽然并未当场发火,面上却有些淡淡的。 王太后看了看刘彻的脸色,柔声劝道:“母后听说皇帝急招太医前往椒房殿诊脉,可是阿娇身体不适?” 刘彻虽然并未刻意封锁阿娇身体不适的消息,但却严令太医及宫人们不许向外透露阿娇的身体状况,因此即便身份贵重的王太后对阿娇生病的具体情况也一无所知。 此时,刘彻见王太后问起阿娇,目光微闪,却是笑着说道:“阿娇有孕在身,又要照顾蓁儿,有时候难免疲惫些。朕担心她身体瘦弱,便吩咐太医们前来为阿娇调理身子。” 王太后眉头微皱,担忧的说道:“阿娇那孩子本就不会照顾人,如今怀有身孕,又要照顾蓁儿,如何顾得过来?只怕更加没有精神照顾皇帝了?” 说到此处,王太后又轻轻一叹,感慨道:“母后知道你国事繁忙,但是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这叫母后怎么放心的下?原来倒还有个温柔小意的卫子夫,只是如今她仍在月中,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李婕妤、邢娙娥她们你又不喜欢……真是让母后为你操碎了心。” 刘彻唇角微抿,刚想开口,却听平阳公主巧笑道:“就知道母后在为此事烦心,可巧,我府上正有一个妙人,那孩子出身富裕之家,自幼饱读诗书,无奈家道中落才到我府中做了侍女。我见她玲珑可爱,原打算将她当成心腹好好栽培的,然而今日听母后说起陛下的事,倒觉得她与陛下很是相配。” 刘彻闻言不禁冷笑,“相配?一个出身低微的侍女竟然也算与朕相配?姐姐可是在说笑么?” 平阳公主面色一僵,尚未收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形成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然而平阳公主毕竟是见过世面、心思机敏的人,片刻后便收拾好自己的心绪,笑着说道:“陛下今日怎么这般认真起来?姐姐不过是同陛下开个玩笑罢了。以前陛下在我府上初见卫夫人时,不也曾夸赞她舞姿翩然、容貌上佳,如今她已贵为夫人,谁还会记得她曾经的过往?可见,英雄不论出身。只要陛下喜欢,母后也一定不会介意那名女子的身份,定然会真心接纳她的。” 刘彻眼见王太后和平阳公主又在故技重施,想方设法的将各种美人往他身旁送,心中却忽然觉得十分厌烦。 对于王太后和平阳公主的心思和用意,刘彻自然心知肚明,她们不过是想让自己的亲信女子把持后宫高位,以便更好的掌握宫中的权势。以前,刘彻尚未明了自己对阿娇的心意前,对这些送上门来的美人向来是来者不拒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刘彻如今已经知晓自己对阿娇的心思,如何能在阿娇有孕在身又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有心情把玩美人? 平阳公主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她见刘彻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还以为刘彻因尚未见过尹氏本人,因此才兴致缺缺,于是连忙建议道:“还是让尹氏为陛下敬杯酒吧!” 刘彻双眼微眯,看着身着淡粉色汉服缓步而来的女子,一瞬间竟然有些错觉,仿佛见到了十多岁的阿娇。刘彻看着尹氏欺霜赛雪的芙蓉面上那双晶莹如墨玉的双眼,心中不由得愈发怀念起阿娇那双水润清澈、光华流传的精致双眸。 尹氏倒是十分规矩,恭敬的跪倒在刘彻身前,向刘彻行了大礼,随即又取来身旁内侍递来的美酒,轻启檀口小声说道:“奴婢恭祝陛下长乐无极、福寿绵长。” 刘彻看着与阿娇五分相似的尹氏跪倒在自己身前,以额触地向自己跪行大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刘彻凝视尹氏半晌,却是忽然改变了主意,伸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王太后见此不由得笑弯了眉眼,开心的说道:“皇帝喜欢就好。依哀家看,这尹氏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不如就先封为婕妤吧。有她在跟在你的身边,哀家也好放心些。” 刘彻看着尹氏与阿娇颇为相似的双眸,却是缓缓扬起一抹笑容,有些慵懒的说道:“母后许是误会了。朕只不过看她与阿娇有几分相像,心中不忍她一直举着酒杯,因此才喝了这杯酒,并没有其他的用意。” 刘彻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柔和、眼露笑意,轻声叹道:“阿娇是多么骄傲高贵的女子,哪怕这尹氏只是顶着这张与阿娇有五分相似的容貌,朕也不忍见她像奴婢一般对朕行大礼。这尹氏竟然与阿娇如此相似,也算是个有福之人。” 刘彻沉思片刻,对尹氏说道:“朕便破例晋封你为大汉的翁主,在长安城内赐给你一座宅邸,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岂不比入宫好上百倍?” 尹氏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震,双眼飞快的瞄了眼平阳公主,咬紧嘴唇默然片刻,仍是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奴婢万万不敢与陈娘娘相比,只求能侍奉于陛下左右,即便为奴为婢,也甘之如饴。” 刘彻脸色微变,刚想开口,却忽觉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心中好似生了一团火般焦躁起来,只觉得连日来未曾舒缓的*此时却如出闸的猛兽般难以遏制。刘彻心念电转,额头青筋直蹦,几乎将手中的酒杯捏碎,目光赤红的瞪向尹氏。 第116章 新人如花虽可宠(三) 刘彻目光阴鸷的瞪视着尹氏,厉声质问道:“你这该死的奴婢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胆敢在酒里下药!你可知给朕下药乃是死罪?朕要将你凌迟处死,再让你的九族给你陪葬!” 尹氏闻言吓得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的恳求道:“陛下恕罪!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妄图获得陛下的宠爱才出此下策,还望陛下念在奴婢对陛下一片孺慕之情,饶恕奴婢……” 刘彻嗤笑一声,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冷声传唤侍卫进殿将不住哭喊的尹氏拉了下去。王太后和平阳公主对视一眼,见刘彻毫不留情的处置了尹氏,皆有些惊疑不定。 平阳公主内疚的说道:“没想到那个尹氏外表柔顺,却内藏奸邪,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说起来这都是我的错,竟然没有看出尹氏的祸心,更加连累陛下受伤,我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若是因此伤了陛下的身子,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王太后嗔怪的看着平阳公主,眉头紧皱严厉的斥责道:“这次的确是你的错,做姐姐的也不说好好为皇帝挑选一个可心的人,竟然将这样表里不一的女子送到皇帝身旁,的确该罚!只是,如今皇帝这般情形,可是耽误不得,但若现在返回未央宫,又嫌太慢,这可如何是好啊?” 平阳公主赶紧赔罪道:“母后所言极是,陛下的身子要紧,可万万耽误不得。为了向陛下赔罪,我便将我最喜欢的侍女送给陛下吧,那孩子美艳不可方物,陛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刘彻听闻王太后与平阳公主一唱一和,心中不由得冷笑,她们真当他会任由她们摆布,竟敢肆意安排女子到自己身旁侍奉! 刘彻心中恨极,面上却是带着慵懒的轻笑,目光灼灼的凝视莲步轻移、缓缓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只见她有如春花初绽般的稚嫩青涩,却有着成熟妖娆的惑人身段,那艳丽到极致的容貌的确有着后宫女子所没有的风情。 刘彻轻笑一声,俯□来贴近那名女子的俏脸,“你很美,叫什么名字?”低沉的声音及呼出的气息让女子白皙的面颊渐渐染上两片红云。 那女子艳丽的桃花眼向刘彻投去极快的一瞥,旋即害羞的垂下眼帘,乖巧的回答道:“奴婢姓赵,名灼云。” 刘彻目光微闪,“可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 那女子的一张俏脸红得更加厉害,小声称是,却将头低得更加厉害,看都不敢再看刘彻一眼。 王太后与平阳公主见此情形都不由得面上一松,露出愉悦的神色。 平阳公主连声吩咐道:“灼云,还不赶快扶陛下回寝殿休息,记得好好侍候陛下,知道吗?” 灼云连忙低声应诺,然而就在她以为刘彻会有所行动之时,却没有想到刘彻竟忽然抛下她,举步向殿外走去。 王太后惊异的望着快要走出殿门的刘彻,急切的唤道:“皇帝,你这是要去哪里?灼云,还不赶快跟去伺候……” 王太后尚未说完,便被刘彻冷冷的打断了话语,“不必了!朕自有想去的地方,母后和姐姐就不必操心了。” 王太后想到刘彻所说的想去的地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平阳公主自然明了王太后心中的顾虑,柔声开口劝道:“陛下万万不可,阿娇如今怀有身孕,又身体不适,只怕不宜侍寝。陛下既然喜欢阿娇,就更不能让她冒险受伤,若是伤及阿娇腹中的皇嗣,岂不是后悔莫及?” 刘彻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却低声嗤笑道:“朕自然会保护好阿娇,倒不必母后与姐姐担心。只怕朕落得如此境地,也少不了母后与姐姐的推波助澜。先是尹氏,后有赵氏,这场好戏当真精彩得紧,只可惜朕没那个闲情逸致猜测到底她们哪一个才是母后和姐姐真正想要放在朕身侧之人。只是这次,恐怕母后和姐姐要百忙一场了。朕即便需要人侍寝,这侍寝的人选也要由朕来决定。” 刘彻略微一顿,低沉冰冷的声音令王太后与平阳公主出了一身冷汗,“传旨,尹氏、赵氏行为不端,惊扰圣驾,处极刑。” 在王太后母女二人惊讶的瞪视中,刘彻举步走向殿外,沉声吩咐道:“去清凉殿。” 刘彻御驾离开后,王太后顿时恼怒的砸碎了手边的茶杯,愤然的说道:“这个该死的贱人究竟有哪里好?竟然将皇帝迷得晕头转向!如今皇帝居然多次为了维护她而顶撞哀家,此人不除,后宫必然永无安宁之日!” 平阳公主回想着刘彻刚才的举动,也不禁叹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劝说几句,却听闻殿外有内侍禀报,椒房殿的宫人前来求见陛下,称有要事需向陛下回禀。 王太后心念一动,便传那名宫人进殿回话。 来人正是在阿娇身旁侍奉的翠缕。翠缕恭敬的向王太后及平阳公主行礼后,王太后并未立即叫起,反而慢悠悠的问道:“不知阿娇令你前来求见皇帝,究竟有何要事禀奏?” 翠缕神色严肃、规规矩矩的回禀道:“并非陈娘娘派奴婢前来,而是陛下前往长乐宫前曾经吩咐奴婢,若是陈娘娘睡醒后,要即刻向他禀告,因此奴婢才前来长乐宫求见陛下。” 平阳公主却是笑道:“呦,这可不巧了,陛下刚刚向太后请安后,已经去往清凉殿看望李婕妤去了。若是阿娇心念陛下,不如去清凉殿找找看,只是不知陛下如今愿不愿见她!” 王太后点头称是,想了想,又吩咐道:“如今皇帝只怕已经安歇,你回去转告阿娇,就说哀家让她多为皇帝着想,要谨记女子要宽和,切忌善妒与骄纵。若是她再认不清自己身份,做出逾矩的事来,哀家必定不会轻饶于她,还望她好自为之。” 翠缕并没有多解释半句,反而恭敬的点头应诺,然而却不动声色的记下王太后与平阳公主的一言一行,心中替陈娘娘感到不值和委屈。 暮朝在椒房殿中静静的画着画,心中却不止一次的想把M从空间中揪出来狠狠暴打一顿。这个M实在太过大胆了些,竟然对她谎称已经调节好了梦境的时间,险些害她晚归,差点出了大事。好在她醒来的还算及时,总算没有酿成无法控制的局面。暮朝计算着时辰,暗暗猜想着王太后请刘彻去往长乐宫究竟所为何事。 翠缕满怀心事的回到椒房殿,看见陈娘娘柔和了眉眼,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轻声询问自己陛下的去向,翠缕忽然不忍相告,几次张口未说出半个字,却反而落下泪来。 暮朝看着翠缕这幅模样,心中便有了些预感,柔声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了?莫非是惹恼了太后,被责骂了?” 翠缕想到王太后字字句句皆针对陈娘娘,心中愈发悲伤,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暮朝伸手替翠缕擦了擦眼泪,轻声劝道:“多大的事啊,也值得你这般伤心。况且太后最重规矩,但却是最和善不过的,很少打骂宫人,你将太后的教导记在心中便是了,不要胡思乱想,也不必惧怕太后会再因为此事责罚于你。” 翠缕却是忽然跪倒在暮朝面前,语气凄然的开口说道:“娘娘,您别再为太后说话了,其实,太后她……并不像娘娘想象中那样喜欢娘娘……” 翠缕一边哭,一边将刚刚发生之事叙述了一遍。 暮朝只是默然的听着,随后沉默良久,低声叹息道:“原来,彻儿去了清凉殿。” 翠缕看着陈娘娘眼中的落寞与悲戚,心中愈发难过,想要开口劝说,却又觉得无言可劝。 翌日清晨,刘彻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朝服,看着恭敬的侍立一旁的李婕妤,满意的说道:“你昨晚侍奉的很好。你可知,未央宫中那么多位娘娘,朕昨夜为何要来清凉殿?” 李婕妤浅笑着答道:“臣妾自知容貌才艺皆不如人,但却对阿娇姐姐一片赤诚。臣妾日后定然将阿娇姐姐当成亲姐姐一般尊敬维护,必然不会让陛下与阿娇姐姐失望的!” 刘彻凝视着温柔浅笑的李婕妤,见她清澈的双眼中一片赤诚坦然,微微扬起嘴角,低声说道:“你很聪明,但愿,你能够一直这样聪明下去。” 刘彻走后,李婕妤却是大大咧咧的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陛下终于走了,本宫也要好好去休息一下了。昨晚折腾了一夜,真是累死本宫了……” 侍奉李婕妤的宫人碧桃赶忙说道:“婕妤侍奉陛下辛苦了,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不如奴婢准备些热水,婕妤洗个热水澡再休息?” 李婕妤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不必了!”看着碧桃惊讶的样子,又尴尬的笑笑,故意语焉不详的说道:“反正昨晚已经洗过了,就不必再麻烦了……” 碧桃想起早上到寝殿中见到的那满地狼藉的模样,浴桶里的水只剩下一少半,倒是地上、榻上都是水痕,不由得面色一红,也不再劝说,反而向李婕妤恭喜道:“婕妤能得陛下宠爱,必然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婕妤快回去躺着休息吧,奴婢听说这样比较容易受孕!” 李婕妤面色微僵,心想这碧桃还真是想太多了,只怕自己就算躺上一整年,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然而想到刘彻的嘱咐,李婕妤又面带羞涩的点点头,倒真是乖乖的回去躺了一整天,直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梦中竟然笑出声来。 第117章 故人似玉由来重(一) 承明殿内,大臣们恭敬的立于两侧,正在禀奏的大臣面色严肃、声音洪亮,刘彻端坐于御座之上,象征帝王身份的冕冠之上垂下华贵的十二旒掩去了刘彻晦暗不明的眼神,大臣们只觉得刘彻今日格外高深莫测、心思莫辩,却没有发现刘彻的异样。 刘彻向来公私分明,然而今日早朝之时却是频频走神,脑海中不住回想起刚刚内侍回禀之事,想到阿娇昨夜已经清醒过来,刘彻自然欣喜非常;然而转念又想到昨夜发生的种种是非,刘彻又觉得莫名的心虚。 朝会结束以后,刘彻便匆匆赶回椒房殿,刚走入殿中便听到一阵悦耳的欢笑声。刘彻心中略微一松,抬眼望去,果然见到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母女二人正开心的玩闹成一团。见到刘彻走近,同样身着湖绿色汉服的一大一小两位美女精致美丽的俏脸凑在一起,一同给了刘彻一个快乐明丽的笑脸,使得刘彻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许多。 蓁儿笑的眉眼弯弯,拉着暮朝的手跌跌撞撞的扑向刘彻,肉呼呼的小手旋即抱住了刘彻的腿,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的唤着“父皇,抱抱……”,直让刘彻原本冷硬的心肠一片柔软。刘彻俯身将蓁儿抱起,竟然亲了亲蓁儿像极了阿娇的小鼻子,越看越觉得蓁儿玲珑剔透、雪玉可爱。 暮朝看着刘彻疼宠蓁儿的样子,清澈的双眼中闪过动容之色,浅绯色的唇畔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却看得刘彻一阵心动。 暮朝见蓁儿玩闹了半天,也有些累了,便唤来乳母将蓁儿抱去午睡。 刘彻看着阿娇即使怀有身孕却依然清减的脸庞,不由得轻声一叹,深邃的双眸中露出些许怀念与感慨,“阿娇很久未曾抚琴了,不知今日朕是否有此耳福,有幸听闻阿娇一曲雅奏。” 暮朝当然知道阿娇因为刘彻喜欢听琴,因此从年幼之时起便师从当世名家学得一手出色的琴艺,以往时逢刘彻欢欣喜悦、把酒言欢之刻,亦或是灰心失望、心绪低落之时,阿娇清越婉转的琴声都是刘彻最好的抚慰。只可惜,随着刘彻帝位日渐稳固,他与阿娇之间也渐行渐远。渐渐的,以往椒房殿中清越欢快的琴声只剩下抑郁与悲苦,再不复往日两人共同抚琴一唱一和的温情甜蜜。 暮朝想到阿娇的痴心,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悲伤,眼神复杂的凝视刘彻良久,终是轻叹道:“彻儿不知,阿娇已经久未抚琴。当年彻儿送给我的名琴和鸾已经被我失手毁掉,只怕要令彻儿失望了。” 刘彻眸光微闪,柔声劝道:“朕已将和鸾交由当世最好的琴师修补,必然能够完好如初。今日,朕将自幼弹奏的鸣凤送于你,和鸾、鸣凤本应成双,以后,也再不会分开。日后朕与阿娇仍然可以抚琴唱和,岂不妙哉。” 暮朝看着内侍放到自己面前的鸣凤,洁白的素手轻轻抚过古朴的琴身,怅然的抚摸着琴首正中镶嵌的鸾凤和鸣玉雕,沉思片刻,摇头叹息道:“彻儿说的很有道理,和鸾、鸣凤本应成双,只可惜和鸾已经不在,空留鸣凤在椒房殿也无甚意趣。” 刘彻闻言眉头微皱,刚想开口,却又听得暮朝怅惘的说道:“我知道彻儿出于一片好意派人修复和鸾,但无论怎样修补,也无法使已有裂痕的和鸾恢复如初。正如多少人羡慕名琴绕梁的美妙琴音,仿制者不知凡几,只可惜无一能与真正的名琴绕梁相比。可惜,世人不知,自从楚庄王当年听从谏言,因惧怕自己迷恋绕梁而荒废朝政,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捶琴,令琴身碎为数段。从那时起,万人羡慕的名琴绕梁便已成绝响,无论世人费尽多少心思、想尽多少办法,也无法使绕梁重现人间。” 刘彻听得愈发心惊,惶恐发现阿娇已经心灰意冷,他很有可能再也无法重新赢得阿娇的一颗真心。 刘彻心急的将暮朝拥入怀中,在发现怀中的佳人微不可察的向后躲避后,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收紧双臂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一般急切的吻上她柔嫩的双唇。暮朝纤弱的身子微微一震,终究没有奋力挣扎,反而柔顺的依靠在刘彻怀中,放软身子任其怜爱。 心思机敏的春陀在陛下拥住陈娘娘的时候便示意殿内侍从轻手轻脚的快速退出殿外,并细心的掩上殿门,守在殿外敛目垂首、尽职尽责的装起了壁花。 刘彻吻了半晌,看着怀中女子虽然柔顺却依旧清冷的双眸,不由得灰心失望,懊恼的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发作的立场。毕竟,当年的确是他先舍弃阿娇的不是吗?而他也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却从不曾想到时移世易,如今当他想要挽回阿娇的心,拼尽全力却难以跨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万水千山。 刘彻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怀中女子有些苍白的面容,轻声叹息道:“阿娇,朕……昨夜并没有负你。朕也十分厌恶母后和姐姐的心思,也已经严惩了那两个不安分的女子。至于李婕妤,她只是朕用来保护你的一个幌子,待日后阿娇重登后位,朕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独宠你,再也不会让这样的误会伤你的心。” 听了刘彻的解释,暮朝心中的确是有些惊讶的,她凝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眸,轻声问道:“彻儿以后可能做到只亲近阿娇一人,除了阿娇以外,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女子?”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朕可以为你做到。” 暮朝看出刘彻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动容的问道:“彻儿所言当真么?不是在哄我吧?” 刘彻见暮朝欣喜的模样,也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用力点头保证道:“天子一诺,重逾千斤,金口玉言,必不相负。” 暮朝咬着嘴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彻儿,前些日子,我便问了彻儿一个问题,只是彻儿至今仍未给我答案。可是,那个问题对我而言很重要,若是彻儿的答案能令我放心,我……我便……” 暮朝虽未将话说完,但刘彻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涵义。刘彻见那双近来时刻牵动自己心绪的清澈双眸露出期盼和娇羞的神色,不禁心中一荡,将心中的不安暂且抛至脑后,开口安慰道:“以往是朕错待阿娇了,可是自从你不顾自身安危为朕生下蓁儿那时起,朕便逐渐转变了想法,见蓁儿那般玲珑可爱,朕也开始期待你为朕生下的小皇子会是何等聪慧出色,以后大汉江山在朕与阿娇的血脉中传承,必然会使大汉帝国日益强盛、绵延万代、岁岁不休。” 暮朝听了刘彻的解释,心中更加冷笑连连,半点不信刘彻会因为这个原因转变一直坚持的想法,允许阿娇生下容易惹来麻烦、造成朝廷动荡的皇子。暮朝相信,能够令刘彻忍下众多麻烦,允许阿娇诞育皇子必然会有更令刘彻心动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刘彻却一直未曾坦然相告。 暮朝虽然想不通刘彻想要从阿娇和尚未出世的小皇子身上获得些什么,但却十分厌恶刘彻这种为了其他目的再次欺骗利用阿娇的心思。暮朝能够感觉出刘彻对自己并非全无情谊,但这些情谊,却远远不够。若是此时自己显出动心的样子再次投入刘彻的怀中,只怕过不了多久,刘彻便会再次厌烦,将自己抛诸脑后。想来,比起乖巧柔顺,若即若离、求而不得才会更加让男人心动不已、魂牵梦萦。 暮朝垂首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时双眼已经盈满晶莹的泪水,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轻声说道:“彻儿,我很害怕……刚刚听闻彻儿说的这番话,我真的欢喜极了,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欢喜的时候了。然而,越是欢喜,我便愈发害怕,生怕这又是一场阿娇一厢情愿的迷梦,醒来之时,我仍旧孤身一人,终究一无所有。” 刘彻看见暮朝眼中的泪水,觉得心中一阵刺痛,轻轻抚着暮朝柔顺的长发,怜惜的问道:“刚刚朕所言的每字每句皆出自一片真心,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暮朝轻轻的靠在刘彻的怀中,凄然道:“我知道彻儿是真心待我,然而正是因为这真心,才更加令我害怕。因为今日的阿娇,已经十分清楚彻儿帝王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我不愿再看到自己在彻儿的真心面前失去本心,茫然迷失、不知所措的样子。” 刘彻心中震动,张口欲言,却被暮朝轻轻捂住了唇,“彻儿爱着阿娇么?如果彻儿对阿娇还有半点怜惜,请彻儿看在以往的情分,到此为止,不要再试图求取阿娇的心了。” “彻儿身为大汉天子,以帝王之尊许下的承诺,足以令任何一位女子动容。可是,彻儿,你知道吗?一个怀有真心和真情的帝王,绝对不能成为后宫女子相爱的对象。以前阿娇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才会输的一败涂地,九死一生、几经挣扎,才终于找回了初心,也终于看清楚后宫女子生存的法则。” “就请彻儿不要对阿娇动心,只把阿娇当做后宫中的一个普通女子,相见时,一夕温存、温柔怜爱,不见时,便将阿娇抛诸脑后,不再想念。明知道不能给予对方想要的感情,却偏要以真心相交,这对后宫女子而言才是最大的残忍。” “彻儿,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转身离去吧。离开之后,便不要再想念阿娇了。千万不要让我再一次陷入彻儿所谓的真情中不能自拔,再一次怀抱着绝不可能实现的虚妄幻想在宫中艰难求存、举步维艰的过日子。就让阿娇带着对儿时梦想的怀念以及对两个孩子的期盼过一辈子,这样,我看着彻儿亲近其他女子也便不会痛苦,也更容易在宫中自处。如此,我也会幸福的……” 刘彻愣愣的望着泪眼凝注却倔强的不肯落泪的女子,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将阿娇伤得这般重。不知为何,刘彻忽然想到阿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彻儿每次言不由衷,阿娇都能看的出来”。 刘彻只觉得自己心里冰冷一片,有些焦急的开口解释道:“阿娇不信朕吗?朕……真的没有欺骗你……” 暮朝望着刘彻眼中的复杂与焦虑,唇角微扬,轻笑道:“非是阿娇不信彻儿,无奈阿娇如今已经没有勇气和力量再一次赌上一颗真心和全部感情,只怕只能让彻儿失望了。” 刘彻凝视着暮朝清澈如昔的双眸,几次张口却未再说出一个字,只是不断的收紧双手,在暮朝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锐利的双眸渐渐显出志在必得的决心,低下头来在暮朝耳边低声说道:“朕知道你现在依然对朕心存疑虑,朕也不求你现在便相信朕的承诺,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对朕再次动心,你的心,只能为朕所有。” 第118章 故人似玉由来重(二) 暮朝惊讶的发现,自从上次婉拒刘彻以后,刘彻不但没有退却或是恼怒,反而变得愈发粘人。除了上朝及理政外,便到椒房殿陪伴她和蓁儿。刘彻虽然念着暮朝怀有身孕,并不常纵情欢愉,但每晚却依然霸道的不顾暮朝反对固执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暮朝拒绝不得,只能勉强自己适应刘彻的怀抱,却也渐渐发现残酷霸道的刘彻竟也有其细心的一面:比如刘彻虽然面上不说,但却会暗中观察她的反应调整使她最为舒适的睡姿,让她一夜安眠;又如刘彻每日清晨起身上朝之时动作都会十分轻柔,生怕打扰她的安睡,只为让她多睡些时候。 随着月份渐长,暮朝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虽然与正常月份大小无异,但却由于她身形纤瘦显得腹部倒比旁人大些。刘彻见暮朝心结未解、总不见欢颜,除了时常赏赐些珍稀之物供暮朝把玩以外,竟然允许窦太主时常进宫陪伴暮朝。 而精明的窦太主却似乎转了性子一般,进宫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进宫也直接到椒房殿与暮朝闲话些家常,并且特意留下众多宫人侍从在旁随侍。 刘彻自然明白窦太主的心思,特意请窦太主到宣室来,开口劝道:“姑母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母女间说些体己话也情有可原,何况阿娇一向最是听您的话,有姑母劝说着,也能让阿娇开心些。” 窦太主看着刘彻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却是摇头叹息道:“陛下,以前,姑母曾经很得意,觉得能将阿娇许配给你做皇后,是姑母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可是后来,看着阿娇被禁长门,痛苦心碎、伤心欲狂,姑母很后悔。如今,姑母眼见阿娇几番起落挣扎,将一身棱角消磨殆尽,甚至即便在我这位母亲的面前也不再哭泣抱怨半句,反而带着从容平静的浅笑,轻声安慰我,说她过的很好……” 窦太主说道此处有些哽咽,却是强忍着没有落泪,“陛下,姑母见到阿娇这幅模样,开始的时候觉得很难过,但这些日子,我看着她微笑着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衣服,耐心的陪蓁儿玩闹,细心的给蓁儿喂饭、哄蓁儿入睡,我又觉得,阿娇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很好。” “陛下,有些话,或许姑母不该说,但作为一位担忧女儿的母亲,即便得罪陛下,我也要把这件事和陛下说清楚。” 刘彻闻言面色微冷,沉声问道:“哦?不知姑母究竟担忧何事?莫非是阿娇的后位吗?” 窦太主却是苦笑道:“后位?陛下难道以为时至今日,姑母还会在意那个曾经害得阿娇九死一生的位置吗?”窦太主说到此处,竟然大胆的直视刘彻深邃的双眸,恳切的说道:“姑母是想请陛下不要过于接近阿娇!既然陛下明知无法给予阿娇想要的那份感情,便不要再来打扰阿娇的生活。比起风口浪尖上的椒房殿,我却更希望阿娇回到远离是非的长门宫。那里虽然冷清些,但却更加适合如今的阿娇。至少,她在那里可过平静的生活,也许不会很快乐,但却也不会很悲惨。” 刘彻不禁愕然,万万没有想到窦太主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刘彻凝神沉思片刻,如深潭般幽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语气淡然的开口说道:“姑母何必这般灰心,或许,哪天朕高兴了,还可以恢复阿娇的后位也说不定,还有陈家期盼已久的皇子,姑母难道不想为他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的身份吗?” 窦太主嗤笑道:“陛下说的没错,阿娇腹中的骨肉的确是姑母期盼已久的孩子。但是,陛下却忘了,他除却皇子的身份,更是阿娇的儿子!姑母的亲外孙!姑母老了,只想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获得幸福。陛下的心肠太硬,因此身为陛下的皇后和皇子,并不见得有多幸福。至于陛下担忧之事,姑母会让陈家和阿娇划清界限,必不让陛下为难便是。” 窦太主语毕,便转身往殿外走去。刘彻望着窦太主萧瑟的背影及染了白霜的长发,蓦然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窦太主已经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再也不见当初的肆意张扬,反而萦绕着浓重的阴郁及忧虑。 刘彻张口欲言,却又觉得无话可说。窦太主行至门口,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刘彻说道:“陛下刚刚说阿娇一向最听我的话,让我劝说她。其实,陛下这话说的不对。自从阿娇的心里装满了陛下以后,她何时听过我这个做母亲的话?并非姑母不愿帮忙,而是姑母如今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劝说阿娇。若是想让阿娇重展欢颜,只怕还需陛下多费些心思。无论如何,阿娇此时怀有身孕,还望陛下念在从小的情分,对阿娇多担待些吧。” 刘彻望着窦太主远离的身影,懊恼的砸了手中的书简。刘彻反复思讨着窦太主的话,再回想起阿娇近日的一言一行,幽暗的双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最终化作深切的忧虑。 刘彻沉思半晌,沉声吩咐道:“去清凉殿传旨,命李婕妤前往椒房殿陪伴陈娘娘。” 春陀被刘彻的旨意惊得瞠目结舌,心中暗讨陛下莫不是急糊涂了吧?谁不知陈娘娘最是不喜陛下亲近其他女子?如今尽管陈娘娘比以往大度了些,但派一个前些时日刚刚受过宠幸的姬妾去陪伴怀有身孕的陈娘娘,总是不太妥当吧?然而春陀尽管想不通陛下的用意,却不敢有半点异议,连声应诺快速赶往清凉殿传旨去了。 刘彻双眼微眯,出神的望着殿外略显萧瑟的冬景,喃喃道:“你曾说过你觉得李婕妤很有趣,虽然朕并不喜欢她,但若是她能够有本事令你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朕倒是可以重重的赏赐于她。” 窦太主返回堂邑侯府,董偃忙迎了上来,担忧的打量着窦太主的神色,关切的问道:“可是见到陈娘娘了?她的心情可有好些?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莫非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窦太主扶着董偃的手走进寝殿,挥退其他侍从后才缓缓讲起了今日在宫中发生之事。 董偃听得心惊肉跳,担忧的问道:“你当真对陛下说了那些话?可若是陛下万一当真将陈娘娘母子送回长门宫,就此疏远陈娘娘,岂非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娘娘?” 窦太主薄唇微扬,摇头道:“陛下不会的。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如今他对阿娇的在意。这种在意虽然不是阿娇渴求期盼的感情,但却足以使陛下不舍放阿娇再次远离。何况,阿娇以前对他是何等痴心,陛下心里自然十分清楚。如今阿娇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似乎对陛下已经忘情,但这样的阿娇却反而会让陛下更加放不开。呵呵,这便是男人的心思……” 董偃疑惑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你当真不再在意陈娘娘能否重登后位了吗?” 窦太主却是拍了拍董偃的手,浅笑道:“谁说不要后位的?放眼天下女子,又有谁比得上我的阿娇?除了阿娇,没有人能坐得稳这尊贵的后位!我这般说,恰恰是要成就阿娇的后位!而且,如今的阿娇虽然让我心疼,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今天的阿娇,不再对陛下动心动情的阿娇,反而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成为母仪天下、统御后宫的皇后!” 窦太主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声音暗哑的叹息道:“我可怜的娇娇,既然注定无法得到期盼的情爱,那么,就让这天下间对女子而言最尊贵的后位来弥补她受过的伤害吧!如果既没有陛下的爱重庇护,又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我那可怜的注定在宫中熬过一生的阿娇要如何在这吃人的宫廷中活下去呢?” 董偃闻言神色黯然,轻抚着窦太主的脊背安慰道:“陈娘娘是个好人,我相信,上天必定不忍亏待她的!” 暮朝望着李婕妤风风火火冲到自己面前,对自己扬起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婕妤笑道:“当然是陛下让我来陪伴阿娇姐姐的!否则以陛下对阿娇姐姐的在意,闲杂人等或心怀不轨之人如何能够接近得了椒房殿半步?” 暮朝眨了眨眼睛,无奈的笑道:“我实在有些无法相信李婕妤是真心喜欢我,毕竟,以你我的身份立场,似乎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李婕妤却是神秘的一笑,“事无绝对!更何况阿娇姐姐这般出众,魅力非凡,想来如果阿娇姐姐愿意,定然可以收服任何人的心!” 暮朝望着李婕妤开心的笑脸,有些怅惘的说道:“李婕妤当真是个爱笑的女子,这样明媚纯粹的笑容,竟是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李婕妤伸手挽住暮朝的手臂,语调轻快的说道:“别李婕妤李婕妤的叫我吧,这样太见外了。我的名字叫芷悦,以后阿娇姐姐就唤我的名字吧!” 暮朝沉吟道:“芷悦?的确是个好名字,而且和你很相衬。” 李婕妤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就是冲这难得的好名字,我也要一直开心的笑对每一天!其实,这也正是陛下派我来椒房殿陪伴姐姐的原因。” 暮朝不禁莞尔,“芷悦的意思是,陛下是派你来给我讲笑话解闷的?” 李婕妤点点头,夸张的说道:“那可不!不管你的笑点有多奇怪,我都有本事将你逗笑!诶,你还别不信!你看,我这还没讲呢,你不是就笑个不停了……” 暮朝笑着点头道:“难道你刚刚讲的那个不是笑话吗?不过真的很好笑……” 李婕妤闻言瞪大了双眼,凝视暮朝半晌,无奈的叹息道:“难怪陛下说想要将你逗笑很难,原来不是陛下不会哄人开心,而是你的笑点太过奇怪!” 暮朝看着欢脱的李婕妤,心情的确轻松了几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李婕妤凑近耳边,只听她低声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渣渣之间真的没什么!” 暮朝不由得一愣,疑惑道:“渣渣?谁呀?” 李婕妤面色微囧,小声解释道:“就是那个谁呗!此事说来话长,这样秘密的事咱们需要找一个秘密的地方再慢慢聊!” 第119章 故人似玉由来重(三) 暮朝挥退了殿内侍奉的宫人,浅笑着对李婕妤说道:“现在殿内已无旁人,你可以放心将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李婕妤瞪着晶亮的大眼睛左右查看了一番,仍有些担心的小声问道:“渣渣那么在乎你,这殿内不会有什么暗卫之类的耳目吧?” 暮朝微微一愣,安慰道:“前些时候是有的,但不知为何,陛下近来只让暗卫在椒房殿周围暗中守护,殿内却是没有其他眼线的。” 李婕妤闻言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慨叹道:“想不到渣渣竟然会为你做到这一步,对他来说也算不容易啦!” 暮朝无奈的笑道:“既然觉得他不容易,为何还唤他渣渣?这“渣渣”两个字估计也不是什么夸赞的意思吧!” 李婕妤皱了皱眉,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叫他渣渣,那也是有道理、有根据的!你想想史书中记载的渣渣对他的女人和孩子们所做的那些事,哪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所作所为?简直恐怖之极!” 暮朝心中震动,面上却装作疑惑不解的模样,迟疑道:“陛下日后究竟做了何事你如何得知?我不懂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李婕妤焦急的挠了挠头,不甘心的问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细心的观察了两年,也就发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和史书中记载的完全不同。难道你穿越的时候摔伤了脑子,因此失去记忆了不成?” 暮朝摇头否认道:“我就是阿娇,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莫非芷悦没有休息好以致神志不清,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李婕妤倍受打击,呆愣了片刻,兀自喃喃低语道:“哎呦!要死了、要死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这是平行时空嘛,也就是与我所知的历史进程大致一致,但细节上还是有区别的!” 说到此处,李婕妤眼泪汪汪的凝视着暮朝,凄然道:“阿娇姐姐,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发疯,也不是什么妖孽!我,我只是一只可怜、无辜的小白鼠……” 暮朝仔细听着李婕妤所说的每一句话,细心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却没有看出她有任何说谎的痕迹。暮朝心中一凛,如果李婕妤说的是实话,说明她心思单纯,反倒不足为惧;可若是李婕妤对自己有所隐瞒,而又有本事做得这般不着痕迹,竟然连自己都能欺瞒过去,那这位李婕妤的身份就愈发可疑了…… 李婕妤见暮朝没有说话,反而面色微沉的仔细打量着她,更觉得心中委屈,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就是倒霉嘛!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脑的苦逼古代,这我也就忍了,可是竟然连卫生巾都没有!我到底是得罪哪位路过的神仙了啊……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与史书中记载不同的姐妹,还以为是同道中人,可没想到却只是两个平行空间的不同之处!坑爹啊这是!呜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都是那帮该死的科学家不好,一定是他们又从这个平行空间中硬拉了某个重要的人物过去,反倒为了维持平衡将可怜的、无辜的我送到这里来!呜呜……为什么是我啊,我平常买彩票的时候怎么不这样幸运啊啊啊啊……” 暮朝将李婕妤的话记在心中,快速思量了一番,尽管李婕妤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却没有任何矛盾之处,也许,李婕妤真的只是意外被牵连误入平行空间的普通女子。暮朝凝视着悲伤哭泣的李婕妤,却是忽然想到了另一个行踪诡秘、能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神秘人,他以玉佩引自己来到汉朝,究竟有怎样的目的?那个神秘人,会与李婕妤来自同一个时空吗?暮朝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真相被浓重的云雾笼罩掩盖,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看不分明。 暮朝轻轻一叹,伸出手来抚了抚李婕妤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我相信你就是。你放心,我不会当你是妖孽,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 李婕妤闻言惊愕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真的相信我?不以为我在说谎?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暮朝浅笑着说道:“我这两年来也没有什么其他长进,但却因饱经忧患学了些看人看事的本领。至少现在,我还觉察不到你身上对我的敌意。我想,你应该不会害我。如此,你也便不是我的敌人。” 李婕妤脸上泪痕未干,却用力的点头,险些因力道过大而闪了脖子,“我非但不是你的敌人,更是你的粉丝!” 暮朝一愣,迟疑道:“粉丝?又是你们那里的说法吗?” 李婕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耐心的解释道:“粉丝的意思就是崇拜者。简单说,我因为史书中对陈皇后的记载,心中很是同情她的遭遇,也很佩服她的敢爱敢恨,活的纯粹热烈。而自从得知你在长门宫孤苦无依难产之时,为了挽救安和公主竟敢剖腹产子,我便对你多了一份钦佩。要知道,以现今的医疗条件,你的行为简直与自杀无异!你能活下来纯属侥幸!而之后你竟然有本事令一向冷酷狠心的渣渣对你回心转意,重新将你放在心上,我便更加崇拜你、仰望你了!” 暮朝揶揄的问道:“莫非芷悦羡慕我?也期盼着获得陛下的宠爱?” 李婕妤连忙摇摆着双手连连否认道:“不是羡慕!绝对不是!别说我明知渣渣那般残暴冷酷,根本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再说我喜欢的男友可是温柔体贴的小男人,你看渣渣哪一点符合了?只可惜我穿越而来的时候李婕妤已经进了宫,不然我才不会往火坑里跳!而我费尽心力也找不到李婕妤本人的下落,却被宫中的其他人当成了李婕妤对待,难道只因我和李婕妤同名同姓相貌相似便注定我这般倒霉吗?真是让我想不明白!可尽管我很是无奈,却又偏偏解释不得,也只能暂且掩饰隐瞒,过一日算一日了。” 说道此处,李婕妤又哀怨的看了暮朝一眼,埋怨道:“原本我以为你也是穿越而来的好姐妹,还想着拉着你一起逃出宫去过自在写意的生活。可惜你本就是阿娇,根本不可能放弃从小深爱的渣渣和我一起到宫外生活!这真是令人失望的坏消息!” 暮朝不置可否,却开口问道:“能给我讲讲你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吗?我当真是有些好奇呢!” 提起原来的生活,李婕妤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太好啦!我可算是找到能够一吐心事的知心人了!你不知道,将这个秘密憋在心里又不能与他人分享,这真是太痛苦了!我一定做不来保密工作的!别看未央宫巍峨华丽,但即便是宫廷里贵人们的生活在我看来也是比不上我们那里生活的万分之一的!比如最最让我忍受不了的事情是,竟然没有卫生巾!后来我想起如今宫中连张像样的纸都没有,我也就释然了。当然啦,我可没想过研究出个改进造纸术的方法什么的!别说我不会,就算我会,我也要考虑一下蔡伦的感受啊,你说是吧!再说我最怀念的神奇的电脑和网络,简直令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早知道我会穿越到汉朝,我跑去学什么电脑编程啊?我应该学学国学、历史、书法、美食才对啊……” 暮朝听着李婕妤各种吐槽抱怨,心中拼凑出了李婕妤生活时代的面貌,那是一个刚刚开始重视科技发展,取得了少许成绩的和平年代,李婕妤生活在那样的年代,也难怪会养成这种欢脱乐观的性格。 暮朝安静的听着李婕妤开心的讲述她以往的生活,偶尔对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询问几句,两人谈得越来越投缘,最后椒房殿中竟然时常传出开心的笑声。 刘彻处理完政务,返回椒房殿时,尚未进殿便听闻殿内传来一阵欢笑。刘彻心中一动,并未让宫人通传,反而放轻脚步走入殿中。只见暮朝和李婕妤正坐在一起聊天,李婕妤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惹的暮朝欢畅的笑了起来,笑声舒朗清脆,不是以往常见的如面具般的微笑,也不是暗藏忧郁之色的无奈浅笑,而是真正的开怀大笑,甚至笑弯了明亮的双眼,清澈的眼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欢欣与喜悦。 刘彻见到暮朝明丽的笑容,也不禁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纹,然而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一边向暮朝走去,一边朗声问道:“究竟何事这般好笑?也说来让朕听听。” 李婕妤见到刘彻,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向刘彻行礼问安。暮朝刚想起身,却被刘彻按住了肩膀,轻声责怪道:“你怀有身孕已经非常辛苦,偏偏还喜欢折腾些没用的东西给朕添堵。朕不是对你说过吗,在孩子生下来以前,无论何种场合,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必行礼。你只管放宽心,好好养好身子要紧,其他的事情交给朕就好。” 暮朝望着刘彻一脸坚持的模样,微笑着点点头,“诺,我听陛下的吩咐便是。” 李婕妤眼睛一转,忙轻声说道:“既然陛下已经回来陪伴姐姐,臣妾便不打扰陛下和姐姐说话了。何况清凉殿中还有些事物要处理,臣妾这便告退了。” 李婕妤这番话倒是很合刘彻的心思,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婕妤说道:“你这便去吧。只要你日后好好陪伴陈娘娘,能够时常令她一展欢颜,朕定会重重赏赐于你。” 李婕妤面露喜色,却依然恭敬的说道:“都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不敢贪图陛下赏赐。” 刘彻却道:“朕一向赏罚分明,你只要做好你应做之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李婕妤听出刘彻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恭敬的应诺着退出殿外,心中却暗自想到陈娘娘被这样强势霸道的帝王喜欢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李婕妤离开后,刘彻便倾身将暮朝揽入怀中,把玩着暮朝纤细修长的手指,低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朕,刚刚李婕妤到底给你讲了什么好笑的事,竟然将你逗得那般开心,欢畅的笑声竟然在殿外都能听到了。” 刘彻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其中还夹杂些若有似无的委屈。暮朝听得一愣,笑着解释道:“左右不过是女儿家的一些趣事,彻儿不会感兴趣的。” 刘彻见暮朝如此说,也便没有多问,反而贴近暮朝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李婕妤当真有些本事,三言两语便能将你哄得这般开心,竟然连朕都有些羡慕起来。只不过,比起李婕妤,朕更了解你的心中到底想要什么。咱们便拭目以待,不久之后,你一定会发现朕比李婕妤更得你的心意!” 暮朝愕然片刻,无奈的笑道:“不是陛下让李婕妤来椒房殿陪伴我的么?如今她将我哄得开开心心的,怎么陛下反倒不满意了?” 刘彻却是懊恼的皱起眉,狠狠的吻了吻暮朝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粉唇,喃喃低语道:“朕的确是喜欢看到你愉悦的笑容,但是,朕更想让你只对朕一个人笑……” 第120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一) 暮朝被刘彻霸道的言语震得一愣,却又被其中萦绕的情谊所感,想要开口敷衍刘彻几句,却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暮朝凝视着刘彻棱角分明的俊颜,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另一张更为精致俊美的容颜,犹记很久以前,沐风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一番话。 暮朝记得刚刚认识沐风的时候,自己由于以往的经历并不爱笑,反而时常绷着面容,直到有一次,沐风带着自己去看日出,望着冉冉升起的旭日,沐浴在柔和日光下的自己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的浅笑。 但这抹极其浅淡的笑容却被沐风奉若珍宝,动容的称赞之后却又遗憾的叹息道:“这么美丽的笑容若是只被我一人所见该有多好。” 只是,沐风终究不忍暮朝终日闷闷不乐,反而为了帮助暮朝调节情绪,时常劝暮朝多说多笑,直至最后养成了暮朝如今无论面对何种逆境、身陷何种境遇皆能自在微笑的脾气秉性。那句略带自私的期盼反而变成一句空谈,渐渐消弭于时间的洪流中,只徒留一抹苍白的记忆于痴儿心底,终成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 暮朝蓦然间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刘彻的一句话而想起了珍藏于心底的与沐风之间的甜蜜往事,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恼恨自己无用至极,竟然对着刘彻也能想起沐风来。暮朝模模糊糊的想着,或许,自己真的是太过思念沐风了…… 刘彻见暮朝没有做声,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朕看你很是喜欢李婕妤,每次她来椒房殿都能把你哄得心情愉悦,朕想是不是应该提提李婕妤的位份,也好让宫中众人知道只有对你恭敬有礼的女子才有升位的可能,也让他们明白朕对你的重视爱护。” 暮朝闻言秀眉微挑,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刘彻脸色一僵,懊恼的解释道:“你这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以为朕拿着你做幌子来给李婕妤铺路吗?你若当真这样想,朕可真是有冤无处诉了!朕就是怕你胡乱猜测才主动和你提及此事,亲自和你说个清楚明白。若是你当真不喜,此事就此作罢,朕以后再不提起便是。” 暮朝被刘彻恼恨又无奈的表情逗的噗嗤一笑,摇头道:“也不必如此,其实,我也是很喜欢李婕妤的。不知彻儿打算给李婕妤什么样的位份?” 刘彻努力忽略听闻暮朝说喜欢李婕妤时心中微妙的酸楚,淡然道:“就封为李夫人吧,和卫夫人一样的位份,阿娇觉得如何?” 暮朝听到李夫人这三个字时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曼妙佳人。暮朝忽然有些疑惑,若是若干年后当刘彻遇到那位名垂青史的李夫人的时候,还会不会兴起将她封为夫人的念头?毕竟,宫中还不曾有过同时有两位李夫人的先例呢。 暮朝看着刘彻眼中的疑惑,浅笑着答道:“彻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这样安排就很好。” 于是,在刘彻的主张与暮朝的附议下,汉宫之中提早多了一位李夫人。这位李夫人虽然比不得历史上宠冠后宫的绝代佳人,但却依然令宫中众人欣羡不已。 卫子夫知道李婕妤被升为夫人的时候,恼怒的摔了手中的碗碟,咬牙切齿的怒道:“那个贱人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懂些溜须拍马的功夫罢了,竟然依靠那个女人上位,还当陛下真的喜欢她不成?” 刚刚被刘彻定下封号的石邑公主刘姗被卫子夫的咒骂声惊了一跳,顿时撇着小嘴哇哇的大哭起来。 卫子夫恼怒的瞪视着哭泣不止的刘姗,不但没有上前抚慰,反而厌恶的骂道:“哭哭哭!整天除了哭闹还有什么本事?一出生就给我惹来这么多麻烦,真是个讨债的磨人精!” 刘姗的乳母见她哭闹不止,而卫夫人却已经发了火,连忙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将刘姗抱到偏殿里,生怕自己被卫夫人迁怒责罚。 卫子夫却也无瑕顾及哭泣的女儿,反而不知算计着什么,竟是愣愣的出了神,连卫长公主和诸邑公主上前唤她都未听到。刘妍和刘娥见母亲神色严肃的想着心事,并不像往常一般温柔慈爱的陪伴她们玩耍,再想到父皇也已经久未到岁羽殿看望她们了,于是更觉心中委屈,竟也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卫子夫被两个女儿的哭泣声唤醒,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哭得凄惨,也不禁悲从中来,搂着两个女儿大哭了一回。 卫子夫哭了半晌,替两个女儿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你们想念父皇吗?希望他像以前一样常常到岁羽殿来看望你们吗?” 刘妍和刘娥连连点头,年长两岁的刘妍已经懂了些事,犹带着泪痕的小脸上有着委屈及倔强,“母亲,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是我和妹妹们不够乖巧吗?为什么父皇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 卫子夫嗤笑一声,冷冷的说道:“还不都是那个姓陈的女子生的安和公主抢走了你们父皇对你们姐妹的宠爱!别看她还小,可是偏偏最得你们父皇的欢心!听说你们的父皇每日都要去往椒房殿看望安和公主,还时常将她抱在怀中哄她玩耍。” 刘妍闻言气红了眼眶,刘娥却是委委屈屈的问道:“难道父皇只喜欢年纪小的妹妹吗?可是,咱们岁羽殿中还有一位年纪更小的公主呢,父皇为什么不常来看望姗妹呢?” 卫子夫望着两个女儿愤愤不平的模样,轻声叹息道:“你们的父皇日理万机,原本能够分给子女们的时间便十分有限,如今又被安和公主吸引了全部注意,如何有时间想起你们姐妹?若是姓陈的女子再为陛下生下皇长子,只怕你们的父皇更不会再想起你们半分来。只可惜母亲未能给陛下诞育一位小皇子,否则陛下看在你们弟弟的情面上,也会对你们姐妹好些的。” 刘妍迟疑的问道:“是不是父皇常来岁羽殿看望母亲,母亲就会生下小皇子了?” 卫子夫轻轻抚了抚长女的长发,叹息道:“话虽如此,但陛下欲前往何处休息如何是其他人能够控制得了的?” 刘妍稚嫩的脸庞闪过一抹坚定,“我去求父皇,告诉他我和妹妹们都很想念他,他一定会来看我们的!” 卫子夫轻轻摇了摇头,“傻孩子,你这样只会惹来你父皇的厌恶,反而会让母亲和妹妹们陷入更加悲惨的境地。如果想让你的父皇重新注意到你们,首先便要让他怜惜、心疼,才会渐渐重新赢得你们父皇的心。” 刘妍焦急的拉住卫子夫的手,心急的问道:“母亲,快快教教我,究竟如何才会让父皇疼惜我和妹妹们?如何才能让父皇像以前一样疼爱我们?” 卫子夫看着年幼的女儿露出与年纪截然不符的忧郁与惊慌,不由得难过的落下泪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哽咽道:“都是母亲无用,竟然害得你们小小年纪便要如母亲一般谋划算计。可是母亲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没有陛下的宠爱庇护,终将落得悲惨的境地。若是如此,还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奋力一搏,或可还有一线生机,为咱们母女拼得一个更好的将来。” 刘妍却是没有再哭,反而乖巧的为卫子夫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道:“母亲别再哭了,我今年已满九岁,娥儿也年近七岁,也是时候该为母亲分担些事情了。告诉我和妹妹应该如何挽回父皇的疼爱,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好,绝对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卫子夫细心的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两个女儿,心中却对阿娇憎恨不已,只觉得自己和女儿们如今的境遇都是阿娇重回未央宫所致,甚至觉得阿娇夺去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帝王之宠以及尊贵的皇子。 看着两个女儿稚嫩的面容,卫子夫心中的恨意愈发强烈,若不是为了对付那个女人,自己如何忍心让年幼的女儿过早的接触宫中的阴暗与谋算?卫子夫一向柔媚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嫉妒与阴狠,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阿娇尝尝她今日所受之苦。 翌日清晨,阴郁的天气终于放晴,自昨日傍晚起便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的落雪渐渐停歇,冬日的暖阳虽然比不得夏季日光充足明媚,却多了几分难得的和煦与温暖。晴朗的好天气给宫中众人带来了明丽愉悦的好心情,就连往来忙碌的侍从们的脸上竟也多了几分轻松欢快的笑意。 尊贵华丽的宣室殿中,刘彻正执着笔,极其认真的在上好的缣帛画着一幅画,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女子纤柔婉约的身姿与精致秀美的娇颜,浅蓝色琵琶袖曲裾外袍搭配同色襦裙,虽然不及广袖礼服华贵隆重,却更显得佳人身影蹁跹,摇曳生姿;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女子那双如湖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眸,笑意盈盈间透着如朝阳般温和的暖色,直可拨动世人内心深处潜藏的心弦。一大一小两个年岁相仿的娇儿围绕在女子身畔,姐弟二人皆仰着小脸望着母亲,与女子肖似的稚嫩面容上露出可爱的笑颜。在女子身旁负手而立的玄色华服男子因脸上清浅的笑意柔和了原本冷硬的线条,深邃的双眸凝视着两个娇儿,珍爱呵护之情溢于言表。 正当刘彻专心作画之时,却忽然听闻殿外有些吵闹,刘彻执笔的右手微微一顿,险些在女子优美的裙裾上留下一滴多余的墨痕。刘彻不悦的皱起眉,冷声质问道:“是谁在殿外吵闹?可是不要命了?” 春陀忙到殿外查探一番,随即进殿回禀道:“启禀陛下,是岁羽殿的宫人来报,卫长公主为了摘折树上的红梅送给陛下观赏,不慎从树上跌落,摔伤了手臂。” 第121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二) 刘彻闻言眉头微皱,沉声说道:“命擅长医治外伤的周太医去给卫长公主看看,另外好好查查究竟是哪些人跟随侍奉公主,竟然见公主做出这般危险的举动也不加劝阻,甚至害的公主受伤。将事情来龙去脉审问清楚,再将侍奉不周的奴婢重责五十大板,发配到冷宫去当差。” 春陀被武帝一番冷酷严厉的责罚吓得胆颤心惊,也没有心思去可怜那些即将被责罚的宫人,连忙应诺着办差去了。 刘彻想到春陀所言,想起一向温顺乖巧的妍儿竟然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来讨自己的欢心,又因意外摔伤了手臂,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来。 毕竟妍儿是在刘彻万千期盼中到来的孩子,在蓁儿降生之前,妍儿一直是刘彻最为疼爱的女儿。此时听到妍儿为了给自己摘折红梅而受伤,刘彻便再也无法继续在宣室中安坐。刘彻轻叹一声,细心的将书案上尚未完成的帛画收好,吩咐宫人备了御撵,御驾便往岁羽殿行去。 刘彻刚进岁羽殿,便见到卫子夫抱着刘珊,携同刘妍和刘娥恭敬的向自己行礼。刘彻望着刘妍层层包裹的手臂,心中怜惜,忙令卫子夫母女起身,更是亲自将刘妍扶起,柔声问道:“妍儿的手臂还疼吗?既然受了伤,为何不好好休息?此时并非多礼的时候,好好养好手臂比什么都重要。” 刘妍秀美的双眸中渐渐蓄满泪水,哽咽道:“妍儿……太过思念父皇了,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父皇!妍儿还记得父皇曾经夸赞过红梅清雅脱俗、幽香袭人,因此便想折几枝红梅供父皇观赏。父皇,您看,这是妍儿亲手摘下的最漂亮的一枝红梅,父皇喜欢吗?” 刘彻抬眼望向宫人捧着的那枝红梅,果然姿态极美,不由得开口赞道:“朕很喜欢,妍儿有心了!” 卫子夫却是自责道:“都是臣妾照顾不周,才让妍儿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好陛下派来太医诊治,周太医医术高明,已经为妍儿包扎了伤口,说是妍儿手臂有些骨裂,还好没有错位,但仍需好好将养百日,才能恢复如初。都是臣妾这个做母亲的不好,未能照顾好女儿,请陛下责罚!” 刘彻原本因为刘妍受伤而有些迁怒于卫子夫,然而此时见到卫子夫抱着年幼的刘姗,本就纤弱的身子更加消瘦了几分,肖尖的巴掌脸上一双盈盈的水目满是自责与心痛,对卫子夫的不满倒是消散了不少。 “罢了,妍儿受伤,夫人心里也不好受。朕已经处置了相关的奴婢,此事就不再提了吧。” 刘彻目光一转,又见到被卫子夫抱在怀中的刘姗,只见刘姗很是乖巧的在母亲怀中睡得很沉,刘彻忽然想起这个孩子刚刚降生之时的种种惊心动魄,不由得伸出手臂,从卫子夫怀中接过了刘姗抱在怀里。 刘彻看着这个如今仍然比普通婴儿瘦弱一些的女儿,心中却是想起了阿娇用匪夷所思的神奇能力将这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儿救醒的一幕。刘彻目光微闪,心中既感念阿娇救了自己的女儿,却更坚定了对神秘莫测而又时刻牵动自己心绪的阿娇志在必得的决心。 卫子夫不知刘彻的心思,见刘彻疼惜的望着怀中的姗儿,心中不禁得意起来,觉得自己一向不喜的小女儿竟也比平日里可爱了几分。 刚刚升为李夫人的芷悦依然早早的来到椒房殿陪伴暮朝,由于殿内并未留下其他侍奉的宫人,因此芷悦也便随意了些,渐渐显露出些许真性情来。 面对暮朝关于她晋封为夫人的调侃,芷悦却只是无奈的吐槽了一番李夫人这悲催的位份和称呼,尤其在见到那几样熟悉的膳食时不由得皱起眉头,嫌恶道:“虽然陛下心疼姐姐,终于在姐姐怀有身孕的时候下旨给姐姐多加了一顿午膳,可是这样无趣的膳食实在让人提不起胃口!都说酸儿辣女,只可惜这正宗的辣在此时却是没有机会品尝到了!烹饪方法更是仅限于蒸煮烧烤,我看姐姐吃着这些调味不足、味道寡淡的菜肴,真是心疼不已。” 暮朝眼光微闪,疑惑道:“莫非芷悦觉得现在的辣不够可口吗?” 芷悦用力的摇头道:“还好姐姐没有吃过正宗的辣椒,不然再吃如今的辣,那可真是味同嚼蜡了!不过我看姐姐嗜酸的样子,这胎十有*是个小皇子。” 芷悦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叹道:“我真的很是怀念水煮肉片、水煮鱼啊!那麻辣得流出眼泪,甚至大汗淋漓的感觉实在是畅快极了!” 暮朝听芷悦提及在明朝才会传入的辣椒以及后世有名的菜肴,倒是对芷悦的来历更加相信了几分。暮朝看着芷悦那心念美食、垂涎欲滴的模样,只觉得她那嘴馋的样子竟是与垂涎美食的陌陌有些相似。 暮朝思量片刻,开口问道:“芷悦说的辣椒我却从未听过,这种东西要如何才能得到?芷悦不如说出来,或许我可以请陛下帮忙寻找一二。” 芷悦却是难过的垂下肩膀,懊恼道:“我就说我当年应该好好学学历史的嘛!究竟到哪里才能找到辣椒,我却是不知道的!实在没办法呀,我怎么会想到在我们那里如此平常的东西在这个时代竟然变得这般稀有?早知如此,我应该带几个不同品种的辣椒来种到地里,至少可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啊!哎!辣椒是没有了,若是能够吃到好吃的饺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饺子?也是你们那里的吃食吗?”暮朝笑着问道:“芷悦若是能够说出做法来,咱们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呢!” 芷悦顿时大喜,随即又有些担心起来,“会不会太过招摇了?毕竟,现在还无人会做饺子,只是我实在不知道究竟还要多久饺子才会被研制出来!若是给姐姐带来麻烦,那我宁愿不吃饺子了!” 暮朝想了想,安慰道:“陛下已经知道我近来醉心于研究各种美食的烹饪方法,想来再弄些什么新花样出来,陛下也不会多心的。” 芷悦开心的笑弯了双眼,连连赞道:“这个主意好!那咱们吃完午膳,便准备一起包饺子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凭借姐姐的聪敏以及我的记忆,应该可以做出可口的饺子来!哇!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虽然芷悦对晚膳的饺子向往不已,但却依然陪着暮朝用了些午膳。也许是想到晚间的美食,芷悦竟然破例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了碗筷,说是要为美食预留出空间来。两人有说有笑,谈得颇为投缘,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正与暮朝说笑的芷悦忽然发现今日的陛下似乎来得比平日晚些。 芷悦心念一动,冲着暮朝挤了挤眼睛,“唉,姐姐你说今日陛下这个时候还未来椒房殿,不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暮朝瞥了芷悦一眼,淡然道:“陛下政务繁忙,偶尔晚来个一时半刻有什么稀奇的。” 芷悦却是眨了眨眼睛,面露忧郁之色,“自从我得知姐姐的身份以后,总觉得姐姐不适合在汉宫生活。可是我也知道姐姐必定割舍不下对陛下的一片痴心,所以,我也只能尽力帮助姐姐几分。我早就看出近来姐姐和陛下间有些古怪!姐姐是和陛下生气了吗,为何总是对陛下冷冷淡淡的?” 见暮朝没有回答,芷悦却也不再追问,反而叹道:“陛下做的那些事,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毕竟姐姐还要在宫中生活下去,长期这样和陛下别扭着也不是办法。比如今天,若是陛下忙于政务也没什么,只怕宫中有人嫉妒姐姐圣宠正隆而心有不甘,做出什么其他迷惑陛下的事来,令陛下和姐姐之间渐生隔阂,反而不美。” 说到此处,芷悦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依我看,宫中女子没有一个姿容气度比得过姐姐的!可是姐姐总是这般对陛下不冷不热的态度,万一令其他女子有机可乘,用温柔小意的手段将陛下迷惑了去,对姐姐和两个孩子极为不利。除非姐姐不在意陛下的宠爱,不然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姐姐也该在陛□上用些心思,笼络住陛下的心才好!”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以芷悦所见,应该如何笼络住陛下的心呢?” 芷悦皱眉沉思片刻,缓缓言道:“既不能过于热切,又不能过于疏远。不热切这点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也该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对陛下的在意来。比如,姐姐每日见陛下时都没有刻意的梳妆打扮,若是偶尔装扮一下,也显得对陛下的在意及重视。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陛下自然会明白姐姐的心意的!” 暮朝看着芷悦认真的模样,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疑惑的问道:“听芷悦此番见解,也算对陛下有几分了解。以你的品貌心计,若是想要赢得陛下的宠爱,也定非全无机会。你甘心就这样放弃陛下,转而帮助我吗?” 芷悦却是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连连解释道:“姐姐可千万别误会,陛下真的不是我的菜。更何况如今陛下心系姐姐,也就对着姐姐还能显出些难得的温情,我可不想凑上去找没脸。而且……我多少也有些私心,若是我能帮助姐姐出些主意,希望姐姐能念在你我之间的情分,在适当的时候助我假死离开宫廷。我实在是不喜欢这里,也许宫外的生活会更加艰苦,虽然前途莫测,但却多了难得的自由。” 暮朝凝视芷悦半晌,却是轻叹道:“真是天真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以你今日的身份,你以为假死离开宫廷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光是复杂的丧仪你要如何瞒天过海?别说根本没有那种能令人气息全无的假死药,即便是有,那种种繁复的仪式即便是活人都能被折腾死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小事。” 芷悦眉头紧锁,迟疑道:“或许,我可以求得陛下应允,在陛下的默许下到宫外生活……” 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刚夸你几分,你便原形毕露了。看来,你还是不了解陛下。身为陛下的姬妾,即便是陛下不甚宠爱的女子,也绝无得到陛下默许离开宫廷到宫外生活的可能。你还是暂且将此事放一放,容我再想想。” 芷悦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对暮朝说道:“算了算了,是我不好,偏偏提起这些扫兴的话题来。更何况,我和姐姐也算投缘,现在姐姐在宫中地位不稳,就算让我离开,我也是不放心的!不如,我给姐姐梳个漂亮的发髻吧!一会儿陛下来看了,也一定很高兴的!” 芷悦一边说,一边动手将暮朝简单的堕马髻打散,将秀发旋转收拢于发顶,不多时,一个漂亮的高髻便梳好了。芷悦打量了一番,又取来两只蝶形金步摇插在发间,终于满意的笑道:“这样才对嘛,姐姐的秀发这么美,应该时常变换些发型,就是自己看了也觉得开心啊!姐姐本就是难得的美人,如今稍加装扮便更加迷人了,若是陛下见了,还不知如何喜欢呢!这两年来未央宫里人人都夸赞卫夫人的垂髻端庄秀美,依我看啊,只怕今后人人都要学姐姐梳这高髻来讨陛下的欢心了!” 第122章 但愿君恩顾妾深(一) 恰在此时,翠缕轻声走进殿内,微瘪的嘴角带着三分不悦、七分委屈。 “启禀娘娘,刚刚奴婢去太医署为娘娘取安胎药,正好碰见岁羽殿为卫长公主取药的宫人,听那宫人说陛如今正在岁羽殿看望为了给陛下摘折红梅而摔伤手臂的卫长公主,还要留在岁羽殿和卫长公主一起用晚膳。” 芷悦闻言心中一惊,随即担忧的向暮朝望去,却见暮朝只是愣了片刻,随即浅笑道:“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陛下担忧探望也是应该的。” 芷悦小声翼翼的问道:“姐姐就不担心陛下他……留宿岁羽殿吗?” 暮朝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担心,更何况,担心又有何用?这些年来,我也想明白了,陛下来或不来,心系何人,都不是我能强求的事。如今,我只想好好将两个孩子养大,看着他们过着平安快乐的生活,也便别无他求了。” 芷悦看着暮朝眉间未展却唇角微扬,那抹极其浅淡的笑纹却带着说不尽的无奈与苦涩,清澈的眼眸渐渐湿润,却固执的没有落下泪来。芷悦忽然便觉得很心疼,心中涌起想要掐死刘彻这个渣渣的冲动。 芷悦望着暮朝,忽然心念一动,故作担忧状,“姐姐,陛下不来用晚膳了,那……饺子还包么?” 暮朝被芷悦嘴馋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伸手掐了掐芷悦的俏脸,“当然要做!想来蓁儿若是吃了这饺子,也会无比欢喜的!” 为了满足芷悦吃韭菜馅饺子的愿望,暮朝特意吩咐宫人们取来专为皇室贵族培育的温室蔬菜,除了韭菜以外,还取了一些白菜和萝卜。由于温室中种植的蔬菜味道口感比不得时令蔬菜,因此刘彻并不喜欢,用的并不多,倒是王太后、平阳公主等贵族女子对这些蔬菜颇为喜爱,即使在冬季每日膳食也少不得几样青菜。 芷悦看见做饺子的食材已经备齐,不由得十分欢喜,大刀阔斧的带领着暮朝、翠缕等人开始做起饺子来。 其实饺子对于暮朝而言并不陌生,暮朝在尚未穿越前便已经为沐风做过多次这种面食,而在清朝的时候又为陌陌、雍正做过几次,所以熟悉的很,只不过暮朝有意试探芷悦,便故意装作不懂的模样,任由芷悦折腾。 然而不多时,暮朝便有些后悔起来。只见芷悦很有架势的举起了菜刀,狠狠的剁向砧板上的韭菜,一边剁,一边说:“很快就好了!一会儿大家就有的吃了!” 暮朝心中无奈至极,这韭菜即使用做馅料也不能这么个剁法啊!然而又不便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韭菜流出绿色的汁液,顺着砧板滴到地上。 芷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迟疑的问道:“咦?怎么这么多绿汁?我记得以前见过的韭菜馅里没有这么多绿汁啊!” 暮朝欲言又止,默然片刻,终于暗示道:“的确有些奇怪啊,这么多汁液,一会儿岂不是要把活好的面皮都给染绿了?” 原本正在皱眉深思的芷悦闻言却是大笑起来,得意的说道:“我果然是美食天才!以前我就疑惑那些好看的红红绿绿有颜色的面皮是怎么做出来的?原来竟是这样做出来的啊!” 暮朝望了望被惊得瞠目结舌的宫人们,又看了看自得不已继续用力剁着韭菜的芷悦,无力的抚了抚额头,忽然有些担心起今天的晚膳来。 刘彻在岁羽殿和卫子夫及刘妍、刘娥一起用了晚膳后,刘妍、刘娥又围着刘彻,纷纷拿出近些日子新写的字请刘彻指教点评。刘彻被两个女儿稚嫩面容上欣喜的笑容以及眼中盛大的孺慕之情所感,便多陪伴了两个女儿一会儿。卫子夫看着刘彻与刘妍、刘娥父慈子孝的模样,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卫子夫暗自计算着时辰,见天色已晚,便柔声劝说道:“妍儿、娥儿,时辰也不早了,你们的父皇政务繁忙,十分辛苦,应该早些休息才是。你们今日已经睡得比平日晚了,待明早起来再向你们父皇请安吧!” 刘彻闻言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妍儿本来受了伤,就该早些休息,何况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妍儿、娥儿快去休息吧,父皇也要回去休息了,待父皇日后空闲了再来看望你们。” 卫子夫心中一沉,温柔劝道:“天黑路滑,夜路难行,陛下不如便在岁羽殿休息一夜,明日清晨再回宣室岂不好?” 刘彻目光微闪,淡然道:“朕还要去椒房殿看望蓁儿,那孩子每晚见不到朕便不肯安睡。” 卫子夫心中恨极,面上却依然温柔的笑着,然而年纪尚幼的刘妍却未能及时掩饰眼中嫉妒的眼神,刘娥却是委屈的撇了撇嘴角,湿润的双眼中露出怅然羡慕的神色。 刘彻不动声色的将卫子夫母女的表情记在心中,却是没有再对她们多言半句,一边缓步向殿外走去,一边对春陀吩咐道:“回椒房殿。” 刘彻的声音虽然并不算大,语气也平淡至极,然而这句话听在卫子夫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直将她心中仅剩的希望击得粉碎。卫子夫藏于广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对于阿娇憎恨已极。她很想开口对陛下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很想不顾一切的跪倒陛下脚边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他留下来,即便不爱自己,至少,赐给自己一个儿子,让她后半生有个指望和念想。 可是,卫子夫什么都没有做,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刘彻缓缓的走出了岁羽殿,于寒风刺骨的黑夜中不辞辛苦的返回椒房殿,回到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身边。 卫子夫心中嫉妒,但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十分清楚,陛下当初之所以对她有几分好感,正是喜欢她不同于阿娇的温柔小意,宽和大度。若是让陛下发现她心中暗藏对阿娇的嫉妒与憎恨,如此表里不一的女子定会惹来陛下的厌恶,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赢得陛下的欢心与爱宠。 春陀对于陛下深夜返回椒房殿的行为倒是没有半点惊讶,这些日子来,春陀见多了陛下对陈娘娘用的心思,想起陛下收藏于宣室中亲笔所绘的关于陈娘娘的帛画,再想到陛下吩咐他四处寻找的与陈娘娘当初所赠后又亲手摔碎的质地相同的玉佩,身为刘彻身旁最得宠的内侍,春陀如何看不出如今陛下心系何人。 对于刘彻忠心耿耿的春陀自然希望刘彻心情愉悦,得偿所愿,至于刘彻究竟宠爱哪位女子,春陀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对于刘彻喜爱的女子,春陀自然会给予相应的尊敬,却不会付出自己的忠心。 御驾行至椒房殿附近,刘彻望见椒房殿中融融的亮光,便觉得这光亮如同温热的暖流缓缓流入自己冷酷的心中,驱散了凌冽的寒风,柔软了自己原本冷硬的心肠。刘彻唇角微微扬起,如夜空般深邃的星眸中溢出点点暖意。 刘彻原本以为阿娇和蓁儿已经就寝,因此特意未让宫人通传,轻手轻脚的走入殿中,却惊讶的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正和李夫人一起吃着形状古怪的食物,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神色倦怠,似乎很是疲累的模样。见到刘彻,暮朝和芷悦都有些惊讶,两人正想起身见礼,却见刘彻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刘彻走到暮朝身边,疑惑的看着她刚咬了一口的半个水饺,迟疑的问道:“阿娇在吃什么呢?味道可好?” 暮朝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和芷悦一起研制出的面食,用面皮包着蔬菜和肉做的馅料,再放入水中煮熟后便可食用。这个是白菜腊肉陷的,味道还不错!” 暮朝正想吩咐翠缕为刘彻呈一碗饺子来,却见刘彻低下头,竟然张口将暮朝右手握着的汤匙中剩下的半个水饺咬入口中,细细品尝后夸赞道:“果然味美至极,阿娇的手艺越来越出众了!” 暮朝看着刘彻面带笑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想到刚刚刘彻的举动,蓦地红了俏脸,清澈的双眼目光盈盈的望向刘彻,三分羞恼、七分嗔怪,看得刘彻心中一荡,恨不得立时将她拥入怀中,百般疼宠,万般怜爱。 第123章 但愿君恩顾妾深(二) 芷悦见刘彻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朝,显然已经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不禁担忧的望了望暮朝,见她微不可查的点头后,轻声告退而去。最是懂得刘彻心意的春陀连忙带着宫人们退出殿外,顷刻间,刚刚还十分热闹的椒房殿便只剩下刘彻与暮朝两人。 刘彻只觉得今夜的阿娇格外迷人,如云的秀发挽成秀美的高髻,露出莹白如玉的颈项,湖绿色的直裾深衣衬得佳人如湖畔静谧绽放的水芙蓉般淡雅清新,清澈的双眸似带着氤氲的雾气,水润润的格外惹人怜爱,发上的两支蝶形金步摇随着佳人的动作摇曳生姿,令阿娇原就出众的娇颜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出尘,粉嫩的唇瓣尚粘着少许汤汁,泛着迷人的色泽,竟是为原本淡雅的面容增添了三分艳色,看得刘彻心动不已,越看越觉怜爱,情不自禁的上前将心心念念的佳人拥入怀中,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令自己着迷的双唇。 暮朝只觉得刘彻今晚格外动情,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想在此时和刘彻闹翻。然而当刘彻靠近她时,暮朝却清晰的闻到一股极淡的脂粉香气,那是女子身上才有的味道。 暮朝心中一冷,清澈的双眼中立时闪过一丝不悦,轻轻推拒道:“陛下劳累了一整日,必定辛苦了。还是先行沐浴更衣,再好好休息吧。” 刘彻闻言一愣,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神色冰冷的佳人,忽然心念一动,开口夸赞道:“今日朕忽然发现,阿娇的秀发也甚为美丽,竟然丝毫不逊于卫夫人。” 暮朝只觉得自己心中掀起无法遏制的恼怒,对于刘彻竟然拿她与卫子夫相比十分不喜。暮朝冷笑一声,“我却不知有何处与她相似?想来世间女子不仅容貌不同,就连脾气秉性、气质风韵也千差万别,不过陛下忙于政务,一向不会在此等小事上多费心神,没有发现也不足为奇。但请陛下不要将我与卫子夫相提并论,除了同为女子,我当真看不出自己与她有任何相似之处!” 刘彻没有想到暮朝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但却也并未动怒,反而似笑非笑的望着暮朝的薄怒之态,轻笑道:“哦?朕却觉得阿娇近来温婉大度许多,还以为你是在故意学着卫夫人的模样讨朕欢心,莫非是朕误解了你?” 暮朝看着刘彻揶揄的笑容和眼底的欢喜,忽然意识到刘彻是在故意用卫子夫激她说出心里话,更加让暮朝惊疑的是自己竟然着了刘彻的道,只因刘彻那几句拿卫子夫与自己比较的话便当真气恼起来,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暮朝不由得暗自心惊,难道阿娇的记忆对自己的影响已经如此巨大了么?这是暮朝以往穿越之时从未遇到过的情况,暮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自重视起来。 刘彻见暮朝愣愣的没有言语,反而默然的出神,脸上已经褪去刚刚显出的红晕,渐渐转为脆弱的苍白。刘彻看着暮朝右手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眉尖微蹙、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便有些后悔,什么时候试探那个固执的女人不好,偏要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快?便是她现在仍有心结不肯敞开内心接受自己又如何,左右是自己的女人,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赢得她的心。 刘彻怜惜的望着暮朝隆起的小腹,伸出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了上去,感受着孩子轻微的胎动,刘彻的内心一片柔软。刘彻想着这个自己期盼已久的皇长子,心中欢喜之余,竟又忽然想到了蓁儿,那个并非在自己期盼中到来,却又给了他无数喜悦的女儿,对拼劲全力生下蓁儿又再次冒着性命之忧为他孕育子嗣的阿娇更加疼惜不已。 刘彻不禁想到,一个可以舍弃自己性命只为给他诞育血脉的女子必然对他情根深种,一颗心即使曾经被他所伤,而只要他尽力弥补,也总会使她有所感动,那颗自己渴望得到的真心迟早会归他所有,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 刘彻轻叹一声,刚想开口和暮朝解释,却见她神色怅然的凝视着远处,悠悠的说道:“彻儿为何要对阿娇说这样的话……” 刘彻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即使仅仅望着这双清澈的双眸显露出少见的脆弱与哀怨,自己的心便会柔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即向她解释一切,给她所有她想要的承诺,只为了她可以再展欢颜。 刘彻低下头,在暮朝耳畔轻声低语,柔声解释道:“是朕不好,不该和你开这样的玩笑。刚刚朕并未亲近卫夫人,身上的些许味道应该是从卫夫人怀中接过姗儿的时候沾染的。朕知道你不喜朕亲近其他女子,更不喜卫子夫,朕如何会在你怀有身孕之时惹你伤心。只是,朕刚刚看你为朕吃醋的模样,很是欢喜。朕看得出你心底其实是在乎朕的!朕,喜欢这样的阿娇。” 暮朝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刘彻竟然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却是无法遏制心中因为刘彻软语温言的解释而掀起盛大的喜悦。暮朝想到自己这些反常的反应皆为受阿娇的记忆影响所致,想着此时虽然重新赢得了刘彻的重视宠爱,而阿娇芳魂已逝,渺渺不可寻,不禁心中愈加悲凉;又想到自己竟然屡次被刘彻左右心绪,心中不禁恐慌起来,几种极端的情绪在暮朝脑海中交织冲撞,令暮朝原本便低落的心绪更加烦乱不堪。 刘彻见暮朝没有言语,只愣愣的望着自己出神,还道她终于为自己所感,欣喜之余又承诺道:“以朕的身份,自然无法许诺阿娇身无二妇,然朕却可以向你保证,从今而后,朕只亲近阿娇一人,再不会让你为其他女子黯然神伤。朕为了你,可以舍弃其他姬妾,甚至可以甘冒朝局动荡之险恢复你的后位。朕的心意,你可明白?” 刘彻原本以为暮朝听了自己的话,即便不喜悦至极,至少也该感动落泪,却不曾想怀中佳人虽已落泪,但泪眼凝注间却溢满无助与悲伤。 “彻儿想看到阿娇怎样的反应呢?欣喜若狂的紧紧拥抱住彻儿,感谢你舍弃红颜美妾甚至舍弃朝局安宁只为给阿娇一个承诺吗?” 刘彻心中一凛,皱眉凝视着神色悲戚的暮朝,只听她缓缓说道:“若是以往那个将爱情视为生命全部的阿娇,的确会欣喜非常,甚至早就泣不成声的感谢彻儿肯给她这样难得的承诺。可是,经历了种种悲伤起落的我,看到了生命之初的艰辛与不易,也见到了人生末路的无奈和感伤,早已不再将情爱当初一切的阿娇,再也不可能变回那个只因彻儿一句承诺便忘乎所以,付出全部的单纯女子。” 暮朝低下头来,掩去眼中的不屑,幽幽叹道:“更何况,如今的彻儿已不仅是阿娇的表弟,更是高高在上的大汉帝王。不知彻儿有没有注意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彻儿即便面对青梅竹马的发妻,也永远以‘朕’自居。就如今日彻儿给阿娇的承诺,本应甜蜜动人的情话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难道只有身为帝王的彻儿才有资格谈舍弃、谈失去吗?莫非彻儿以为嫁与你为妻,阿娇便不曾舍弃,也不曾失去过任何东西吗?” 刘彻听闻此话,却是眉头微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抹修长俊逸的儒雅身影,那个脸上永远带着恬淡笑容的兄长刘荣。 刘彻深知,若非栗夫人当年不识好歹,窦太主原是要将阿娇许配给太子刘荣的。若是栗夫人再聪明些,接受了窦太主的好意,想来温文尔雅的刘荣应该会十分宠爱迁就阿娇吧,阿娇应该可以稳坐后位,得享应得的尊贵荣耀,怎会如今日一般名不正言不顺的居于椒房殿。那样的阿娇,会更快乐、更幸福吧! 想到此处,刘彻心中忽然很不舒服,仿佛自己珍爱的宝贝被人觊觎了一般,怒而警惕,偏又不忍责怪阿娇,却又无法忍下心中的嫉妒与懊恼。 刘彻伸手抬起暮朝肖尖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着自己,沉声问道:“能让你如此痛而遗憾,莫非是什么要紧的人惹的你这般不甘?” 暮朝先是一愣,随即轻笑起来,“彻儿以为阿娇是为了何人心痛遗憾呢?阿娇的心思,彻儿原来竟不知晓?” 刘彻愕然,随即想起阿娇与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年幼之时便心系自己,整日围在自己身旁,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这样的阿娇,如何有时间、有机会与其他男子交好?自己当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然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来。 刘彻沉思片刻,又追问道:“那么阿娇所指的舍弃与失去,究竟所指何人何事?” 暮朝凝视着刘彻幽暗深邃的眼眸,眼中闪过哀伤与失望,淡然道:“彻儿既不知晓,即便我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或许彻儿还会觉得我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如果有一天,彻儿想清楚了,明白阿娇舍弃与失去的究竟是什么,那么彻儿或许离阿娇心目中的夫君便不远了。” 刘彻心中震动,惊讶的望着暮朝,却见她唇角微扬,苦笑道:“时至今日,我不敢让彻儿再为我舍弃什么。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就在这间彻儿曾许诺金屋藏娇的椒房殿,彻儿满面怒容的对我说,你忍受够了我的任性与骄纵,再不愿被我那无用的爱情所扰。彻儿扪心自问,今天彻儿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真是全部为了阿娇么?我实在不愿当彻儿对我情谊转淡之时,再想起今日种种,想到那些彻儿以为的为了阿娇而舍弃的人和事,将一切罪责尽数推到我的身上。” 暮朝觉得头痛欲裂,心中烦乱已极,实在没有精力继续与刘彻应对周旋,声音逐渐转厉,清澈的眼中现出久未见过的固执与愤怒,“其实,今天的彻儿早已大权在握,是名副其实的大汉帝王,若是彻儿心中不愿,又岂会为了一介女子做出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来?我虽然不知彻儿如此决定的原因,但却十分清楚这必是彻儿自己的心意,彻儿又何必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而我,再也不愿做这样的借口!” 暮朝微顿,凝视着刘彻已然显出怒意的双眸故意说道:“世人皆言夏亡于妹喜,商纣惑于妲己,周祸起于褒姒,岂不知自古女子便为男子争夺的战利品、或是承担男子过失的借口,都言美人误国,然美人何辜,只不过是所谓英雄们推脱责任的借口罢了。” 刘彻已被暮朝的话激得红了眼眶,见她竟敢将自己同那些昏聩的亡国之君相比,刘彻恨不得好好与她争辩一番,又想干脆将这个不知好歹、罔顾自己心意的女子抛在一旁再不理会。然而,刘彻望着暮朝虽然高傲的与自己对视,双手却护住隆起的小腹,这个几乎是本能的保护动作却看得刘彻心中一软,终是将怒火压下,将暮朝甩开,怒而离去。 第124章 但愿君恩顾妾深(三) 暮朝虽然疲惫已极,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直到刘彻走远,脚步声终不可闻,暮朝才松了一口气,步伐踉跄的走到床边,蜷缩着身子躲到床里,拉过锦被来将自己严严密密的盖住。此时虽为寒冬腊月,但椒房殿中却温暖如春,然而此时暮朝虽然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依然觉得从心底深处泛出刺骨的寒冷,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愈加苍白的面容上竟显出少见的脆弱与惶恐。 暮朝只觉得自己的头痛得仿佛炸开一般,心里那些被自己勉强压制的挫败与难过竟然突兀的于此刻疯长。暮朝双眼紧闭,混沌的脑海中却是清晰的闪现出那些令她无比恐慌的玉佩刻纹。 暮朝惊慌的看着那些零散的碎片被凛冽的寒风吹起,不断旋转飘荡,渐渐融合为一块崭新的玉佩,暮朝震惊的望着这块有着同样质地的精美玉佩,温润细腻的玉佩上繁复华美的花纹清晰的映入暮朝眼帘,却使她更加绝望。 暮朝很想奔过去将这块玉佩砸得粉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暮朝心急的几乎落下泪来,透过朦胧的泪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手执玉佩,浅笑着向她走来。那人越走越近,俊朗的面容渐渐清晰,只见他星眸含笑,薄唇微扬,低沉柔和的声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柔情和宠溺。 “朕已经为你重新寻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上面的每个花纹都是朕亲手雕刻,你看看,是不是与你先前送给朕的那块玉佩很相似?这是朕的一片心意,你要收好!” 暮朝惊慌的向后退去,仿佛那块精美的玉佩沾了剧毒般避之唯恐不及。暮朝凝视着刘彻震惊失望的面孔,却惊恐的发现这张莫名牵动自己心绪的面容渐渐变为沐风含笑的精致脸孔,只听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说道:“暮朝终于有了牵挂之人,我很开心,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暮朝心慌意乱的抓住沐风的手,慌忙解释道:“我没有不忍心,我只是想要查清真相。如果此事真的与他有关,我一定会……” 暮朝尚未说完,却惊讶的发现沐风的身影逐渐消散,眼前却再次出现那场惨烈至极的末日之战。暮朝无力的望着沐风的飞船冲向敌军主帅的战舰,于夜空中扬起瑰丽绚烂的火焰。暮朝想到敌军战舰上那个清晰的家族徽章,恨得双目赤红,失神的喃喃低语道:“我要杀了那个人!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翠缕看着陈娘娘昏睡不醒,额头上沁出点点冷汗,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刚想去禀告陛下,请陛下派太医来为陈娘娘诊治,却忽然看见陈娘娘竟然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原本清澈的双眸此时却有些茫然,空洞的好似没有一丝情感,却是不住的流着眼泪。 翠缕担忧的轻唤道:“娘娘,您没事吧?可需要奴婢为娘娘请太医来?” 暮朝却是愣愣的出了半晌神,再开口时声音竞有些暗哑,“我没事,只是有些疲倦罢了。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翠缕见暮朝神色严肃,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好面色忧郁的退出殿外。床上的暮朝却是坐起身子,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一抹比哭泣还悲伤的苦笑。 暮朝想起了很多往事,老头固执的叮嘱言犹在耳,“过多的记忆只能变成你沉重的包袱,甚至可以使你忘记自己是谁。” 暮朝低声一叹,心中暗讨难怪老头一直不许她全面接收他人的记忆,只让她在需要的时候查探有用的部分。偏偏她不听话,此次果然闯了大祸。记忆,果然是个麻烦的东西…… 暮朝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心中怅然而无助,阿娇,怎么办呢?我原本只是想要帮你一个忙,想要给伤害你的人一个教训,却渐渐发现你并不是那么恨他;而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我,却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甚至,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早知你的记忆这般可怕,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碰触的。最初我只想借用他的权势帮我查清玉佩的真相,却渐渐发现他似乎与此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那时的我却没有在意,我以为,如果有一天证实玉佩果然是他亲手所做,即便杀了他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他对我越好,我便越是害怕,而如今……这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暮朝又皱眉深思片刻,却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般,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异样的光彩。 离开椒房殿的刘彻心烦意乱,本想返回宣室好好休息,却不曾想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阿娇泪眼凝注、面色悲戚的望着自己。几番折腾下来,刘彻本就不多的睡意已经消散无踪,索性披衣起身,取来那张自己尚未完成的帛画,愣愣的望着画中眉目柔婉、语笑嫣然的佳人出神。 看着画中容貌秀美的佳人和两个可爱的孩子,刘彻忽然想到自己盛怒之时虽然控制了力道,但仍将纤弱的阿娇推得踉跄两步,也不知她有没有扭伤脚踝?刘彻想到自己竟然再次将悲伤的阿娇一个人留在椒房殿,这与当初自己决心废后时的狠心绝情有何不同?而那个固执倔强的女子可会在自己离去后悲伤哭泣,无法安眠? 刘彻越想越觉得担忧不已,正欲吩咐春陀准备御辇,想要返回椒房殿探望那个即使将他气得跳脚却仍然忍不住牵肠挂肚的女子,却忽闻殿外有些吵嚷。 刘彻不悦的皱起眉头,却见春陀竟然未经通传便战战兢兢的走进殿来,见到端坐的自己先是一愣,随即跪倒在地,面色惊恐的禀报道:“启禀陛下,椒房殿宫人来报,陈娘娘她……” 春陀由于过度惊慌,又怕被盛怒的刘彻迁怒,因此声音颤抖的厉害。刘彻听得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声问道:“你说什么?陈娘娘她究竟怎么了?” 春陀的头垂得更厉害,却不敢不答,小声重复道:“陈娘娘她于椒房殿中失踪了……” 刘彻闻言心中大乱,顿时怒不可遏的一脚踢在春陀身上,恨恨的骂道:“你这该死的奴婢竟敢胡言乱语诅咒陈娘娘,她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踪?” 刘彻发作了一番,却是渐渐稳住了慌乱的心神,沉声吩咐道:“摆驾椒房殿!传令侍卫将椒房殿牢牢守住,详查椒房殿内每一名宫人,朕就不信,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如何能在层层守卫的椒房殿中消失无踪!” 春陀身上虽然疼的厉害,此时也不敢露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陛下欲乘暖轿还是肩舆?” 春陀深知刘彻的喜好,比起相对温暖但却不便观景的暖轿,刘彻一向更加偏爱肩舆,在宽大的肩舆置有暖炉,身着貂裘的刘彻置身其间也并不觉寒冷。然而此时毕竟已经夜深,远比白日寒凉,又无景可观,因此春陀才有此一问。 刘彻微微一愣便沉声道:“备御马!” 春陀不禁愕然,却在刘彻不悦的瞪视下回过神来,慌忙连连应诺退出殿外,心中却暗自咂舌,看来陈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很多!又想到怀有身孕的陈娘娘竟然于椒房殿中无故失踪,又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暗讨若是能够平安寻回陈娘娘还好,如若不然,只怕这汉宫之中便要血流成河了。 刘彻赶到椒房殿时,椒房殿中已经哭声一片。刘彻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声道:“陈娘娘必定好好的,你们哭什么?若是再让朕听到半点哭声,朕定要以御前失宜之罪严惩不贷!” 刘彻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冰冷至极,直让椒房殿的宫人们狠狠的颤抖起来,却是再也不敢啼哭半声。 刘彻走进寝殿,轻抚着丝枕上斑驳的点点泪痕,心中竟是狠狠一痛。看来自己所料不差,阿娇果然在自己离开后大哭了一场。可是,如今的阿娇究竟身在何处?莫非遇到了什么危险,被人暗害了去?刘彻越想越是恐慌,心中冒出千奇百怪的猜测,但每一个都有着令刘彻无法接受的结果。 被刘彻留在椒房殿守卫的两名暗卫最先被刘彻传来问话,两人皆知自己未能守护好陈娘娘,已经犯了大罪,心中羞愧不已,刚一见刘彻便跪地磕头,向刘彻请罪。 刘彻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名暗卫,阴鸷的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并未擅离职守,却让陈娘娘在你们的尽心守护下于椒房殿内无故失去踪影?” 两名暗卫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却言虽然不知陈娘娘如今身在何处,却可保证陈娘娘绝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独自一人离开椒房殿。 刘彻虽然恼恨两名暗卫办差不力,却对两人的身手颇有信心。对于暗卫所言,刘彻并无怀疑。毕竟,刘彻自己也无法相信以阿娇的身手可以躲过暗卫悄无声息的离开椒房殿。然而这点却让刘彻更加担忧,若不是阿娇自己离开,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刘彻一想到阿娇极有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奸人伤害,如今竟然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刘彻便恨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历时将伤害阿娇之人统统抓起来以重刑处死。 刘彻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派人将两名暗卫看管起来,又将阿娇最信任的宫女翠缕传来亲自审问。 翠缕见到刘彻便红着眼眶跪地磕起头来,苦苦哀求道:“陛下,陈娘娘怀有身孕,又身体不适,如何能够自己走出椒房殿?还望陛下为娘娘做主,尽快将娘娘寻回。” 刘彻细细询问自己离开椒房殿后阿娇的状况,听闻翠缕提及阿娇竟然悲伤昏迷,苏醒后又一幅心灰意冷、悲伤心碎的模样,心中愈发难过。刘彻暗自后悔自己不该端着帝王高高在上的架子将阿娇独自留在椒房殿,那个女人曾被自己狠狠伤害过,如今忐忑惧怕不愿相信自己也情有可原,自己为何不能好好和她说,慢慢开解她,只要自己真心待她,疼她、宠她,总会将她感动的。 刘彻知道,阿娇虽然面上嘴硬,内心却极为柔软,何况阿娇对待自己,一向都是心软的。若是那时候,自己不是决然离去,而是好好陪着阿娇,此时她应该会柔顺的依偎在自己怀中,又如何会遭此厄运,不知所踪? 刘彻闭目长叹,不知想到了什么,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你可好好查过陈娘娘的东西?可多了什么,或是少了什么?” 翠缕悲伤的摇了摇头,“奴婢发现娘娘不知所踪后便细细查过,并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任何东西。就连娘娘的厚棉衣物,貂裘风帽都一件不少。这么大冷的天气,娘娘穿的那样单薄,这可如何是好……” 刘彻心有不甘,又再次问道:“当真所有东西都细细查过了?比如陈娘娘平日的珍爱之物,或是最为重视的东西可在原处?” 翠缕凝神细想,忽然脸色一变,向刘彻告罪后慌忙奔向床边的柜子,从最下方的隔间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小箱,颤抖的将箱盖打开后双腿一软,失神的跪坐在地上。 刘彻见翠缕神色有异,连忙上前查看,却见小箱中空无一物,疑惑道:“这里面原来装的是什么?可是要紧的物件?” 翠缕却是哭道:“娘娘虽然让奴婢把这东西收好后便再不曾看过一眼,但奴婢却知道娘娘定是极为在意它的。” 刘彻心念一动,已经有所预感,迟疑的问道:“这里面,可是装着些……破碎的玉片?” 翠缕却是泣不成声,哽咽道:“正是娘娘亲手所做,又于长门宫内在陛下面前摔碎的玉佩残片。那次陛下离开后,娘娘便吩咐奴婢将地上的碎玉收好,一片都不许遗失。怎么,怎么会偏偏少了这样东西呢?” 第125章 但愿君恩顾妾深(四) 刘彻心中也一片烦乱,勉强压制住自己狂躁不安的心绪,凝神细想阿娇的心思,思讨着这些对阿娇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碎玉在此时与阿娇一起失去踪影究竟是巧合还是奸人恶意为之? 翠缕跟随陈娘娘多年,此时倒真是伤心的狠了,竟然不顾刘彻严令不许啼哭的旨意,兀自抽抽噎噎的哭得伤心,“都是奴婢无用,奴婢早该看出娘娘自从陛下走后便很不对劲儿,先是悲伤昏迷,醒后又不住的流眼泪……那时候娘娘还吩咐奴婢先行退下,只说她要休息了,并且嘱咐不许任何人打扰……奴婢不该留娘娘一个人在寝殿的……娘娘她,会不会悲伤欲绝,做出什么傻事来……” 刘彻闻言大怒,若非看在翠缕是阿娇最为信任的宫人,只怕早已将她拉出去狠狠责罚以儆效尤。 刘彻双眼微眯,冷声质问道:“你这放肆的奴婢,竟敢在此胡言乱语!陈娘娘为人朕最是清楚不过,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傻事来!更何况,陈娘娘此时怀有身孕,她即便不顾及自己,也不可能置腹中皇嗣的性命于不顾!” 翠缕被刘彻的怒气惊得浑身一颤,虽然止住了哭声,却大胆的辩解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并非陈娘娘第一次做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记得那时候娘娘刚刚被贬长门宫,整日以泪洗面,不管奴婢想出怎样的方法安慰娘娘,也无法让娘娘重新振作。眼见娘娘情绪愈发低落,甚至一连几日皆沉默不语,好似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反应,奴婢便不敢离开娘娘半步,每日小心侍候,却仍然险些让娘娘出了大事。” 刘彻锐利的双眸闪过少有的惊慌,急切的问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大事?快快如实道来。” 翠缕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哀怨,哽咽道:“那天深夜,奴婢亲眼见到陈娘娘拿着白绫欲寻短见,亏得奴婢及时觉察,才将陈娘娘救下。幸得上苍眷顾庇佑,几天后娘娘便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才渐渐好转起来。陛下所言有理,是奴婢想差了,娘娘如此疼惜腹中骨肉,定然不会忍心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来。” 说到此处,翠缕忽然向前跪行几步,对刘彻磕头恳求道:“陛下,奴婢看得出,每次陛下与娘娘争吵后离去,娘娘都十分悲伤,虽然面上不说,心中却恨不得立即追寻陛下而去……若是陛下此次寻回娘娘,还请陛下看在娘娘身怀有孕又对陛下一片痴心的情分上,善待娘娘,再不要让娘娘如此伤心憔悴了。” 翠缕语毕,又再次规规矩矩的向刘彻行大礼道:“奴婢逾矩了,请陛下责罚。” 刘彻听闻翠缕所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很久,却又似乎与阿娇莫名于椒房殿内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恰在此时,负责搜寻的侍卫前来回禀,已经细细搜查椒房殿及附近的殿宇,均未发现陈娘娘的踪迹或任何可疑之人,除非劫持陈娘娘之人武艺高强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否则很难将陈娘娘于守卫森严的椒房殿内劫走,却又未留任何蛛丝马迹,如此看来,陈娘娘极有可能仍在椒房殿中。 刘彻眉头紧皱,咬牙切齿的怒骂道:“一群废物!办差不力还敢砌词狡辩推脱责任!依你所言,难道陈娘娘还能凭空于椒房殿内消失不成?” 刘彻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了声音,凝神思索片刻,忽然盯着神色悲伤的翠缕,急声问道:“陈娘娘可有对你提及过椒房殿地下的密道?” 翠缕愕然,摇头道:“娘娘从未提起过椒房殿内有什么密道……”翠缕不知想起了什么,迟疑的说道:“不过奴婢记得三年前,奴婢安慰悲伤哭泣的陈娘娘,劝说娘娘不必过于伤心,或许陛下由于夜路难行,才未能来椒房殿陪伴她。可是娘娘却叹息说,即便陛下拥有一个可以从宣室直通椒房殿的密道,陛下也绝不会来看她的。” 翠缕话声未落,刘彻已经大步向殿外走去,边走边对春陀吩咐道:“起驾宣室殿。命侍卫继续暗查陈娘娘下落,椒房殿所有宫人在寻回陈娘娘以前,不得离开椒房殿半步。有关陈娘娘失踪一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句,若朕在宫中听到一句流言蜚语,所有相关之人全部斩首。另外,速传孙太医到宣室候旨。” 春陀见刘彻神情冷肃,忙小心翼翼的记清每一个旨意,望着刘彻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祈祷陈娘娘平安无事,否则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被牵连而失去性命。 刘彻匆忙赶回宣室,直奔寝殿,吩咐亲信内侍将寝殿内的紫檀屏风移走,启动机关,转瞬间一个幽长的密道出现在刘彻面前。 刘彻想起在他和阿娇大婚之前,皇祖母特意将他们唤到身边,对他们说起了未央宫内这条连接宣室与椒房殿的密道,并说这条密道乃是先皇所建,代表着帝后之间亲密无间、相互扶持的深情厚谊。虽然帝王不能专宠一位女子,但仍希望他们可以如先皇和自己一般共历风雨仍不离不弃,互敬互爱、相守一生。 因为窦太后对于景帝喜爱的栗姬与王夫人都不甚满意,因此并未告知他们关于暗道的秘密。而她却未曾想到,刘彻因为不满阿娇任性骄纵,因此从未使用过这条密道去往椒房殿看望过阿娇,更是在怀疑阿娇暗害怀有身孕的卫子夫时狠心的在密道中央加了一道只能从宣室殿方向开启的石门,彻底封锁了这条代表帝后和睦的密道。至于椒房殿内的密道入口所在何处,刘彻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只觉得这条密道是如此无用和可笑,自己绝不可能有用到密道的一天。 刘彻望着黑暗一片、冰冷幽深的密道,吩咐侍从取来宫灯,便当先走入密道之中。刘彻知道这条密道乃是文帝精心所建,整条密道宽敞整洁,并在相应处留有通风口,因此即便长期弃之不用,里面空气也不显浑浊。 刘彻由于心急阿娇的安危,因此行得极快。跟随刘彻而来的侍从有两位举着宫灯紧紧跟在刘彻身后,其余六人快速将密道两侧石壁上的灯烛点燃,原本漆黑一片的密道渐渐明亮起来,冰凉阴冷的密道在橘色烛火的映照下竟也多了几份暖意。 不多时,刘彻便赶到石门前,刘彻望着森然紧闭的石门,却似乎已经透过石门望见了对面暗自伤心的阿娇。刘彻目光灼灼的盯着石门,开启机关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但他却无比肯定,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一定就在石门的另一侧。 石门缓缓在刘彻面前打开,虽然只有短短片刻,刘彻却想起了很多原本已经遗忘的往事。 “彻儿,我真的好羡慕皇祖母啊,皇爷爷对她那样好,还为她特意修建了密道只为方便见她一面,既能每日与她相会,又可以保护她不被后宫流言蜚语所伤。彻儿可会像皇爷爷对待皇祖母那样对待我么?” “彻儿,我每天都会在椒房殿中等你,你什么时候才会从密道中悄悄来到椒房殿,给整日期盼的我一个惊喜呢?我倒是很想去往宣室看你,偏偏你又说政务繁忙,不让我去打扰……” “彻儿,你有好多天未曾来椒房殿看我了,我很想念你。” “不管彻儿是否相信,我都没有伤害过卫子夫腹中的孩子,连一个念头都不曾有过!彻儿既然知道我是如此期盼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母亲,我又岂会忍心动手伤害尚未出生的婴孩?我的确不喜卫子夫,甚至憎恨、厌恶她,但……那孩子毕竟也是你的亲生骨肉……我虽然心里难过,但真的没有想过伤他分毫……” “彻儿,为何要在密道中用石门将密道封死,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希望也不留给我……彻儿究竟是因为厌恶我,才不愿相信我?还是因为不信我,认定我是伤害皇嗣的恶毒女子,所以才会如此厌恶我?” “彻儿做如此决定,难道没有半点不舍吗?难道说,金屋藏娇只不过是阿娇一个人的迷梦?而彻儿从头到尾,只是清醒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在这可笑的迷梦中悲喜沉浮……” 刘彻声音暗哑的缓缓说道:“不是的!金屋藏娇并不是阿娇一个人的迷梦……” 此时石门已经完全敞开,刘彻双眼赤红的凝视着愕然望向自己的女子,疾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道:“金屋藏娇并不是阿娇一个人的迷梦!金屋藏娇是彻儿对阿娇的承诺,是属于咱们两个人的最美好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未央宫内的密道,是真的存在的,只不过现今发现的位于椒房殿、宣室殿内的密道,仅是连接殿阁内不同房间,并未连接其他宫殿。这里杜撰了一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第126章 但愿君恩顾妾深(五) 刘彻只觉得自己心跳的飞快,双眼涌上阵阵湿意,心间被既酸楚又甜蜜的感情充斥着,奇异的满足感中又夹杂着莫名的忐忑与不安,这是刘彻从未体验过的感情,但却带给他莫大的新奇与喜悦,刘彻甚至觉得这种心满意足之感几乎可以与他登基称帝、执掌江山时的感觉相媲美,却又似乎有着细微的差异。 刘彻贪恋的轻抚着暮朝的长发,在她洁白的额角上吻了又吻。刘彻在触及暮朝微凉的肌肤时微微皱起了剑眉,随即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裘,将暮朝严严密密的包裹住,随即稳稳的将她打横抱起,举步向宣室走去。 暮朝愕然的望着刘彻,迟疑道:“彻儿,咱们不回椒房殿么?” 刘彻却是冲她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宠溺,“无论是回椒房殿还是宣室殿,对咱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今日朕想带你回宣室而已。” 暮朝微微一愣,“还是回椒房殿吧,我怕自己认床,到宣室反而睡不踏实。” 刘彻却渐渐加快脚步,轻笑道:“阿娇认床并不要紧,只要认得朕就好。有朕陪在你的身旁,一定能够让你睡得安稳踏实、一夜好眠的。” 暮朝见刘彻颇为坚持,也便不再拒绝,反而将头轻轻靠在刘彻肩上,缓缓合上双眸。 刘彻见她一脸疲倦的模样也十分心疼,柔声安慰道:“折腾了半天,你一定觉得累了。先靠着朕睡一会儿,待回到宣室后再好好休息。” 刘彻凝视着暮朝恬静的面容,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感觉着暮朝即使怀有身孕却依然轻盈的身姿,忽然便有些担忧起来,心中暗讨等返回宣室以后,一定要让孙太医好好为她诊治一番。八名侍从皆安静的跟随在刘彻身侧,心中虽然皆对陛下竟然亲自抱着陈娘娘返回宣室深感惊异,但却无人胆敢劝上半句。 当刘彻抱着暮朝回到宣室的寝殿后,忙传来在此等候旨意的孙太医为暮朝诊脉。孙太医恭敬的向刘彻和暮朝行礼,却未曾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几乎吓得他三魂去了七魄。只因他刚刚欲为陈娘娘诊脉,却见亲自动手为陈娘娘挽起衣袖的陛下突然双眉紧蹙,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孙太医只望了一眼,便心惊胆颤的低下头,再不敢看上一眼,心中却暗自慨叹起自己无比倒霉的运气来。 刘彻倒是没有注意孙太医的反应,只因他全部注意力已经被眼前这双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双手吸引了去。刘彻一把握住暮朝的皓腕将她的双手抬起细细查看,却是越看越怒,最后几乎发起火来。 刘彻勉强压制心中的怒火,令孙太医即刻为暮朝医治手上的伤口,然而看着孙太医小心翼翼的为暮朝医治,暮朝却仍然疼得眉尖轻蹙,心中愈发心疼起来。 刘彻紧紧的盯着暮朝手上的伤口,沉声问道:“你这手上的伤痕是怎么弄的?怎么才离了朕一会儿便将自己的手折腾成了这幅模样?” 暮朝莞尔一笑,轻声解释道:“不过是一些小伤,并不是很疼。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刘彻心中已有所预感,又见暮朝一幅不想多谈此事的模样,心中愈发憋闷,却也没继续追问,反而对孙太医怒道:“诊治了半天,可看出受伤的原因来?” 孙太医被刘彻突如其来的斥责惊得双手一抖,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暮朝本能的向后一躲,却并未开口喊疼。 刘彻见孙太医竟然不小心弄疼了暮朝,心中怒火更炙,“无用的东西!若是不会医治,就赶紧给朕滚出去!” 孙太医连连磕头请罪,“臣医术不精,累的陈娘娘受苦,望请陛下恕罪!只是娘娘的手似被锋利的碎片所伤,伤口既多且深,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还需仔细查清里面可有夹杂碎片,否则后患无穷。在此过程中,娘娘难免会感觉到疼痛难忍,臣一定小心谨慎,尽量让娘娘少吃些苦头。” 刘彻的脸色愈加阴沉,深邃的双眸中溢满心疼和懊恼,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忐忑与不安。暮朝看着刘彻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温婉一笑,“彻儿不必为我忧虑,此事对我而言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刘彻见暮朝意有所指,不禁眼前一亮,想要追问,转眼却瞥见孙太医及殿内的侍从,再想起她倔强执拗又脸皮薄的性子,勉强忍住没有再问,反而耐着性子等待孙太医为她医治伤口。 暮朝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被层层包扎的双手,迟疑的问道:“是不是包太多层了,这样不透气只怕更不利于伤口恢复吧?” 孙太医却解释道:“娘娘伤口多且深,未免被病邪所染,还是包扎一阵,待伤口渐渐愈合,便不用再包扎。只是在伤口愈合前,一定要避免沾染水及不洁之物,否则易使伤口化脓,导致伤势恶化,则更加不易恢复。” 暮朝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孙太医提点。” 刘彻见孙太医目光微闪、眼露犹豫,便吩咐宫人好好照顾陈娘娘,便带着孙太医去了偏殿,冷声问道:“有什么话,直言便是。只是不许有半句隐瞒,否则朕必定严惩不贷。” 孙太医跪伏于地,颤抖着声音回禀道:“启禀陛下,臣近几次为陈娘娘诊脉,便发现娘娘腹中胎儿身体强壮,甚至比同月份的婴孩儿都要大上几分,然而陈娘娘却愈加体弱。刚刚臣为娘娘诊脉之时,发现这种情况愈发严重。若长此以往,只怕到生产之时,娘娘会受极大的痛苦,甚至有可能……” 孙太医自然将陛下对陈娘娘的重视爱宠看得一清二楚,因此更加不敢将心中的诊断于陛下面前直言。然而即便孙太医如此婉转的说出实情,却仍旧惹来刘彻的怒火。 只见刘彻双目赤红的瞪着孙太医,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怒火的声音狠狠的责骂道:“这样的大事,为何拖到此时才向朕回禀?” 孙太医几乎哭出来,“陛下容禀,因前些日子陈娘娘的情况并未如此严重,因此臣便未向陛下禀报。臣已给娘娘开了温和的补药,也建议娘娘以膳食补充体力,但却未曾想到补得越多,胎儿愈加体壮,而娘娘却依旧纤瘦体弱。刚刚臣为娘娘诊脉之时,更发觉娘娘似乎受了极大的震动,心思郁结,这样无异于雪上加霜,使得娘娘的情况更加危急。” 刘彻闻言心中大痛,闭目沉思半晌,声音暗哑的吩咐道:“朕不管你用何种方法,一定要保住陈娘娘与腹中皇嗣平安无恙。待陈娘娘平安诞下小皇子,朕必有重赏。可若是,陈娘娘和皇嗣有一人出了事,你也便不用再活着了。” 孙太医愁眉苦脸的应诺而去,心中却是暗暗想道:那个惊世骇俗的主意还是不要由自己提出的好,虽然那极有可能是保住陈娘娘和皇嗣的唯一方法,但若是由他人提出,只怕只能被陛下迁怒治罪。还是应该找个适当的时机对陈娘娘言明此事,想来也只有陈娘娘一人有办法让陛下接受那个方法了。 刘彻兀自出了半晌神,回到寝殿时,却见暮朝并未入睡,只见她长发斜挽,披着天青色的外袍半倚在床上休息,不知想到了什么,清澈的双眼有些迷茫。 刘彻缓步走向暮朝,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轻抚着暮朝浑圆的小腹,感受着胎儿活泼的胎动,叹息道:“都是你这做母亲的太过宠爱纵容他,还未出生便长得这样胖,倒累得你这样消瘦,真真该罚!” 暮朝噗嗤一笑,“彻儿说的哪里话,孩子身强体壮是天下父母的心愿,我自然也不例外。我自觉疼宠呵护孩子的心与其他父母一般无异,又岂能算是太过纵容他呢?” 刘彻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暮朝,“只怕如今在你心中,只有孩子的位置,便是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可以抛诸脑后。你可知晓,倘若你继续这般消瘦下去,生产之时会承受多大的痛苦?会经历怎样的危险?你这样一个怕疼的人,竟然甘愿为了孩子承受这样的辛苦,却没有一丝哀怨和惧怕,倒是当真令朕刮目相看了。” 暮朝听着刘彻话语中若有似无的委屈和叹息,却是抬头直视刘彻的双眼,正色道:“彻儿说的很有道理,却也说漏了一件事。我之所以敢冒风险诞育子嗣,为的不仅是孩子,难道彻儿不明白么?”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暮朝话中未尽之意,不禁眼前一亮,想要伸手去握暮朝的手,又见暮朝双手缠着厚厚的白绢。 刘彻眉头微皱,脸上的热切渐渐褪去,迟疑片刻,终是问道:“你的双手可是被玉佩的碎片所伤?” 暮朝点头道:“的确是被玉佩的碎片所伤,是我在彻底毁去它们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刘彻心中一阵刺痛,又想起刚刚暮朝还曾柔顺的依偎在他怀中,然而此时却又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伤人的话语,不觉心中悲凉,竟是缓缓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正当刘彻暗自嘲笑自己竟然被一向不屑的可笑感情所伤之时,却听暮朝那清澈悦耳的声音柔声说道:“彻儿不要误会,我之所以要将那些玉佩的残片彻底毁去,皆因觉得既然昨日之事不可更改,再纠结下去只会令自己徒增烦恼,倒不如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彻儿,其实我早已经为你做了一块新的玉佩,不知彻儿……是否愿意接受……” 暮朝边说,便心急的用受伤的手笨拙的从怀中取出一块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刘彻见那块玉佩有着与前一块玉佩截然不同的繁复花纹,渐渐明白了暮朝的心意,不由得心绪激荡,竟然愣愣的凝视着玉佩出起神来。 暮朝等了半晌也不见刘彻接过玉佩,不由得神色黯然的垂下眼帘,拿着玉佩的手也渐渐向后移去。 刘彻见此情形终于回过神来,心急的一把取过玉佩,握在手中不肯放手,连连保证道:“朕会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的,必定不会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刘彻伸手抬起暮朝的俏脸,低下头来缠绵的吻上暮朝柔嫩的唇,直到暮朝呼吸不稳时才放开她,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沉声笑道:“阿娇对朕情深意重,朕必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能得阿娇如此待朕,朕……很欢喜!” 第127章 覆水欲收宁复复(一) 那一夜椒房殿与宣室殿内发生的风风雨雨皆在刘彻的严令下化为未央宫内一段神秘莫测的皇室秘闻,宫中之人虽不知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自从那夜以后,陛下对待陈娘娘更为不同,恩宠爱重尤胜从前,不但将陈娘娘放在心尖上疼宠呵护,更是每日毫不避讳的前往椒房殿陪伴怀有身孕的陈娘娘,虽未做出为了陈娘娘废除后宫的荒唐事来,却也疼爱陈娘娘到了椒房专宠地步。 除了与陈娘娘交好的李夫人能够时常于椒房殿中陪伴陈娘娘时见到陛下以外,其余姬妾只能每日独守空闺,暗自神伤。正在宫中众人认为陛下太过宠爱陈娘娘,暗自思讨陛下对陈娘娘的宠爱何时淡去之时,却被突如其来的圣旨惊昏了头脑。 众人皆未想到,陛下竟然赶在元光六年年末重新将废后陈阿娇封为皇后。刘彻在圣旨中大为夸赞了陈氏阿娇的品德言行,赞她不仅出身名门、身份贵重,更谦恭有礼、心慈仁爱,曾因奸人诬陷而罢黜后位,退居长门。如今既已查明真相,理应恢复后位,重新执掌后宫,母仪天下。 刘彻这一招先斩后奏不仅惊呆了朝中众臣及汉宫上下,也使得暮朝愕然半晌,良久未缓过神来。 暮朝愣愣的望着宫人们捧到自己面前请自己试穿的正红色皇后礼服,正想对刘彻说些什么,尚未开口却被刘彻志得意满的愉悦笑容噎了半晌,不由得扶额道:“彻儿也太过心急了些,怎么也该先告诉我一声,让我心里有些准备也好。” 刘彻轻声一笑,“阿娇又不是没做过朕的皇后,想来已经轻车熟路得很,哪里还需要准备什么!” 暮朝愕然无语,想了想,又道:“彻儿封后的旨意这样突然,会不会引起朝中大臣的非议,若因此惹得朝局动荡、人心惶惶反倒不美。” 刘彻将暮朝揽入怀中,轻笑道:“如今朝中大事皆由朕一人做主,更何况册封皇后既是大汉的国事,也是朕的家事,既然朕心意已决,已经下旨昭告天下,又有何人胆敢置喙半句?” 刘彻见暮朝仍有些担忧的模样,又开口安慰道:“阿娇放心便是,那些个臣子们绝不会在封后的事上与朕为难的!”刘彻说到此处,又嗤笑一声,薄唇扬起不屑的笑纹:“更何况朕的手中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把柄和弱点,他们的身家性命皆在朕的一念之间,朕不找他们麻烦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他们又岂敢违抗朕的旨意,令朕不痛快?” 暮朝被刘彻理直气壮的一番辩解说的一愣,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刘彻宽厚的胸膛,轻叹道:“彻儿真是霸道!是非对错皆被你一人说尽了,明明无理却又仿佛占尽了世间的道理一般,真是让人既气恼又无奈,偏偏又无法辩驳。” 刘彻却是赶紧揉了揉暮朝的玉手,心疼道:“伤口刚好些就这般胡闹!快轻些,仔细手疼!” 暮朝被刘彻无赖的模样吓了一跳,一张俏脸顿时飞上两片绯色霞云,眉尖微蹙,身子一缩便向后躲去。刘彻哪里能容她逃脱,长臂一伸便轻而易举的将她困在怀抱之中,低下头来轻轻抵着怀中佳人微微渗出香汗的额头,低沉的声音里有着难以言喻的蛊惑与情深,“别动,让朕,好好看看你……” 椒房殿内侍奉的宫人们见此情形早已极有眼色的退出殿外。暮朝见殿内已无他人,也便不再推拒,却仍旧僵直着身子,不仅心跳得飞快,脸上也愈发红热的厉害。 刘彻见她这个样子心念微动,怜惜的抚摸着她细腻的脸颊,感受着她身上不同寻常的高温和悸动,低声调笑道:“你怎的脸红得这般厉害,倒像是个情动的小姑娘。” 暮朝闻言一愣,随即咬着嘴唇,嗔怪的瞥了刘彻一眼,却不知那双本就精致水润的双眸此时带着三分懊恼,七分羞涩,竟是魅惑十足,看得刘彻心中一阵激荡,几乎要把持不住将她狠狠揉入怀中疼惜怜爱一番。 刘彻声音暗哑的在暮朝耳畔喃喃说着柔情蜜语,细密的轻吻点点落在暮朝的眉尖眼角,脖颈耳垂,最后缠绵的吻住了她浅绯色的唇瓣。 暮朝心中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此时倒也暂且将一切烦忧尽数抛诸脑后,竟是多年来第一次遵循心中的感情,只觉得自己的心柔软的仿佛一汪春水,眼中心间只剩下眼前这位霸道强势却莫名令自己悸动之人,身子绵软的靠在刘彻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孤寂许久的内心竟是有着许久未见的愉悦和满足。 刘彻原本面对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之人便颇有些情动,此时软玉温香在怀,压抑多日的情潮便有些难以遏制。然而瞥见横挡在两人中间的浑圆的腹部,刘彻只能无奈轻叹,流连不舍的吻了吻暮朝的脸颊,便动手解起暮朝的衣衫来。 暮朝呆愣片刻,慌忙按住刘彻的手,“彻儿,不可……” 刘彻低声笑道:“朕可没想做什么,倒是你多心了。朕只是见侍从们皆已退出殿外,也只好由朕来帮皇后试试新制的礼服了!” 暮朝见刘彻眼中一片坦诚,也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不由得羞赧一笑,倒是没有再扭捏拒绝。毕竟皇后的礼服层层叠叠、华贵非凡,况且她此时又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倒真是需要他人帮忙才能穿上这繁复隆重的礼服。 暮朝见刘彻亲手为自己穿上崭新的皇后礼服,心中百感交集、心思复杂难辨。刘彻倒是不知暮朝的心事,见暮朝痴痴的凝望着自己,还以为暮朝心中感动所致。 刘彻为暮朝穿上外袍,又亲自为她戴上精美的凤冠,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称赞道:“想来也只有阿娇才能将这凤袍穿出仪态万方、尊贵华美的气势来。再过两日便是新年,朕决定于新年第一日举行封后大典,并改年号为元朔。朔,有‘初始’之意,正如你所言,既然已觉今是而昨非,与其整日被困于往昔,倒不如重新开始。朕以大汉天子身份向你承诺,既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必相守一生,永不相负!” 暮朝听得颇为向往,却是缓缓落下泪来,哽咽道:“相守一生,永不相负……真的是很美的誓言……” 刘彻见暮朝落泪,微微皱起眉,疑惑道:“难道阿娇不信朕?” 暮朝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我自然是相信彻儿的。能得彻儿一诺,我很欢喜。” 刘彻无奈的将暮朝抱在怀中,“有时候朕真是弄不清你们这些女子的想法,悲伤也哭,欢喜也哭,倒真是让朕颇有些无所适从……” 说到此处,刘彻忽然顿住,担忧的望向暮朝,却见她低垂着眼帘,兀自默默出神,倒是没有注意自己刚才的失言。 刘彻先是神色略缓,随后又不悦的皱紧眉,“你这女人当真不乖,此时此刻不说感动的扑到朕的怀中软语温言的说些情话,怎么反倒自己发起呆来?你若是再于朕的面前走神,朕可是要狠狠罚你的!” 暮朝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显然不想告知刘彻刚刚自己心中所想,便努力转移着话题,“彻儿圣旨上说已经查清楚了巫蛊一案的主谋,当真是王美人所为吗?” 刘彻面色一僵,迟疑片刻,却是坦然说道:“仅凭王美人一人倒翻不出这样大的波澜来,竟把你都算计了个彻底。只不过,那幕后的主使之人与朕颇有些渊源,此时倒不便于圣旨中言明。但你不必担心,朕自会好生处理此事,必不让他人再有胆量伤害于你。” 暮朝心思电转,已经明白了刘彻的意思,默然半晌,又低声问道:“不知彻儿欲如何处置王美人?” 刘彻显然已经对王美人只剩下深切的厌恶和憎恨,嫌恶的说道:“虽然她并非主使之人,但却也没少对你落井下石,朕自然不能留她!” 暮朝却是拉住了刘彻的衣袖,轻声劝道:“既然彻儿已经知晓她并非主使之人,便留她一条性命吧。” 刘彻深深的凝视着暮朝的双眼,挑眉道:“莫非阿娇可怜她?要知道她曾经以歹毒的心思欲置你于死地,如若留下她,只怕后患无穷。” 暮朝叹息道:“我并非可怜她,只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无论如何,王美人都是彻儿的姬妾,我见彻儿如今对她这般狠心,当真是有些心寒了。恳请彻儿念在往昔的情分,饶她一命,权当为咱们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吧!” 刘彻听闻此言,立即直视暮朝的双眼正色言道:“说什么物伤其类的傻话!这番话朕只说一次,你要记好,对朕而言,你与她们是不同的!你只管开开心心的陪在朕身旁就好,不要再胡思乱想,更不要妄自菲薄。既然你开口为王美人求情,朕便饶她不死。至于其他的事,你便不要费心了,全部交由朕处理便好。”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M:(╯﹏╰)b你把这块至关重要的玉佩毁得连渣都不剩也就罢了,偏偏又亲自折腾出一块新的玉佩来。你这是要逼死自己的节奏么? 暮朝:我只是想要弄清楚,那场惨烈的末日之战,究竟是不是一场可以避免的不必要战争。 M:~~o(>_<)o ~~也许所有的战争都不必要,又或许所有的战争都事出有因。但那又如何?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非要为原本便与你无关的事情折磨自己。 暮朝:我也希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M,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希望你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M:o(╯□╰)o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有多不靠谱?难道我连那些老古董们都不如吗? 刘彻:你说谁? M:╮(╯_╰)╭我说,你跑错频道了…… 第128章 覆水欲收宁复复(二) 因听从暮朝的劝说,刘彻最终并未取王美人性命,然而却下旨将她废为庶人,幽禁于冷宫之内。 传旨的内侍来到披香殿时,只见王美人盛装华服,长跪于殿内拒不接旨,恳求见陛下一面。内侍回禀刘彻后,却只得刘彻一声冷哼,拒不相见。 内侍将刘彻的决定告知王美人后,王美人犹不死心,急切的追问道:“陛下便没有任何话转告给我么?” 内侍面露不屑,嗤笑道:“陛下政务繁忙,哪有这等闲工夫与你这罪人多费唇舌。若非陈娘娘向陛下求情,就凭你做下的那些事,早就够你死几个来回了!如今既能保住性命,已经实属不易,还不知感恩,妄求其他,当真不知好歹!” 王美人却是愣愣的落下泪来,又哭又笑的喃喃低语道:“真可谓一步错,步步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陛下,您想必早已经忘了,曾经因为一曲蒹葭而被您称赞歌艺超凡、琴艺出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女子了……陛下,您从未唤过我的名字!您可还记得,我的名字,叫琦儿……” 王太后原本对此愤愤不平,多次与平阳公主相聚,一起谋划着如何使刘彻回心转意,打消重新册封阿娇为后的念头,却在刘彻突然驾临长乐宫,屏退侍从单独与她详谈半日后,沉默下来,虽然神色愈发阴郁,但却不再议论封后之事。 至此而后,汉宫众人不管心里如何思量,表面上对待陈娘娘却是愈发恭敬起来,再不敢私下议论当年陈娘娘被废罢退长门之事。窦太主面对众人的恭贺虽然一片淡然,却在夜深人静之时落下了喜悦的眼泪。 直到许多年后,汉宫众人仍然无法忘记元朔元年承明殿中那场隆重的封后大典。武帝为了彰显对陈皇后的恩宠,特将封后大典所在的孟春正月改为岁首,不再继续沿用秦历以十月为正月的纪年方式,并定下每年适逢新春佳节,举国欢庆、与民同乐的规矩。 在皇室宗亲、朝中重臣及贵女命妇的跪拜下,陈娘娘身着华贵的皇后吉服缓缓走到承明殿中,未及下拜便听闻武帝口谕,特许身怀六甲的陈娘娘不必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只需站立接旨即可。 许是为了照顾怀有身孕的陈娘娘,一向言辞华美、修辞丰富的封后圣旨竟然变得颇为精简,却依旧将陈娘娘的种种优点美德体现得淋漓尽致。待内侍宣旨后,武帝竟然亲自起身行至陈皇后身畔,携同陈皇后一同返回御座,接受百官命妇朝拜。 宫中之人不禁慨叹,看来这陈皇后果然是天生的皇后命格,纵使先前曾被奸人诬陷,身陷巫蛊一案而失了后位,被陛下罢退长门宫,却以废后身份身处冷宫之中仍然有幸得到陛下垂怜眷顾,如今不仅重登后位,更身怀皇嗣,若是再为陛下诞下嫡长子,必会宠冠后宫,即使日后未央宫内再添才貌俱佳的美人,只怕也无法动摇陈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封后典礼过后,刘彻陪同暮朝一同返回椒房殿,看着暮朝有些疲倦的模样,便亲自帮暮朝换下厚重的礼服,捡了一件轻便的大红色直裾深衣为暮朝穿上,轻抚着暮朝的秀发,怜惜道:“阿娇怀有身孕已经十分辛苦,午后的庆宴去或不去都无所谓。你好好休息一下,若是能睡上一会儿则更好。” 挺着硕大的腹部忙了半天,暮朝的确是有些累了。暮朝躺下后,刘彻又细心的为她取来锦被盖在她的腿上。 暮朝阖目休息片刻,觉察到刘彻仍然坐在床边,便睁开眼睛对他说道:“原本宫中便许久未有这样盛大的庆宴了,想来母后和母亲、姐姐都会出席。陛下不要在这里陪伴我了,还是让宫人们服侍你更衣,早些去长乐宫陪母后一起出席庆宴,一定会令母后高兴的。” 刘彻却是干脆解下外袍,躺到暮朝身畔,展臂将她揽于怀中,轻轻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胎儿活泼有力的胎动,内心一片柔软,“朕哪里都不去,就在此处陪着你。” 自从刘彻下令于未央宫曲台殿中举行庆宴,以贺陈皇后册封之喜,并与宫中众人同庆新春佳节,宫中沉寂许久的卫夫人、邢娙娥等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卫子夫于岁羽殿中悉心打扮,翠绿色的曲裾深衣将她纤瘦的身姿衬托得愈发玲珑有致,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梳成柔婉的堕马髻。卫子夫揽镜自照,望着镜中之人如花般的娇颜,原本暗淡的眼神中渐渐显出一抹亮色,犹记自己与陛下那时于平阳公主家的初见,自己便是穿着这样的翠绿色汉服,更因蹁跹一舞引得陛下回顾垂怜。 卫子夫思量着自己心中的算计,终于下了决心。毕竟,比起陛下的宠爱,那些可笑的自尊心本就微不足道。若是能够重新赢得陛下的喜爱疼宠,即便被宫中之人嘲笑,又有何妨?自小生于忧患,又于汉宫中几经起落的卫子夫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未央宫中,除了陛下的恩宠,一切尽皆虚幻;只有获得陛下的宠爱,自己和孩子们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增成殿的邢娙娥却是看着宫人们取来的水红色直裾深衣摇了摇头,轻声道:“换件淡雅些的。” 近身侍婢碧莲疑惑道:“连陛下都曾夸赞过娙娥着水红色最美,好容易才能有机会见陛下一面,娙娥不说将自己打扮得出众些,为何反倒要将这样美丽的衣裙换掉?” 邢娙娥淡然一笑,“碧莲这话说的糊涂。你以为,陛下今日大摆宴席所为何人?被陛下放在心尖疼宠之人又是何人?陛下又岂会乐意看到其他女子不知好歹惹得皇后娘娘不悦?” 碧莲咬了咬嘴唇,皱眉道:“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何况又不是正红色,皇后娘娘应该不会不喜吧?” 邢娙娥却是摇头道:“在这深宫之中,有些事情宁可多想几分,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碧莲无法,又转身取来一件湖绿色曲裾深衣,邢娙娥看了看,又摇头道:“还是不妥。听说皇后娘娘最近便十分喜爱这个颜色,还是换一件浅粉色的直裾深衣,简单大方些就好。” 碧莲服侍邢娙娥换好衣服,叹息道:“娙娥本就生的十分美艳,浅粉色虽然美丽,穿在娙娥身上倒是有些与娙娥的气质不符。不若奴婢为娙娥梳一个飞天髻吧,那样华美的高发髻必然能为娙娥增色不少。” 邢娙娥不悦的斥责道:“你这奴婢真是不受教,我已经说过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太过扎眼出挑的装扮,你怎么偏就听不进去?倘若再敢胡乱出主意,便去自领二十板子,好好长长记性!” 碧莲忙颤抖着身子跪地请罪,邢娙娥看着碧莲惧怕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怜惜,叹息道:“起来吧,帮我梳个简单的垂髻便好。” 当卫夫人和邢娙娥先后到达曲台殿时,李夫人及宫中位份低的美人们皆已经到齐了。过不多时,王太后、窦太主、平阳公主等人也纷纷到来。 由于此时陈娘娘已经被重新册封为皇后,王太后虽然心中不喜,然而于庆宴之上见到窦太主时却也颇为热情,面带笑容的与窦太主寒暄。窦太主也微笑着与王太后闲话些家常,并感谢王太后在宫中对阿娇和蓁儿的照拂。一时间,两人之间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宴席之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眼见时辰将至,众人皆小声议论,纷纷猜测陛下和皇后娘娘姗姗来迟的原因。 王太后见刘彻和阿娇竟然久候不至,眼看吉时已到却仍未现身,不由得有些气闷,面上却不露声色,对身旁的宫人问道:“去椒房殿看看,皇帝和皇后究竟因何事耽搁?” 宫人忙应诺而去,然而尚未走出殿门,却见内侍总管春陀疾步而来,春陀走进殿内,先向王太后和窦太主等人行礼,随即恭敬的对王太后禀告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刚刚午睡醒来,待梳洗整装后,还要用些茶点才能动身前来。陛下请太后娘娘主持宴席,还说不必令众人久候,按时开席即可。” 王太后心中虽然对阿娇愈发厌恶,面上却是温和的笑道:“皇后怀有身孕,理应悉心照料,即便来迟些也无妨。”又对窦太主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先开席吧。” 窦太主笑道:“都是陛下心疼阿娇才会如此,还请太后看在阿娇怀有身孕,不要与她计较。” 王太后连连摆手,又与窦太主说笑了一会儿,便吩咐开席。 李夫人颇有兴致的看着舞姬们跳着喜庆的舞蹈,边看边用些美食佳肴,虽然食物并不太合她的胃口,却依旧没有影响到她愉悦的心情。 卫夫人却是望着场中身着浅绿色舞衣的舞姬们默默的出神,精致描绘的双眼中神色变换。邢娙娥瞥见卫夫人的模样淡然一笑,倒是时而低声和李夫人交谈几句,言语之间颇为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第129章 此情惟有谪仙知(一) 由于刘彻尚未到来,因此宴席之上气氛并不算热烈。众人皆时而向殿外张望,时而低声交谈几句,暗自猜测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到来的时间。 直至殿内奏响一曲悠扬的关雎,刘彻和暮朝才相携而来。众人见陛下和皇后娘娘驾到,皆起身跪拜见礼,刘彻携暮朝向王太后行礼后,又体贴的扶暮朝坐好,从翠缕手中取过一个软垫放在暮朝旁边供她疲倦时休息依靠之用,才在暮朝身旁坐了下来。 刘彻扫视一圈,开口道:“免礼。今日庆宴,大家不必拘谨,适逢皇后册封之喜,又逢新春佳节之际,朕与皇后望与天下同乐,与众卿同庆。” 众人只听陛下低沉的声音中却带着不同于往日的柔和,又见陛下看向皇后娘娘的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恩宠爱重,不由得心思各异、感慨万千。 李夫人看着皇后身着湖绿色直裾深衣,长发挽成蓬松的发髻,一支做工精巧的羊脂白玉芙蓉簪斜插在发髻左侧,虽然并未穿着代表皇后的正红色礼服,也没有繁复华丽的发髻装扮,但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她风姿隽爽、恍若谪仙,气质高华、不可逼视。李夫人不仅感叹,也就只有皇后娘娘此等容貌气度才能将那极为挑人的湖绿色穿出这等风姿韵味来。 邢娙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后的装扮,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事先多想了几分,否则此时与皇后娘娘做一样的装扮只会惹来陛下与皇后的不悦与厌恶以及他人的嗤笑和嘲讽。 邢娙娥入宫较晚,并未见过昔日陈皇后的模样,此时见皇后身怀六甲却将极为普通的湖绿色深衣穿得这样好看,不由得心生羡慕;再想到陛下一向不喜自己艳丽有余却清秀不足的容貌,原本不解为何陛下不喜过于艳丽的女子而对容貌清秀柔婉的佳人颇为偏爱,此时想来却觉出些别样的深意,心中愈发悲凉,不禁苦笑,却无眼泪。 卫夫人只看了皇后一眼随即便垂下眼帘,心中却十分恼恨为何她的眼力要这般好,不但将那个女子的绝色姿容看在眼中,更将陛下对她的宠爱纵容看的一清二楚。卫夫人伸手取了几案上的酒杯喝了两口酒,努力将心中的不平与妒忌强行压下,看了看时辰,又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自己的计划,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双眼渐渐显出志在必得的疯狂。 刘彻正将一块冬菇焖鸡夹到暮朝碗中,低声劝说她不要因前些年于膳房中看到御厨杀鸡便不肯再吃鸡肉,也该为了自己的身子及孩子的健康尝尝这道美食。暮朝却是黛眉微蹙,也许是这具身体对于这道菜仍有着极大的抵触,因此即便暮朝没有关于食用鸡肉的心结,却依旧难免觉得很不舒服。 正在刘彻与暮朝两人你来我往的推拒中,却忽然听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朗声说道:“这些舞姬的舞姿当真过于平凡,如何能够与当年舞姿绝美的卫夫人相提并论!不知妹妹今日能否由此眼福,能够有幸一睹卫夫人的翩然一舞?” 刘彻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并不受宠的美人。刘彻微眯起眼睛,虽然已经不记得这个美人的脾气秉性,却仍深感惊异,心中暗讨一个小小的美人如何有胆量在这样盛大的宴席之上说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话来? 卫子夫怯怯的站起身子,小声道:“臣妾久未跳舞,舞步都生疏了,此时献舞只怕会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雅兴,恐怕会贻笑大方,让姐妹们笑话。” 众人闻言皆饶有兴致的望着皇后娘娘,不少人甚至在心中幸灾乐祸,暗中猜测皇后娘娘究竟会如何刁难这个昔日的死对头。只怕皇后娘娘会非常乐意看到曾经夺去陛下对自己宠爱的卫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回原形,只能如卑贱的舞姬一般按诸位贵人的要求舞动身姿供人取乐。 且不论众人心中如何谋算猜测,刘彻却是不置可否的看了卫子夫一眼,便转头对暮朝笑道:“朕看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阿娇刚刚不是还说这些歌舞寻常了些,不如让卫夫人歌舞助兴,或许能博阿娇一笑。” 暮朝看了看手足无措、面色尴尬的卫子夫,又看了看面色慵懒毫不在意的刘彻,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卫夫人既为陛下姬妾,再当众献舞总是不妥。若是陛下有兴致,倒是可以让她单独跳给陛下一个人看。” 刘彻愕然片刻,随即抚掌大笑,笑声舒朗,又低头靠近暮朝粉嫩的脸颊,低声说道:“如今,朕对歌舞却是没什么兴趣的!朕只想听阿娇一曲雅奏,却不知何时能够如愿?” 暮朝脸色微红,嗔怪的瞥了刘彻一眼,却是没有再说话。刘彻又在几案下握了握暮朝的手,便对卫子夫说道:“皇后所言十分有理。卫夫人理应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出有违身份妇德的事来。” 卫子夫眼眶微红,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袅袅娜娜的俯身下拜,低声应诺,然而一颗心却疼的发抖,为什么自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话,却完全出自于意想不到之人的口中。 卫子夫原本以为皇后一定会借此机会让自己当众献舞给自己难堪,而不管自己是否当众一舞都会引起陛下的垂怜,如此自己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即便是自己无法躲过,也可以借此机会重新令陛下回忆起昔日的旧情,于自己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当然此事日后难免会被宫中之人当做笑谈,但如今的自己已然无法顾及这许多。 可卫子夫却万万没有想到,昔日对自己温柔怜爱的陛下如今竟然会如此绝情的对待自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陈阿娇那个女人! 卫子夫越想越恨,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不过是出身好了些,长得略比他人强些罢了。除却身份和容貌,她又有哪里比得上自己?以前还以为她虽然骄纵愚蠢了些,但至少却对陛下痴心一片,情深不移到连争宠的手段都不屑使用,自己也还佩服她几分。 然而卫子夫想起近些时日来皇后的种种转变,不由得心中冷笑连连。原来,清高骄傲如皇后竟然也学会了耍心机动手段在陛下面前争宠,只可惜陛下却被她迷惑,看不清她其实只是在与他敷衍周旋,视感情为游戏,将他耍弄于鼓掌之间。如非如此,她如何能够在陛下面前事事都表现的恰到好处,惹得陛下愈发疼宠怜惜她,倒将其他女子当成陌路人一般对待。自己和孩子们被陛下如此冷落,似乎忘记了她们的存在一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做阿娇的女人! 刘彻没有心思关心卫子夫心中所想,见她低头认错,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随即转头继续劝说暮朝尝一尝今日御厨特别为她而做的冬菇焖鸡。暮朝也知道这道菜对身体很好,也便强忍着心中的反感,夹了一小块鸡肉放入口中,然而只咀嚼了几口便感到一阵恶心。翠缕见她神色有异,连忙递上绢帕,暮朝以帕掩口将鸡肉吐出后,又连喝了几口清淡的菜汤,才略微感觉好些。 刘彻见暮朝难过的模样,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恼,眉头紧皱怒骂道:“这究竟是哪个御厨做的菜肴?皇后竟然刚吃了一口便反胃得吐了出来!宫里可不养无用的废人……” 暮朝看着刘彻竟然生气起来,连忙开口劝道:“这并非御厨的过错,皆因我有孕在身,胃口便有些异于常人,更何况我原本对鸡肉的心结尚未解开,自然会觉得反胃。陛下尝尝看,这道菜品的味道应该是不错的,陛下可不要错怪了好人!” 暮朝边说,便动手夹了一块冬菇焖鸡举到刘彻面前,刘彻看着暮朝纤细洁白的手指捏着银箸十分好看,原本莫名而来的火气瞬间便消失无踪。 刘彻轻轻一笑,竟然并未举起碗来接下菜品,反而低下头来就这样直接将暮朝夹着的鸡块吃到口中。或许是因为夹菜之人是自己放在心上呵护疼宠之人,刘彻竟然觉得这道菜当真美味至极,随即细细思讨此事的前因后果,又觉得自己这番感觉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刘彻靠近暮朝,小声道:“卿的一双玉手当真有着神奇的力量,竟然可以使朕觉得这样寻常的菜肴却有着世上最美的味道。” 王太后看着刘彻竟然如此宠溺阿娇,心中不禁愈发憋闷,然而又不便阻止,只能低头兀自喝着闷酒。窦太主却是面带微笑看着帝后的亲密互动,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安慰和喜悦。 暮朝至今仍然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与刘彻这般接近,于是本能的向后退了退身子,刚想开口,却忽然瞥见刘彻身后不远处的内侍竟然对着刘彻射出了袖箭。 暮朝心中大惊,来不及思索为何在守卫森严的汉宫之中竟会出现胆敢对刘彻不利的刺客,眼见利箭已经离弦向刘彻飞来,暮朝连忙用力将刘彻扑倒,一向清澈的声音有着难以遏制的颤抖和恐慌,“彻儿小心!”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暮朝:彻儿,小心! 刘彻:阿娇,小心肝! 暮朝:……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胡思乱想! 刘彻:没办法,谁让阿娇第一次主动扑倒朕,倒让朕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要逐渐拉开下一次汉匈之战的序幕了,暮朝也即将生下刘彻期盼已久的孩子,之后,暮朝会由于一些原因暂时离开宫廷,以暮朝的才华仅仅将她局限于宫廷之中太过委屈她了。 但阿娇的身份不会舍弃,至于原因文中会慢慢交代。 从此章开始,汉朝篇的重要情节即将展开,敬请期待! 第130章 此情惟有谪仙知(二) 刘彻尚未意识到危险,全部心神皆被突然扑到自己怀中的暮朝所吸引。刘彻慌忙环抱住暮朝稳住她的身子,却惊见一支利箭贴着两个人的身子飞过,直射到对面侍立的宫女身上。那名宫女惨叫一声,身子随即瘫软下去。刘彻又惊又怒,焦急的查看暮朝的情况,发现她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却并未受伤。 刘彻心情稍定,将暮朝扶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斥责道:“真是胡闹!你向朕示警虽然没有错,但也不该不顾自己安危的直扑过来!若是被伤到碰到可怎么好?” 暮朝见刘彻一边责骂自己,一边却牢牢的将自己护在身后,心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温热的暖流,虽然仍处险境之中,但原本慌乱不安的心却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殿内的内侍守卫连忙奔到刘彻身侧,将刘彻和暮朝团团围在中央,更有许多侍卫将行凶之人层层包围,不多时便将那名内侍捆绑起来,带到刘彻面前。 刘彻冷冷的瞥向那名被两名侍卫紧紧压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内侍,微眯起双眼,看着内侍极为面熟的脸孔,脸色愈发阴沉。 宫中内侍众多,刘彻自然大多数都不认得。然而刘彻对这名内侍却极为熟悉,他清楚的记得,这个名为毕安的内侍在父皇在世时便于未央宫中侍奉母后,今日便是跟随王太后前来参加庆宴的。在刘彻的印象中,这名内侍一向话不多,虽然沉默寡言却极为勤快,时常帮助其他内侍宫人们做些活计,在长乐宫中颇有些人缘。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出乎意料的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刘彻心念电转,脑海中掠过许多猜测,幽暗的双眸射出冰冷的利芒,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得旁边一阵骚乱。刘彻转头望去,原来是那位中箭的宫女眼神渐渐涣散,中箭的伤口兀自向外流着鲜血。 刘彻见那位宫女一幅中毒的模样,不禁大怒,冷声呵斥道:“莫非箭上喂有剧毒?” 刚刚为宫女查看过伤口的侍卫连忙上前回禀道:“根据卑职观察,这支袖箭上根本不曾染毒,而先前宫女肩上的伤口也并未显现出中毒的迹象,当真奇怪至极。或许请太医前来查看一番,能够有所发现。” 刘彻令侍从即刻前往太医院将孙太医与周太医传来曲台殿,之后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个宫女流血不止、奄奄一息的模样,想到刚刚若非暮朝及时推倒了他,如今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之人便是他了。再想到刚才利箭几乎贴着暮朝衣服掠过的情形,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怒火。 两位太医很快便到了,然而那名宫女已经气若游丝几近弥留。太医得了刘彻的旨意,慌忙竭尽全力救治那名宫女,却惊讶的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为她止血。 太医们救治了半晌,也未能挽回宫女的性命。周太医战战兢兢的向刘彻回禀道:“启禀陛下,这位宫女身中不知名的剧毒,竟然导致伤口流血不止,已经无法救活了。然而臣等愚钝,未能查清毒药的种类名称,请陛下恕罪!” 刘彻闻言脸色更是阴沉的厉害,晦暗的双眸中扬起滔天巨浪。 刘彻紧紧盯着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的毕安,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胆大包天的行刺朕?你在袖箭上藏有致命的剧毒,可见心肠歹毒、手段卑劣至极。若是你此刻道出实情,朕或许还可以赐个你一个全尸,如果你冥顽不灵,廷尉可是有的是手段刑罚掰开你的嘴巴!” 毕安闻言却是嘿嘿一笑,抬头扬起一抹诡谲的目光,阴冷的说道:“我虽然也不惧怕酷刑,却也没那个爱好留在此处受你折磨。你以为你有着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势,便能将天下人掌控,左右所有人的命运?当真好笑!即便是你,也会有无法做到的事情。今日,我便要让你明白,你,并不能掌控一切;有些事情,你永远都无法做到!” 毕安语毕,唇边竟然流下缕缕黑血,显然是中了剧毒。刘彻大怒,忙令太医上前救治,然而那毒极为霸道,转瞬间便夺去了毕安的性命。 刘彻盯着毕安泛着青灰的面容,厉声喝道:“将这名刺客拖下去,详查他身上的所有疑点,并严查与此人相关的所有宫人,务必要将此事查实清楚!汉宫之中,不允许有刺客出没!一个刺客都不可以!” 刘彻转头望向暮朝,却见她不知在想什么,一向清澈的水眸之中雾气弥漫,神色空茫而脆弱,刘彻心中狠狠一紧,忙令孙太医上前为暮朝诊脉。 孙太医不敢耽搁,忙上前为为皇后娘娘诊脉,并于心中不断祈求上苍保佑皇后娘娘及腹中的皇嗣平安无恙。 孙太医凝神诊断,神色渐渐舒缓,轻舒一口气,躬身禀报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因受到惊吓,心神烦乱,所幸并未伤及凤体,皇后娘娘与龙胎皆平安无恙。” 刘彻闻言颜色稍霁,柔声对暮朝说道:“朕先送你回椒房殿休息,你不要害怕,有朕在,必不会让此事再度发生。” 暮朝温婉一笑,轻声道:“我无事,陛下不必担忧。” 暮朝面上不显,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回想刚刚那名刺客所言,心中惊骇莫名。在旁人听来,只觉得那名刺客的一言一语皆狂悖无礼、目无君上,然而听在暮朝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极度震撼。那刺客所言一字一句皆如当年暮朝对另一个人说过的一番话分毫不差。暮朝回想起那时的情形,想着那个曾被自己无比憎恨的人,心中却是恨意渐消,徒留一抹无奈及怅然,当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暮朝无心细想刺客所言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心里却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总觉得有些自己无法掌控的大事即将发生,或许自己应该想办法尽快生下孩子。 刘彻严令在查清此事前,凡有嫌疑之人皆不得离开曲台殿,又吩咐侍卫护送王太后返回长乐宫,并准许窦太主一同前往椒房殿陪伴皇后,便护着暮朝向殿外走去。 王太后望着神色冰冷的刘彻,终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惊骇与委屈,恳切道:“哀家当真不知此人外表忠厚却内藏奸邪,否则哀家根本不会带他参加庆宴。哀家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又岂会伤害自己的骨肉呢?” 刘彻脚步微顿,却是说道:“母后先行回宫便是,待朕送皇后回椒房殿后,再到长乐宫和母后说话。” 暮朝望着刘彻眼中的疑虑及晦暗,便想出言安慰,但只说了两个字便被刘彻打断了话语,“阿娇不要再为此事费心了,只管好好休息,养好身子要紧!” 暮朝见此也不再多言,柔顺的任由刘彻亲自为其穿戴好貂裘风帽,便随着刘彻一同返回椒房殿。刘彻送暮朝回来,又陪伴了暮朝半晌,才嘱咐窦太主多在椒房殿中留些时候,便起身欲前往长乐宫。 刘彻即将走出殿门之时,却听暮朝轻声将他唤住,柔声道:“彻儿莫急,我还有一句话想对彻儿说。” 王太后看着面色冷肃的刘彻,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寒,悲伤的说道:“难道皇帝怀疑是哀家指使那名刺客刺杀你么?……难道皇帝忘了,哀家,是你的亲生母亲!试问天下间哪会有母亲欲置亲生孩儿于死地呢?” 刘彻一言不发,只是默然的凝视着王太后。王太后被刘彻冰冷的眼神所伤,又想到刘彻竟然在危机的时候先行护送阿娇返回椒房殿,而后才到长乐宫看望自己,却没有一句安慰,反而质疑她与刺客有所关联,不由得越想越气,对阿娇愈发厌恶起来。 “皇帝为何认定哀家与刺客有关?难道就仅凭刺客是长乐宫内的内侍?还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胡话,可是阿娇和你乱说了些什么吗?” 刘彻摇了摇头,淡然道:“阿娇并未说过什么关于刺客的推断,但在朕离开椒房殿前,却对朕说了一句话。” 王太后眉头紧皱,尖声说道:“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一定是数落哀家的不是了?” 刘彻心中涌起一阵悲凉,缓缓道:“阿娇说,无论何时,朕都应该谨记,母后是朕的生母,要朕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三思而行,切莫因一时误会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王太后闻言一愣,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刘彻又接着说道:“开始的时候,朕的确是怀疑过母后的,但是听闻阿娇所言,朕也渐渐转变了想法。朕刚刚寻问了调查此案的廷尉张汤,也大致有了一些线索。不知母后可曾记得,当年跟随南宫公主远赴匈奴的宫人里,可有与那名刺客交好或有亲缘之人?” 王太后眼前一亮,“莫非皇帝怀疑此事与匈奴有关?” 刘彻沉默片刻,却摇头道:“在事情未查证清楚以前,朕不会有任何论断。朕只是觉得,那名刺客言语之间似乎与朕有着极大的冤仇及怨恨,能令他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来,必定有着极为重要的原因!” 王太后凝神细想,迟疑的说道:“此人与婧儿的陪嫁宫人小萸是亲兄妹,前些年小萸的死讯传回宫中,毕安的确难过了一些时日,但不久之后便行为如常,并未让人觉察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刘彻双眉紧锁,沉声道:“别说是陪嫁的宫人侍婢,便是以大汉公主身份和亲匈奴的女子,又有几人有好结果的?这些年来,很多远赴匈奴的汉宫女子被匈奴人虐杀,这样的事并不算少数。而朕自小便痛恨匈奴,自从马邑之围起,朕便决心与匈奴血战到底,废除了以往的和亲政策。毕安若是想为亲妹报仇雪恨,报仇的对象也不该是朕。” 王太后也疑惑不定,又听刘彻说道:“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一定不像表面上看来这样简单。” 椒房殿中,窦太主倒是与暮朝闲话些家常,两人谈起阿娇小时候的趣事,不由得感慨万千。 窦太主盯着暮朝高高隆起的腹部看了一会儿,又叹息道:“娇娇的肚子的确比他人要略微大些,偏偏娇娇上次生产之时已经受了严重的伤,如今身子又这般纤弱,母亲很是担忧,生怕娇娇此次生产要吃上不少苦头。”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劝道:“母亲不必忧虑,我已经与孙太医商谈过此事。原本我上次生产之时,便用了极端的手法剖腹取子,腹部留下这样严重的伤痕必然会对此次生产有不少影响。若是一切顺利便罢了,若是情况危急,万不得已之时,为保住孩子和我的平安,也只能再用一次上次的方法。” 窦太主闻言大惊失色,见殿内并无他人侍候,便慌忙阻止道:“娇娇切莫胡言乱语,这样晦气的话也是随意说得的?再者母亲绝不允许你再用上次可怕的方法以性命相搏换取孩子生存的希望。你上次吃了多少苦,幸得上天庇佑才挺了过来,那样的心痛母亲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母亲虽然也心疼外孙,但是母亲更不愿失去娇娇!” 窦太主越想越惊,又小声问道:“此事陛下可是知晓?可曾对你说起过他的想法?” 暮朝解释道:“孙太医并不敢将此事告知彻儿,因此彻儿尚不知晓。” 窦太主松了一口气,深思半晌,却又担忧道:“皇家历来重视皇嗣多于生母,更何况陛下一向心肠冷硬,若是他为保住皇嗣性命而选择舍弃你该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待你生产之时,母亲一定要陪在你身旁!若有万一,母亲一定拼了性命不要,也定要护你平安无恙!” 第131章 此情惟有谪仙知(三) 窦太主见暮朝神色有些倦怠,便劝她小睡一会儿。暮朝虽然疲倦,但却并无困意,可是看见窦太主一幅担忧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令宫人将蓁儿抱来,陪着蓁儿玩了一小会儿,便换了寝衣早早歇息了。 窦太主却并未立即离开,因怕暮朝因刺客之事心怀恐惧,一直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一直到她呼吸平稳,又见时辰不早,心里计算着刘彻应该不久便会回来,才为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离开椒房殿回堂邑侯府去了。 暮朝在窦太主离去后便睁开了双眼,起身斜倚在枕上,望着身侧空荡荡的位置默默的出了半晌神,心中竟然总是想起窦太主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原本被她压制在内心深处,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再次以无可躲避的姿态强势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暮朝心里一直十分清楚,刘彻之所以忽然转变对她诞育皇嗣的态度,一定有着一些特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则一直被刘彻刻意隐瞒。 因为得到阿娇的记忆,暮朝对于刘彻的性格喜好了解颇深,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与刘彻的朝夕相处,暮朝更加肯定刘彻之所以不敢将事情的真相坦诚相告,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与阿娇有着极大的关联,而且极有可能会给阿娇带来巨大的伤害。 暮朝思来想去,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而自从上次下定决心以后,暮朝便刻意将此事放在一旁暂且不去理会它。毕竟,比起那件令她更为担忧的事情,此事即便是暮朝所想的最坏的结果,对暮朝而言也不过如此。 暮朝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苦笑。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的不是么?别说刘彻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便是一般平民百姓,又有几人能够保证对待妻子一片赤诚,完全没有任何隐瞒? 暮朝深知,无论任何人都是有秘密的,自己的秘密比起刘彻来,只怕还会多出好多倍。何况自己对刘彻也有诸多隐瞒,而且从未想过要告知刘彻关于自己身世来历的只言片语。虽然此时两人已经朝夕相对、渐渐情深,而刘彻却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暮朝心想,若无阿娇记忆的影响,自己或许不会这样快速对刘彻产生好感,以致渐渐情深,甚至甘愿有了牵绊。明明,刘彻与沐风一点都不像呢!自己为何偏偏在面对他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悸动和依恋。这是在沐风离开后多年来自己第一次又有了一个想要主动靠近之人。 自从上次亲手将新制的玉佩交给刘彻后,已经破釜沉舟的暮朝便决心暂时将烦恼之事抛诸脑后,毕竟,对于或许根本没有未来可言的自己,若是再失去现在所剩无几的轻松时光,岂不是太过悲哀了? 暮朝就这样想着心事,时而欢喜,时而蹙眉。最后却得出了一个结论:爱情,果然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麻烦的东西呢! 刘彻回到椒房殿时,刚走进寝殿见到的正是暮朝拥着锦被斜倚在枕上痴痴笑笑的模样。只见她长发斜挽成松散的发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湖绿色的寝衣隐隐透出莹白如玉的肌肤,一张清丽出尘的俏脸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柔情,清澈水润的双眸中透着淡淡的羞涩及愉悦的笑意。 刘彻不由得慨叹,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即便不着脂粉、身无华裳,只是随意的倚在那里,便无端的让人耽溺其中,只觉得那样一张精致的面容真可谓百看不厌。 刘彻就这样看着暮朝,顿时觉得原本阴郁的心情瞬间变好转了很多。刘彻举步向暮朝走去,柔声唤道:“阿娇,在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出神,竟然连朕回来都未曾看到?” 暮朝惊讶的抬起头,随即笑道:“果然是呢,竟是连彻儿回来都未发现!不过我在想些什么,可不能告诉彻儿知道!” 刘彻被她那俏皮可爱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几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竟然伸手哈起痒来,一边哈痒,一边威胁道:“你这胆大妄为的小女子,竟敢多次顶撞朕?若是再不如实招来,朕便不再手下留情,你可要想清楚,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可就为时已晚了!” 暮朝却是娇笑着左躲右闪,嗔怪道:“彻儿就会欺负人!快别闹了,省的让孩子听了咱们的笑话去。” 刘彻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到底是做母亲的,竟是这般心急。咱们的宝贝儿子尚未出世便整日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咱们的孩子虽然一定聪慧非凡,但也不至于达到尚未出生便能听懂大人言语的地步吧!定是你过于在意这个孩子了,反倒时常多心!你心疼他是好事,但可不要将他宠坏了。身为大汉的皇长子,将来必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太过骄纵反而不好。” 暮朝莞尔一笑,柔声问道:“彻儿怎么就那么肯定此胎一定是一位小皇子呢?若我说如果是一位小公主也是很好的,正好可以和蓁儿作伴!万一我这次给彻儿生了一个小公主,彻儿不会埋怨我吧?” 刘彻愕然片刻,随即笑道:“当然不会!若是公主也很好!只要是阿娇所生的孩儿,朕都一样喜欢!” 刘彻虽然语气温和,眼中的一片深情更是令暮朝几乎沉溺其中,然而暮朝却无法欺骗自己,因为她清楚的看出刘彻刚刚眼中的闪烁和犹豫。暮朝垂下眼帘,放软身子依偎到刘彻怀中,轻轻阖上双目,心中不断的劝说自己,罢了,如今没有什么事比孩子的安危更重要,在平安诞下孩子以前,其余的事情都不是自己该多费心神考虑的。 岁羽殿中,卫子夫恭敬的为平阳公主斟了一杯茶,双膝跪地恳切道:“如今我实在无路可走,求公主指点迷津。” 平阳公主伸手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随手将它放在一旁,轻笑道:“你可知道你究竟错在何处?” 卫子夫要紧嘴唇,默然半晌,缓缓叹道:“都是我愚不可及,竟然奢望得到陛下的真情。岂不知,陛下的真情本就不多,更加全部给了那个女人。我果然是蠢钝至极,竟然会犯下这样可笑的错误,妄想得到陛下的真心!简直是自取屈辱、贻笑大方!” 卫子夫双眼渐渐模糊,脸上却充满恨意,“今日在曲台殿,我费劲心思精心装扮,在陛下心中却抵不过那个女人的一个眼神!在发现刺客后,陛下竟然抛下满殿的皇亲贵戚,甚至将太后都抛诸脑后,只顾着守护那个女人!可见,在陛下心中,其他姬妾只不过如同陌路人一般无关紧要,有时候甚至比不上得宠的内侍!真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何这般幸运,不但天生富贵,更是生的雪肤花貌,以前任性骄纵的时候尚能迷惑人心,如今多了些心机还不将陛下的心牢牢拿捏在掌中!……我只是,好生不服!凭什么她生下来不用费力便可轻易得到一切,而其他人拼尽全力却依然一无所有?” 平阳公主闻言却是变了颜色,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冷哼道:“什么天生富贵?说到底还不是仗着她的母亲先前的权势横向霸道罢了。我就不信,她能一直这般好运下去!” 卫子夫眼前一亮,急切的问道:“莫非公主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我挽回陛下的心?公主快快教教我吧!我一定一生一世都感念公主的大恩大德,日后必将报答公主!” 平阳公主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卫子夫,冷笑道:“你还是不知道你究竟错在何处!进入未央宫成为陛下姬妾的妇人,哪一个不想得到陛下的真心?这本没有错,反而不想得到陛下的真心,才是大错!难道你以为,陛下会容许一个对自己三心两意的女子留在宫中?” 见卫子夫面色凝重、仔细思索,平阳公主又道:“你不是错在妄图得到陛下的真心,而是错在你对陛下妄动了真心!” 卫子夫闻言一愣,随即身子狠狠颤抖起来。 平阳公主见她这幅悲切的样子不由得轻声一叹,起身将卫子夫扶起,拉着她的手劝慰道:“若想得到男人的心,首先便要学会自己不要妄动真心。我以前教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将爱情当成一切的女人,终将一无所有;只有将爱情视作游戏的女人,才能得到一切!” 卫子夫狠狠擦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向平阳公主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感谢道:“能得公主教诲指点,子夫幸甚。从今而后,子夫一定不会再让公主失望!” 卫子夫低头沉思片刻,又恳求道:“但眼下有一件要紧的大事,眼看那个女人即将生产,若是当真被她生下皇长子,只怕陛下对她会更加宠爱。那么想要从她身旁将陛下挽回,便更加难如登天。” 平阳公主却是冷冷的说道:“事无绝对,更何况陛□居高位且年轻气盛,难保日后不会喜欢上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而女子年华易逝,何况阿娇又长陛下一岁。我就不信,陛下对她的宠爱能持续多久!再者,阿娇一向对彻儿痴心一片,即便现在学聪明了些,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更改的。而只要想个办法,让阿娇对陛下对她的宠爱产生怀疑,一定可以令他们两人之间渐生嫌隙,如此,你还怕没有机会么?” 卫子夫柳眉轻蹙,疑惑道:“可是如今陛下与她如胶似漆,到底如何才能挑起她与陛下间的矛盾,让陛下渐渐厌恶她呢?” 平阳公主诡秘的一笑,冷声问道:“那你说说对于如今的阿娇而言,什么是最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呢?” 第132章 此情惟有谪仙知(四) 那一日卫子夫与平阳公主在岁羽殿中密谈了许久,当平阳公主离开时,卫子夫竟然不顾如今的身份地位,再次向平阳公主行了大礼,眼中的赤诚与决心让平阳公主极为满意。 且不管宫中暗潮涌动,在窦太主的关心和刘彻的陪伴下,暮朝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平静快乐的生活。椒房殿的宫人们发现皇后娘娘除了每日陪伴安和公主玩耍、与李夫人谈天说地以外,又多了几项新的爱好。 比如皇后娘娘常常在陛下上朝处理国事的时候,挑选适合的布料给安和公主及未出世的小皇子缝制衣服,许是由于娘娘十分期待孩子长大,竟然一口气做了许多不同大小的衣服,简直都够安和公主及小皇子穿到成年了,偏偏又在陛下回到椒房殿以前便把衣服收好,并嘱咐宫人们不可向陛下提起此事。 宫人们开始也有些担心,但是她们看着皇后娘娘在缝制这些衣服时脸上总是带着柔和宁静的笑容,露出满心愉悦及浓浓的满足,大家便渐渐放下心来,心里以为这是皇后娘娘为陛下准备的另一个惊喜,自然是想要留到适当的时候亲自告诉陛下知晓的,也便遵从皇后娘娘的旨意,果然未曾向陛下提起只言片语。 又如皇后娘娘最近竟然迷恋上了撰写食谱,尤其将陛下及安和公主喜爱膳食全部罗列其中,并且将自己新想出的做法与技巧于食谱中详细注明,直让宫人们欣羡不已。众人想到那些皇后娘娘亲手做出的各色美食,恨不得有机会一睹食谱的奥秘,于是大家鼓动最受皇后娘娘喜爱的翠缕前去和娘娘借阅食谱,没想到娘娘竟然全无隐瞒保密的意思,不仅大方的将食谱借给翠缕研习,并且准许其他宫人们学习及抄录。 这下宫人们全都乐开了花,饺子、包子等面食以及各色精致炒菜渐渐在宫中流行起来,并且开始流传到民间。不到半个月,长安街市上的酒肆饭庄中已经开始出现了饺子及简单的炒菜,虽然味道远不及汉宫之中的膳食,但这种味道更为浓郁香醇的烹饪方式很快便被百姓们喜爱与接受。一时间,百姓们纷纷争相购买新研制出的更适合炒菜用的铁锅与铁铲,倒是让长安城内经营铁器的商贾们大赚了一笔财富。 而当此事传到刘彻耳中之时,比起暮朝精心撰写的食谱,刘彻却是更为关注另一个问题。刘彻看着大臣们奏报的半个月来贩卖铁器的商贾们赚取的银钱,微微眯起双眼,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一天,暮朝午睡时忽然惊醒,虽然出了一身冷汗但却没有传唤宫人。暮朝黛眉微蹙,十分不解为何自己睡得正香甜却忽然一身冷汗的醒来。暮朝虽然已经成功的熬过十二月之期,可以运用异能使精神力返回本体之内,而阿娇的身体在外人看来并无半点异样,只如同睡着了一般,直到暮朝返回之时才会再次苏醒,但暮朝却不愿在孩子尚未出世前冒这样的风险。眼见孩子即将足月,想到很快便可以见到这个宝贝,暮朝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此时腹中忽然传来宝宝有力的踢动,竟然将暮朝的腹部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包,暮朝回过神来,微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鼓起的小包,愉快的和宝宝打着招呼。 暮朝又和腹中的宝宝说了会儿话,便觉困意全无,索性披衣起身,又想到刘彻和蓁儿都十分喜爱新制的蒸饺,忽然心中兴起了一个念头,不由得唇角微扬,取了件浅蓝色琵琶袖直裾深衣穿在身上,便往专门为椒房殿而设置的膳房行去。 暮朝备好面粉制成的饺子皮与猪肉末、鸡蛋、香菇、白菜、豆角等制作馅料的食材,先将香菇、白菜等青菜分别切成小丁,再鸡蛋在碗中打散,将蛋液倒热锅中炒成蛋碎放置一旁备用,又取来调味好的肉馅放入饺子皮中,再按照上下、左右的方向将饺子皮拉起,对角粘住按牢,然后将四边形成的小兜整理成一样大小,再将四个小兜中分别装入香菇碎、白菜碎、鸡蛋碎和豆角碎,将饺子一一包好后,再放入锅中大火蒸一刻钟。 在膳房内侍奉的宫人们从未见过此种做法,皆惊讶的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锅中飘出诱人的香味,宫人们才缓过神来,纷纷伸长了脖子望着皇后娘娘素手轻扬将锅盖打开后呈现于众人眼前的美食。 只见这道面食色彩极为鲜艳夺目,加上讨喜的形状及诱人的味道,成功的使得宫人们皆不由自主的吞咽着口水。 一个胆子大些的宫人叹道:“皇后娘娘果然心灵手巧,随便做做便能制成这般精巧出众的美食来。不知这道面食叫什么名字?” 暮朝略一思索,便浅笑着回答道:“它的名字和形状与做法颇有些关联,再加上想图个喜庆吉利的好意头,便为它取了四喜蒸饺这个名字。” 宫人们顿时议论纷纷,皆赞叹道果然菜如其名,看着就这样诱人,吃到口中还不知如何美味呢! 暮朝先喂蓁儿吃了两个蒸饺,又想到此时刘彻应该于宣室中处理政务,忽然便想给他一个惊喜。 暮朝将生下的几十个蒸饺放入三个食盒中,把其中两个食盒交给宫人分别送到长乐宫和清凉殿,却并未如宫人预料般乘歩辇前往宣室殿,反而只身带着另一个食盒回到寝殿中,只说自己想休息一会儿,并且吩咐宫人们不得随意入殿打扰。 宫人们皆有些疑惑,不由得对着翠缕慨叹道:“皇后娘娘亲自做了这样精美的膳食,却只喂了安和公主两个蒸饺便罢了,怎么却不知给陛下送去几个蒸饺,当真是有些可惜!若是陛下见到娘娘亲手为他做了这些蒸饺,还不知会如何欢喜呢!” 翠缕眼中笑意未减,口中却是斥责道:“你们这些小妮子还不快忙自己的事情去,反倒在这里说起皇后娘娘的事情来!娘娘如何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又岂是你们可以随意谈论揣测的?” 宫人们忙连连讨饶,哄笑着散去了。翠缕默默的守在寝殿外,心中却是暗自算计着时辰,琢磨着娘娘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陛下了,再想到两人相见时的情形,不由得露出喜悦的笑容。 然而此时宣室殿中却并不安宁。刘彻阴沉着面容,想到近些日子以来在未央宫中悄然流传的流言蜚语,竟然句句暗指自己因为喜爱阿娇腹中的皇子才重新册封她为皇后,为的只是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而阿娇只不过是自己生育皇子的工具。 刘彻恨得目眦欲裂,一边肃清宫中流言,禁止宫人们私自谈论此事,又令张汤秘密严查此案,并且嘱咐椒房殿侍奉的宫人们不可向皇后谈及半句流言,违令者以宫规杖毙。 刘彻正恼怒不已,却听春陀小心翼翼的禀奏道:“启禀陛下,窦太主于宣室殿外求见陛下。”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示意春陀请窦太主进来,却不曾想窦太主刚一入殿便直着身子跪在地上,满眼指责的望着刘彻。刘彻心念微动,已经猜到了窦太主的来意,脸色愈发阴冷得厉害,挥手将春陀等宫人赶出殿外,并且吩咐春陀带着宫人们在殿外远远的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宣室殿。 窦太主见殿内已无他人,便开口问道:“不知陛下可曾听闻近日宫中盛传之事?我来此处只想听陛下一句实话,那些话究竟是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还是陛下心中真实所想?难道,陛下当真是因为阿娇腹中的皇子才重新册立阿娇为皇后的吗?” 此番指责恰好戳中了刘彻暗藏于心底的心事,刘彻顿时怒火冲冠,然而念着阿娇的情面,终是按捺着没有发火,却并不想对窦太主解释此事,只是淡然道:“朕与阿娇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他人来质问评断。姑母逾矩了。” 窦太主看着刘彻面上毫不掩饰的恼怒与厌烦,心中以为刘彻果然只是敷衍阿娇,为的只是想要一个期盼已久的皇子,又想到刘彻竟然在明知阿娇不宜怀孕生产的情况下使她怀有身孕,甘冒外戚干政、朝廷动荡的危险准许阿娇诞下皇子,莫非他根本便不在意阿娇的性命,只是想要一个有着自己血脉的皇子?而在此之后,为了彻底斩断这个孩子与外戚的关联,甘愿舍弃阿娇,或者,他根本就是想借阿娇生产之时动手取了阿娇的性命去? 窦太主越想越怒,心绪激荡下竟然当真把这些话当真刘彻的面问出了口。刘彻顿时勃然大怒,狠狠的将案上的书简扫落于地,正欲怒斥,却忽然听闻寝殿方向传来轻灵的脚步声,刘彻抬眼望去,惊讶的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觉得从心底泛起冰寒刺骨的冷意,表面上虽然镇定自若,但藏于广袖之中的手却有些微微发抖。 刘彻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窦太主也被惊呆了,惶然的站起身子,奔到暮朝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焦急的解释道:“都是母亲和陛下开玩笑呢,娇娇切莫当真!” 暮朝却是眨了眨美丽的眼睛,柔声劝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流言蜚语,当真不值得你们为此生这么大的气的。快来尝尝看,这是我亲手做的四喜蒸饺,看看合不合你们的胃口?蓁儿可是已经品尝过了,她很是爱吃呢!” 暮朝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打开,将盛有蒸饺的盘子取出,递到刘彻和窦太主手中。刘彻低头尝了一个,却因心中有事,根本没有尝出味道来。 窦太主见暮朝神色如常,心中却依然紧张不已,不敢刺激暮朝,只顺着她的话说道:“那个小家伙一向贪食,何况这样赏心悦目、色味俱佳的面食一定会让她喜爱不已的!” 时刻关注暮朝一举一动的刘彻忽然发现暮朝微微弯□子,脸色有些苍白,额上甚至渗出冷汗,不由得惊慌的上前扶住暮朝,焦急的问道:“好好的怎么忽然冒起冷汗来,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暮朝望着刘彻担忧的双眸,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彻儿不要担心,我无事,只不过,咱们的孩子有些等不及,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咱们见面了……” 第133章 未知生死两茫茫 刘彻闻言大惊失色,慌忙将暮朝抱起送回寝殿的床上,又连声唤来春陀,命他将产婆及太医全部传到宣室殿为皇后娘娘接生。 春陀见陛下不顾宫中规矩,竟然丝毫没有将皇后娘娘送回椒房殿早已备好的产房中生产的意思,反而任由娘娘在宣室生产,心中惊骇不已,却不敢在此时质疑陛下的决定,连忙连声应诺着传旨去了,心中却是对皇后娘娘受宠的程度更多了一份认识。 窦太主也惊慌不已,扑倒床边紧紧抓住暮朝的手,不断的安慰她道:“娇娇莫怕,母亲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可以顺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的!” 暮朝忍过一波阵痛,轻声说道:“母亲不必担忧,我没有害怕,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的,而且,我自己也会好好的!” 刘彻看着暮朝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模样,心中只觉得仿若压了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来,虽然不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但却无端的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如今宫中何人不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疼宠和重视,因此太医和产婆来得极快,心思细密的春陀又将椒房殿中侍奉皇后娘娘的宫人们传了来,命她们将椒房殿中早已备好的产房里娘娘生产需要的所有东西搬到宣室殿,以备娘娘生产之用。 窦太主见产婆及宫人们皆已赶来,便起身对刘彻说道:“陛下还是先到寝殿外等候吧,阿娇即将生产,陛下留在此处总是不妥。” 刘彻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命孙太医上前为暮朝诊脉。 孙太医诊脉后神色稍缓,向刘彻回禀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腹中胎儿此时已近足月,此时生产并无大碍,而且娘娘与腹中皇嗣目前的情况都很好,应该可以顺利生产。” 刘彻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命产婆及宫人们好生照看皇后,令孙太医留在寝殿外侍奉,转头想对暮朝说些什么,却见暮朝正好望向他,浅笑着点了点头。 刘彻心中一暖,开口说道:“朕哪里也不去,就在寝殿外陪着你。” 刘彻语毕便勉强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耽搁时间,转身便离开了寝殿,却当真如对暮朝的承诺般未曾走远,只是在站在寝殿外默默的凝视着随即关紧的殿门出神。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彻渐渐觉察出不妥来。自从自己离开寝殿后也有些时候了,为何寝殿之中会这般安静?虽然刘彻在暮朝生下蓁儿的时候并未陪伴在侧,但他却是清楚的记得卫子夫生下妍儿时曾经痛苦的大声呼痛。不是说女子生产之时会疼痛非常,有些会大声哭闹、有些则会痛苦低吟,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安静才是! 刘彻愈发不安起来,锐利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孙太医,“你刚刚不是诊断说皇后一切安好,可以顺利生产么?为何如今寝殿之中会这般安静?莫非你对朕有所隐瞒,并未道出全部实情?” 孙太医身子一抖,顿时冷汗连连,慌忙跪在地上向刘彻解释道:“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并无隐瞒!应是皇后娘娘发动不久,此时还不到用力的时候,微臣斗胆猜测娘娘不叫不喊,应该是在节省体力,以便在应该使力的时候可以顺利生下皇嗣。” 刘彻面色稍霁,却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寝殿内的窦太主却是心疼的为暮朝擦去脸上的汗水,轻声劝道:“娇娇若是疼得厉害,便叫出来吧,这样多少会好过些的!你这样拼命的忍着,倒让母亲看得心疼!” 暮朝皱眉静待一波阵痛过后,才小声解释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并不觉得很痛……这样的痛,怎么也比不得在腹上割上一刀来的可怕……况且,我想既然上苍安排让每个母亲在诞育孩子之时都要经历这样的疼痛,应该有着我们尚不知晓的深意……想到这样每痛一次,都会对孩子产生重大的意义,逐渐引导他平安降生……我便也不觉得很痛了……” 窦太主听得心里一酸,感念阿娇日渐懂事的同时,更加在心中不断祈求上天保佑她的女儿可以顺利熬过这一关,平安生下孩子。至于这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窦太主此时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寝殿外的刘彻心烦意乱的来回踱着步,阴郁的表情和紧皱的眉头令侍立的宫人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得刘彻不悦。不知为何,刘彻此时心中竟然十分害怕,他很怕寝殿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随后便有宫人出来询问他究竟要保住阿娇还是她腹中的孩子。 对于从小便立志成为一代明君的刘彻而言,一个聪慧非凡、有真龙命格的皇子自然对他有着非凡的吸引力。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刘彻当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平安无恙。 而对于如今的阿娇,刘彻又有着说不出的疼惜和不舍。而对于自己能力颇为自信的刘彻而言,阿娇所谓的知晓未来的能力虽然令他十分好奇,但却并未成为他重新喜爱阿娇的关键原因。刘彻又想到阿娇将已经气息全无的姗儿唤醒时从自己碰触她的右手传入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心里又忽然觉得或许如今的阿娇因为一些奇遇而得到了神奇的能力,可以在危难之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刘彻轻叹一声,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无比期盼阿娇可以顺利诞下孩子,千万不要让他做这样无奈的选择。 不知不觉,刘彻已经在寝殿外站了三个时辰。期间春陀询问他可要用些晚膳,却被他狠狠斥责了一顿。于是宫人们更加沉默,再也无人敢劝刘彻用膳或是休息。就在刘彻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忧虑与不安正欲冲进寝殿之时,却听见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刘彻浑身一震,僵直着身子紧紧的盯着殿门,一时间竟是不敢上前询问。刘彻想到几个时辰中从未听到过阿娇半点声音,不由得愈加恐慌,这种惊恐甚至超过了对于长子降生的喜悦。 很快,产婆便将刚出生的孩子抱出寝殿,跪□子向刘彻道喜:“恭喜陛下喜得长子,皇长子身体康健,眉目俊朗,一看便是有福之人!” 刘彻看着这个自己期盼已久、寄予厚望的儿子,却是没有立即接过他,张了张口,终于哑声问道:“皇后现在如何?可否平安?” 产婆恭敬的回禀道:“由于皇长子体格强壮,倒是让皇后娘娘吃了些苦头。不过皇后娘娘十分坚强,从头至尾竟然没有哭叫过一声,也没喊过半句疼。所幸陛下洪福齐天,娘娘终于平安产下皇长子,且母子均安。只是娘娘生产后过于疲累,此时已经睡熟了……” “不好了不好了!”产婆尚未说完,便被翠缕惊慌的声音打断了话语,只见翠缕跌跌撞撞的奔出殿外,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刘彻面前,颤抖着声音急切道:“皇后娘娘忽然流血不止,请陛下赶快救救娘娘吧!” 刘彻身子一晃,勉强稳住自己心神,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推开劝阻的宫人便冲进寝殿。 刘彻望着眼前面色惨白、血流不止的暮朝,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刘彻厉声传唤孙太医进殿为暮朝急救,并且以极冷的声音下了旨意,如果皇后有何不测,所有侍奉的产婆、宫人及太医均要以全家性命为皇后陪葬。 孙太医惊慌不已,急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血崩根本便极其危险,所谓的救治起到的成效很小,更多的只不过听天由命而已。窦太主已经身子瘫软在床边,却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性命垂危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正当宫人们已经渐渐绝望甚至开始低声哭泣之时,孙太医竟然惊喜道:“陛下大喜,皇后娘娘的血已经止住,只要小心修养,一定可以保住性命!” 窦太主喜极而泣,然而绷紧的弦一松,立时便晕了过去。宫人们连忙奔过去搀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刘彻却已经无心顾及其他,他的眼中只剩下床榻上那个苍白虚弱的身影。刘彻坐到床边,伸手握住暮朝纤细的右手,感受着掌下传来的温热的体温,竟然微微红了眼眶。 刘彻心中震动,恍然间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阿娇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即便为了江山社稷,自己也不忍心舍弃她。 原本刘彻在与阿娇相处之初,便为这段感情设了一个限制,可是在这个限度里,刘彻渐渐越来越喜爱她,甚至在刚才险些失去她的时候,便觉得撕心裂肺的疼,仿若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强行剥离,根本令刘彻无法忍受。 刘彻就这样凝视着暮朝的面容,沉思半晌,忽然神色一松,仿若下了某种决心般,深邃的双眼中有着耀眼的光芒。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俯□子,在暮朝耳畔轻声低语道:“你一直想要问朕的那个问题,朕终于想清楚了答案,待你醒来后,朕便如实回答你。可是朕很心急,也没什么耐心,所以你不要让朕等太久!待你醒来后,朕会给你想要得到的一切!” M和苏瑾紧张的盯着屏幕上的数据,脸上的表情皆是少有的严肃。 苏瑾看了看昏睡的暮朝,迟疑的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如果不行,还是取消这个计划吧!我总是觉得有些担心!如果出什么事怎么办,那咱们岂不是反而害了暮朝?” M冷冷的瞥了苏瑾一眼,叹息道:“难道你以为若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愿意这样欺骗她么?你也知道这段关于指挥官最后的影像记录对于暮朝而言有多重要,她哪一次返回空间时不要看上几遍?如果让她发现其中的问题,以她现在的心理评估,她一定撑不过去的!难道你想要看着她绝望崩溃,还是干脆自杀以求解脱?” M走到暮朝身旁,伸手轻轻抚了抚暮朝微微渗出冷汗的额头,轻声说道:“别害怕,你只是太累了,所以这些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你脑海中的记忆,便暂时由我替你保管。你就当是去度一个悠闲自在的假期吧,也许当你再次想起一切的时候,你会有着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想法。别担心,我和苏瑾会一直陪着你的!” M语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按下手边的按钮。只见暮朝的脸上渐渐显出痛苦的神色,不多时,竟然消失于医疗舱内。 M和苏瑾瞠目结舌的看着空空荡荡的医疗舱,又愣愣的看了看彼此及周围的环境,两人渐渐露出惶恐的神色。 苏瑾咬牙切齿的揪住M的衣领,怒声斥责道:“你这该死的家伙搞什么鬼?怎么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为什么暮朝离开了空间,但我们却依然在这里?你不是说可以利用光脑对暮朝进行催眠,让她带着咱们一起离开空间到汉朝去的吗?如果失去记忆的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第134章 相思由来画不成 车骑将军卫青面色凝重的匆匆赶到宣室殿,却见李广、苏建、张次公等人均在殿外等候。卫青看了看时辰,又与李广等人谈起此次匈奴骑兵对于阳乐、渔阳等郡县凶残的袭掠。提及匈奴人,诸位将军均恨得牙根痒痒,李广更是大骂匈奴人残忍无耻,发誓有生之年必击败匈奴,以匈奴人的鲜血祭奠惨死于匈奴铁骑下的大汉百姓。 几人见时辰已过,宣室殿内竟然仍未传来陛下召见的旨意,不由得面面相觑,皆有些疑惑不解。 卫青上前向侍立于殿外的内侍询问道:“我等奉陛下召命前来此处议事,时辰已过却仍未得陛下召见,烦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内侍却是恭敬的回话道:“并非奴婢不愿为诸位将军通传,只是陛下此时并不在宣室,而在椒房殿。” 卫青几人闻言皆微微一愣,随即都沉默下来,却无人敢再对此事多言半句。 卫青心中尤为震惊,他自认与陛下结识以来,将陛下对匈奴的仇恨与厌恶看在眼中,自从年初之时皇后娘娘为了诞育皇长子而昏迷不醒以后,从陛下每日皆要前往椒房殿看望陪伴皇后娘娘一事中,卫青与宫中众人一样,也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极为宠爱。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竟然可以达到这种地步。 若说陛下为了疼宠美人而荒废国事,卫青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此时见陛下对待皇后娘娘的态度,卫青又觉得能令陛下如此上心,只怕陛下当真是将皇后娘娘当成妻子来对待的,这样的感情也许已经不能用疼宠来形容,而是发自心底的深切的爱了。 想到曾经多次对自己提及希望自己在陛下面前为她说些好话的姐姐,卫青不由得摇头轻叹,只怕陛下心中早已对皇后娘娘情根深种,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虽然这样的事发生在帝王身上极为少见,但是,卫青却不得不承认,无论皇后娘娘有没有如姐姐所言对陛下耍心机,她都成功的赢得了陛下的心。 富丽堂皇的椒房殿中不断传出悠扬悦耳的琴声,琴音时而浑厚低沉,时而清越婉转,彷如两情相悦的男女在彼此互诉衷肠,柔情蜜意的谈着心事。翠缕听着这时隔多年椒房殿中再次传出的美妙琴音,不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难过的红了眼眶。 刘彻抚了一会儿琴,见床榻上容貌秀美的女子依旧沉睡不愿醒来,不由得低声叹息,剑眉微蹙,露出怅然失望的神色。 刘彻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女子的手,把玩着女子纤细的手指,絮絮的说着一些细小的琐事,“朕已经将修补好的和鸾带回椒房殿,如今,和鸾、鸣凤早已团聚,可是为何你却依旧不愿醒来?” “那个修补和鸾的琴师技艺极好,便是你这个主人亲自检验,只怕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来!这下,看你还有什么借口推诿拒绝朕?还是乖乖的起来与朕合奏一曲关雎、桃夭岂不快哉?” “蓁儿和据儿都很乖巧,你难道不想抱抱他们么?” 刘彻说了半晌,又将一副帛画放到女子手中,柔声道:“这是朕昨日夜里忽然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一些事,便画了下来。那时候的你才只有*岁上下,最爱穿浅粉色的齐胸襦裙,每日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好似从来便没有任何事能令你忧愁一般。只可惜,无论朕如何用心,也画不出你的神韵来,总觉得和你相比,画中之人好似少了些什么。朕看你画的倒是比朕要好很多,因此,你要快些醒来,好好指点一番朕的画艺。如若不然,朕寂寞难耐之时便会越画越多,到时候你若嫌弃朕将你画得丑了,朕可不管……” 刘彻抬眼看了看时辰,轻声说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朕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待朕晚上再回来陪你说话。” 刘彻语毕便离开椒房殿。翠缕望着御驾渐渐远去,不由得低声叹息,暗自祈祷皇后娘娘赶快醒来,再不要让彼此有情的两个人相近咫尺却不能相守了。 刘彻返回宣室殿后,便立即召见了卫青、李广等几位将军。刘彻面色冷肃分析了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形势后,便简明扼要的下达了旨意:命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出雁门,以匈奴人的打法攻打匈奴部落,以雪匈奴袭掠大汉边界、掠杀汉朝百姓之耻。 刘彻见李广等人跃跃欲试,唇角微扬,朗声说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此战只不过牛刀小试,总有一天,朕要将匈奴彻底击败,使匈奴永远臣服于大汉。各位将军只管做好准备,以后还怕没有机会找匈奴人报仇雪恨么?” 议事结束后,刘彻又刻意将卫青单独留下,与他详细商讨了对匈奴作战的路线与战法。 看着卫青小心谨慎的模样,刘彻微微勾起唇角,询问道:“卫青在战场之上颇为英勇,为何在面对朕时却总是这般小心翼翼?” 卫青心中一凜,恭敬的回答道:“臣出身寒微,承蒙陛下不弃,命臣带兵攻打匈奴,给臣这个实现儿时心愿的机会。臣感激不尽,因此更要竭尽所能完成陛下重托,绝不能辜负陛下对臣的提拔与信任!” 刘彻拍了拍卫青的肩膀,微笑着言道:“卫青也不必太过自谦,朕看中提拔你,不是因为你的姐姐,而是因为你的确有将帅之才。你也不要过于拘谨,太过小心谨慎反而失了为将者的霸气与果断。对于那些说你依靠你姐姐才获得重用的流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待你日后功成名就,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你只管放手去打,此战便当做你练兵之用。朕看中的,绝不仅仅是一战一役的胜利,朕对你的期望是万人敌的大将军。待到时机成熟,朕便命你带兵直取匈奴王庭,彻底击败匈奴,扬我大汉国威!” 卫青被刘彻一番话说得心绪激荡,虽然尚未动身,心却似乎早已经飞向那广袤的草原和硝烟弥漫的战场。 今年刚满十八岁的阿齐是善无郡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境不算富裕,每年靠着耕种及大南山上的山货养活母亲和妹妹。阿齐是一个十分爱笑的小伙子,憨厚朴实的相貌加上高大健壮的身材倒是很得同里姑娘们的眼缘。但是阿齐为了照顾病弱的母亲,将大部分收入都给母亲做了药费,又打算为年满十四岁的妹妹多攒些嫁妆,便将自己的亲事一拖再拖。 然而此时,一向面带笑容的阿齐却是紧绷着脸,尽自己所能飞快的向家中奔去,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匈奴人,再想到家中的母亲、妹妹以及那个美得好似仙人般的女子,阿齐心中愈加担忧,焦急的加快了步伐,恨不得立刻返回家中。 阿齐刚一进家门,便见到自己的妹妹小桃笑着迎了出来。 小桃见到哥哥满头大汗的模样,惊得一愣,担忧的询问道:“哥哥,到底为了什么事跑得这样急?” 阿齐尙未喘匀气息,便急切的拉着小桃走进屋里,随后将门栓放好,焦急的说道:“刚刚我在大南山上采野菜的时候见到很多匈奴人往旁边的乡里去了,但是他们也可能很快便会到这里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赶快扶着阿母,咱们一家人到后面的山上躲避一阵再说。” 小桃闻言又是害怕又是着急,“这可怎么办呢?咱们现在什么东西都还没有收拾,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不知想到了什么,小桃的脸色变得惊慌起来,“哥哥,昨天被你救回来的那个姐姐怎么办?她到现在也没有醒来,可是如果将她留在这里,匈奴人见她生的这般好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阿齐皱眉道:“小桃说的有理,咱们自然不能把她一人留在这里。暂且先别管屋里的东西了,你去扶着阿母,我去背着她,咱们先到山上躲起来后,我再想办法回来取东西。” 由于刚刚阿齐在回来的路上将看见匈奴人的事告诉了附近的乡邻们,因此很多人都阖家赶往山上躲避。 里长的独生子阿峰年幼之时便失去了母亲,与阿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对阿峰的妹妹小桃很有好感。此时见到小桃扶病弱的阿母走的很慢,便赶过来将阿母背在身上,转头见阿齐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刚想斥责阿齐只顾女人不顾母亲,却在见到那个女子精致绝美的面容时呆愣当场,险些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阿齐,这个女人是你新娶的媳妇么?” 阿齐脸色一红,忙解释道:“不是的!她只是我偶然间救下的一个女子,我与她并不认识。” 阿峰闻言也不再多问,背好背上的阿母与大家一起往山上赶,想着赶去附近乡里报信求救的父亲,心中渐渐涌起强烈的忧虑与不安。 虽然乡邻们因为阿齐的缘故提前得了消息,然而匈奴骑兵来得很快,转瞬间便将向山上奔逃的百姓们团团围在中央,为首的匈奴将领饶有兴致的盯着人群中瑟瑟发抖的汉人女子,对蠢蠢欲动的部下们下令道:“弟兄们近来辛苦了,今日便好好犒赏弟兄们一番。这些汉人女子,谁先抢到,便归谁所有。至于其余的人,全部斩杀,也让汉朝皇帝知道咱们匈奴人的厉害!” 第135章 心上朱砂终难忘(一) 匈奴将领话音刚落,彪悍的匈奴骑兵便冲向惊骇惶恐的平民百姓。这些百姓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匈奴人的对手,虽然也有不少胆子大些、身强体壮的青年奋起抵抗,但他们手中耕地的锄具、劈柴的刀斧如何敌得过匈奴人的嗜血的弓箭、弯刀。不多时,百姓们便死伤泰半,惨叫与哭喊声连成一片。 匈奴将领正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忽然发现其中一个士兵有些异样。只见那个士兵原打算掠夺一个男子怀抱中的女人,却在看清那个女子面容之时忽然愣在当场,倒是给了旁边另一个汉人男子一个机会,用手上劈柴的斧头砍向了那个士兵的脖颈。 匈奴将领看到此处顿时勃然大怒,低声咒骂了声“蠢货”,便催马上前举起手中的弓箭先后射杀了两名男子,随后一把将滚落于地的女子抱到马背上,口中嗤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女子有多美貌”,却在看清女子面容之时瞪大了双眼。 匈奴将领仔细打量着怀中女子精致绝美的面容,锐利的双眼扫过她细腻白皙的肌肤、纤长浓密的羽睫以及浅粉色的柔嫩唇瓣,打量着她身上的月白色广袖曲裾汉服,看着上面精致的秀纹,匈奴将领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想不到本都尉在此竟然搜罗到这样美貌的汉人女子,瞧她这身装扮,只怕她也是来历不凡,没准儿还是个什么官家千金或是公侯之女。都给我住手,先别杀了!本都尉有话要问,若是谁能回答上来我提出的问题,说不定我一高兴,还能饶了你们一行人的性命!” 小桃眼见自己的哥哥和阿峰均被利箭射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见自己的母亲早已因为惊吓昏了过去,自己又被一个匈奴士兵抓在手里,心中不由得愈发绝望,此时听见有一线希望或许可以救下自己母亲的性命,便动了心思。 小桃哭着解释道:“这个女子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她是我哥哥昨日从大南山上救回的女子,却不知为何至今昏迷不醒。” 匈奴将领嘿嘿一笑,“好!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本都尉便饶过你们这些人的性命。也许不多时,这个女子的家人便会找到此处,到时候,你们便替本都尉给他们传个话,就说我们匈奴人一定会好好招待这个绝代佳人!” 匈奴将领又对下属说道:“弟兄们,将年轻的女人带着,咱们回家!” 匈奴士兵们听闻此言,皆欢呼道:“左大都尉威武!左大都尉威武!” 小桃无法挣脱匈奴士兵的钳制,悲伤的望着不知生死的母亲和哥哥,终于崩溃大哭,不断恳求道:“请都尉大人开开恩,请放过我吧!我的阿母上了年纪,又体弱多病,若是离了我,有谁来照顾她呢?求您开开恩吧!开开恩吧……” 然而左大都尉却是没有理会小桃的哭喊,反而抱紧怀中的女子,一扬马鞭,带着队伍向北奔去。 当夜,左大都尉便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兴奋的将这位美丽绝伦的女子抱入自己帐中,他今年已经三十一岁,自然拥有过很多女人。他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对待女子也一向没有什么耐心,然而面对这位容貌绝美的女子,他却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手脚,嗜血的眼眸中染上一抹淡淡的温情。 左大都尉当然十分得意,以匈奴人的规矩,这个美貌的女子乃是自己俘获的女俘,自然里所以当的成为自己的女人。想到这个汉人女子竟然比大汉的南宫公主都要貌美,左大都尉心中便愈发激动起来。 然而当他迫不及待的解开女子身上的月白色汉服,却在看清女子洁白的胸前那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时呆愣当场,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惶恐的神色,随即惊慌的为女子整理好衣服,连声传唤女仆进来照看这名女子,自己却是退到帐外。 想到那个在匈奴流传已久的传说,左大都尉不禁皱紧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女子果然大有来头,只怕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军臣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看着中行说的密信,唇角微扬,锐利的鹰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正当他凝神思考中行说信上所提的建议时,却忽闻帐外有些说话议论的声响。 伊稚斜将密信收好,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殿外的守卫立刻回禀道:“左大都尉求见王爷。” 伊稚斜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赶快请他进来!” 伊稚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子往前迎了几步,却见左大都尉大步走入帐中,跪地向自己行礼,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名背着一个人的女仆。 伊稚斜微微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被斗篷面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位女子。伊稚斜想起左大都尉刚刚从汉匈边界掠袭归来,听闻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再看这位身形姣好的女子,伊稚斜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伊稚斜上前扶起左大都尉,笑着问道:“刚刚回来不说好好休息一番,怎么特意到本王这里来了?” 左大都尉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我此次在善无郡遇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便特意前来将这个女子献给王爷。在我看来,除了王爷,只怕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和资格拥有这个女人!” 伊稚斜目光微闪,却依面色如常的笑道:“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怎么当得起你这样的重视?” 左大都尉却是低声说道:“难道王爷不记得匈奴流传已久的那个关于天降神女的传说了吗?” 伊稚斜脸色一变,正色道:“既然你认为这个女子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神女,为何不将她送到大单于面前,反而送到本王帐中?” 左大都尉恳切的说道:“我一向敬重王爷是条英雄好汉,认为只有王爷才能带领匈奴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既然传说中说只有大匈奴真正的勇士才能唤醒神女,那么我必定要将此女送到王爷面前。即便日后证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汉人女子,王爷便是将她收在身旁又有何妨?大单于身旁还有一个汉人公主,难道王爷身旁还不能多一个汉人美女吗?我为人一向快言快语,今日既然敢在王爷的面前说出这番话,便是将性命豁出去,誓死追随王爷!” 伊稚斜动容的拍了拍左大都尉的肩膀,大笑道:“能得左大都尉拥戴,是本王之福!” 左大都尉转了转眼睛,便令女仆将背上的女子放在地上,躬身向伊稚斜行礼道:“属下便不打扰王爷的兴致了。”随即便带着女仆退出帐外。 伊稚斜俯□子揭开女子的面纱,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依然被女子的容貌所震惊。伊稚斜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张在上苍眷顾下生成的面容,就连身为帝姐的南宫公主比起此女也要逊色几分。 伊稚斜心念微动,轻轻揭开女子胸前的衣物,果然见到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伊稚斜伸手抚摸着那颗鲜红的印记,心中却是回想起在匈奴流传已久的歌谣: 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 胸前殷红的印记啊,是您为大匈奴付出的心血。 您身着洁白的衣衫,从高山之巅而来, 唯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将您从沉睡中唤醒。 您为我们带来充足的食物,为我们驱走邪恶的病魔, 您是昆仑神派来相助大匈奴度过劫难的神女。 您对大匈奴的恩情与眷顾啊, 我们必将永远铭记于心。 伊稚斜想着传说中所说的唤醒神女的方法,缓缓俯□子,正欲吻上女子的额头,却忽然看见女子羽睫闪动,竟然睁开了双眸。 伊稚斜自觉自己并非看中女色之人,但却依然因眼前这双清澈冰凉的双眸而乱了心跳。伊稚斜心中十分清楚,神女的传说由来已久,然而几百年间并无一人见过神女。这个有着绝色姿容的汉人女子虽然有着和神女极为相似的特征与经历,但却并不能就此证明她就是传说中可以拯救大匈奴于危难、给大匈奴带来繁荣与昌盛的神女。 伊稚斜直起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神色有些茫然的女子,语气淡然的问道:“你是什么人?究竟因为什么昏迷不醒?” 女子揉了揉额角,坐起身子,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衣衫不整之时不禁变了颜色,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冷冷的问道:“你又是何人?竟然对一名女子如此无礼?” 伊稚斜听到这名女子言语间颇受汉人礼教的影响,再看着女子身上月白色的精美汉服便觉得十分刺眼,心中不禁嗤笑,自己果然是糊涂了,昆仑神赐给大匈奴的神女如何会是一名汉女? 伊稚斜淡了几分心思,晶亮的鹰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女奴就该有女奴的样子,竟然胆敢忤逆本王?真该将你拖出去狠狠抽几十鞭子!” 伊稚斜原本以为面前这个娇娇弱弱的汉女听到自己的话必然被自己吓的大哭,或是恐惧求饶,却不想面前的女子竟然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只是淡淡的瞥了自己一眼,嘴角扬起轻蔑的笑纹,清润悦耳的声音中夹杂着高傲与不屑,“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有这样的本事么?” 伊稚斜被面前女子的表情激起了体内的血性,扑上去将女子狠狠压在身下,凝视着女子那双毫无惧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很有勇气,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能从本王身下逃脱,本王便当众向你认错,并且答应你三个条件。但若是你失败了……”说到此处,伊稚斜刻意停顿了一下,阴鸷的一笑,缓缓说道:“若是你失败了,便要任由本王处置!” 第136章 心上朱砂终难忘(二) 伊稚斜原本并未想要立即动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此时望着这个虽然身形柔弱却依然胆敢挑衅自己的女人,心中却是兴起了想要用最原始的方法征服这个女人的*。 然而尽管伊稚斜已经从这个女人的言谈中猜测她也许会些拳脚功夫而有所准备,却不曾想她竟然可以用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力量将自己推开,身形一闪便以极为不可思议手法将自己按在地上。 伊稚斜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你这女人果然很对本王的口味。今日,本王便陪你好好玩一玩,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帐外的守卫都是伊稚斜的亲信,此时他们听到帐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响动,仿佛两个人在近身搏斗一般,守卫们面色一变,立即冲入营帐,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愣当场。 只见王爷仰面躺在地上,一位容貌绝美的汉人女子毫不客气的坐在王爷身上,竟然还用那纤纤素手擒住王爷的手腕压在头顶,清澈的双眸泛着淡淡的得意,浅粉色的唇瓣微启,微冷的声音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魅惑,“你可服气?可是还要再来一遍?” 王爷却是微微勾起唇角,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愉悦的笑道:“与美人较量,果然别有一番乐趣。只要你还不嫌累,本王一定奉陪到底!” 守卫们不由得对视一眼,随即面红耳赤的退出帐外,心里却琢磨着难怪王爷对身边的女人都有些淡淡的,原来是嫌弃她们太过温柔,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王爷竟然喜欢这个调调啊! 当守卫退出帐外后,伊稚斜便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面前的女人有着绝不亚于自己的身手和头脑,这个女子,难道真的是传说中能够给大匈奴带来好运的神女吗? 伊稚斜想要动一动自己的手腕,却发现那个女人似乎觉察到自己的意图,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伊稚斜嘴角微抽,心里苦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腕一定已经青紫一片,若是她再用些力,只怕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想到这个女人或许当真有着不凡的来历,伊稚斜终于觉得自己总算还能挽回几分面子。 伊稚斜展眉一笑,轻声说道:“咱们今日到此为止,的确是本王技不如人,你赢了。现在可以放开本王了么?还是说,你喜欢上了本王,不想离开本王的身体?” 那女子闻言轻轻一笑,倒是没有继续为难伊稚斜,果断的松开了钳制他的双手,站起身子整理着自己微微凌乱的衣衫。 伊稚斜望着女子恬静的笑容,心中微微震动,第一次兴起了想要了解一个女子的愿望。 “虽然认识的方式有些特别,但咱们也算彼此熟悉了。可是,本王至今还不知晓你的名字?” 女子目光微闪,沉思片刻,终于开口言道:“我的名字叫暮朝。” 伊稚斜不禁愕然,看她这样的反应,自己当真不知该把这个名字当成真名还是假名对待了。不过伊稚斜一向不拘小节,也没汉人那么在意姓名称谓,很快便释然了。管他是真是假,只要她喜欢被人这样称呼,便是假的又有何妨? 伊稚斜揉着自己的手腕,豪爽的说道:“本王一向信守承诺,既然本王输了,明日便在众人面前给你赔礼致歉,至于那三个条件,你倒是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想。” 暮朝想了想,轻声说道:“道歉便不必了,我倒是希望王爷能帮我一个忙,就算是第一个条件吧!” 伊稚斜眉头微挑,轻笑道:“哦,这么快便想好了?说来听听,只要本王能力所及,一定想方设法为你办到。” 暮朝侧头想了想,缓缓说道:“我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请王爷为我当个向导吧! 伊稚斜看暮朝认真思索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刁钻的难题,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条件,不由得大笑道:“这个哪算什么条件?本王依然可以当你的向导,但是却并不希望你这样随意便用掉本王对你的承诺。” 暮朝摇头道:“当我的向导并不容易。我是个很好奇的人,只怕日后会有很多关于匈奴风俗习惯日常生活的疑问需要王爷来为我解惑,只怕王爷被我问得烦了,恨不得立时将我赶得远远的。” 伊稚斜微微眯起双眼,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身份不明能力超凡的女子莫不是汉宫派来的细作吧?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似随意的与暮朝闲聊,实则却在打探她的底细。 果然如伊稚斜所料,暮朝自称并不记得以前的身份来历,除却自己的名字,其他一切皆成空白。伊稚斜目光微闪,心中打定了主意定要好好看紧这名女子,一定不能让她有机会做出什么危害大匈奴的事情来。 于是匈奴人渐渐都知晓左谷蠡王近来迷上了一个汉人女子,这个女子有着惊世绝俗的美丽姿容,又有着不亚于匈奴勇士的高强身手。对于崇尚武力的匈奴人而言,对这个身份成迷的汉人女子倒有着几分敬佩,并未因为她汉人的身份而看低她。虽然也有很多年轻人对这名女子抱有好感,但因常见左谷蠡王陪伴在女子身旁,便纷纷歇了心思,不敢对其表现出半点心意,生怕惹来左谷蠡王的不满和愤怒。 伊稚斜却渐渐发现,暮朝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女子。她每日起得很早,时常对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出日落露出恬静安然的笑容;她似乎并不看重自己汉人的身份,反倒经常穿着更加便于行动的匈奴服侍;她对匈奴人的生活习俗很是好奇,连一些琐碎的细节都要仔细询问,却对伊稚斜非常在意的军事部署完全没有兴趣;她时常带着小孩子们一起放牧、打猎,也常常和妇人们一同烹饪食物、缝补衣物;她的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小建议却使烧制的食物更美味,让生病的病患可以更快痊愈;她与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面带笑容与众人一起说唱谈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却又时常默默出神,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伊稚斜逐渐发现,自己与暮朝相处越久,便越会不由自主的放下先前对她的戒备。 车骑将军卫青奉刘彻的旨意,带着三万骑兵出雁门,长驱而进,采用匈奴骑兵的战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了匈奴人,斩首虏数千人。匈奴人忽然发现,在他们尚未察觉的时候,汉朝人的骑兵部队竟然已经能够奔袭千里,采用他们擅长的战法给他们造成惨痛的打击。 军臣单于对此非常愤慨,在大单于的默许下,匈奴贵族们开始将怨恨与怒火发泄到汉人俘虏身上。 暮朝惊讶的看着伊稚斜匆忙将一套华美的匈奴服装递到自己手中,急声说道:“赶快将这些衣服换上,为了你的安全,从现在起,你便是本王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平安无恙。” 暮朝秀眉微挑,淡然道:“咱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么,我只会嫁给我喜欢的男子,而你,并不是我喜欢的人。” 伊稚斜闻言也并不生气,反而故意瞪起眼睛,伸出手来狠狠的弹了一下暮朝的额头,“你还真能胡思乱想!就凭你这样的个性与体能,有哪个男人会想要娶你做妻子啊!女人就该温柔体贴、乖巧柔顺。你呀,当兄弟还可以,当妻子便不适合了!” 暮朝轻笑道:“所以说,以我这样的个性与体能,王爷觉得有谁能欺负得了我么?” 伊稚斜皱紧眉头,严肃道:“你别小看他人,若是单打独斗,或许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有人心怀不轨而故意陷害,总会给你惹来不小的麻烦。你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何必这般在意?” 看暮朝还有些犹豫,伊稚斜又笑道:“难道,以你的身手,还怕本王强迫你不成?” 暮朝莞尔一笑,“若想帮我避免些麻烦,为什么只能做你的女人而不能做你的姐姐呢?” 伊稚斜面色古怪的打量着暮朝,疑惑道:“姐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妹妹还差不多!只是你的容貌实在太有迷惑性,除非你想和大匈奴的勇士们挨个打个遍,否则你依旧会麻烦不断!” 暮朝沉思片刻,也便不再拒绝,反而问道:“你突然提起此事,坚持要给我一个名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伊稚斜面色微变,却掩饰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本王看最近匈奴人因为卫青一战对汉人的仇视更加强烈了几分,担心你受到牵连。总之你最近夜晚少出门,平日里也不要单独行动,无论到何处做什么都事先告诉本王一声,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暮朝垂下眼帘,柔顺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未相信伊稚斜所说的话。暮朝心里明白,能让伊稚斜这般紧张重视,那么这个所谓的麻烦一定不止像他刚刚所言那般简单。暮朝在伊稚斜匆忙离去后使了个障眼法蒙骗过帐外的守卫,循着欢呼叫好声找了过去,却被眼前的一幕刺红了眼眶。 第137章 心上朱砂终难忘(三) 暮朝震惊的看着场地中一个个面带青铜面具的匈奴男子将汉人女俘压在身下,不顾她们绝望的哭喊,强行撕开她们破旧的衣衫,竟然要当众侮辱毫无反击之力的柔弱汉女。 暮朝从小到大尽管也受了很多苦难,但却从未受过这样的虐待。由于那时候的人们早已经摒弃了这种古老的繁衍方式,即便是再亲密的情人间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感情,因此,暮朝对于这种存在于远古时期的男女间的亲密接触只有理论上的认识,直到开始穿越之旅,随着接触的人和事渐渐增多,暮朝才逐渐对这种男女之事有了更多的了解。 开始的时候,暮朝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两情相悦、互相钟情的有情人之间,后来却逐渐,发现原来有一些男子竟然会把这样的事当做宣泄自己*的方法,甚至作为惩罚折磨女子的手段。然而暮朝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见这样的惨剧发生在自己面前。 暮朝愤怒的将正在行凶的匈奴男子从汉女身上拉开,狠狠摔到一边,怒声质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汉女们皆慌忙拾起散落的衣物遮挡自己的身体,哭噎着躲到暮朝身后不停的颤抖。 端坐于上首的伊稚斜见暮朝竟然不顾自己嘱咐硬闯了过来,并且还大胆妄为的阻止了正在进行中的祭祀活动,不由得也发起火来,微微眯起双眼,冷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便不要过问了!” 暮朝尚未开口,却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冷说道:“如果本侯没有看走眼,这位不正是左大都尉上次从善无郡带回来的汉女吗?此次祭祀除了已经嫁与匈奴人为妻妾的汉女以外,其余女俘皆要参与祭祀,怎么偏偏漏算了她?” 暮朝抬眼望去,发现刚刚说话之人正是对待汉俘最为残忍的左骨都侯。 伊稚斜不悦的皱紧眉,淡然的语气间却散发着冰寒刺骨的冷意,“这是本王新纳的爱妾,左骨都侯是想对本王的女人不敬,以此羞辱本王么?” 左骨都侯脸色一变,连忙跪伏于地,连声解释道:“属下并不知晓王爷已经纳了这名汉女为妾,才会胡言乱语,请王爷恕罪!” 伊稚斜并未理会跪地请罪的左骨都侯,反而温和的对暮朝说道:“既然你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也便与匈奴人无异,以后,你要记清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把自己当成是汉人。本王知道你心地善良,接下来的场景也许会让你很不舒服。你先回营帐等候本王,本王在祭祀之后便会回去陪你。” 暮朝知道伊稚斜如此说是想要保护自己,但她却不能容许自己在此时袖手旁观。暮朝沉默片刻,直视伊稚斜锐利的双眼,朗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匈奴人信奉的神灵竟然会喜欢这样毫无诚意的祭祀?” 伊稚斜早已料到暮朝不会就此罢休,还以为她会以上次自己承诺过的条件来要求自己停止祭祀,救下这些汉女,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伊稚斜微微眯起双眼,冷声道:“妇道人家懂些什么?还不听从本王的话赶快回去?如果再敢胡言乱语,本王今晚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你!” 伊稚斜此番话说得极为巧妙,看似在斥责暮朝,其实却极为护短。左大都尉望着伊稚斜眼中对暮朝毫不掩饰的关切会心一笑,左骨都侯却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嗤笑与鄙夷。 暮朝却仿佛没有听出伊稚斜话中的涵义一般,继续说道:“匈奴人一向敬佩身手敏捷、武艺出众的勇士,那么敢问王爷,如何才能算是匈奴的勇士?” 伊稚斜看不出暮朝的用意,却依旧耐心的答道:“在围猎或竞技中获胜,或是在战场上斩杀敌人均可被称为大匈奴的勇士。” 暮朝又问道:“在围猎中,成年男子比老者幼儿猎获更多猎物可能算作勇士?在竞技中,若是一位匈奴壮年男子战胜一个稚龄幼儿可能算作勇士?在战场上,屠杀已经毫无还击之力的降俘可能算作勇士?” 伊稚斜默然不语,心中却隐隐猜测到暮朝的用意。 伊稚斜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用女俘祭祀是匈奴人的习俗,又岂能凭你三言两语便随意更改?大单于在匈奴王庭也曾举行同样的祭祀,便是你们汉朝的南宫公主开口劝阻都未能奏效。本王能够明白你和南宫公主有着同样的心思,都不忍看着汉女受苦。但是这件事不是你可以过问的,本王念在你初到匈奴,不知匈奴的规矩,此次便不予追究。若是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本王定不轻饶!” 暮朝却丝毫没有让步,清澈的双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彩,“王爷以为我只是在为汉女求情么?若是王爷这样想,说明王爷尚未明白我的心意。我对王爷说过,我不记得以前的过往,因此对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即使今日被用做祭祀的女子不是汉人,而是月氏人甚至是匈奴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我在匈奴的这些日子,看到了匈奴人的勇敢、勤劳、质朴、友善,但我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一群人转眼却会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做出这样残忍的行为?难道恃强凌弱、欺辱弱女便是匈奴人敬仰的神明希望看到的结果么?为什么不能依靠匈奴人的勤劳与智慧,创造出属于大匈奴的更美好的生活,以更多新鲜肥美的食物祭祀神明,用大匈奴更加繁荣昌盛的未来作为对神明最好的供奉?” 伊稚斜目光微闪,心中虽然有着极大的震动,但却不足以让他改变对祭祀的看法。 “以女俘的哭泣与颤抖告慰神明,显示出匈奴勇士的强悍与力量,这是在匈奴沿袭已久的做法,而神明也一直保佑着大匈奴。因此,你又如何证明神明不喜欢这样的祭祀方式?若是仅凭你这番动听的说辞,只怕难以服众。” 暮朝眉尖微蹙,询问道:“那么王爷如何才能相信暮朝所言,停止这样残忍的祭祀?” 伊稚斜虽然心中已经隐隐觉得暮朝所言有些道理,但却被暮朝固执倔强的脾气气得烦恼不已,因为害怕暮朝再这样坚持下去会得罪更多匈奴贵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便想尽快想个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在大匈奴,有一个方法可以聆听神明的旨意,那便是由巫师取来火种,将它置于对神意有所质疑之人的身上。如果神明认同他的见解,定然可以保佑他度过劫难;但如果神明不赞同他的说法,便会任由烈火将其烧成灰烬。曾经有四个人用这样的方式证明神的旨意,但四人皆被烈火焚身而死,无一生还。本王猜测,你应该不会想做这第五个付出性命的人吧?况且,你这样娇美的容貌,细腻的肌肤若是被火烧毁,可就再也无法复原了,那种疼痛与折磨可不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暮朝垂下眼帘,掩区眼中的微光。对于伊稚斜口中的神明,她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以身承受烈火焚身之苦,以此观测神明的旨意,这样的做法或许真是一个可以挽救众多汉人女俘,改变匈奴人对战争与杀戮看法的重要契机。 就在伊稚斜以为暮朝一定会胆怯退缩之时,暮朝却抬起头,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我愿意一试。若果我成功了,还望王爷信守承诺,禁止这种残忍的祭祀行为。” 伊稚斜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却听左骨都侯叫好道:“想不到这个汉女倒是有几分骨气!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愿意做这样的事。依我看,王爷就准了她的请求吧,说不定,神明见她生得美貌动人,当真不忍心看她烧成灰烬呢!” 左骨都侯的亲信部下随即跟着叫嚷道:“火祭!火祭……” 左大都尉一向与左骨都侯不和,但此次却没有反驳左骨都侯的话,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左大都尉瞪大双眼,饶有兴致的看着暮朝的反应,心中却是暗想或许通过此事可以看出她究竟是一个空有美貌的普通汉女,还是传说中有着神奇能力的神女。 左大都尉见伊稚斜咬牙切齿的瞪视着神色平静的暮朝,眼中狰狞的怒火中却夹杂着挣扎与不舍。左大都尉想到暮朝的绝色姿容,会心一笑,起身对伊稚斜说道:“王爷便准了这名女子的请求吧!或许,这正是神明的旨意。” 伊稚斜自然听出左大都尉言语中的暗示,见暮朝毫无惧怕、神情自若的模样,又想到自己先前对暮朝身份的猜测,终于吩咐下属准备火祭,心中却是暗自打算如果情况不对,自己定要找个借口将暮朝救下再说。 众人准备得很快,当暮朝身着洁白的汉服被绑于高台之上,见伊稚斜紧紧的瞪视着自己,却不肯下令燃火,暮朝眨了眨眼睛,对伊稚斜点头微笑,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却见伊稚斜嘴角狠狠一抽,脸上本就冷肃的神色更多了几份恼怒与狰狞。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匈奴贵族官位,是根据史记匈奴列传所写,但关于祭祀有杜撰的成分,毕竟是小说,不是正史哦。 第138章 心上朱砂终难忘(四) 相对于伊稚斜的担忧懊恼愤怒抓狂,暮朝显然淡定得多。因为她知道,凭借她掌握的本领和手段,她不可能有事。只不过,若要让这些对神明意旨丝毫不敢违背的匈奴人接受认可她的看法,还要用些手段创造一些他们能够接受的神迹。 伊稚斜凝望着暮朝,心思十分复杂,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逐渐喜欢上了这个身份成谜却又十分美貌的女子,虽然尚未达到深爱的程度,但他却绝不希望看到她遭遇不测。左大都尉却是没有伊稚斜那般担心,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个女子就是传说中能给大匈奴带来繁荣和昌盛的神女。左骨都侯则微微勾起唇角,炽热的目光中有着嗜血的*以及幸灾乐祸的恶毒。 在众人目光灼灼的瞪视下,一直阴沉着面容的伊稚斜终于一摆手,示意巫师上前点燃高台下的干草,随着燃烧的火苗高高窜起,眼看就要舔舐吞没暮朝洁白的衣衫,伊稚斜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锐利的鹰眸紧紧盯着那抹淹没于火海的洁白倩影,竟然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伊稚斜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正欲开口阻止这一切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打起响雷来,众人惊讶的望向天空,却被忽然下起的倾盆大雨震惊得呆愣当场。 大雨逐渐浇熄了燃烧的火焰。伊稚斜心念一动,立即奔上前去解开暮朝身上的绳索。伊稚斜原本以为暮朝定然被火焰烧伤、形容狼狈,却没想到她虽然被雨水淋湿,却在烈火中毫发无伤的躲过了劫难。伊稚斜震惊的打量着暮朝依旧洁白无瑕的精美汉服,望着那双在雨水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澈水润的精致凤眸,伊稚斜忽然觉得暮朝就是那个从传说中走出的白衣神女。 伊稚斜心念电转,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围在暮朝身上,当众人望向高台时,还以为暮朝已经受了轻伤,所穿的衣服已经被火烧毁,因此王爷才迫不及待的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其遮掩。 只听有人小声议论道:“这不会是巧合吧?需不需要再试一次?” 伊稚斜横眉怒目,冷声质问道:“究竟是谁说要再试一次?本王看这个主意也很好,待本王选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就由你来亲自试一试这究竟是神意还是巧合!如果你也能遇到这样的巧合,本王再严惩这名汉女,岂不更加公平?” 众人见伊稚斜发火,皆沉默下来,不敢再多言半句。 伊稚斜一把将暮朝打横抱起,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朗声说道:“昆仑神已经做出了选择,本王决定遵从神的旨意。本王宣布,从今而后,在本王统治的地域内绝不容许用女俘祭祀!如果有人胆敢违背本王的命令,本王不管他是何身份,一律严惩不贷!” 左大都尉看着眼前的神迹颇为激动,更加觉得王爷将此事处理得十分巧妙。他能够坐稳如今的位置,自然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缜密的心思。虽然他心中已经认定这名女子必然是传说中的神女无疑,但他却并未在此时将这件事宣之于口。毕竟,神女之名太过引人瞩目,王爷此时尚为左谷蠡王,并且已经当众宣布纳了这名汉女为妾,若是于此时揭露这名女子神女的身份,必然会惹得大单于及其他匈奴权贵的猜忌。 左大都尉微微眯起双眼,自从上次卫青出其不意的一战得胜后,大单于的身子便愈发不好了,而太子于单无论从智谋还是才能都根本无法与王爷相比。看来,王爷的机会很快便会到来了。左大都尉望着乖巧的靠在王爷怀中的美貌女子,心中暗暗点头,也许到了关键的时刻,这名女子可以帮助王爷赢得更多懂的民心,帮助王爷顺利坐稳大单于的位置。 左骨都侯则面色阴郁的望着伊稚斜怀中姿容出众的女子,狭长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狠毒,心中暗道这个女子果然好命得让人嫉妒!与其他人不同,十分厌恶汉人的左骨都侯根本不信天降暴雨是神的旨意,只觉得这只是一场巧合而已。 左骨都侯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朝洁白细腻的皮肤,心中第一次觉得这个汉女虽然惹人讨厌,但是她的皮肤倒真是美丽极了。只可惜她已经是王爷的女人了,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若是哪天王爷玩腻了而将她赏赐于他,那就太好了,自己那张由美人皮制成的鼓不正少了最美的一块皮肤么? 伊稚斜将暮朝抱回营帐,解开暮朝身上的披风,不悦的看着她身上已经被雨水淋湿的月白色汉服,皱眉道:“本王会让女仆给你准备热水,你好好泡个澡,去去寒气。再者,本王刚刚不是给你取来一套匈奴服饰吗?等会儿换上那套吧,以后这汉服还是不要穿了。本王一会儿再过来,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和你商量。” 伊稚斜说完便离开了营帐,暮朝望着伊稚斜离去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沉思。 当伊稚斜再次返回营帐时,发现暮朝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小口喝着羊奶。伊稚斜看着身着匈奴华服的暮朝,眼中闪过一抹赞叹。 伊稚斜眉头微挑,调侃道:“果然美人就是美人,竟然生生将这华贵利落的匈奴服饰穿出了几分柔美婉约。本王不得不承认,其实,不了解你的人往往会被你美丽柔弱的外表所迷惑,看不出你凶残暴力的本性来。” 暮朝惊讶的抬起头,轻笑道:“不知我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让王爷觉得我凶残暴力?”心中却是想着自己自从穿越以来常常需要扮演不同角色,有时候甚至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了。凶残暴力吗?这个评价,自己当真是很久没有听过了。如今从伊稚斜口中听得这样的评价,竟然觉得十分亲切。 伊稚斜摇头道:“你不是这么快就忘了吧?那天究竟是哪个暴力的女子将本王狠狠的痛打了一顿?本王可是印象深刻,那些伤可着实让本王疼了好些天呢!” 暮朝却轻轻一笑,淡然道:“哦?我以为那个时候,咱们只是在切磋比试,因此彼此都已经手下留情。王爷的说法,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伊稚斜瞠目结舌的瞪视着暮朝,无奈道:“你看看,本来就凶残暴力,偏偏又反应迟钝。本王提醒你,没事可千万不要随便与他人比试较量,毕竟,在匈奴像本王这样禁打的勇士可不多。若是你没事便将人打成重伤,那实在是有损你美人的形象!只是,本王实在想不通,像你这样暴力女子怎么又会有一副格外柔软的心肠?” 伊稚斜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片刻,忽然上前几步,紧紧盯着暮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刚当着神明与众人面前所说的那些话,果然是你心中真正的理由么?你这样不惜赌上自己性命也要阻止祭祀,并不是为了汉人,而是为了匈奴人?” 暮朝沉思片刻,开口问道:“王爷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聪明的回答?” 伊稚斜微微挑眉,“那便先说说聪明的回答吧。” 暮朝笑道:“聪明的回答便是王爷听了会十分高兴的答案:我因为不记得以往的经历,对汉人并没有特别的感情。而在匈奴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深深喜欢上了这里勇敢热情的匈奴人。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大匈奴的未来。因此,我不希望看到匈奴人因为对一些事务处理不当而给自己惹来巨大的麻烦,甚至影响大匈奴未来的前途。虐待战俘只会让周边国家的百姓认为匈奴人嗜血残酷,他们为了避免被匈奴人所俘获而惨遭折磨,必定奋起反抗、血战到底,绝不会再有投降或和解的念头。以后匈奴所经历的每一场战争,必会格外艰辛,即便取得胜利,只怕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即使赢得了战争,却输了民心,表面上看似获得了胜利,然而惨胜犹败,不但会使匈奴元气大伤,更加给匈奴的未来埋下巨大的隐患。而谁又能保证匈奴人不会遇到同样能征善战的对手?当那一天到来之时,匈奴便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伊稚斜面色渐渐凝重,“没想到你这个所谓聪明的回答便已经这样有说服力,本王很是好奇,那个诚实的回答,又是怎样的答案?” 暮朝沉思片刻,轻声说道:“诚实的回答便是:无论是汉人、还是匈奴人,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们之间所谓的仇恨与战争,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不断争斗罢了。我知道,每场战争都有其开始的原因,但却不一定有进行的必要。除了战胜或战败,我相信一定还有其他解决的方法。坦白说,我很讨厌战争,尤其是那些不是出于守护国家领土或保护百姓安全的战争。但我也知道,有些时候,进行战争已经是当下所能做出的最有利的选择。我知道王爷有鸿鹄之志,我只是希望在王爷做出决定的时候,多想想匈奴的子民,也许他们所需要的生活并不是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实现。” 说到此处,暮朝略微停顿片刻,看着伊稚斜愕然的表情,又轻笑道:“王爷一定觉得我这番话莫名其妙、唐突至极吧?或许,王爷还要嘲笑我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我的确没有成为领袖的胸襟与头脑,虽然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但也只是一家之言而已。至于如何做才会让大匈奴更加繁荣兴旺,还要凭借王爷的智谋做出选择。在我看来,这正是对领袖而言最大的考验,即在无法得知未来发生何事的时候,依照自己的经验和才智做出最有利于国家民族的决定。这一点,我就无法做到。” 伊稚斜没有想到暮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用战争的手段掠夺物资及人口,已经是匈奴由来已久的做法,伊稚斜从未仔细思考过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 伊稚斜凝视着暮朝,神色复杂难辨,“你说的话,看似不找边际,但细想又有一定的道理。本王无法立刻告诉你本王对你的论断有何看法,本王需要好好想想……但无论如何,本王很感谢你肯坦诚相告,无论这番话对匈奴是否有帮助,本王都会将你的这份心意铭记于心。” 左谷蠡王为了一名汉人女子终止用女俘祭祀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匈奴各部,当军臣单于听闻此事的时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本单于原本还担忧这个弟弟过于冷情,如今看来反倒更要担心他被美色所迷,做出更多荒唐的事来。” 中行说转了转眼睛,“难道大单于不相信那个女子经受住了火祭的考验,所说的话代表的是神明的旨意么?” 军臣单于摆了摆手,轻笑道:“听说伊稚斜很是宠爱那名美貌的汉女,想来即使没有这场及时雨帮忙,他也会不惜一切保下这名女子。火祭的时候,他对那名女子的关切与不忍全部写在脸上。什么神迹?不过是巧合而已。如果当真是神迹,为何伊稚斜不敢让那女子再冒一次险?” 军臣单于默然半晌,低声沉吟道:“众人都说伊稚斜自从得了那名美貌的汉女后,便从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如今他与那个女子之间的香艳传奇几乎沦为匈奴各部首领贵族的笑谈。据说就连那名女子在伊稚斜眼皮底下私自放走汉使张骞他都不加追究,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若是按照伊稚斜以往的脾气,早就将违背他命令的人千刀万剐了!不过这样也好,伊稚斜有了这个弱点,反倒让人更加放心……” 中行说闻言淡然一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深意。 半个月后,刘彻见到历尽千辛万苦返回长安的张骞,不由得悲喜交加。刘彻在承明殿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欢迎汉使张骞归来。对于张骞带回大汉的西域各国的国情特产,刘彻都十分感兴趣。当他询问张骞如何从匈奴人手中逃脱返回长安之时,张骞感慨万千,详细讲述了自己归来的经历。 随着张骞的讲述,一个名为暮朝的汉人女子频频出现在张骞的叙述中。刘彻听闻张骞慨叹这名女子容貌出众、才识不凡,以机智与胆识救下祭祀中险些惨遭侮辱的汉人女俘,更加用过人的智慧劝服左谷蠡王伊稚斜允许张骞返回大汉。她不但懂得烹饪、稼轩、畜牧、医术,更加心地纯善、乐于助人,身为汉女却赢得众多匈奴人的喜爱。 刘彻锐利的星眸中闪过一抹微光,低声沉吟道:“一个深得匈奴人喜爱的汉女么……” 作者有话要说:1.根据所查阅的资料,有一个说法是匈奴人将自己的妻妾均称为阏氏,意思是如胭脂般可爱。而另一个说法是单于的妻妾才能称为阏氏,正妻称为大阏氏。《史记》、《汉书》更加倾向第二个说法,即阏氏,匈奴皇后号也。故事里采用第二个说法,即大单于的妻妾才被称呼为阏氏。因此暮朝暂时只被称为妾室,而非阏氏。 2.张骞返回汉朝的时间是元朔三年,这里根据剧情需要,提前了一些时候。 3.昆仑神借鉴了汉武大帝里面的说法,其实《史记》记载的匈奴人崇拜的神是日月,由于作者实在没有查到具体的称谓,而直接称呼太阳神、月亮神……好吧,我还是选择明知道是杜撰的昆仑神吧! 第139章 心上朱砂终难忘(五) 张骞略一迟疑,仍然开口禀报道:“臣在匈奴的时候曾经听闻一个关于天降神女保佑匈奴的传说,而由于这位名为暮朝的女子才学广博、心地善良,受过她恩惠的匈奴人都私下里谈论,皆认为她便是传说中的白衣神女。若非左谷蠡王伊稚斜尽力压制此种说法,估计此时关于她神女身份的议论早已传遍匈奴其他各部。” 刘彻闻言也来了兴致,轻笑道:“伊稚斜此人并不简单,他这么做只怕还有其他后招。天降神女?究竟是怎么样的传说?莫不是有心人杜撰的吧?” 张骞却摇头道:“听匈奴人所言这个传说在匈奴流传已久,臣记得关于这位神女还有一首匈奴人都耳熟能详的歌谣: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胸前殷红的印记啊,是您为大匈奴付出的心血。您身着洁白的衣衫,从高山之巅而来,唯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将您从沉睡中唤醒。您为我们带来充足的食物,为我们驱走邪恶的病魔,您是昆仑神派来相助大匈奴度过劫难的神女。您对大匈奴的恩情与眷顾啊,我们必将永远铭记于心。陛下……” 张骞尚未说完,便发现原本还面带笑容的刘彻忽然变了颜色,脸色阴沉的可怕,张骞心中一紧,慌忙住了口,惶恐失措的站在原地,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惹得陛下不悦。 而事实上,当刘彻听到第一句歌谣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不好了。什么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甚至还提到胸前殷红的印记!刘彻只觉得这首歌谣中对神女容貌神韵的描述竟然与自己心心念念的阿娇如出一辙,这如何不让刘彻暴跳如雷? 原本刘彻便非常不喜与阿娇相似的女子,更何况此时阿娇自从生下据儿后便昏迷不醒,更让刘彻内疚万分。刘彻总是无法控制的想起孙太医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而他却在明知阿娇不适合怀有身孕的时候没有顾及到她的安危,让她冒险为自己生下期盼已久的皇长子。 刘彻当然知道这个皇子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若是膝下再没有一位皇子,必然会惹得朝局不稳,甚至引起其他皇室宗亲对自己的非议。而据儿的降生帮他遏制住了朝中关于皇嗣的议论,将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刘彻原本想要在阿娇生下据儿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可却没有想到阿娇会就此昏迷,一睡不醒。 这是刘彻第一次想要以真心善待一名女子,尽自己所能给这名女子期望拥有的一切。倘若阿娇过不多久便平安苏醒,刘彻自然会欣喜非常,自此以后与她柔情蜜意的生活在一起,养儿教女、相守一生,虽然感情甚笃,但却不会像如今这般终日承受相距咫尺却求而不得的痛苦,以致思念日重、铭心刻骨。 而就在刘彻饱受相思之苦的时候,又岂能允许自己最为憎恨厌恶的敌人怀抱着与自己放在心上疼宠呵护的佳人十分相似的女子逍遥快活? 刘彻冷肃着面容,锐利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会后患无穷。你说那名女子是汉人,不但容貌出众,更加学识渊博、德才兼备,这样的女子,出身必定不同寻常。你可知晓她究竟是何时从何地因何事来到匈奴?为何身为汉人却又不断帮助匈奴人?” 张骞恭敬的回禀道:“据臣打探到的消息,这位汉女是左大都尉献给左谷蠡王伊稚斜的女子,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那位女子的身份,但据臣推测,这位女子应该是左大都尉上次掠袭善无郡的时候带回来的汉女。” 刘彻思索片刻,沉声说道:“以后切不可将这些关于神女的传说歌谣随意说与他人,也不要私下与人议论此事,以免弄得人心惶惶,给征战匈奴的将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朕决定册封你为博望侯,你可以将你这些年在西域各国的所见所闻与车骑将军卫青好好谈谈,朕希望通过你对西域各国尤其对匈奴的了解,可以帮助卫青更好的训练士兵,制定出更为有效的作战方略,有朝一日可以一举将匈奴打败,让他们再也无法构成对大汉的威胁。” 张骞忙跪地领旨,“臣必定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张骞离去后,刘彻双眼微眯,挥了挥手,招过来一名暗卫,沉声对他吩咐道:“朕命你即刻前往善无郡,将这名女子的身份来历查实清楚,随后立即向朕禀报,不得有误。” 暗卫立即领命而去,刘彻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佩,皱眉道:“朕实在无法相信,保佑匈奴的神女如何会是一名汉人女子?” 刘彻沉思半晌,不知想到何事,眼神渐渐转厉,这个女子如果当真是神女,那么如果她不能为自己所用,便绝不可继续留在世上! 在营帐中闭目休息的暮朝嘴角微微扬起,刚刚她刻意查探了一番空间里的情况,对于M和苏瑾抓狂的模样十分受用。暮朝心道这个M当真越来越胆大妄为,竟敢私自替自己做决定,此次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清楚知道曾被称为机械之王的女子并不是他可以随意控制安排的。而苏瑾的确还需要磨磨性子,否则当真是要被M带歪了去,或许不久以后,她还需要苏瑾来帮自己一些忙。 忽然,暮朝听闻帐外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这些声响极小,若非暮朝的耳力好,只怕根本无法发现异样。暮朝心中一紧,立即起身走出营帐,却见帐外的两名守卫正用手捂住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女的嘴,用力的将她向远处拖去。 暮朝一怒,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不是让你们善待汉俘么?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王爷的命令?” 两名守卫不禁暗暗叫苦,心中暗讨王爷的确下令善待汉俘没有错,但却更加严令不许其他汉人接近这位主子。可如今此事已经惊动了她,只怕王爷知道后必会狠狠责罚他们。 暮朝见那两名守卫低头不语,皆有些惧怕,也便不再多言,反而亲手扶住那名颤抖哭泣的汉女,将她带到营帐中。 那名女子紧紧的盯着暮朝,终于回过神来,扑到暮朝面前大哭道:“求您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女子吧!如果您不帮我们,我们一定会被残忍的左骨都侯折磨死的……已经有很多姐妹被他折磨惨死……呜呜……他简直就是可怕的恶鬼,与其落到他的手里,还不如自尽来的痛快,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呜呜……” 暮朝心里一沉,将不住哭泣的女子扶起,柔声安慰道:“你先不要怕,慢慢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到了我这里,便不会有人再来害你了!” 那名女子逐渐被暮朝柔和的声音平静了心绪,渐渐止住了哭声,却依旧默默的流着眼泪,“我名叫阿芜,是被匈奴人掠夺来的汉女,几经辗转落到了左骨都侯手中,那简直是一场无法想象的噩梦。与我一起的原本还有好几个女子,但逐渐却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姐妹。我们看到每隔几天便有姐妹被带走,然后便是伤痕累累的回来,有些失去了手指,有些失去了背上的皮肤,过些时候再被带走,再回来时便伤得更重,这样反复几次便失去了性命……我们害怕极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昨晚,左骨都侯将我们三人都叫了过去,在去往左骨都侯营帐的路上,另外两个姐妹拼死助我逃走,期望我能带人前去救下她们。都是我没有用,竟然为了躲避追兵耽搁了许多时候。如今,也不知她们是不是还活着……” 暮朝看着阿芜含泪的眼睛,轻声问道:“阿芜希望我如何帮你们呢?可需要我将此事禀告给王爷知晓,让他为你们做主?” 阿芜立即摇头道:“千万不要!王爷一定会偏袒左骨都侯,又岂会为了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汉女而惩罚左骨都侯?阿芜听说您懂得些武艺,不如带着我们姐妹逃出匈奴,回到大汉去吧!” 见暮朝有些迟疑,阿芜又劝道:“这里毕竟是匈奴人的地方,他们那般残暴嗜血,我们留在这里随时都会失去性命。即便是王爷现在对你还算不错,但谁能保证这样的宠爱能够持续多久?你身为汉女,一定会被王爷其他妻妾记恨排挤的!若是你有朝一日被王爷厌弃,被王爷转送他人,到时候你一定生不如死。何况匈奴有着子娶父妻、弟娶兄妻的习俗,你将来如何忍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还不如和我们一起逃回大汉,岂不比整日生活在危险之中要好上百倍?” 暮朝看了看阿芜,忽然展颜一笑,“阿芜所言有理。但即便我有心相助,也要你肯冒险带路才行,不知阿芜可是愿意?” 阿芜连忙点头道:“阿芜当然愿意!我答应过那两个姐妹,一定要救她们出去的!我虽然身为一介女子,但也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暮朝侧头想了想,浅笑着问道:“那么阿芜觉得何时去才恰当呢?不若等晚上吧,天黑也好掩人耳目。” 阿芜眼睛一亮,连声道:“还是姑娘聪慧,我们一定可以平安逃离匈奴的!” 第140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一)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暮朝带着阿芜绕过层层守卫,顺利的抵达了阿芜所说的那个关押汉女的营帐。 正如暮朝所料,营帐中除了两位形容凄惨的汉女,还有一位目光阴鸷、唇角噙着一抹狞笑的左骨都侯。暮朝见那两名汉女果然如同阿芜所言,被酷刑折磨的面目全非,只有一息尚存,艰难的喘息着。那样重的伤势根本无法治愈,很快,两人便停止了呼吸。暮朝心中恨极,无法控制的涌起巨大的杀意,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仍然带着清浅的笑容。 左骨都侯见到暮朝到来眼前一亮,起身鼓掌道:“难怪一向对女子不甚上心的王爷都对你这般宠爱,没想到,你当真有几分胆色!” 暮朝轻轻一笑,开口说道:“侯爷费尽心机的将我请来,又特意在此等候许久,不会只是为了赞美我几句吧?既然侯爷与我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如咱们便不要再兜圈子,还是开门见山的将话说清楚吧。” 阿芜听闻此言,深深的低下头,咬紧嘴唇站到一旁,却没有解释半句。 左骨都侯冷笑数声,语带讥讽的说道:“你也不必责怪阿芜,她如此做自然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她虽然与你无冤无仇,但你的命如何比得了她嫡亲妹妹的性命?早就听说你心地纯善、待人宽和,想来应该不会怪罪阿芜才是。” 暮朝嗤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无论我是否责怪怨恨阿芜,也只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又与侯爷有何相干?侯爷还是赶快说说你费尽心机设下这个局将我哄骗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吧。” 左骨都侯目光微闪,狞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阿芜对你说的话也不全都是谎言,本侯的确有些特别的嗜好。有其,近来最让本侯着迷的便是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如果你肯忍痛割爱,本侯也不忍伤害你的性命。” 暮朝脸上笑容未变,“哦?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惹得侯爷这般惦念?侯爷不如说说看?” 左骨都侯凝视暮朝片刻,摇头道:“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只怕你此时听了,也只会吓得落荒而逃,而你的身份,则是最大的障碍。只要你一天仍是王爷的妾室,那样东西,本侯便终究无法顺利得到!” 暮朝也不再继续追问,反而疑惑道:“既然如此,侯爷又为何将我约到此处?想来侯爷应该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那个令你整日朝思暮想的东西才是。” 左骨都侯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得意的说道:“既然你的身份是妨碍本侯实现心中所愿的最大的障碍,本侯当然要想个好办法,将这个身份除去才是!你说,王爷可会轻易绕过与他人私通、又私自逃回大汉的女人?” 左骨都侯说道此处,轻轻拍了两下手,只见一名身着汉服、形容狼狈的男子被带了进来。那名男子抬头看了暮朝一眼,神色复杂难辨,随即又低下头,默然无声的跪在一旁。 暮朝看了看那名男子,又看了看阿芜,不禁拍手笑道:“果然是好计策,人证还挺齐全的,说不定,还真能让侯爷得偿所愿。” 左骨都侯微微眯起双眼,冷声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这女子竟然全无半点惧怕,倒真是让本侯有些意外。你难道以为,昆仑神当真会眷顾庇佑你这个汉女么?” 暮朝紧紧盯着左骨都侯嗜血的双眸,冷笑道:“昆仑神会不会保佑我这个汉女我并不知道,但我相信,昆仑神绝不会保佑残忍嗜血、凌虐弱女的无耻之徒!你每虐杀一个无辜的女子,你的罪孽便深重一分。你所信奉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必将这一切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记在心上,总有一日,会让你以鲜血与生命偿还这笔血债!我与侯爷究竟谁会走运,谁会倒霉,咱们拭目以待。” 左骨都侯得意一笑,“本侯会不会倒霉倒是未知之数,但本侯知道你很快便会倒霉!等王爷知晓你做下的丑事,你很快便会自身难保,被王爷厌弃。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在失去王爷宠爱以后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左骨都侯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与说话声。 不多时,伊稚斜带着数名亲信护卫走进帐中,见到暮朝后,微微松了口气,却仍然有些不悦的说道:“这么晚了,你不在营帐中等候本王,却还随处乱跑,瞧本王今晚怎么整治你!” 左骨都侯却朗声说道:“王爷容禀,这个女子当真胆大妄为,竟然做下如此丑事,并将王爷蒙在鼓里,如今却在众人面前被揭露丑行,不但失了身份名节,更加有损王爷威仪!” 伊稚斜脸色骤变,厉声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便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先是那名跪在地上的汉人男子冲到伊稚斜面前,质问伊稚斜横刀夺爱,罔顾暮朝的幸福,强行将暮朝禁锢在身旁,令有情人劳燕分飞,难以相守;又不断磕头请求伊稚斜以宽广的胸襟放暮朝离开,让暮朝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随后阿芜又跪倒在伊稚斜面前,不断磕头请罪,只说自己一时糊涂帮助暮朝与那个名为阿东的汉人传递消息,为的只是希望两人看在自己帮助过他们的情分上,能够带着她一起逃离匈奴,回到大汉。如今已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求可以免除刑罚,只求看在自己坦诚一切罪孽,能够让她留下一条性命。 伊稚斜转头看了看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神情自若的看戏的暮朝,勉强遏制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冷声问道:“你说你和本王的女人相好,空口无凭叫本王如何相信?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汉人,便可以比本王更加容易赢得佳人的芳心么?” 阿东额头微微渗出冷汗,却仍然坚持道:“我与暮朝两人从小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已两情相悦、互许衷情。若非因战乱被匈奴人俘获,早已成亲生子,又岂会落得今日这种地步?” 伊稚斜眉头微挑,轻笑道:“本王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谁没有过去?谁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亲眷?那些都是在暮朝嫁给本王之前的事,都是些前尘旧梦,如今早已风过水无痕,本王又岂会将这些陈年旧事放在心上?” 阿东眉头紧皱,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与暮朝早已私定终身,她胸前那朵红梅便是我亲手为她刺上去的,是我们定情于梅花林的见证!” 伊稚斜鹰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上前几步伸手揽过暮朝纤细的腰肢,嗤笑道:“你果然是好样的,这么快便将本王身旁吃里扒外的叛徒找了出来。” 伊稚斜随即对身旁的护卫吩咐道:“将上个月在王帐中侍奉的两名侍女看管起来,好好审问清楚她们究竟收了谁的好处,竟敢将本王严令不许外传的秘密说与外人知晓?若是她们老老实实的招出一切,尚可留下她们的性命;若是胆敢有半点欺瞒,待本王查清真相,一定要她们以命抵罪!” 其中一名护卫忙领命去了。伊稚斜又转头对阿东说道:“本王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自然要想些计策。你以为,你那么容易便能探得本王女人身上的秘密么?当真可笑至极!再者,本王今日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本王如今很是钟爱这名女子,为了讨她欢心,本王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她摇摇头,说并无此事,本王便不会追究。什么是真相?本王愿意相信的,能够让本王高兴的事情便是真相!” 伊稚斜朗笑数声,便带着暮朝及阿东与阿芜离开了左骨都侯的营帐。 左骨都侯气恼得狠狠砸毁了帐内的摆设,咒骂道:“该死的贱人!竟然将王爷迷得晕头转向、任她摆布!枉费本侯费心筹谋了这么久,下了这许多功夫却没有把她弄到手!下一次,下一次本侯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伊稚斜本想杀了宁死也不肯说出实情的阿东与阿芜,却被暮朝拦了下来。在暮朝的劝说下,伊稚斜同意将阿东和阿芜交由暮朝处置。出乎众人的意料,暮朝不但没有杀死他们,也没有半点责罚,反而没头没脑的告诉他们说,她会想办法解决他们所担心的问题。阿东与阿芜闻言皆震惊的望着暮朝,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第二日,暮朝却将一个不住哭泣的十岁左右的瘦小女子带到他们面前,阿东和阿芜只叫了一声云儿,便抱着那名女子大哭不止。随后,阿东与阿芜便不住向暮朝磕头,感谢她为他们救出小妹,又将左骨都侯设计陷害暮朝一事全部禀告给了伊稚斜。 伊稚斜闻言大怒,便想严惩左骨都侯。暮朝却恳请他不要插手此事,并说自己喜欢亲自报仇雪恨。伊稚斜先是皱紧了眉头,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爽快的同意将此事交由暮朝处理,自己保证不再过问,只是提醒暮朝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人欺负了去。只让一众侍从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对王爷对这名汉女的宠爱纵容有了全新的认识。 暮朝看着被自己动用异能才挽回性命的云儿,又想到自己给左骨都侯注射的“礼物”,绝美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只过了数日,左骨都侯果然罹患重症,不治身亡。由于左骨都侯所患病症与瘟疫十分相似,且形容恐怖,因此伊稚斜决定将他的尸身及随身之物尽数焚毁。 然而不多时,在左谷蠡王统辖的地域内竟然流行起了瘟疫,先是左骨都侯的两个儿子发病,很快又将疫症传染给了其他人。由于病情蔓延得很快,每天都有新增的病人,直令伊稚斜头痛不已。 伊稚斜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暮朝,声音暗哑的问道:“左骨都侯病重身亡以及如今不断蔓延的瘟疫,与你可有关系?” 暮朝坦然的望着伊稚斜锐利的双眸,轻声回答道:“左骨都侯的确该死,我也不怕承认,他的死,的确与我有关。但我绝不会为了杀死一个不配活在世上的人渣,让众多无辜的百姓作为陪葬。” 伊稚斜闻言松了一口气,自此以后便没有再询问过暮朝这个问题。 暮朝看着伊稚斜憔悴的模样,轻声安慰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忧,关于瘟疫,我倒是有些治疗的方法。” 伊稚斜震惊的望着暮朝,愣然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暮朝抱起,欣喜的说道:“本王果然没有看走眼,你当真是上苍派来相助大匈奴的神女!只要你能帮助匈奴人战胜瘟疫,无论你有什么心愿,本王都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 暮朝不禁笑道:“快别闹了,赶快将我放下来。王爷还是将这些感谢的话留到我将瘟疫驱走之后再说吧!” 暮朝果然没有食言,在用了她建议的方法及配制的药物后,果然成功的控制住了瘟疫的蔓延,就连病重之人也纷纷好转,逐渐恢复了健康。 伊稚斜望着正在细心的喂一个刚刚病愈尚有些体弱的小男孩儿吃药的暮朝,一向锐利的鹰眸中不禁显出柔和的神色,心中却是暗自思讨:暮朝的光华如此夺目,只怕再也无法将其掩盖。这件事恐怕很快便会传到匈奴各部,到时候必会有人无法安坐,忍不住要找些麻烦。看来,自己的计划应该提前了! 伊稚斜所料果然不差,然而此事却不仅引起了匈奴各部的关注,就连远在长安的刘彻听闻此事,也颇为动容。 刘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明亮的双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兴趣,“看来,朕也该尽快找个机会,请这个神女到未央宫中说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吼,刘彻很快便会见到暮朝了,他究竟会高兴呢,还是会高兴呢,还是会高兴呢…… 第141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二) 不知从何时起,匈奴各部开始渐渐流传出关于神女身份的猜测,而暮朝来到匈奴后所做的一切,均在匈奴人中广泛流传。有人赞她容貌出众、才德兼备;有人敬她学识渊博,对耕种、畜牧、医术、烹饪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有人则喜她心地善良、与人为善;还有些人虽然厌恶她汉女的身份,但却惧怕因为得罪她而遭受神明的责罚,好像曾经陷害她的左骨都侯一般身患恶疾、凄惨死去。 而左谷蠡王伊稚斜由于得到暮朝的垂青成为她的夫婿,更加听取暮朝的建议将属地治理的繁荣兴旺,并且在暮朝的帮助下带领子民成功的战胜了骇人听闻的恶疾瘟疫,一改以往冷漠孤傲的个性,逐渐多了几分仁慈与和善,深得匈奴平民拥护及爱戴,美誉远播,名声甚至渐渐直逼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气愤难平,想要遏制关于神女的种种议论,却因失了先机而收效甚微。军臣单于犹不死心,勉强撑着病弱的身体,联合右贤王、浑邪王、休屠王于元朔二年夏末秋初派兵大举入侵上谷、渔阳,首先攻破辽西,杀死辽西太守,又打败渔阳守将韩安国,劫掠百姓两千多人。 在匈奴连续袭掠大汉东部边郡的情况下,刘彻虽然憎恨匈奴时常派兵入侵大汉,但却并未急着收回落入匈奴人手中的上谷和渔阳,在详细研究对匈奴作战的策略后,采用胡骑东进,汉骑西击,避实就虚之作战方案,令卫青暂时不必顾及上谷及渔阳,借此机会收复河南地和秦长城,以保卫边郡与京师长安的安全。 在刘彻派出李广等几位将军带兵佯动,做出援助上谷、渔阳的姿态以蒙蔽匈奴人的时候,卫青却率领精骑出云中,过西河向西迂回,再度北河,直插高阙,又转军向南,对游牧于河南地区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部实施包围和突袭。白羊王、楼烦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皇应战惨败北逃。汉军共斩首两千三百余人,俘虏三千余人,获牛羊百余万头,遂取河南地。紧接着又渡北河,破匈奴蒲泥、符离二部,尽取河北漠南地。 卫青得胜后带着将士们整理战利品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匈奴贵族。这位匈奴贵族十分年轻,与其他匈奴人的魁梧粗犷不同,他的长相极为精致俊美,举止斯文有礼。卫青看着那名青年身上的上等玉佩,猜测这位年轻人也许是以往和亲匈奴的汉人女子留下的后代。 卫青看着这个纤细柔弱的青年男子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汉军来到自己身旁,不由得心中一凜,挥手制止了身旁兵士们欲上前擒住那名男子的举动,朗声问道:“你是何人?找本将军所为何事?” 那名青年唇角微扬,清澈的眼眸中有着浓浓的笑意,“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早就听闻卫青将军的美名,对卫将军十分敬仰,因此特意借此机会前来一睹卫将军的风采。” 卫青眉头微皱,沉声道:“你究竟是汉人,还是匈奴人?” 那名青年淡然一笑,用如溪水般清澈悦耳的声音缓缓说道:“汉人如何?匈奴人又如何?难道在卫将军眼中,汉人便都是好人,匈奴人便都是恶人么?” 卫青微微沉下脸色,凝视着青年光华流转的精致凤眸,严肃的说道:“我卫青从来没有认为所有的汉人都是好人,而所有的匈奴人都是恶人。但于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没有善恶之别。若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只能拼尽全力斩杀敌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那名青年沉默片刻,轻声道:“卫将军此言也很有道理。只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与不战,很多时候都不是士兵们可以选择决定的。可他们也是父母所生,也有关爱他们的至亲好友,也有人会为了他们的牺牲而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还望卫将军看在将士们追随你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对牺牲受伤的士兵以及俘获的战俘略好些。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做出斩杀俘虏的事情来。” 卫青微微眯起双眼,“想不到匈奴人也有这样慈悲的心肠,可是被你们匈奴人虐杀的汉人难道还少么?就算如今本将军斩杀几个匈奴人,也不过是为战死的同胞报仇雪恨而已!” 那名青年目露悲悯之色,轻叹道:“卫将军如今初获胜利、年少得志,又对匈奴人恨之入骨,自然听不进去他人的劝阻。可是我还是要劝卫将军几句话,战争并不是解决争端的唯一手段,很多时候,看似战胜的一方付出的代价也许不见得比战败的一方少。更何况,在无法一击即中将敌人全部斩杀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会用一些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狠绝手段对付你们。若是大汉的胜利要用举国之力加上无数将士的血肉之躯来交换,卫将军可会觉得值得?” 卫青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淡然自若的青年,“你这番话,实在不该说与本将军听,反而应该直接向大汉的帝王禀奏。不知你可愿与本将军一同前往长安,面见皇帝陛下?” 那名青年轻轻一笑,摇头道:“还是不必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更何况,既然卫将军必会将这番话转达给你们的皇帝陛下,我此时去或不去,并没有太大差别。如今我已经见过卫将军,也便了了心愿,这便要回去了。” 卫青目露惊讶之色,难以置信的望着青年,“难道你以为你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军营不成?” 青年微微一笑,“这点卫将军不必担忧,既然我能无声无息的来,也自然可以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在临行前,我还要送给卫将军一样东西。” 那青年一扬手,便将一个瓷瓶扔给卫青,“那些看起来不甚健康的牲畜还是尽快斩杀烧毁的好,在我看来,有些真的很有问题。若是引起了疫症在军中蔓延,甚至将瘟疫带回大汉,只怕卫将军便不是立功,而是闯祸了!虽然汉人也许只会痛骂匈奴人阴险狡诈,以诡计暗害汉军将士,并不会责怪卫将军分毫,但只怕卫将军自己心中仍会痛苦自责,无法原谅自己。” 青年见卫青目光微闪,微微勾了勾唇角,继续说道:“这瓷瓶中装的是治疗瘟疫的良药,若是有谁不走运发了病,尽快给他服下此药,可以救回他的性命,更加可以阻止恶疾继续蔓延。只可惜,我来得匆忙,带来的药量有限,只够二十余人的用量。卫将军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汉军,同时仔细监察每一名士兵的身体状况,或可避过此劫。” 卫青正想细问,却见青年身影闪动,灵巧的避过欺身上前欲擒拿他的士兵,飞身骑上一匹军马,绝尘而去。 卫青赶忙上马带着几十名士兵追了过去,并且不许下属放箭,欲生擒青年。却不知那名青年用了何种方法,那匹原本体质一般的军马却比卫青上等的坐骑奔跑的速度还要快上数倍,不多时便将卫青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眼见无法追上那名青年,卫青一勒缰绳,扬手令下属停止追赶。一行人遥望着一人一骑映着漫天霞光消失于茫茫草原之中,目光皆有些茫然。 过了良久,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句,“好俊的骑术!” 卫青默然不语,心中却暗讨若是这个青年存心帮助匈奴人,或许将是一个很难战胜的对手。 卫青按照青年的提示,派出军医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几头染病的牲畜,卫青派人立即焚毁了染病的牲畜后,又将接触过这些牲畜的士兵单独隔离观察,果然发现五六个染病的士兵。卫青让军医检查了瓷瓶中的药物,确认无毒以后分别给发病的士兵服下,那些士兵当真逐渐好转起来,并且没有将疫症传染给其他人。 卫青派人将此事与捷报一同传回长安时,引起了刘彻极大的兴趣,特派信使转告卫青一定要将剩余的药带回长安,交给太医研制。刘彻同时派出两名武艺高强的暗卫前往匈奴暗查被视为神女的汉人与那名匈奴青年,并找寻适当的时机将此二人带回长安。 军臣单于原本指望能够借此次与汉朝对战的机会,得胜凯旋而挽回声望,以此压制迅速崛起的左谷蠡王伊稚斜的势力,在得知兵败的消息后,急火攻心旧疾复发,病势沉重难以起身,竟未能撑过严冬便病逝了。 筹谋许久的伊稚斜自然不甘心任由太子于单登上大单于的位置,遂发起兵变,打败太子于单,自立为大单于。由于先前积累的资历与声望,倒是赢得了匈奴诸位王爷贵族的支持,顺利坐稳了大单于的位置。 伊稚斜本想杀了太子于单,却不想于单在神秘高手的帮助下,竟然劫持了暮朝作为要挟,伊稚斜因暮朝落入于单手中而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于单带着亲信与家眷仓惶逃走。 于单走投无路,无法在匈奴生存下去,竟然在下属的劝说下干脆逃至长安,向刘彻递了降表。刘彻看着被于单作为礼物献给自己的暮朝,露出满意的笑容,不但不追究于单以往的罪过,更将其封为涉安侯,在长安赐了一座宅邸供其与家眷居住。 刘彻并未为难暮朝,反而将漪兰殿赐给她居住,并派了宫人侍从服侍照看暮朝。暮朝看着宫人们送来的精美汉服,倒也没有推拒,顺从的换上一件浅碧色的琵琶袖曲裾深衣,柔顺的长发在身后挽成堕马髻,不施粉黛、不戴金银,却另有一种清新淡雅的娴静之美。 刘彻带着春陀来到漪兰殿,望着倚窗而坐正在出神的暮朝,想着刚刚返回未央宫的两名暗卫禀报的消息,锐利的双眸闪过一抹浓重的兴趣。 第142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三) 见刘彻走入漪兰殿,暮朝站起身子颔首行礼,并仔细观察着刘彻的表情,却见刘彻并未因她不行跪礼而恼怒或不满。 刘彻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语气既不亲密也不疏远,“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宫人们说,不要委屈自己。” 暮朝虽然猜不透刘彻的心思,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漪兰殿秀美雅致,宫人们又服侍得细致周到,我住在这里很舒服,多谢陛下惦念。”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住的舒服就好。日后你还要在未央宫中住上许久,若是你不喜欢漪兰殿,还可以选择其它喜欢的殿宇。” 暮朝眉头微蹙,不解道:“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想来陛下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将我留在汉宫之中总有些不妥吧!” 刘彻悠然的坐下休息,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桂花,又无法控制的想起那年与阿娇在月桂树下的一番试探纠缠,心中涌起甜蜜的疼痛。刘彻连忙喝了几口宫人们奉上的热茶,掩去几欲脱口而出的叹息,抬眼望了望暮朝,微笑着伸手示意暮朝在他对面坐下。 “你在匈奴的时候未必能够喝到这样的好茶,快尝尝看,这茶的味道如何?” 暮朝面上不显,心里却腹诽道只怕如今的茶也好喝不到哪里去,然而暮朝知道刘彻一向不喜他人顶撞自己,便顺从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不错,难怪陛下对其赞不绝口。”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这不算什么,今晚朕特意命御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御膳为你洗尘,那些造型精致、色味俱佳的各色美食一定会让你非常喜欢。” 刘彻一边说,一边令宫人们将御膳呈上。暮朝望着面前的精致炒菜、各色面点,听着刘彻不断夸赞这些菜品面食如何美味如何难得,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暮朝垂下眼帘,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毕竟,自己辛苦研制推广的菜品如今却被他人拿来在自己面前炫耀,暮朝觉得这种感觉的确相当特别。 一直关注暮朝的刘彻发现满桌的御膳皆未能让暮朝动容展颜,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朕见你吃的并不多,可是不喜欢这些御膳的味道?” 暮朝连忙摇头道:“不是的,这些菜品都十分美味,我很喜欢。只是我一向饭量不大,因此陛下觉得我吃的比别人少些。” 刘彻微笑着点点头,又问道:“朕听闻你不仅武艺精湛,并且对耕种、畜牧、医术、烹饪皆颇为精通,不但勇敢机智的救下了被用于祭祀的汉女,更用出神入化的医术帮助匈奴人战胜了瘟疫恶疾。不知你的一身本领师承何人?在何处所学?” 暮朝早就料到刘彻必会有此一问,早已想好了答案,此时便直视着刘彻锐利的双眼,平静的说道:“说来也许陛下不信,但我只记得在伊稚斜营帐中醒来以后发生的事,先前的一切过往,我完全没有半点印象。若非伊稚斜告诉我,我是被左大都尉从善无郡带回匈奴的汉女,只怕我还以为自己便是匈奴人。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在遇到具体难题的时候便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好像它们原本就在那里一般,也让我十分疑惑不解。我曾经试图用医术唤醒自己的记忆,只可惜没有任何效果。若是能得陛下应允,我很想亲自到善无郡看看,或许能够想起些什么,也许还能找回我的家人。” 刘彻看着神色自若、眼神清澈的暮朝,纵使他阅人无数,此时竟也无法看出任何破绽。刘彻心中一凜,暗道倘若此女所言皆为实情,倒不足为惧;而若她刻意编造谎言欺瞒自己,又有本事令自己无法看出半点伪装来,那么这个女子的心机则深不可测,须严加防范。 刘彻想到去善无郡查探的暗卫传回的消息,此女竟然当真是凭空出现于大南山之上,之后被路过的村民救回家中,却被掠袭善无郡的匈奴人夺了去,带回匈奴献给了伊稚斜。刘彻目光微闪,这个女子如此自然的唤着已经成为匈奴大单于的夫婿的名讳,究竟是全不在意、毫无畏惧,还是太过在意、情根深种? 刘彻淡然一笑,温和的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朕会派人去善无郡帮你查问你的身份来历,找寻你的家人。你身为女子且身份特殊,四处走动毕竟有所不便,还是在宫中等候消息吧。” 暮朝浅笑着点头道:“陛下想得很是周到,多谢陛下费心安排。” 刘彻又道:“不知你平日有何喜好?琴棋书画可都懂得?” 暮朝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也没有想学的兴趣。只不过半年前在匈奴时从一个商人手中得了一支单管箫,闲来无事便会拿出来把玩一番,吹些曲子给自己听,聊以解闷。” 暮朝一边说,一边起身取来一支单管箫递给刘彻。刘彻笑着接过来拿在手中打量一番,只见这箫由紫竹制成,虽然不算精致却十分质朴。 刘彻笑道:“这可不正是羌笛么,倒是与排箫不同,的确有些意思。你都会些什么曲子?不知朕可有这个耳福闻听你一曲雅奏?” 暮朝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名家的曲子,不过是自己胡乱吹奏罢了。既然陛下有此雅兴,我便献丑了,倘若吹得不好,还望陛下不要介意。” 刘彻朗声大笑,将竹箫还给暮朝,“你实在太过自谦了,朕对你吹奏的曲目很有兴趣,你便不要再吊朕的胃口了!” 暮朝莞尔一笑,举起竹箫吹奏起一首婉转悠扬的乐曲。刘彻侧耳细听,只闻那竹箫特有的清澈甘美将那动人的乐曲演绎得格外细腻悠扬,缠绵悱恻之中隐含着丝丝缕缕的思念,若有似无的愁绪中却又暗含着倔强的坚持及隐隐的希望。这箫声虽然没有隐士所奏那种远在深山,若入幽谷的空明意境,却包含着翻滚于尘世纠缠于爱恨情仇间的无奈与感怀,那种历尽千帆、看透世事般的释然与感悟让刘彻暗暗心惊,心中不免疑惑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何能有这样丰富的阅历与复杂的情感。 刘彻听着听着,也不禁想起年幼时自己心中的那个独行万里、仗剑天涯的梦想,有道是孤仞万重山,天高地阔。一骑风沙绝尘去,摇坠长河落日圆。仗剑独行天涯客,临风勒马凭高处。一路黄沙风万里,故土只在云天处。不识旧时南飞雁,高天流云空飞渡。 直到一曲结束,暮朝依旧沉浸在适才的思绪中默默的出着神,从窗外吹进的微凉的夜风轻轻扬起她腮边垂落的一缕青丝,清澈水润的眼神透着超然物外的宁馨与安然。 刘彻凝视着这样的暮朝,见到这个无比熟悉的神情时不禁猛然一震,心中暗讨为何明明是身份容貌迥然不同的两个女子,却又有着这样惊人相似的神韵与眼神。 刘彻心念微动,竟然脱口而出让自己也十分震惊的话,“你当真钟情于伊稚斜么?” 暮朝微微一愣,浅笑着没有回答。刘彻原本心中有些懊恼,此时见暮朝没有回答,却渐渐平静下来。 刘彻沉默片刻,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朕觉得伊稚斜不配拥有你这样的女子。” 暮朝不禁莞尔,一字一句的回答道:“不过是相伴走一段路而已,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可以拥有另一个人。” 刘彻愕然片刻,又微微扬起唇角,面上带着慵懒的笑容随意的问道:“这首曲子很得朕的心意,不知它可有名字及曲谱?” 暮朝轻声答道:“这只是我闲来无事的游戏之作,不过用来解闷、借以抒怀而已,因此尚未取名,更加未及整理曲谱。若是陛下喜欢这曲子,我便把曲谱整理出来,就当是我送给陛下的见面礼吧。” 刘彻闻言朗声大笑,称赞道:“这个主意果然极好!朕一定要好好的为这首曲子取个好名字。不若就叫‘故乡吟’,你觉得如何?” 暮朝眉尖微蹙,沉吟道:“故乡吟……” 刘彻凝视着暮朝的双眼,缓缓解释道:“虽然你现在失去了关于故乡的记忆,但是朕始终觉得,故乡对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影响,就好比盛着美酒的酒坛,即便美酒已被饮光,涓滴未剩,但酒坛中依旧残留着美酒的清香,久久不散。故乡,就好比这个盛酒的坛子。朕虽然尚未查清你的身世,但朕从你的容貌气度、言谈举止推断,你定是汉人无疑。大汉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朕希望你留在汉宫,朕会给你最美好的生活。” 暮朝神色复杂的望着刘彻,尚未回答,便见春陀疾步而来,低声禀报道:“启禀陛下,适才长乐宫侍从前来禀报,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忽然昏了过去。在长乐宫随侍的赵太医与周太医已经为太后娘娘诊过脉,称太后娘娘由于心疾发作而导致昏迷不醒,需要好生调养切忌动怒。只是虽然两位太医已经施了针用了药,但太后娘娘至今仍未醒来。” 刘彻心中焦急,怒斥道:“真是无用的庸医,这一年来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好,用了多少他们开的所谓的良方,也总是时好时坏、未能将旧疾治愈。” 刘彻一转眼,忽然见到在一旁淡然而立的暮朝,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朕听说你对医道颇有研究,不知你可愿与朕一起前往长乐宫为太后诊病?” 暮朝微笑道:“陛下见太后娘娘患病,自然忧心忡忡。我既然懂得些医术,虽然称不上以行医天下、医治万民为己任,但也绝不会在遇到病患时袖手旁观。只是太后娘娘究竟病情如何,我还要等诊治后才能有所论断。” 刘彻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立即吩咐春陀准备御辇及肩舆,带着暮朝往长乐宫而去。 第143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四) 刘彻的御驾来到长乐宫时,王太后仍未清醒过来。刘彻带着暮朝走进王太后的寝殿,示意暮朝上前替王太后诊脉。 暮朝替王太后诊视后发现王太后的确患有心疾,而且若想彻底根治此症,必须进行手术,或者依靠治愈异能。除此以外,依照现今的医术只能用药物尽量控制病情,根本无法将其根治。 暮朝和王太后虽然并无深仇大恨,但她此时也不想因为救治王太后而暴露自己超凡的能力。毕竟,一个能够治愈百病的神医对于帝王权贵而言,太过有诱惑力。暮朝觉得此时自己已经十分引人瞩目,又顶着一个相当尴尬的身份,实在不宜引起更多的麻烦。不过,倒是可以用些药物帮助王太后稳定病情,暂时可保王太后性命无虞。 暮朝起身对面露担忧之色的刘彻说道:“太后娘娘的病况恰如太医所言,乃是心疾复发导致昏迷不醒。此种病症最难根治,只能用药物维持病情,并且尽量让太后娘娘保持舒畅平和的心绪,切忌大喜大悲。倘若情绪起伏过大则极易引起心疾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见刘彻剑眉紧锁,暮朝又开口劝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我现在虽然没有想到根治心疾的方法,但是却有个控制病情及用于心疾发作时急救的药方,若是陛下信得过我,倒是可以命人按照药方将药配好,给太后娘娘服用,可以起到稳定及减轻病症的作用。” 暮朝写下药方交给刘彻过目。刘彻看着这个主要由川芎、冰片以及其他几味药构成的药方,又将它交由赵太医及周太医商议。 两位太医看着这个并不算复杂的药方,商议过后均觉得极为可行。暮朝又叮嘱道这个药方在太后娘娘没有发病时可以按照小剂量定时定量服用,若是心疾发作时则需要加大剂量,可以有效控制病情。刘彻命太医立即按照药方将药调配好拿给太后服用。 暮朝抱歉的看着刘彻,轻声说道:“只怪我医术浅薄,对于某些病症尚有一些办法可以一试,然而在面对一些病症时却又束手无策,无法替陛下分忧,辜负了陛下的托付。” 刘彻眉头微微舒展,温和的说道:“你的这个建议已经很好,至于根治心疾之症就连当世名医都难以办到,更别说你一个年轻女子。你肯为太后看诊已是出乎朕意料,无论结果如何,朕都要谢谢你。” 虽然刘彻面上一副十分相信暮朝的模样,然而验方、配药皆要按照宫中用药的规矩一步步完成。最后当药调配好后,由周太医亲自试药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呈给王太后服用。 刘彻见暮朝言谈间对此方的功效表述得十分谨慎,还以为她也没有多大信心,因此对此药的功效并没有太大的期待。然而王太后服药之后不久便悠悠转醒,令刘彻欣喜不已。 王太后一见刘彻,眼眶又微微发红,悲戚道:“我可怜的婧儿,十多岁便远嫁匈奴,嫁给了比她年长许多的夫君,如今年纪轻轻便守寡,又没有一儿半女,这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呢?皇帝,哀家听闻按照匈奴的规矩,婧儿还要嫁给新任单于伊稚斜,可有此事?” 刘彻面色微沉,低声说道:“母后刚刚醒来,实在不该思虑过重。姐姐既然已经远嫁匈奴,那么按照匈奴的习俗嫁给新任单于,也无可厚非。” 王太后长叹一声,落下泪来,“哀家也知道自己不该去想这些事,但是,作为母亲,哀家又如何能够在得知女儿正在受苦的时候依旧心平气和、无动于衷?说到底,哀家终究辜负了这个女儿……婧儿一定恨透哀家这个母亲了……也不知今生今世,可有重逢之日……” 暮朝吃惊的看着落泪的王太后,她在阿娇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王太后在人前落泪。暮朝也曾因为王太后刻意为难阿娇对王太后不甚喜爱。然而此时,见到王太后为了远嫁的女儿悲伤过度以致旧疾复发,暮朝又觉得不管王太后如何对待阿娇,她对待自己的女儿,总算还有一份慈母心肠。 王太后此时见到立在一旁的暮朝,疑惑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好整齐标志的模样!” 刘彻微笑道:“这就是朕前些日子和母后提起过的那位不顾自己安危,冒险救下用于祭祀的汉人女俘那位奇女子。” 王太后眼前一亮,伸手招暮朝到近前,拉住暮朝的手,惊叹道:“原来你就是被匈奴人从大汉掠夺走的那位既聪慧又可怜的女子?” 暮朝浅笑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王太后又问道:“听说你被强行带到匈奴后,又被献给了尚为左谷蠡王的伊稚斜。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心里很难过吧?” 暮朝微微一愣,微笑道:“也还好。太后娘娘不必过于为南宫公主担忧,我在匈奴时曾经见过南宫公主几面,她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子,一定会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其实,身为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却有着很强的适应能力。就好比涓涓细流,虽然比不得岩石坚硬,遇到一点小小的障碍都会改变其方向,但是经过长年累月的打磨与冲刷,却可以磨平岩石上最坚硬锋利的棱角。” 王太后听到暮朝提起南宫公主,不由得眼睛微微发酸,然而细细品味暮朝的话,却逐渐平静下来。 王太后赞赏的看着暮朝,轻轻拍了拍暮朝的手,“你是一个好孩子,既然回到了大汉,便不要再想起以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若是哀家的婧儿也有你这般好运,哀家即便是做梦都会笑的醒过来的!” 刘彻见王太后喜爱暮朝,也在一旁夸赞道:“暮朝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女子,她不仅有胆有识,更加有情有义。刚刚母后就是用了暮朝所配制的良药才能苏醒过来,更加难得的是母后竟然如此喜爱她。如此看来,母后当真与暮朝有些缘分。” 王太后听闻此言,对暮朝的好感更加深了几分,竟然将刘彻撇在一旁,拉着暮朝的手问东问西,与她闲话起家常来。 王太后对暮朝在匈奴的经历十分感兴趣,暮朝便一一解答王太后的疑问,却隐去了自己与伊稚斜间的约定。 王太后听得啧啧称奇,慨叹道:“也难怪匈奴人将你视作传说中的神女,你的确帮了他们做了很多事。只是你既为汉人,还是不要在匈奴久住才好。哀家总觉得匈奴人残忍暴虐,又野蛮无礼,实非良配。” 王太后看着暮朝,竟然越看越爱,“不知为什么,哀家一见你这孩子就觉得喜欢得紧。不如,哀家认你做义女吧,让皇帝封你做大汉的公主,以后与皇帝兄妹相称,住在宫中也便宜。过些日子,再让皇帝帮你寻一位称心如意的夫君,岂不为一段佳话。” 暮朝惊讶的望着王太后,“这……我的身份,不适合吧……” 王太后却道:“傻孩子,你已经回到大汉,再也不必惧怕那些匈奴人!至于你的身份,本就是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强加给你的,你之所以同意,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自保而做出的不得已的选择,做不得准的。” 说到此处,王太后略微停顿片刻,又叹道:“也许是因为你和婧儿有着相似的经历,哀家对你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爱与怜惜。哀家老了,身子愈发不好了,只怕今生今世是无缘再与婧儿相见了。哀家见到你虽然于匈奴历尽磨难,却最终得以重返大汉,心中总算有一份安慰。不管怎样,你这个女儿,哀家是认定了!” 暮朝不知如何是好,迟疑的望向刘彻,却见刘彻微笑道:“既然母后喜欢你,朕便按照母后的心意,册封你为惠宁公主,以后你除了可以在漪兰殿中居住以外,也可以时常到长乐宫陪伴母后。” 于是,丝毫不管暮朝这个当事人的意愿,刘彻便与王太后一起决定了暮朝以后的身份,大汉的惠宁公主。 当晚,刘彻特意将暮朝送回漪兰殿,临行前望着暮朝客气生疏的模样,不禁笑道:“刚刚你既然已经改口唤了母后,又为何拘谨的唤朕为陛下?皇兄或十哥都可以,以后朕便是你的兄长。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必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刘彻不知暮朝身份,此时倒觉得万分自在,然而暮朝听见昔日对自己软语温言、柔情蜜意的刘彻此时让她认他做兄长,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愣愣的望着刘彻,讷讷难言。 刘彻被暮朝清澈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与委屈所惊,沉下脸色仔细打量着暮朝,揣度着她的心思。 就在刘彻几乎已经认定心中所想时,暮朝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复杂的心绪,对刘彻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既然皇兄如此坚持,那小妹就不客气了,只希望皇兄不要嫌弃我不懂礼节才好!” 刘彻微微一笑,“你就不要再自谦了,相比让你如同对待陌生人般以礼相待,朕倒更希望你能够将朕当成兄长看待。你忘记了以往的家人并不要紧,从此以后,朕便是你的家人,汉宫就是你的家。” 暮朝目光盈盈的望着刘彻,浅笑道:“能被皇兄当成自家人照看维护,也是暮朝的幸福。” 刘彻望着那双与烙印在心田的双眼格外相似的水眸,心里竟然因为隐秘的算计而感到内疚与心疼。刘彻不禁暗自疑惑,为何自己明明知道这个女子并不简单,甚至极有可能对自己隐瞒了重要的事情,更有可能在自己面前演戏,但自己为何却总是被她偶然间闪现的诚挚与真诚所感,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自己真的愿意相信她。 刘彻被自己心中的怜惜与动荡惊得一震,匆忙掩饰自己的慌乱,与暮朝简单话别后便快速离开了漪兰殿。 暮朝望着刘彻有些仓皇逃离的背影,默然片刻,转身向寝殿走去。 为了彰显对暮朝的重视,刘彻特意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正式册封暮朝为惠宁公主,并在宫中大摆筵席,将暮朝引荐给宗亲重臣。 朝中亲贵自然早就对这位身份特殊却又深得陛下及太后娘娘宠爱的惠宁公主充满好奇,又见陛下大张旗鼓的为惠宁公主宴请宗亲重臣,暗自猜测陛下定有为惠宁公主选婿的意思。而在见过盛装华服的惠宁公主以后,无不为公主精致绝美的容貌所倾倒,不由得纷纷摩拳擦掌,争相表现,希望能够博得公主的青睐。 然而其中却有一个人例外,此人正是由于收复河朔被刘彻册封为长平侯的车骑将军卫青。 卫青目光灼灼的瞪视着坐在太后娘娘身侧姿容绝美、举止优雅的惠宁公主,喃喃低语道:“原来竟是她……” 七夕小剧场:(与正文无关,祝各位亲七夕快乐!) 暮朝:拜见皇兄。 刘彻:快快请起,这个妹妹好生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王太后:如此甚好,以后就更和睦了! 刘彻:不知妹妹有玉没有? 暮朝:……这个对白怎么这样耳熟,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 刘彻:难道真没有?其实,这个可以有! 暮朝:的确有……而且很多块,不知皇兄想要哪一块? 刘彻:……朕要那么多玉来做什么?换银子么?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 暮朝:见你从狂霸拽的酷哥忽然转变为小清新的暖男,实在让人有些适应不良!你好好的没事改变什么路线啊,还是好好的做你这个很有前途的酷哥去吧! 刘彻:哦,看来你喜欢朕原来的样子!朕懂了,朕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南宫公主远嫁匈奴的事,历史上有争议。这里用了这个和亲的梗,毕竟是小说,不是正史哦! 祝各位看文的美女们七夕快乐! 爱你们哦,么么哒╭(╯3╰)╮ 第144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五) 王太后看着姿容出众、温婉娴静的暮朝,满意的称赞道:“暮朝穿这件宝蓝色曲裾深衣果然很美,原本哀家还担心这样深的颜色会不适合你,但如今哀家算是明白了,美人就是美人,无论什么颜色穿在身上都一样好看。” 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对视一眼,纷纷拿暮朝打起趣来。 平阳公主掩口一笑,嗔怪道:“呦,这个不得了!自从母后得了你这个女儿,倒是把我们几个亲生女儿都撇在了一旁,每日里只让你陪伴在侧。以前常听人说父母都是偏疼小女儿的,原本我还不信,如今看了母后和你相处的模样,我可算是深信不疑了!” 隆虑公主也轻笑道:“可不是嘛,以往母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催促我将两个外孙带进宫来陪她说话,可如今却是有女万事足,再也想不起旁人了!” 修成君金俗看了看围坐在太后身侧的三位公主,目光在惠宁公主精致秀美的面容上停留片刻,随即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怅然羡慕的神色,却是咬紧嘴唇,不发一言。 王太后看暮朝低垂着头脸色微红的模样,只道她面皮薄,被两位姐姐议论得不好意思了,忙开口道:“暮朝初来宫中,哀家怕她不适应便多疼了她几分,这也值得你们这样抱怨!难道,你们还和小妹吃醋不成?” 平阳公主娇笑道:“我原本只是说笑而已,可如今见母后这样维护她,我可是真的有些吃味了呢!” 隆虑公主叹道:“罢了罢了,谁叫我既比不得妹妹年轻貌美,又不如妹妹柔婉贴心,也难怪会被母后嫌弃!” 王太后伸手点了点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的额头,笑道:“偏就你们两个丫头事多!若是吓的暮朝日后不敢与你们亲近,母后可不帮你们!” 一直留意暮朝一举一动的刘彻此时却是微微眯起双眼,深邃的双眸中精光乍现。刘彻回忆着自己得到的关于暮朝的描述,再想到暮朝自从入宫以后便一直是一幅温婉柔顺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了些芥蒂,然而思及暮朝吹奏的故乡吟及呈给自己的曲谱,又觉得能够演奏出如此震撼人心的乐曲的女子绝不会是一个内心奸邪的大恶之人。或许,她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刘彻猛然一震,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的为暮朝找着欺瞒自己的借口,不由得面色微沉,心中十分懊恼。 正在此时,却见太后拉着暮朝的手,轻声问道:“不知你这丫头喜欢什么样的夫君,哀家见你柔婉斯文,嫁予一位文官定能相敬如宾、夫妻和美。” 暮朝侧头想了想,却浅笑道:“母后有所不知,因为我略懂一些拳脚功夫,所以钦佩武艺出众的男子。” 王太后微微一愣,愕然道:“女儿家即使懂得些武艺,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又如何能与男子相提并论?你这样娇娇柔柔、细致温婉的女子,若是嫁给一个莽撞的武夫将你欺负了去,让哀家如何放心得下?” 暮朝大囧,心中想起伊稚斜对她的评价,“就凭你这样的个性与体能,有哪个男人会想要娶你做妻子啊!” 暮朝暗自琢磨,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免去被王太后及刘彻乱点鸳鸯谱的麻烦。只不过,自己还需小心处理此事,切不可惹了刘彻与太后的忌讳。 暮朝莞尔一笑,轻声说道:“我虽然并不擅长近身搏斗,但是箭术尚可。若是可以由我选择,想要成为我的夫君,须得在箭术上胜过我才行!” 王太后惊讶的望着暮朝,疑惑道:“你如何懂得这种男子在战场上才用到的功夫?” 暮朝沉默片刻,淡然道:“匈奴人皆能骑善射,稚龄幼儿即能骑羊,懂得拉弓射击鸟和鼠,待稍微长大些便可射击狐兔。成年男子皆能弯弓射箭,当有战事时便可全都骑上战马披甲迎敌。匈奴人敬重武艺高强的勇士,身强体壮的勇士可以分到肥美食物,而身体虚弱之人则会被人轻视,生活得很潦倒很悲惨。我之所以努力练习箭术,也是希望能让自己过得好些而已。” 王太后闻言唏嘘不已,拍了拍暮朝的手,柔声劝道:“你这孩子啊,真是让人心疼……罢了,既然这是你的心愿,哀家会和皇帝商量的。” 一直关注暮朝与太后谈话的刘彻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而自从刘彻见过暮朝本人,发现她虽然容貌精致美丽,却与阿娇大不相同,因此也渐渐放下了先前莫名的心结,打消了先前阻止暮朝婚嫁的念头。然而即便如此,刘彻还是被暮朝的喜好惊得一愣,心中难免存了些疑虑。 宫宴结束时,王太后便特意将刘彻请到了长乐宫,与他商议为暮朝选婿之事。刘彻想到卫青刚刚向自己禀报的消息,暮朝竟然就是那位只身深入汉军军营,如入无人之境般来到卫青身旁之人,她不但及时提醒卫青小心处理患病的牲畜,并且用神奇的良药帮助汉军躲过了瘟疫的劫难。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暗讨暮朝竟然可以以一人之力在卫青及精锐骑兵的追赶下逃脱,必定有着不凡的身手。刘彻暗下决心,准备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暮朝的身手,也好决定到底应该如何对待这个与众不同且身份成谜的女子。 于是,刘彻欣然同意了王太后的建议,决定于上林苑举办一场箭术竞技,并准许暮朝参与比试,与大汉的勇士一较高下。若是有人战胜暮朝,而暮朝又对此人满意,刘彻便会下旨赐婚。 隆虑公主与修成君对此事并不甚关心,但却对于竞技的结果有些好奇。平阳公主则秀美微蹙,因着心中隐秘的心思显得格外忧心忡忡。 刘彻在离开长乐宫后便直接去了漪兰殿,欲将自己的决定告知暮朝。当刘彻走入漪兰殿时,却见暮朝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在漫天霞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美丽的月桂树,露出淡然宁馨的微笑。 刘彻挥手制止了宫人的通传,直接走入正殿中,笑问道:“怎么朕每次前来,都见你望着窗外出神,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暮朝也没有与刘彻多礼,却如同对待家人般起身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轻声解释道:“我若说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心事,想来皇兄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刚刚的我却真的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暂时抛却一切烦忧。那一刻的我,心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想。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一边赏景,一边品茗,耳畔听着清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看着落花翩然而落,不知今夕何夕,唯有此刻宁馨。我想,若是能够如此平和安静的度过一生,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刘彻没有想到暮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然而品着暮朝递给他的热茶,望着窗外于清风中摇曳生姿的月桂树,刘彻不禁想到了很多事。 刘彻想起了阿娇儿时的娇憨、少女时的烂漫、新婚之夜的娇媚、罢退长门后的淡然;想起了两人之间的甜蜜、争吵、相依、陪伴;想起了阿娇两次生产时的惊心动魄,也想起了自己在阿娇昏迷后苦苦等待的无奈与心痛。 刘彻忽然问道:“你可曾做过什么错事,或是让自己十分后悔的事?若是可以重新来过,你可会选择更改一些事,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暮朝双眼显出迷茫的神色,沉默半晌后,暮朝终于开口说道:“我对于以往的事情虽然不记得了,但仅看我这一年多来所做的事,我也无法肯定在多年以后回过头看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否会觉得自己犯了很多错误。也许,人都无法避免自己犯错。但是我想,只要我已经拼尽全力做出当时看来最好的选择,那么也便无须后悔。” “更何况,人怎么能回到过去任意改变自己经历过的往事,更改自己的决定呢?如果真能如此……”暮朝说道此处,声音忽然顿住,沉默片刻,才叹息道:“或许正是因为无法改变过去的决定,无法更改已经发生过的事,才会让人们格外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慎重的对待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上苍既然如此安排,或许有着我们尚不知晓的深意。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许正是因为人只能随着时光的洪流匆匆前行,所以总要经历陌生的事,遇到不同的人,而这份未知和不确定恰是人生最迷人的地方。” 刘彻凝视着暮朝的眼睛,唇角微扬,“朕已经与太后商议过,决定过两日于上林苑召集年青将士进行箭术比试,你可以与他们好好比试较量一番。若是遇到合心意的人,朕也可以为你们赐婚;倘若你不喜欢他们也不要紧,便是你在未央宫中住一辈子,朕也是养得起你的。不过,你今天的决定当真让朕有些惊讶。朕还以为你会喜欢像桑弘羊这样的青年才俊,没想到完全猜错了你的心思。朕实在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细腻温婉的女子,怎么会希望嫁给一介武夫?” 暮朝望着刘彻深邃的眼眸,浅笑道:“倘若我说实话,皇兄可会怪我?” 刘彻轻笑道:“若是换做其他人,朕一定要治他个欺君之罪的!只是朕既然答应好好照顾你,便不会如同对待他人那般责怪你!” 暮朝凝视着刘彻的双眼,轻声说道:“我的确钦佩武艺高强的勇士,但却并不一定非要嫁给那样的人。我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暂时躲避被母后和皇兄赐婚罢了。” 刘彻目光微闪,抚掌大笑道:“原来你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不过,你便这般肯定,可以凭借箭术战胜大汉所有的将士?” 暮朝莞尔一笑,避重就轻的回答道:“成与不成总要一试才能知晓。比起失败,踯躅不前与犹豫不决反而更加让人痛苦。” 刘彻愕然失笑,“不知你自己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是一个有些矛盾的人,柔弱却倔强、温婉且坚强,小心谨慎中却又时常会有一些孤注一掷的莽撞之举,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玩笑道:“不是可怕的人就好!” 刘彻与暮朝又闲聊了半晌,才起身离开了漪兰殿。暮朝看着刘彻的御驾往椒房殿方向行去,听着身旁宫人们感慨陛下对皇后娘娘有多痴心,心中涌起百般滋味、复杂难辨。 当晚,卫青便接到了平阳公主的密信,劝他倘若不想娶惠宁公主,便要掌握好分寸,不要在竞技中获胜。卫青也自然感觉得出平阳公主对他的心意,然而他却因为曾于公主府中做过骑奴,在面对平阳公主时总有些不自在。 卫青知道,他的婚事定要由陛下做主的。而陛下为了更好的掌控他,极有可能会选择亲上加亲的方式,以姻亲加深对他的牵绊与控制。他若想赢得陛下的信任及重用,就必须接受陛下的安排。 卫青自从儿时起便有着领兵作战、戍守家国的梦想,如今既然有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卫青自然不会甘心将其舍弃。虽然已有三子却仍未娶正妻的卫青一向对男女情缘看的极淡,只要有助于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无论让他娶哪位女子,卫青其实并不在意。 然而看到平阳公主竟然劝他保留实力,不要在竞技中获胜,卫青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卫青想起身着匈奴华服骑着骏马奔驰于广袤草原上的暮朝,想到那利落的身手与英姿飒爽的身影,卫青不禁摇头苦笑。卫青斟酌着自己与暮朝的实力,暗自猜想若是以她为对手,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想着想着,卫青不禁面色凝重,深深的忧虑起来,若是汉军将士在竞技中皆败给这位神秘莫测、能力卓绝的惠宁公主,陛下不会雷霆震怒狠狠的责罚他们吧? 第145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六) 苑中养百兽、含离宫七十所、容千骑万乘的上林苑果然气势恢宏、雄伟壮丽,而今日上林苑中的气氛格外热烈,因为得知惠宁公主会参与竞技,将士们皆摩拳擦掌准本一展身手,竟比以往陪伴天子行猎之时更多了几分积极与期待。 经过甄选,刘彻共选出三十位青年将士参与比试。按照刘彻的旨意,此三十位将士先行三轮比试,胜出的前三位将士才有资格与惠宁公主一较高下。 为了今日的比试,暮朝特意选了一件便于行动的对襟齐胸襦裙,碧蓝色的衣裙衬得暮朝一张俏脸格外明朗耀眼,乌黑秀丽的青丝挽成简单利落的高椎髻,如湖水般清澈的双眸光华流转,隐隐透出几分飒爽的英气,然而在极为简单的妆容下显得更加白皙细腻的肌肤与浅粉色的唇瓣则给暮朝添了三分秀丽七分柔婉,本是彼此矛盾的特点在她身上却又极好的融合在一起。虽然暮朝容貌精致绝美,极为引人瞩目,但却因为高华的气度令人心生敬佩,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也许是因为惠宁公主在场观看,参与竞技的将士们表现的尤为出众。几轮竞技过后,长平侯卫青、翕侯赵信、岸头侯张次公表现最为优异,无论面对固定箭靶还是移动箭靶,皆箭无虚发,每箭必中红心。 刘彻微微一笑,对暮朝说道:“如何?大汉将士的箭术还过得去吧?” 暮朝浅笑道:“诸位将士在战场之上皆勇猛无匹、骁勇善战,箭术自然不同凡响。只不过,我有些担心,若是继续按照这样的方式比试下去,只怕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来。” 刘彻微微一愣,凝视着暮朝光华流转的双眼,轻笑道:“哦?这是为何?” 暮朝莞尔一笑,起身走入场中,在众人的瞩目下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按照适才比试的规则将羽箭射向箭靶。她的动作不急不缓,动作优雅流畅,竟连每箭之间的时间间隔皆完全相同,竟似不假思索不需瞄准一般便可轻而易举的射中红心。 清风微微吹动她碧蓝色的裙摆,和煦的日光在她清丽的面容上洒下点点金光,将她唇畔那抹轻浅的笑纹映衬得格外美丽,一双澄澈明净的双眸含着笑意,半点没有竞技中该有的紧张与锐利。与其说她在比试,不如说她是在表演,正在进行一场胜负早已确定的轻松华美的表演。 当暮朝放下手中的弓箭时,场中一片寂静。 侍从查看结果后向刘彻禀报道:“启禀陛下,惠宁公主箭无虚发,一百箭皆中红心,未有一支在红心之外。” 刘彻看着侍从移到近处的箭靶,只见二十个箭靶的红心之内皆中五箭,更加让人惊叹的是每个箭靶上的五支羽箭排列的位置竟然全部相同,均为一支正中红心中央,其余四支羽箭分别位于上下左右,相隔间距分毫不差。 此结果一出,众人无不惊叹。虽然惠宁公主射箭的数目与三位将军相同,但是观其行云流水般娴熟流畅的射箭姿态,再看红心中整齐排列着相同数目羽箭的箭靶,众人皆暗自叹服,心中暗讨这位惠宁公主的箭术只怕在三位将军之上。 虽然按照比试的规则,惠宁公主与三位将军打成了平手,但是大家却无端的认为惠宁公主有故意放水与礼让之嫌。然而即便惠宁公主当真已是拼尽全力,但她以女子之身与驰骋疆场的汉军统帅打成平局,这个结果已经足够让场中血气方刚的男儿们震惊与汗颜了! 刘彻掩去心中的震撼,抚掌大笑道:“惠宁公主果然箭术非凡,竟然与大汉的三位将领打成平手,箭术精妙绝伦令人叹服。朕总算明白你为何说继续比试下去在短期内不会有结果了,此种竞技的方式对几位而言的确过于简单,应该想个略难些的比法才好让几位分出胜负来。” 刘彻沉吟片刻,朗声说道:“战场之上,来自敌人的攻击比箭靶危险百倍,朕命人用棉絮及棉布包裹住箭头,并在其前端沾有红色的染料,命十位士兵从四面八方向你们发起进攻,你们可以用手中同样处理好的羽箭还击,只要命中要害身上留有印记的兵士必须即刻退出场外,停止进攻。朕会按照你们几位的表现评定胜负。” 卫青、赵信、张次公连忙恭敬的答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又侧头看向暮朝,温和道:“朕提议的这个方式好像有些偏帮几位将军之嫌,毕竟你身为女子,并没有上过战场。如果你不愿比试,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暮朝沉思片刻,舒眉一笑,“我愿意一试。若是处理得不好惹出笑话,还望皇兄体谅。” 刘彻目光微闪,点头道:“既然如此,朕便即刻命人准备。你不要多想,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会为你做主。” 刘彻又甄选了三十名箭术水平相近的士兵,沉声吩咐道:“你们每十人分为一组,必须拼尽全力攻击场中之人,若是被朕发现你们胆敢徇私谦让,朕必以欺君之罪严惩不贷。” 士兵们俯首称诺,连忙按照刘彻的旨意准备去了。 现场的将士们皆面露兴奋之色,为即将展开的竞技较量激动不已。若不是忌惮刘彻在场,担心惊扰圣驾,早就高声叫好欢呼起来。 半个时辰后,比试开始。 首先登场的是岸头侯张次公。张次公的父亲张隆是轻车兵中的武射吏,因善射曾得到景帝的信赖。张次公受父亲影响,自幼便能武善射,早些年又曾为盗,后来追随卫青做了青尉,因出击匈奴立有战功而被刘彻封为岸头侯。 张次公身材魁梧、浓眉虎目,眉宇间带着几分暴戾及阴狠。他灵活的躲避开射来的羽箭,弯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箭命中士兵的左胸要害,不多时便赢得了胜利,除了右小腿有一块红色的印记以外,可谓赢得及其漂亮。 随后登场的是翕侯赵信。赵信并非汉人,原本是匈奴小王爷,因与军臣单于有仇而投降汉朝,因为了解匈奴的作战方法而被刘彻与卫青看重,因对匈奴作战立功而被封侯。 赵信容貌虽不出众,眼神却格外锐利明亮,中等身材壮硕魁梧,有着匈奴人的彪悍勇猛。只见他在竞技开始时便主动发起进攻,弯弓搭箭射向士兵的要害。有三位士兵甚至尚未射出一箭便被赵信射中额头,很快便结束了此场比试。只可惜赵信虽然善于进攻,却疏于防守,背后右肩处中了一箭,留下一块红色的印记。 第三位出场比试的是长平侯卫青。卫青虽然出身贫寒,但却极为刻苦,有着一股不肯服输的执着与果敢。他身形高挑,并不算壮硕,眉目细长、清秀俊美,与卫子夫有着几分相似,却有着极好的体能与出色的身体掌控能力。自幼尚武的卫青有着很好的体质,被刘彻带入军营后更加勤学苦练,经过几年的打磨与拼搏,军营中已经无人能够在单独比试中战胜卫青。 只见卫青身影闪动,灵巧的躲避开袭来的羽箭,攻守兼备的抓住一闪而逝的有利时机,迅速的拉开弓将羽箭射向士兵的要害。虽然所用时间比赵信略长了半刻钟,但却躲避开袭来的全部羽箭,身上的袍服洁净如旧,并未沾染半点印记。 刘彻满意一笑,称赞道:“不愧是朕的车骑将军,手法干净利落,赢得漂亮!” 在众人的瞩目下,暮朝走入场中,只见她纤柔娇小的身子极为灵巧,翩然闪动间竟然直接弯弓数箭齐发射向袭来的羽箭,随着羽箭一根根掉落于地,场中变得愈发安静起来。暮朝的唇角一直带着清浅的笑意,清澈的双眸此时显得格外明亮。她有时双箭齐发,有时又连射三箭,在击落袭击自己羽箭的同时,极为敏锐的抓住极为难得转瞬而逝的有利时机,将羽箭射向士兵。 中箭的士兵微微一愣,发现自己头部与胸腹要害处并未中箭,正想弯弓搭箭,却见到用来拉弓的右手腕处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士兵愕然半晌,随即放下弓箭,目光复杂的凝视着场中身形翩然的惠宁公主,心中升起异样之感。 渐渐的,十位士兵皆已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每个人的右手手腕处皆有一个鲜红的印记。众人望着场地中满地沾有红色印记的羽箭,再看惠宁公主依旧神色自若的立于场中,碧蓝色的衣裙随风摆动,上面竟无半点印记。 虽然暮朝用的时间比卫青等人均要长上一些,但是却依旧赢得了满场将士的欢呼及认可。刘彻眼神复杂的望着暮朝,心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想着,也许这个女子当真是传说中提及的神女,如若不然,普通女子如何能有这样的姿容与本事。 暮朝回到刘彻身旁,刘彻亲自取过侍从呈上来的锦帕递给暮朝。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接过锦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滴,“多谢皇兄惦念。我这样胡闹一番,没有给皇兄惹来什么麻烦吧?” 刘彻看着暮朝精致的凤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暮朝的额头,小声说道:“你的确有些胡闹,竟然这样罔顾自己的安危,朕回去再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暮朝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现出不解之色,“不是说好了比试箭术么?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惹皇兄不快了?” 刘彻温和一笑,轻声安慰道:“朕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担心你而已。” 刘彻又将目光转向场中的将士,朗声赞道:“惠宁公主与几位将军表现得都很出色,虽然风格不同,却各有千秋。但若论箭术精湛,非惠宁公主莫属。只是惠宁公主防守大于进攻,又过于心软,若是在战场上面对真正的敌人,只怕要吃大亏。若论战术与结果,当判卫青将军获胜。” 众将士皆赞陛下英明,心中却对惠宁公主更多了几分钦佩与好感。 刘彻满意一笑,又下旨道:“朕今日于宣曲宫举行宫宴,犒赏在竞技中表现出色的将士,既有美酒佳肴,又有丝竹悦耳,朕愿与众卿同乐,不醉不归!” 诸位将士皆满心欢喜,有人竟然大胆的问道:“不知惠宁公主可会参加宫宴?” 刘彻一愣,不悦的皱起眉头,虽然并未发怒,声音却有些冷淡,“惠宁公主毕竟不是男儿,与诸位年轻将士一同参加宴席不合规矩。念在你们身为武将,心直口快不懂宫规,此次朕便不予计较。以后若是有人再敢对惠宁公主出言不逊,或是背后私自谈论公主,朕必以宫规严惩。” 诸位将士皆惶恐的低下头,然而惠宁公主的身影却已经深深印在将士们的脑海中,只怕永远也无法忘记这样一位身份特别却又能力非凡的女子。 宫廷乐师李延年看着手中的密信,微微皱起形状姣好的双眉,沉吟道:“公主还是太过心急了。此时紫儿年纪尚小,虽然容貌出众,却到底是青涩稚嫩了些,为什么不再等待些时候再将她引荐给陛下呢?” 随着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一位身着淡粉色襦裙清丽如芙蓉般的娇美少女从身后蒙住李延年的双眼,笑问道:“哥哥猜猜看,可知道我是谁呀?” 第146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七) 李延年无奈的摇头笑道:“除了你这个调皮的小妹,还有谁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你今年已满十三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不久以后还要嫁人,切不可再这样顽皮胡闹了!” 李紫姸撇了撇嘴,嗔怪道:“哥哥就爱教训人!反正紫儿还小呢,怎么就和哥哥开不得玩笑了?” 李延年怜惜的看着小妹稚嫩娇俏的脸庞,轻声叹息道:“如果我可以决定,我宁愿将小妹一辈子留在身边照顾,也不让小妹去那宫廷之中过着看人脸色的凄惨日子!但是昔日咱们兄妹二人曾经受过平阳公主的恩惠,本来我也打算好好报答平阳公主,尽心为公主办事,可如今公主却打算让你现在便到陛□旁侍候,哥哥总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担心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李紫姸却皱紧了一双柳叶弯眉,不服气的说道:“我觉得哥哥这样说不对!入宫有什么不好的?宫中的日子怎么会凄惨难过了?平阳公主经常对我说,以我的姿容和才貌若是能够寻得一个适当的机会面见陛下,一定会被陛下看中,封为夫人的!到时候金奴银婢的侍奉着,又有陛下这样出众的男子疼爱着,又有谁会给紫儿脸色看?这样的日子想想都会喜笑颜开,怎么能算是凄惨的日子呢?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平阳公主讲述陛下的英武事迹,我便深深迷上了陛下。从那时起我便等着入宫到陛下身旁侍奉的这一天,如今送算被我等到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哥哥不必为我担忧!” 李延年望着妹妹天真的笑颜,暗自后悔从小过于疼爱妹妹,隐瞒了世事无常与人心险恶,将妹妹养成了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以至于如今连最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没有。 李延年有心将宫廷中的险恶一一告知给妹妹知晓,然而才说了一半便被妹妹打断,一脸不赞同的模样,“我知道哥哥疼爱我,才总是担心我会被别人伤害。可是,我觉得宫中之人虽然也有恶毒之辈,但是大多人还是心地善良的,就好像哥哥一样,什么时候耍些阴谋诡计陷害过他人?何况,只要我凡事以礼相待,以诚待人,日久见人心,她们总会知道我的好,像哥哥一样这么喜欢我的!” 李延年看着这样的妹妹,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哥哥就只有你一个妹妹,又从小看着你长大,都说长兄如父,哥哥自然对你百般疼惜万般怜爱。可是你这样天真的性子却执意要入宫廷,让哥哥如何放心的下?你只道人性本善,然而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哥哥一般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疼宠?” 李紫妍不悦的撅起嘴巴,起身坐到一旁,背对着李延年一言不发。李延年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又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些话,可惜李紫妍根本听不进半句话,只能无奈的摇头而去。 李紫妍却望着李延年远去的背影,露出与刚刚天真烂漫表情极为不符的神色,喃喃低语道:“平阳公主曾经说过,男人都喜爱天真可人、毫无心机的美貌少女,可若想瞒骗过睿智聪慧的陛下,不先欺骗自己,又如何能够做得到呢?” 李紫妍望着铜镜中娇嫩清丽的面容,虽然铜镜模糊不清,却依然可见镜中佳人眉若细柳脸若芙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似一汪清泉般惹人怜爱。李紫妍悠悠的叹息,这样美丽的容貌就连女子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自己又如何甘心嫁予一位平凡普通的夫君度过此生? 想到至今昏迷不醒的陈皇后以及因为翩然一舞姿而被陛下带入宫廷封为夫人的卫子夫,李紫妍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自信的浅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赢得陛下注目。李紫妍相信,只要她能有机会见到陛下,以她的姿容手段,一定可以渐渐走入陛下心中,成为宠冠后宫的夫人。 李紫妍想着平阳公主派人教给她的讨陛下欢心的手段,想象着陛下疼宠怜爱她的情形,不由得羞红了一张粉嫩的俏脸。 而被李紫妍惦记思念着的刘彻此时却在大发雷霆。 刘彻怒视着暮朝刚刚被周太医小心包扎的纤细手指,想起适才见到那原本洁白细嫩的玉指上一片血肉模糊的凄惨模样,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顶,忍不住出言责怪道:“你这个固执的女子怎么这般倔强?自己的手都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还要逞强的比试下去?难道在你心中,朕便是这般不守信用之人,会随随便便罔顾你的心愿决定你的婚事,将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子?” 暮朝没有想到刘彻在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后会这样生气,眨了眨眼睛,柔声解释道:“我并非不相信皇兄,只不过既然这是我自己选择参加的比试,自然希望能够拼尽全力将这件事做好。我手上不过是一点小伤,也没有那么疼的。何况练习箭术又怎能不破皮流血,这样的伤口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果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让我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被别人看低轻视,那么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我不但不会觉得痛苦难过,反而会觉得十分快乐。” 刘彻皱了皱眉,又开口道:“你这哪里是拼尽全力?你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胡来!你明明可以少用些时间结束比试,手上的伤也不至于如此之重!可你却偏偏要选择最费时的方法,竟然还对敌人心软!倘若今日处于战场之上,那些当真是心怀不轨欲取你性命之人,你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暮朝却笑道:“可是今日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场啊,那些也并不是敌人,都是大汉的士兵,皇兄都知道要将羽箭的箭头用棉絮及棉布包裹以防止意外的伤害,我选择这样略费些时间的比法有何不妥?皇兄也许觉得我是妇人之仁,但是以我所见,很多事情都不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杀掉敌人固然是一种方式,但若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将敌人变成朋友,让他们成为自己实现抱负的助力,则需要更大的智慧。” 说到此处,暮朝停顿片刻,摇头苦笑道:“我的确讨厌战争和杀戮,当然,我并不是说所有的战争都不必要,为了保护国家领土及百姓的安危,即是只剩最后一位士兵,也必须血战到底!然而战争毕竟劳民伤财,损耗国力,若是可以避免的不必要战争,是不是换成其他的解决方式会更好些。” 刘彻沉思片刻,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微光,“正因为你厌恶战争,所以,那时候即便你身为匈奴左骨蠡王的女人,被大多数匈奴人视为传说中的神女,而你不但没有帮助匈奴人打杀汉人,反而只身一人深入汉军军营,提醒车骑将军卫青关于防治瘟疫之事,更加借卫青之口向朕传递了一番关于战争的独特见解,莫非你希望有一天大汉与匈奴之间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和平共处?” 暮朝直视着刘彻的锐利的双眼,坦诚的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正是我一直想做也正在做的事情。” 刘彻眉头微皱,疑惑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朕会将你的建议听进耳中,记在心上?若是朕认为你的这番论断无半点可取之处,根本不予采用,你又当如何?” 暮朝轻轻一笑,“又能如何呢?我难道还能逼着皇兄同意我的见解不成?这种事情总要皇兄自己愿意相信才好,是逼迫不得的。毕竟,皇兄是大汉的皇帝,有权力决定大汉的一切政事。但凡事即使希望再渺茫,也总要鼓起尝试的勇气,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刘彻默然半晌,不知想起什么,锐利的说双眸闪过憎恨与厌恶,沉声道:“你不要白费心机了,大汉与匈奴之间仇怨已深,必经血战方能解开此结,无论是朕或是伊稚斜都不会轻易退让的!你既然已经回到大汉,便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朕不管你是否当真是匈奴传说中提及的女子,从今而后,朕希望你只记得一个身份,那便是大汉的惠宁公主。” 暮朝却道:“正因为我是大汉的惠宁公主,便更要拼尽全力阻止汉凶之间本可避免的血战。倘若我找到了除了战争以外的解决方法,皇兄可愿一试?” 刘彻却根本不信暮朝有办法办到此事,朗声说道:“果然是一位倔强固执的女子,看来朕是无法劝服你不要再为根本无法实现的事做不必要的努力了。好,朕答应你又何妨?倘若你当真能够找到除了战争以外的其他方法,而此种方法既能解决汉凶间的矛盾,又丝毫无损大汉的领土与国威,朕便同意尝试运用你所建议的方式,代替战争解决大汉与匈奴之间的问题。” 暮朝闻言瞪大双眸,清理绝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极为开心的笑容,衬得原本便十分出众的容貌明艳若朝霞,看得刘彻微微一愣,心中再次涌起莫名的熟悉之感,只觉得这样美丽的笑容及这样动容的神色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刘彻默然片刻,又说道:“你手上的伤虽未伤及筋骨,但伤口却极深,须得好好休养。朕听宫人们说你自从入宫后沐浴更衣皆亲力亲为,不喜欢婢女在旁服侍。若是平时,朕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约束你,然而如今你手上有伤,周太医特意嘱咐过,在伤口愈合以前万万不可沾水。你若不喜欢婢女服侍,朕便再为你选两个年级略大些的老嬷嬷来御宿苑服侍你,但无论如何,在你手上的伤口长好以前,不许你任性胡闹!” 暮朝听了连忙摆摆手,摇头道:“千万不必如此麻烦,还是让原来的宫女侍候就好!” 刘彻见暮朝不再坚持自己沐浴更衣,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也好。朕知道你闲不住,又是第一次来上林苑,今晚宣曲宫的宫宴你虽然不便参加,但朕特意派人去葡萄宫和扶荔宫给你摘了些葡萄、荔枝、柑橘等水果,博望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很不错,从南方引进的荔枝也很美味。你尝尝看,若是喜欢,朕再让宫人们多给你送些来。明天朕还打算带你去犬台宫、走马观、鱼鸟观、白鹿观看看,赛狗和赛马十分有趣,更有大象、白鹿等许多可爱的动物,朕想你应该会喜欢。” 暮朝眼前一亮,连忙道:“这才是我的好皇兄!刚刚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皇兄当真要为了手上这点小伤让我在房中静养直到痊愈为止呢!” 刘彻又与暮朝闲话了一阵,在离开前特意将暮朝身旁的大宫女雨薇叫到近前,仔细叮嘱道:“好好侍奉惠宁公主,若是惠宁公主手上的伤有半点不好,朕一定要以宫规严惩侍奉惠宁公主的所有宫人。你们的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好好掂量掂量。” 雨薇连忙恭敬的跪下磕头,连声应诺,“奴婢谨遵陛下旨意,一定好好侍奉惠宁公主,请陛下放心。”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给了暮朝一个安抚的微笑后便带着宫人们往宣曲宫行去,心中却惦记着雨薇今晚能否传给自己关心的结果。 第147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八) 刘彻来到宣曲宫时,卫青、赵信、张次公以及参与箭术竞技的诸位将士皆已经久候多时。众人见刘彻步入殿中,皆恭敬的跪拜行礼。 刘彻豪爽的摆摆手,命诸位将士平身,朗声道:“众卿皆为大汉最英武的将士,今日见诸位在校场之上的出色表现,朕心甚喜。今日宴席之上,朕愿与诸位爱卿共饮同乐,不醉不归。” 众人齐声应诺,在刘彻于上首位坐好后才纷纷入席。在刘彻的示意下,宫宴正式开始。宫女们迈着轻盈的脚步为众人呈上精致美味的御膳,味道浓郁的各色炒菜及各种不同馅料的面点很对将士们的胃口。在座之人不同于文官,虽然在刘彻面前已经颇为收敛,注意约束自己的一言一行,以免触犯宫规触怒龙颜,然而此时面对陛下赏赐的御膳,纷纷开心的享用起美食来,吃相虽然并不算斯文,但却不至于失礼。 刘彻见诸位将士大快朵颐的模样,不但不觉不喜,反而满意的一笑。刘彻对于文官和武将的要求大为不同,对于武将,刘彻从未用约束文官的礼仪约束他们。刘彻觉得,身为武将,就必须保有身上的英武及血气,若是武将们皆变得如同文官一般斯文守礼,繁琐的规矩慢慢便会将武将身上的勇武果敢消耗殆尽,这样的将士又怎能驰骋疆场,与敌人浴血奋战赢取战争的胜利? 刘彻执起银箸,夹起一颗圆润精致的水饺,入口却是熟悉的味道。刘彻猛然间想起第一次吃这种形状特别的面食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他刚刚回到椒房殿中,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与阿娇说,却见阿娇和李夫人一起吃着这种外形古怪的食物,他看着阿娇沾有汤汁的小嘴,心中觉得这样的阿娇可爱极了,很想倾身上前将阿娇揽入怀中,狠狠的亲吻那柔嫩的唇瓣。 然而刘彻却没有那么做,因为他知道阿娇面皮很薄,只要有宫人在场时都不肯与他亲热。可是刘彻望着在不经意间不断魅惑自己的阿娇,很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饱受煎熬。因此,刘彻故意张口将阿娇右手握着的汤匙中剩下的半个水饺咬入口中,并且在细细品尝后夸赞果然味美至极,于是阿娇的一张俏脸一下子便红了起来,如同白雪染霞,又如明珠生晕,那时候的阿娇美丽极了。 刘彻惊讶的发现,原来虽然时隔经年,他却依旧能够清晰的记得那时候阿娇的每一个表情,尤其是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眸目光盈盈望着他,柔和的眼神中带着三分羞恼、七分嗔怪,当时他便觉得十分欢喜,从内心深处涌起的幸福感令他通体舒畅,心满而意足。只可惜,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竟然又继续和阿娇吵吵闹闹,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珍贵的时光,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悔莫及。刘彻想到现在他想要再见一眼那双自己最为喜爱的清澈双眸却已成奢望,不禁怃然轻叹。 春陀见陛下刚咬了一口水饺便沉默不语,面露怀念之色,便知道陛下又在思念皇后娘娘,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生怕陛下因为思念皇后娘娘而抑郁苦闷,难展欢颜,长此以往必将危及龙体康健。 春陀转了转眼睛,小声禀报道:“启禀陛下,宫廷乐师李延年将陛下甚为喜爱的上林赋谱成曲,欲向陛下献曲。” 刘彻想起那名容貌秀美举止优雅的李延年,思及气象恢弘、辞藻华美的上林赋,面露微笑,温言道:“准奏。朕也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乐曲才能将上林赋的恢弘气势演绎得淋漓尽致!” 春陀连忙躬身应诺,随即唱诵传旨,命宫廷乐师李延年献曲上林赋。此曲由李延年以古琴亲自演奏,并有其他十余位乐师以琵琶、筝、箫、角、筑、箜篌等为其伴奏,气势雄伟激昂,展现出皇家园林之华美,天子狩猎场面之宏大,令听者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一曲终了,众人仍沉浸在宏伟激昂的乐曲中,皆有些意犹未尽。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称赞道:“李爱卿果然造诣非凡,难得这曲上林赋如此暗合朕的心意。未知李爱卿可有其他精彩的曲谱,再选一首为诸位将士演奏一曲。” 李延年实在不愿在此时将妹妹引荐给陛下,然而想到平阳公主的密信,又无法违背公主的安排,只能勉强笑着说道:“陛下圣明,的确还有一首极为出众的曲子,微臣愿为陛下献唱。” 在刘彻点头允许后,一首与刚刚曲风颇为不同的柔和曲调缓缓响起,李延年清亮悦耳的声音唱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刘彻听着悠扬的曲调,想着曲中所唱的佳人,锐利的双眸渐渐现出柔和之色,深邃的目光暗藏着感伤与思念,思绪却已渐渐飘远。 一曲终了,刘彻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才低声叹息道:“爱卿这首曲子唱得真好。上苍果然力量无边,竟然创造出这般钟灵毓秀的曼妙佳人,只可惜倾国倾城,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却误解了刘彻言语间的含义,误以为刘彻对曲中的佳人颇感兴趣,只是苦于无处寻觅佳人的踪影,因此才苦恼叹息。 李延年便恭敬的对刘彻说道:“启禀陛下,此首乐曲名为《佳人曲》,是微臣为小妹所做。”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眯起双眼,“你的妹妹?” 李延年猜不透刘彻的心思,只能恭敬的回禀道:“微臣有一位小妹,自幼便喜好音律,善歌舞,现于平阳公主府上侍奉。” 刘彻唇角微扬,轻笑道:“既然如此,便将你的妹妹请出来,让朕好好见一见这位佳人曲中的美貌女子!” 李延年心中一喜,连忙令妹妹入殿献舞。在众人的瞩目下,一位身着浅蓝色舞衣的美貌女子步入场中,翩然灵动的舞动着曼妙柔美的身子,清丽秀美的面容虽然略显稚嫩,但却依稀可见长成后的倾城绝色。 本来李紫妍也算是一位容貌出众的美女,只可惜今日刘彻与诸位将士刚刚见识过容貌绝美的惠宁公主令人惊叹的箭术与柔中带刚、心地纯善的品性,此时再见这位美貌女子以女子特有的本领与手段竭尽所能的取悦陛下,心中难免有所比较,更觉得惠宁公主那样百年难遇的女子极为难得,而对这位姓李的少女则兴趣大减,甚至觉得她那颇为引人瞩目的雪肤花貌也变得普通了些,并没有初见时那般惊艳动人。 刘彻却望着眼前含羞带怯、容貌秀美的少女,轻声一笑,夸赞道:“你的舞的确不错,朕与诸位将士都很喜欢。朕欲赏赐你们兄妹二人,不知你想要什么?不如,朕便赐给你一段好姻缘,如何?” 李紫妍羞涩一笑,细声细气的轻声答道:“奴婢多谢陛下恩典。” 刘彻目光微闪,轻轻勾起唇角,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朕便将你赐给车骑将军卫青做一名侍妾,望你时常一展所长,好好服侍车骑将军。” 李紫妍娇媚的笑容僵在脸上,形成一种极为古怪的表情,随即落泪道:“陛下万万不可……” 刘彻立刻沉下面容,斥责道:“大胆奴婢,不过是平阳公主家的一介歌姬,竟然胆敢当面抗旨,该当何罪?” 李延年连忙跪伏于地连连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只因微臣没有照顾好妹妹,她身体不适以致胡言乱语,望陛下看在她年纪尚幼、不懂宫中规矩,饶过她的性命,微臣愿代她受罚!” 刘彻不悦的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和你的妹妹虽然都在平阳公主府侍奉过,然而品行与个性却大不相同。朕最是不喜无礼莽撞的女子,原本应该以御前失宜之罪严惩你的妹妹,但朕念在你献上上林赋与佳人曲,又兄妹情深,便免去对你妹妹的责罚。倘若日后再犯错,朕必从重严惩。” 李紫妍却咬着嘴唇,心中一片冰冷,恍若堕入无尽的深渊。她原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想尽办法留在陛□边,然而刚刚见陛下高高在上望着自己的眼神,她便知晓,陛下根本对她并无半点兴趣,甚至在见到自己大胆的违背他的旨意,欲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眼中不但没有赞赏之色,反而带着一抹深切的厌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对陈皇后喜爱有加么?听说每次陈皇后大胆顶撞陛下,陛下不但没有动怒,反而对陈皇后柔情一片、呵护有加。李紫妍想到平阳公主都曾经称赞自己的眼神清澈,很像年轻时候的陈皇后,自己又刻意模仿了陈皇后率真的个性,可是陛下为何对肖似陈皇后的自己如此厌恶?不但没有半分怜爱,更加将自己赐给卫青将军为侍妾?” 李紫妍想着卫青的身份,思及平阳公主提及卫青时格外明亮的眼神,再想到陛下刚刚的言行,渐渐明白了陛下的用意。陛下必是因为不喜公主此举,刻意将自己赐给卫青将军为侍妾,让平阳公主难堪。 李紫妍不禁苦笑,若是陛下对自己有一丝怜惜,自己尚可以尽力一搏,或可闯出一条血路,可是如今见到陛下看向自己时冷若冰霜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已经绝无可能获得陛下的怜惜与宠爱。 李紫妍最大的优点便是很识时务,此时见大局已定,便恭敬的行礼谢恩,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刚并未说出心仪陛下欲侍奉左右的荒唐之言,否则,即便是出身骑奴的卫青将军,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心怀其他男子,自己若被夫君厌弃,又哪会有好日子过? 卫青恭敬的磕头谢恩,面上却一片淡然之色,既无为难,也没有半点喜悦。 刘彻看着这样的卫青,温和的问道:“卫青不喜欢这名女子么?为何不见半分喜悦?” 卫青躬身回答:“微臣喜好练兵打仗,驰骋疆场,对于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一向不甚在意。但陛下所赐的女子,臣自当善待,不会委屈了这位姑娘。” 刘彻却摆手笑道:“又不是正妻,不过是一名侍妾而已,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只管将她当成你府中的其他女人一般对待即可。” 卫青躬身应诺,李紫妍却垂下头,看不清脸色。 之后又有其他歌舞表演,刘彻又分别赐了两位歌姬给赵信与张次公。当宫宴结束之时,刘彻表面上已有了微醺的醉意,实则却无比清醒。 刘彻刚刚回到寝殿,便询问御宿苑的宫人可有消息传来。内侍恭敬的将一份密奏呈给刘彻,刘彻迫不及待的展开一看,不禁愕然,只见洁白的绢帛之上画有一朵艳丽的红梅。 刘彻目光微闪,浅笑道:“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竟然懂得用些手段保护自己。只不过,若想用这样的方法便可将朕瞒骗过去,便打错了主意。” 第148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九) 平阳公主看着从上林苑传回来的密信,恼怒的砸碎了手中精致的茶杯,怒骂道:“无用的贱人,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亏得本宫对她那么好,简直枉费了本宫的一片苦心经营!既然是无用之人,就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免得整日在卫青身旁闲晃,没得碍本宫的眼!” 平阳公主蹙眉深思片刻,扬起一抹阴狠的笑容,伸手招来一名心腹,低声对她吩咐了几句。那是一名相貌极为普通的女子,表情刻板,眼神呆愣,在听完平阳公主的吩咐后没有任何疑问,低声应诺后便飞快的离开公主府往上林苑赶去。 平阳公主望着那名女子迅速消失不见的身影,轻笑数声,得意的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歌姬,竟然也敢背叛本宫!本宫便送你一份大礼,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得偿所愿!只不过,本宫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本打算奇货可居,却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本宫在你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和银钱,若是不讨回些利息,让本宫如何甘心呢!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在临死之前为本宫再办一件事,你可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暮朝近两日倒是十分听刘彻的话,顺从的任由宫女服侍自己沐浴更衣。只不过除了近身侍婢雨薇以外,沐浴时并不留其他宫人侍候。暮朝见雨薇不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尽心尽力的服侍自己,于是对雨薇愈发温和,并且时常将刘彻赐给自己的首饰美食转送给雨薇。 今日刘彻见暮朝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便带着暮朝于上林苑中骑马狩猎,除了不许暮朝动用弓箭以外,倒是准许她骑马跑了半日。暮朝倒也十分容易满足,唇边一抹明丽的浅笑衬得一张娇颜光艳夺目,飒爽的身姿与娴熟的马术令刘彻颇为惊叹,对她赞不绝口,又亲自挑选了一批御马作送给暮朝。 刘彻青年时起便时常于上林苑中狩猎练兵,狩猎的本事自然不差,然而今日毕竟带着一位女子,因此便刻意避开了虎、熊、狼等凶猛的野兽,只选择温顺无害的动物作为捕猎的对象。刘彻亲自猎到了两只鹿,十数只山鸡、野兔等许多动物,两人兴高采烈的满载而归。 暮朝看着这些鲜美的野味十分开心,竟然动手收拾了一只山鸡,将切好的松蘑、野菜塞入鸡腹,做起烤鸡来。刘彻看着暮朝动作娴熟利落,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及不忍,不由得摇头轻笑,心中却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们两个人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待山鸡烤熟时,暮朝特意撕下一些鸡肉与配菜一起放到盘中请刘彻品尝。刘彻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称赞道:“果然不错,油而不腻、唇齿留香,比御厨的手艺还要好些。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朕很是好奇,这世上可还有你不懂不会之事?” 暮朝侧头仔细思考片刻,极为认真的回答道:“我不会不懂的事情可多着呢,比如虽然我懂些医术,却无法活死人肉白骨,对于一些病症全无半点头绪,时常觉得十分挫败;又如我虽然记得很多事,但也忘记了很多事,无数次想把自己的记忆弄得清楚明白,却总是没有结果;我虽然箭术尚可,但却认为这样的兵器有着很大的局限,想要找到提升兵器的方法,又觉得即使拥有再强大的武器,也无法确保一定能够赢得战争,想要找到可以避免战争的办法,又发现每场战争皆牵连甚广,很难处理好多方面的矛盾与问题;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却发现自己早已走得太远,无法回头,只能向着未知的前方继续走下去……你说,这些如此重要的事我都不懂,怎么能当得起皇兄如此高的评价呢?” 刘彻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朗声笑道:“这是你对自己要求太过严苛了,今日朕带你出来狩猎,正是想让你好好放松一下,不要将自己绷得太紧。咱们今天不谈这些严肃费神的事,只论行猎之乐、烹饪之趣。其实论及烧烤野味,朕也有一道拿手好菜,今日朕很有亲自动手的兴致,你能赶上,算你有口福!” 于是在暮朝惊讶的瞪视中,刘彻便亲自生了火,动手烤起一只野兔,说是要给暮朝当做晚膳。暮朝看着刘彻像模像样极有架势的动作,心中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担忧。这种担忧在见到刘彻只将野兔皮烤熟了不久便将整只兔子递给自己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自己忐忑的原因。 暮朝望着眼前半生不熟的野兔默然无语。虽然暮朝并非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又自幼饱经磨难,对于饮食有着极高的接受度,但是因为她厌恶血腥,因此最不喜爱的便是半生不熟、带着血丝的肉。 刘彻看着暮朝不但不吃,还举着野兔发呆,不由得催促道:“你怎么不吃呢?赶快尝尝看朕的手艺如何?” 暮朝咬了一小口,只咀嚼了两下便直着脖子勉强将其吞咽下去,刘彻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暮朝,满脸期待的神色,“怎么样?朕烤制的野兔很美味吧?” 暮朝被自己满嘴的血腥之气恶心的几欲呕吐,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皇兄,我……我能说实话么?”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朕就是要听实话啊!你也不必不好意思夸赞朕,因为朕的手艺的确出色而说出实情有何不对?朕知道你心直口快,是不屑于做那些逢迎拍马之事的!” 暮朝满面纠结的望着刘彻,疑惑的问道:“皇兄,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认为自己烤制的野兔十分美味的?” 刘彻目光微闪,轻笑道:“你又不是第一个有福气品尝朕所做的美食之人,以前那人吃了朕烤制的野兔,可是赞不绝口呢!” 暮朝随即想起刘彻与阿娇刚刚成婚之时的确动手为阿娇烤制了一只野兔,能吃到刘彻亲自为自己烹饪的食物,阿娇自然欣喜若狂,满心欢喜的将野兔一口口吃下,滋味普通至极甚至有些难吃的食物吃在阿娇口中,却由于烹饪食物之人乃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因此令阿娇觉得十分美味。 暮朝想到此处,却故意皱紧了秀美的黛眉,坦言道:“皇兄,说实话,你烤野兔的方法并没有问题,动作也利落准确,但是,你烤制的时间不够,尚未烤熟便把它递给我了!我……还是喜欢吃烧熟的食物……” 望着刘彻愕然惊讶的模样,暮朝又安慰道:“这不是皇兄让我说实话的嘛,我这也是遵从皇兄的旨意办事对吧!皇兄可千万别生气啊!为了我这几句只能代表我自己看法的话,影响心情可是一件十分不值得的事!” 刘彻沉默片刻,轻声笑道:“你说的没错,朕烤制的野兔的确不好吃,朕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几年前偏偏有一位傻傻的女子,本来是见到御厨杀鸡都会不忍再吃鸡肉的人,却为了哄朕开心,将朕为她烤制的野兔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并且不断的夸赞朕烤制的野兔十分美味。朕那时候便知道,那名女子对朕痴心一片,是真心将朕当成夫君对待的!” 说到此处,刘彻忽然一笑,坦言道:“朕记得你有一次望着朕露出复杂委屈的表情,又不愿嫁给其他男子,朕担心你对朕有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便趁机试探你。不过,你的反应虽然出乎朕的意料,但却足以说明你对朕并无男女之情。只是……虽然朕的手艺的确不好,但你也不必说的如此直接吧?” 暮朝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我说的很直接么?可我不是已经在提出问题之前首先肯定了皇兄烤野兔的方法及利落准确的动作了?这难道还不算委婉么?” 刘彻顿时气结,瞪了暮朝片刻,才恨恨的说道:“你还是别解释了,你越解释,朕越觉得自己的手艺差得厉害!” 刘彻干脆命宫人传令御厨将自己猎来的野味做了几道美味的菜肴,与暮朝对坐而食,并亲自为暮朝斟了一杯酒,两人一边用膳,一边闲谈,不知不觉中竟然喝了不少酒。 暮朝看着刘彻又要为自己斟酒,忍不住开口劝道:“虽然这酒力不大,但是饮多了也是要醉的,皇兄还是少喝些吧!” 刘彻微微一愣,抬头凝望着面前总是带给他莫名熟悉之感的美貌女子,被那无比熟悉的语气及神色所感,几乎忍不住伸手轻抚那双清澈双眸的*。 刘彻又饮了一杯酒,轻叹道:“醉了怕什么?总那么清醒又有什么好?醉了或许还能得一场好梦,才能……” 刘彻猛然顿住闭口不言,只是一杯杯喝着酒。暮朝望着桌上的几道菜肴,目光在鹿血羹上停驻片刻,又淡淡扫过刘彻身旁十数个空空的酒壶,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第149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 暮朝看着刘彻如同饮水般痛快畅饮着美酒,心中无奈的想道也亏得此时的美酒酒精度数并不算高,否则按照刘彻这种的喝法,早就将自己喝趴下了。暮朝怕刘彻再这样喝下去会有麻烦,连忙吩咐宫人为刘彻呈上一碗醒酒汤。 当宫女端来醒酒汤时,暮朝随即站起身子,亲自接过醒酒汤,用一只未用过的汤匙盛了一口醒酒汤送入口中,确定并无问题后又将醒酒汤递到刘彻手里,柔声劝道:“再如此豪饮下去,只怕明日早起便要觉得头痛了。快喝些醒酒汤,会让自己舒服一些。” 刘彻的确有些头晕,但神智却格外清醒。刘彻刚刚看似只在闷头饮酒,实则一直暗中留意着暮朝的一举一动。当他发现暮朝竟然亲自为他以身试毒之时,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与复杂。 刘彻端起暮朝递给他的玉碗,仰头将醒酒汤一饮而下。暮朝见刘彻喝下醒酒汤,便松了一口气,露出愉悦的微笑。刘彻在喝完醒酒汤以后,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微微有些惊讶,暗讨今晚的醒酒汤为何起效如此迅速? 刘彻刚才在品尝了几道菜品后便已发觉有些不对,认为这些菜品必定被人动过手脚。 事实上,刘彻自从阿娇昏迷不醒以后,表面上仍旧不时临幸其他夫人及宫女,但实际上这些女子皆是刘彻用来保护阿娇的幌子。她们或是刘彻的近身宫婢,或是如李夫人那般聪慧懂事、无心争斗的女子。这些女子虽然顶着被刘彻宠爱的名号,但刘彻每次招幸她们的时候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未真正与她们亲热。 然而这些事只有刘彻的心腹宫人才知晓内情,其他人皆以为刘彻虽然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宠爱有加,但同时也会宠幸其他女子。因此宫廷内外倒也一片祥和,并未因此闹出什么事来。虽然刘彻不曾明言,但专为刘彻准备御膳的御厨们皆得到过内侍总管春陀的暗示,命他们尽量少将具有催情作用的膳食呈给陛下,但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宫中之人的怀疑与议论,在呈上膳食的时候可以减少相关食材的使用。 按照刘彻的旨意,今晚的鹿血羹并不该含有如此多的鹿血,刘彻虽然吃的不多,但仍旧觉得身体发热,加上美酒的作用,只觉得气血上涌,渐渐有些情动。尤其望着神情和语气与阿娇极为相似的暮朝,心中竟然涌起盛大的怜惜之情。 然而这些膳食虽有助兴之用,但却并非药物,因此刘彻虽然有些情动,但却依旧神智清明。刘彻知道自己应该早些离开这里,尤其是要尽快离开这位身份神秘却又时常扰乱自己心绪的美貌女子,但却又贪恋暮朝在某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带给他的熟悉与温暖之感,那感觉如此美妙,仿若他日夜思念的阿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旁一般。 但是刘彻万万没有想到暮朝竟然看出他的不妥,甚至在未经他允许之前便对他用了药,不但帮他醒了酒,更加解了他身上的燥热之感。刘彻暗自惊叹,心中难免疑惑难道暮朝的医术已经到达了此种出神入化的境界,竟然可以不动声色便帮他解了身上的麻烦。 刘彻心中一凛,若是暮朝当真有着非凡的医术与更多神奇的能力,自己则要重新思考如何对待她了。毕竟,不管暮朝是否深爱伊稚斜,她毕竟曾经是伊稚斜的女人。而一个女人能够为深爱的男子做很多旁人无法想象的疯狂的事,这一点刘彻尤为清楚。当年他因为与窦太后政见不合而险遭被废之时,正是阿娇不断在窦太后面前说自己的好话,才渐渐使窦太后转变了对他的看法,帮他坐稳了皇位。而若是暮朝当真对伊稚斜有情,可会为了他做出一些危及大汉江山之事?想到此处,刘彻心中闪过一抹杀意,面上却不见半分异样。 刘彻看着暮朝竟然动手盛了一匙鹿血羹送入口中,忽然心中一动,故意失手跌了手中的玉碗,跌跌撞撞的将暮朝扑倒在地,壮硕的身子将暮朝压在身下,俊美的面容逐渐贴近暮朝白皙的脸颊,在她耳畔喃喃低语道:“卿终于肯来朕的梦中与朕相见了!卿卿好狠的心肠,竟然忍心与朕分别这么久,让朕饱受相思之苦。今日卿既然来了,一定要好好安慰朕的思念之情及等待之苦!” 刘彻一边说,一边轻轻噬咬着暮朝洁白粉嫩的耳垂,并轻轻向耳中吹着气。暮朝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子酥麻一片,但却没有放过刘彻看似痴迷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 暮朝勉强控制住身子的反应,伸手抵住刘彻的胸口,将刘彻用力推开,冷声问道:“皇兄这是何意?难道是容不下暮朝,想要找个借口将我赐死么?” 刘彻身子一僵,随即又将暮朝紧紧抱入怀中,委屈道:“卿为何要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伤朕的心?难道即使在梦中,卿也不愿原谅朕么?” 暮朝冷笑一声,用力挣脱刘彻的怀抱,向后退了数步,冷声道:“皇兄可要看清楚,谁是你的卿卿?莫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怎么不知道,喝了醒酒汤的人还会醉得如此厉害,竟然能将其他女子错认成自己的心上人?何况适才我尝过那碗醒酒汤,效果应该不差。再者,皇兄刚刚并没有大醉,又岂会在用了醒酒汤之后反倒醉得更加严重的?皇兄究竟是个无心,还是太过有心?莫非皇兄就不怕改日与你那位心上人相见之时,会因为今日之事觉得愧疚与不安么?” 刘彻早已料到暮朝不会轻易承认在醒酒汤中动了手脚之事,自然不会因此而生气。但他听到暮朝竟然大胆的质疑自己对阿娇的情谊,虽然知道暮朝也许并不知晓自己提及之人正是皇后阿娇,乃是无心之过,却依旧无法控制的动了怒,瞬间便变了脸色,沉声道:“你这放肆的女子果然口无遮拦,竟然胆敢这样与朕说话!你又有何资格评论朕有心或无心?不过依朕所见,你倒是个很有心的女子,你不但趁机接近朕,更加处处讨得朕和太后的欢心,朕很好奇,你究竟有何目的?” 刘彻边说便上前几步走近暮朝,将暮朝逼得节节后退。 暮朝最后竟被刘彻逼至墙角,退无可退,只能用手抵住刘彻的胸口,不悦道:“皇兄这是何意?有什么疑问直说便是,不必如此费心试探。” 刘彻轻笑一声,却没有放开暮朝,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难言的魅惑,“暮朝人前人后也有那么多不同的面孔,朕总要想些办法,查清你心中真正的想法。朕真的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男子才会入你的眼,才能得到你的一颗真心?你不喜欢世家公子,也不喜欢朝廷重臣,甚至在面对朕的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难道,你真的喜欢伊稚斜?朕说过,他不配拥有你这样的女子,而你既然拥有这许多出众的能力,自然会成为诸位君主帝王争相抢夺的对象。朕身为男子,见到你这样既美貌又聪慧的女子怎能不动心?朕会正式将你迎娶入宫,并在后宫设立昭仪之位,此位份只在皇后一人之下,为嫔御之首。做朕唯一的昭仪,帮朕巩固大汉的江山社稷,让大汉江山可以千秋万世的传承下去,朕必会宠你一世。难道朕拥有四海,还比不过偏居草原的伊稚斜么?” 暮朝不禁莞尔,“皇兄又在说笑了!如今我是太后的养女,是你的皇妹,若是我当真不自量力的掉入皇兄为了试探我而故意设下的圈套,不但会被皇兄厌弃,更加会沦为众人唾骂的笑柄。那时候众人必会责骂我违背伦常,竟然不知廉耻的勾引自己的兄长!皇兄可别告诉我,你不知晓自古以来魅惑主上的女子有何种下场,难道这就是皇兄想要看到的结果?” 刘彻愕然片刻,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锐利,“暮朝如何得知朕是在与你说笑?难道,你竟然能够看得出朕此番话并非出自真心?” 暮朝刚想开口回答,忽然想起以往以阿娇的身份与刘彻曾经说过的话,“不要对我说谎,彻儿每次说谎,阿娇都看得出”。 暮朝想到此处,便自然的改口道:“皇兄此番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皇兄自己知道。但是,我却觉得按照以往皇兄的脾气与手段,想要办成何事自然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办到,最不喜欢的便是借助女子与外戚的力量。人人都言皇兄是因为宠爱卫夫人才将她的兄长卫青封为将军,但是我反而认为皇兄破例重用卫青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便是看重卫青的人品与才能。再看皇兄后宫之中的女子,除了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陈皇后以外,又有哪位女子出身显赫身份贵重了?可见,皇兄并不是一个喜欢用后宫女子平衡朝堂局势的帝王。所以,皇兄要我如何相信你为了让我相助你巩固江山社稷,宁愿委屈自己将我迎入宫,并给我昭仪这样贵重的身份?” 说道此处,暮朝故意眨了眨眼睛,狡黠道:“莫非皇兄在对我用计,美男计!” 第150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一) 刘彻愕然半晌,忽然抚掌大笑,放开钳制暮朝手臂的双手,向后退开几步,叹息道:“想不到朕直至今日,方遇到一位如此懂得朕心意之人。只可惜,你并非男子,否则以你的才能,朕必封你为丞相,你我二人必能君臣想得,为大汉做很多利国利民的大事!” 暮朝见刘彻退开,微微松了一口气,莞尔道:“如今我虽为女子,但已被皇兄赐予公主的身份,倘若我有良策,定然会告知皇兄。皇兄若是觉得有用,赐我一顿御膳便是,倒也不必对他人言明此计由我提出。我生平最怕麻烦,能省些事最好!若是皇兄因此得了百官称颂、万民拥戴,倒也不必感谢我;当然,若是因为计策无用而得了骂名,自然也是要由皇兄来承担的。毕竟,我只是帮皇兄想想办法,用或不用还要全凭皇兄的英明决断。” 刘彻听到前面几句还十分满意,然而听到最后两句,不禁气结,恼怒的瞪了暮朝片刻,摇头叹道:“你是第二位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的女子,能够将朕气得无言以对又让朕不忍责罚于你,你也算有些本事!” 刘彻说道此处,默然半晌,剑眉微皱的凝视着暮朝,眼神复杂,“暮朝,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比如:有人求财富,有人求权势,有人求美色,有人求名声。而那些对朕有所求的人则让朕更加放心。你越是无欲无求,就会让朕愈发无措,甚至不知该如何对待你,也无法完全相信你。” 暮朝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刘彻会将此事挑明。暮朝侧头想了想,浅笑道:“谁说我对皇兄无所求?身为女子,谁不希望能够嫁给一位疼爱自己的夫君,相夫教子,过平静快乐的日子?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希望皇兄可以赐给我一个恩典,那便是由我自己决定婚事,若是母后反对,还望皇兄能够帮我说服母后。” 刘彻目光微闪,疑惑道:“这当真就是你的全部心愿?难道你就不想凭借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做出一番大事来么?” 暮朝想到刘彻对女子专权的厌恶与狠绝,摇头轻叹道:“所谓的大事或小事,也是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的。对皇兄而言可能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我最在意重视之事。还望皇兄能够成全暮朝,给我自主决定婚事的权力。” 刘彻凝视暮朝良久,终于望着那双目光清澈的眼睛郑重答道:“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朕答应你,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决定,朕和太后都不会干涉或勉强你。” 暮朝满意一笑,想了想,又说道:“今日的鹿血羹里好像还有些别的东西,皇兄可以命太医好好查证一番。若是我所查不差,若是皇兄没有在药性发作以前喝下解药,只怕过一会儿会有些麻烦。” 刘彻神色一变,沉声问道:“你是说,这鹿血羹中被人下了药?只是,朕为何只觉得虽然鹿血放多了些,倒是并无其他不适之症?” 暮朝正色道:“中了此种催情之药并不会立即发作,但若是遇到其他催情的香料则会迅速发作,且药效猛烈,除了与女子同房以外无法可解。也许是皇兄为国事日夜忙碌,冷落了后宫的美人,惹来了情债。” 刘彻冷笑一声,“看来朕的手段还是太过仁慈了,竟然有人胆敢对朕用这样歹毒的药物!今日是催情之药,改日也许就会变成夺命的毒药!朕必详查此事,严惩所有与之先关之人,看谁以后还敢再犯?” 暮朝一愣,望着面色冷肃的刘彻却是没有再劝,只是说道:“皇兄还是尽快宣太医前来,为你配制解药吧,此药越拖越是麻烦,早些解了也好放心。” 刘彻闻言一愣,惊异道:“难道刚刚你并未替朕解除药性么?” 暮朝摇头叹息道:“皇兄太过高看暮朝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有仅凭一碗醒酒汤便能解除药效的?我刚刚尝了一口鹿血羹,发现不妥后正想告知皇兄,却不想皇兄忽然用了那样古怪的方法试探我,平白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实非暮朝所愿。” 刘彻目光微闪,心中暗讨暮朝机智谨慎,做事竟然滴水不漏、思虑周详。刘彻没有继续追问,立即招来两位心腹太医详查剩余的鹿血羹,果然如暮朝所言,鹿血羹中被放入了催情的药物,所幸发现及时,药性尚未被催情的香料激发,并未伤及龙体。太医连忙为刘彻配好解药,刘彻服药之后依旧恼怒不已,传令廷尉继续暗查此事。 自从李紫妍被刘彻赐给卫青以后,便随卫青住在思贤苑。卫青这几日时常研究兵法至深夜,并未与李紫妍圆方。李紫妍既不心急,也不担忧,每日安心快乐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在见到卫青时总是笑颜以对,这份平和恬淡倒是令卫青刮目相看。 然而今日傍晚,正当李紫妍坐在窗前给卫青缝制一件深蓝色的外袍时,近身侍婢小诺端来一碗红枣银耳羹,劝她不要过于劳累,喝些甜汤休息一下,以免伤了眼睛。李紫妍莞尔一笑,却在喝了甜汤不久后便觉得迷迷糊糊起来。李紫妍心中一凛,想要张口呼救,却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在焦急与惶恐中昏睡过去。 当李紫妍再次醒来之时,却见自己置身于一个华贵非凡的寝殿,不但衣衫尽褪,身上更是隐隐发热,萦绕着不知名的香气,身上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红,双颊早已绯红一片。李紫妍暗道不好,正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子,却见殿门忽然被打开,走入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位男子身着玄色华服,似乎饮了不少酒,身上带着浓重的酒香。 李紫妍心中惶恐已极,心急之下竟然拔下头上的金钗用力刺入自己掌心。随着殷红的鲜血自伤口流出,李紫妍勉强恢复了些许神智。然而刚有几分清醒的她在看清那名男子的身份时,惊骇得几乎昏厥过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汉帝王刘彻。 刘彻脚步走得极慢,似乎在想着心事,直到他距离床榻只有五六尺的距离时,才猛然发现床上赤身*的美人。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在看清楚那名女子的面容之时,顿时勃然大怒,锐利的双眸一片冰冷肃杀之色,冷声质问道:“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奴婢,竟敢私闯朕的寝殿?你想死么?” 李紫妍心念电转,却是立刻哭诉道:“陛下,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奴婢冤枉啊……奴婢被人下了药,喝了婢女呈上来的一碗甜汤后便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则发现自己身在此处,奴婢当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啊!” 刘彻想着今晚御膳中的鹿血羹,此时闻着李紫妍身上淡淡的香气,想到自己若非得暮朝提醒及时解了药性,此时只怕难免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之事,平白惹阿娇伤心,不由得心中愈发恼怒。 刘彻凝视着李紫妍惊慌失措的面容和绯红的脸颊,只见她眼中虽然有惊慌与恐惧之色,但却并无半点心虚,心中暗讨或许她真的没有说谎。 李紫妍只觉得身上愈来愈热,混沌的头脑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只想抓住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让他帮助自己除去身上的痛苦。 刘彻望着在床上不断扭动的美人,心中不但没有半点情动,反而觉得无比厌恶。刘彻将春陀唤入殿中,春陀见此情形,惊得一愣,随即惶恐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刘彻冷哼一声,冰寒锐利的目光令春陀颤抖不已,“将这个女子带下去,用冷水好好让她清醒一下,且不要将她弄死了,朕还有话要问她。” 刘彻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内侍走入殿中将李紫妍抬了下去。 刘彻望着床上的血污,更觉厌恶不已,咬牙切齿的吩咐道:“即刻将这张床榻给朕拆除重建,再将今日负责守卫此处的侍卫每人重责五十廷杖,查明这个女子为何会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朕的寝殿之内?若是无人招供,所有守卫一起处斩!” 春陀身子一抖,被刘彻的怒火惊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只求自保,也顾不上为其他人求情,忙飞快的跑去传旨去了。 刘彻又重新将今晚发生之事详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到那碗效果极佳的醒酒汤,再想起暮朝神秘莫测的身世以及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不由得沉下面容,挥手招来一名暗卫,低声吩咐道:“告诉雨薇继续用药,一次都不可少。” 暗卫立即领命而去,转瞬间已经消失于夜色之中。刘彻走到窗前,伸手取来书案上的紫箫,缓缓吹起那日暮朝吹奏的乐曲。只可惜刘彻因为心中有事,无法做到心平气和,时常出错,只吹奏了三两句便放下紫箫,凝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目光阴郁。 刘彻轻轻抚了抚手中的紫箫,喃喃低语道:“不要背叛朕……” 第151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二) 当暮朝踏着夜色回到御宿苑时,雨薇早已体贴的为暮朝备好沐浴用的香汤,并于其中撒了些浅粉色的花瓣,看起来煞是好看。暮朝因为刚才与刘彻一番或明或暗的较量,的确有些疲倦了,因此也并未推拒,任由雨薇为她解下衣袍,走入冒着热气的浴池之中,舒服的轻叹一声,露出明丽的笑容。 雨薇如同前几日般上前服侍暮朝沐浴,暮朝见雨薇又在愣愣的凝视着自己胸前的红梅发呆,不禁噗嗤一笑,调侃道:“雨薇为何每次陪伴我沐浴的时候都会瞪着我的身体出神?难道说……雨薇不喜欢男子而喜欢女子?” 雨薇大囧,瞬间便羞红了面容,“公主误会了,奴婢怎会喜欢女子?只不过……奴婢见公主身上的这朵红梅煞是好看,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暮朝笑道:“哦?雨薇也觉得它很美是不是?我也很喜欢!” 雨薇侧头思索片刻,有些迟疑的问道:“说出来不怕公主笑话,奴婢私下里曾经在自己身上试着画上一朵像公主胸前这样的红梅,但却没有公主画得好看。而且颜料容易褪色,红梅在出汗或沐浴之时便会逐渐消失,根本无法保持长久!这让奴婢沮丧了好几天,可是偏偏又不敢询问公主。” 暮朝微微一愣,柔声说道:“傻丫头,我身上的红梅不是画上去而是刺上去的。也就是用针沾了染料一针一刺的将红梅刺在胸前,这样做才能让红梅保持长久,不会轻易褪色。” 雨薇大惊,“一针一刺?这该多疼啊!公主细嫩白皙的皮肤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折腾?究竟是谁这么狠心将红梅刺到公主身上的?难道此人眼见公主受苦,还忍心做这样残忍的事吗?” 暮朝浅笑道:“并不是他人为我刺上去的,而是我自己亲手将红梅刺上去的!我很喜欢红梅的盛开的模样,只可惜如此美景并不能经常见到,因此便动了心思,干脆将红梅刺在身上。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也并不觉得那么疼痛。这种稍微痛楚却能永久保持的图案将与我相伴一生,这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在匈奴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刺青,这是勇气和智慧的象征,有人说可以通过刺青获得力量。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单纯的喜欢红梅而已。” 雨薇想了想,又问道:“虽然红梅很好,但是奴婢觉得白莲、茶花也很适合公主,若是公主以后后悔了,想要将红梅去掉,又该如何是好呢?” 暮朝却笑道:“喜欢一样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 雨薇又追问道:“若是万一不想留下这朵红梅了,以公主高明的医术也没有将红梅去除的方法么?” 在雨薇期待的目光中,暮朝点头道:“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要用与自己皮肤相同的颜色在同样的位置上将图案重新刺一遍就好啦!” 雨薇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沐浴过后,暮朝看着雨薇为她呈上来的桂圆莲子羹,用汤匙盛了一小口细细品尝,展颜一笑,夸赞道:“雨薇的手艺越来越出众了!你为我所做的每一样点心汤品都很美味,我喜欢极了!以后若是哪一天吃不到雨薇所做的美食,我只怕要觉得不习惯了!” 雨薇看着暮朝一口口将桂圆莲子羹全部吃下,微微一笑,一边接过暮朝手中的漆碗,一边说道:“这有何难?奴婢别的事做不好,只有所做的点心汤品尚可入口。只要公主想吃,只需吩咐奴婢一声,奴婢便随时为公主准备!” 雨薇又陪伴暮朝闲聊了一会儿,才为暮朝铺好被褥,待暮朝躺好后又为她盖好锦被,才将宫灯吹灭,轻手轻脚的离去了。暮朝听着雨薇远去的脚步声,却是睁开双眼,心中暗讨果然天下的帝王都一样的小心多疑,若是自己喝了这些可以让刘彻放心些,也是一件好事。所幸不过是些慢性毒药,是贵族们用来控制下属常用的方法,也许对别人来说很是危险,但对暮朝而言却并无大碍,何时解毒全凭暮朝心意。 伊稚斜看着密探从汉朝传回来的消息,微微勾起唇角,锐利的鹰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赞叹道:“暮朝果然有些本事,才刚到汉宫没多久便轻松俘获了太后和皇帝的心,不但对她没有半点为难,更加封她为惠宁公主,真是让本单于刮目相看。不过这样也好,倒是为本单于解决了不少麻烦,就当是在为本单于迎娶大阏氏铺平道路吧!反正暮朝的身份已经足够引人瞩目,再多一个大汉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伊稚斜又凝神思索半晌,渐渐露出欣喜的笑容,觉得暮朝这个大汉公主的身份应该可以为他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增添一些助力。伊稚斜越想越得意,下定决心后便带着侍从往南宫阏氏的营帐走去。 南宫公主见到伊稚斜突然到访,难免有些惊讶。她身旁的两名侍女倒是紧张得厉害,僵直着身子护在南宫公主身前,身子不住颤抖却依旧不肯离开。 伊稚斜见到此种情形不禁皱起眉头,不悦道:“本单于还没做什么呢?你们便摆出这幅惧怕得要命的模样做什么?别说本单于今日没有这个心情,便是当真想要你们阏氏服侍,难道就凭你们几人还能将本单于推出帐外不成?” 两名侍女惊恐不已,却仍旧颤抖着声音恳求道:“求求大单于放过我们公主吧!公主虽然十三岁起便嫁给军臣单于为阏氏,但是公主毕竟不是匈奴人,如何接受得了匈奴人的习俗,嫁给军臣单于的弟弟为阏氏呢?” 伊稚斜没有理会侍女的恳求,反而被那两名侍女的哭喊弄得心烦不已,干脆喊来侍卫将她们拉出帐外。南宫公主见帐中只剩下自己与伊稚斜两人,不由得有些恐慌,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却依旧扬着高傲的头,与伊稚斜默默对视。 伊稚斜看着明明十分害怕却仍旧不肯在自己面前低头的南宫公主,不禁笑道:“你们大汉的公主都是这样骄傲倔强的脾气吗?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南宫公主闻言更是惊慌,纤细的身子已经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伊稚斜见此情形也没有逼迫南宫公主,反而在距离南宫公主有段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朗声一笑,揶揄的说道:“不坐下来吗?这么娇弱的身子,累坏了可怎么好?” 南宫公主嗤笑一声,冷声道:“我的身子好得很,不必大单于费心惦念!” 伊稚斜也不生气,反而笑问道:“好得很?那为何迟迟不见南宫阏氏为军臣单于孕育子嗣呢?” 南宫公主闻言心中一痛,想到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尚未来得及看母亲一眼,便化成一滩血水失去了性命。 伊稚斜见南宫公主默然不语,又开口说道:“听说当年南宫阏氏小产之时,腹中胎儿已经成型,并且是一对极为难得的龙凤胎。真是可惜,若不是军臣单于的大阏氏故意陷害你,称你私自传递军情给大汉的使者,也不至于让军臣单于一怒之下下令将你重打三十大板,生生将近三个月的两个胎儿打了下来。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怨恨,难道从未想过亲手杀了大阏氏为你的两个孩子报仇雪恨吗?” 南宫公主随即想起军臣单于的大阏氏正是太子于单的生母,而自从于单劫持了暮朝投降大汉,并将暮朝献给彻儿以后,伊稚斜便对于单憎恨不已,早已将大阏氏囚禁起来,连一个服侍的婢女也不给,每日只有残羹冷炙让大阏氏痛苦的活着,却派人日夜监视着不许大阏氏自尽。 南宫公主揣测着伊稚斜的心思,试探的问道:“难道大单于想要让我去杀了大阏氏,以报于单将暮朝献给大汉帝王之仇,一解心头之恨么?可是,大单于为何不亲自动手,岂不是更加痛快?” 伊稚斜却是笑道:“本单于若想报仇,自然要找于单算账!至于他的母亲,本单于倒真是没有为难她的兴致。本单于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 南宫公主不由得一愣,不解道:“为了我?大单于此话何意,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了?” 伊稚斜紧紧的盯着南宫公主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只要你肯答应本单于一个条件,本单于不但会将大阏氏交由你来处置,只要你愿意,本单于甚至可以将你送回大汉,让你回到你的母亲和弟弟身边,与至亲团聚。” 南宫公主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颤抖着声音急切的追问道:“大单于此话当真?不是在故意和我说笑,看我的笑话吧?” 伊稚斜轻笑一声,朗声道:“本单于虽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人,但也不至于用谎言欺骗一个女子为自己做事。你若不信,大可以不与本单于合作,对于本单于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南宫公主看着伊稚斜的脸色,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暗想或许伊稚斜所言不虚,但是那个条件也必定极难办到。 南宫公主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不知大单于的条件是什么?若是太难,即便我有心去办,只怕也无能为力。” 伊稚斜却是大笑道:“也许对旁人而言很难,但是对公主而言则轻而易举。只要公主肯开口,此事必成!” 南宫公主疑惑道:“哦,究竟是什么条件呢?大单于不妨说来听听。” 伊稚斜收敛了笑容,凝视着南宫公主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单于想要大汉的另一位公主和亲,只可惜这位公主如今深的太后和皇帝的宠爱,还要依靠你来说服他们,准许这位公主和亲匈奴。” 南宫公主心中一沉,已经猜到了这位公主的身份,却仍然艰难的开口问道:“是哪位公主?” 伊稚斜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你这般聪慧,想来早已猜到了这位公主的身份。本单于只要一位公主和亲,正是大汉皇帝新册封的惠宁公主暮朝。” 第152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三) 刘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李紫妍,冷声说道:“以你如今的身份竟然于深夜出现在朕的寝殿,衣衫尽褪卧于床榻之上。你可知晓此事若被他人得知,朕会受到怎样的非议?莫非,你想故意陷朕于不义,让朕背负一个抢夺臣妻的骂名?就凭你做下此事,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李紫妍也知道此事重大,感受着刘彻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她忽然明白,陛下真的会为了掩盖昨夜之事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于宫廷之内。毕竟,帝王的名声与一个奴婢的性命相比,孰重孰轻显而易见。李紫妍吓得浑身颤抖,咬了咬嘴唇,决定放手一搏,说出自己无意中知晓的秘密,或许还能换取一线生机。 李紫妍并不是个愚钝的女子,她回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是非,发现能用此种歹毒无比却又牵连甚广的方法陷害她,欲置她于死地之人很可能是平阳公主。李紫妍心中暗恨,同时不禁慨叹平阳公主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大,自己在被陛下赐给卫青以后便及时用计换掉了身旁的近身侍婢,然而即便如此,也未能逃脱平阳公主的掌控。 李紫妍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憎恨与疯狂,凭什么平阳公主自出生之日起便注定过着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言片语间便可轻松决定或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而自己由于出身卑微,从小便饱受他人轻视与白眼,过着看人脸色身不由己的生活。然而即便如此,自己还要不断受到平阳公主的控制与摆布,甚至要为了她的一个计策而失去性命。李紫妍暗下决心,若是今日自己无法逃脱,无论如何也要将平阳公主拉下水,绝对不能让她在肆无忌惮的伤害自己以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全身而退。 李紫妍擦了擦眼泪,用力握紧双拳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开口时声音仍有着些许颤抖,“启禀陛下,奴婢当真对此事一无所知,是被他人摆布陷害的!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奴婢不愿见到真正的主谋成功逃脱,日后继续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此事的主谋会是谁呢?” 李紫妍俯□子,连磕了三个头,神色凄然的开口说道:“奴不言主过,无奈今日万不得已,奴婢事后必以死谢罪!” 刘彻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的开口问道:“莫非,你认为此事与平阳公主有关?” 李紫妍几乎将粉嫩的唇瓣咬出血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刘彻剑眉微皱,不悦道:“大胆奴婢,竟然胆敢出言污蔑平阳公主!莫非你自知死到临头,便欲胡乱攀咬,砌词狡辩陷害公主?你可知这样只会让你罪加一等,死得更加凄惨!” 李紫妍没有再哭泣,反而轻笑起来,轻声说道:“奴婢自知身份卑贱,而平阳公主身份尊贵,又曾是奴婢的主子。公主不但救奴婢于危难,更让奴婢进入公主府侍奉,让奴婢过了一段极为难得的快乐日子。公主大恩,奴婢至死不忘。只是,奴婢虽然书读的不多,但却知道陛下安危关系重大,公主实在不该因为一己私仇而通过奴婢对陛下用药,置陛下的龙体安康与天下安危于不顾。” 刘彻目光微闪,疑惑道:“平阳公主是朕嫡亲的姐姐,究竟是怎样的私仇会让她对朕用药?” 李紫妍想着陛下对皇后娘娘的重视与宠爱,微微扬起唇角,再开口之时心中竟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快意,“因为平阳公主记恨皇后娘娘,所以不断将各色美人送到陛□畔,想借此令皇后娘娘失宠于陛下,被陛下冷落,过着悲惨而凄凉的生活。” 刘彻面色一沉,怒斥道:“一派胡言!平阳公主为何要记恨皇后,你若不将原因解释清楚,或有半句虚言妄语,朕不但要以欺君之罪将你处死,更要将你的亲人屠戮殆尽,为你陪葬!” 李紫妍纤弱的身子狠狠一抖,沉默片刻,仍旧开口说道:“奴婢万不敢欺瞒陛下!此事正是奴婢在平阳公主府侍奉之时无意中发现的,尤其此事事关皇后娘娘清誉,奴婢从未对他人说起此事。奴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只希望陛下能够放过奴婢的亲人,奴婢便死而无憾!” 李紫妍说罢,便直视着刘彻的双眼,轻声讲述了一段让刘彻震惊万分的往事。刘彻听着李紫妍的讲述,不发一言,脸色愈加阴沉。 自从那日以后,李紫妍便忽然于宫廷内失去踪影,再也无人见过这位美貌的女子。刘彻又赐了两名容貌出众性格温婉的宫女给长平侯卫青,除了李延年以外,宫中之人便逐渐淡忘了这位如昙花般于盛放中迅速凋零的少女。 刘彻带着暮朝于上林苑居住十数日,便动身返回未央宫。平阳公主向王太后提起欲嫁给卫青为妻之事,王太后虽然不喜欢卫子夫,却觉得卫青人品才能皆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因此便替平阳公主向刘彻提及此事。王太后本以为刘彻定会赞成这件婚事,却不想刘彻竟然当场便提出不同的建议。 “卫青的身份特殊,朕日后还要重用他。朕的确希望将皇室公主嫁给卫青为妻,但这位公主必须有着贤淑温婉、与世无争的个性,姐姐太过争强好胜,与卫青并不适合。卫青的婚事朕自有安排,母后不必多言。” 王太后也知道只要事关前朝大事,刘彻一向乾纲独断、不容他人质疑。王太后虽然心中不满,但也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也只能叹息一声,努力想着如何安慰难过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得知此事后自然在王太后面前痛哭一番,那委屈的模样看得王太后一阵心疼,再想起当年远嫁匈奴的南宫公主,心中愈发伤心起来,于是搂着平阳公主落下了眼泪。 而被王太后惦念的南宫公主此时却刚刚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尽管她觉得对暮朝有些许歉疚,但是她仍然决定答应伊稚斜的条件。想到即将可以亲自手刃仇人,为两名爱子报仇雪恨,更加可以返回大汉,与自己思念多年的母后团聚,南宫公主一改往日的消沉落寞,眼中的光彩使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苍白的脸色也有了几分红润。 伊稚斜早就料到南宫公主会如此决定,立即派遣左大都尉作为使者带着早已写好的文书前往长安,向大汉皇帝提亲。 这几日暮朝总有些心神不宁,夜里又常常失眠,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暮朝暗自警惕,然而观察了几日,也并未发现未央宫中有什么异样。暮朝不敢有丝毫放松,总觉得在这看似平静表面后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两日后,暮朝如同往常一般喝完雨薇端给她的甜汤,正欲上床休息,却见刘彻忽然闯入殿中,匆忙之间竟然淋了满身的秋雨。 暮朝惊讶的站起身,担忧的问道:“皇兄深夜冒雨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彻上前一把握住暮朝纤细的手腕,转头便拉着她向殿外走去,急切的声音中竟然有着明显的惊慌与恐惧,“快随朕去椒房殿,据儿高烧不退,刚刚已经昏了过去。太医们诊断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病因,朕很担心,请你一定要为朕医治好据儿的病,朕不能失去据儿……” 暮朝听闻据儿生病,也心痛不已。毕竟据儿是她十月怀胎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虽然据儿自从出生之日起便与暮朝分离,但暮朝却并未忘记这个自己给予最少关爱的孩子。 暮朝心急的问道:“据儿是什么时候发病的?如今可用了什么药物?” 刘彻此时也无心计较暮朝对据儿的称呼,边走边答道:“据儿从昨天午后便有些精神不济,宫人们还以为他下午与蓁儿玩累了,因此也没有在意,却不想据儿半夜便发起热来。太医诊脉后说是感染了风寒,也用了药,却不见丝毫起色。今日则越来越严重,不但体温逐渐升高,刚刚更是昏迷不醒……”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心寒道:“原来皇兄从未相信过我。若非被逼无奈,皇兄又怎会准许我为皇长子诊治?都怪我不自量力,竟然还天真的以为皇兄对我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其他的事也便罢了,只是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还望皇兄早些告诉我,以免耽误了救治的时机,到时候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晚了!” 刘彻脚步一顿,神色复杂的看了暮朝一眼,却没有斥责暮朝狂放无礼,反而说道:“此次的确是朕思虑不周,若是据儿有事,朕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暮朝轻叹一声,开口劝道:“刚刚我说话太过鲁莽了,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评断皇兄的决定,还望皇兄不要介怀。无论如何,当前最重要的是先为据儿诊治,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当暮朝随刘彻赶到椒房殿时,安和公主便惊慌失措的扑到刘彻怀中,哭泣道:“父皇快救救弟弟吧!弟弟身上热热,还有好多疹子,呜呜……弟弟……,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弟弟,呜呜呜……” 刘彻心中一痛,轻声安慰着爱女,“蓁儿莫怕,父皇带来了医术高明的惠宁公主,她一定可以治好据儿的病,你们姐弟二人很快便能像以前一样一起玩耍的!” 蓁儿随即站起身子,明丽的小脸上犹带着点点泪痕,她上前拉着暮朝的手将她领到弟弟的床前,哽咽道:“姑姑,快给弟弟看看,弟弟好可怜,他一定很痛痛……” 暮朝一见据儿的模样,心中一沉。她迅速的为据儿诊了脉,秀美越蹙越紧,暗讨为何据儿身在宫中,竟然会得了此种麻烦的恶疾? 第153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四) 经暮朝诊断,据儿所患的是一种与天花十分相似的疾病,这种疾病曾经被人们称作猴天花。这种类似天花的病毒原来寄生在啮齿类动物和猴子身上,猴子、兔子和鼠类较为容易感染猴痘病毒。它没有天花那么容易传播,不会造成大面积传染,但直接接触患者或被感染的动物仍然会将病毒传染给健康的人。 猴天花致死率虽然比天花低得多,只有天花病毒的三十分之一,但却会给患者造成极大的痛苦,比如高热、疼痛、寒战、呕吐、出疹,严重者会危及生命,即是痊愈后,也极易留下难以祛除的疤痕,对容貌皮相有很大的损伤。 暮朝不动声色的用异能暂时稳住据儿的病症,向侍奉据儿的宫人们问道:“皇长子最近半个月可曾接触过兔子之类的宠物?” 宫人们闻言皆面露惊骇之色,据儿的乳母孙氏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半月前窦太主曾经抱来两只小白兔给安和公主把玩,皇长子也曾经用手摸过那两只兔子。只可惜那两只兔子不久便死了一只,安和公主还为此伤心了很久。” 暮朝立即问道:“那剩下的一只白兔现在何处?快带我去看看!” 宫人们见惠宁公主面色凝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说道:“那只白兔现在安和公主寝殿中。” 暮朝在刚刚蓁儿拉住自己的时候便已经查探过蓁儿的身体,并未发现任何染病的症状。倘若染病的是蓁儿,那么蓁儿手腕上所带的银质手镯中暗藏的数据传输与警示装置则会及时向暮朝发出警示,暮朝便会尽早采取行动,以免孩子受到更大的伤害。只可惜暮朝当时走得过于匆忙,尚未来得及为据儿准备这些。暮朝本以为自己很快便会回到两个孩子身边,却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以至于让据儿承受这样的病痛。 暮朝赶到蓁儿寝殿中,果然见那只兔子乖巧的待在一只竹篮里,雪白的绒毛配着朱红色的眼睛,那模样的确很容易讨得小孩子的欢心。暮朝仔细查看了那只白兔,果然在白兔体内发现了猴天花病毒。当暮朝发现这只小兔子虽然携带病毒却并未发病时,不禁眼前一亮,心中暗自琢磨,或许,这是一个将据儿治愈的好借口。若是引导得当,将免疫学尽早引入人类历史,对人类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暮朝对面露疑惑之色的刘彻说道:“皇兄不必过于担忧,依照我的诊断,据儿的确身患一种比较严重的疾病,此种疾病通常是由染病的动物或人传染给其他人,但传染性并不强烈,除了病患身旁曾经与之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其他人通常不会有事。以我所见,令据儿染病的极有可能是那只病死的兔子。若想进一步查证,还需寻得那兔子的尸体才能有所论断。病患在染病后十日左右会发病,症状便如同皇长子一般,发热、呕吐、出疹,通常不会危及生命,但若医治不当,病情恶化时也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此种疾病需要很好的护理,若是疹子被抓破,极有可能留下难以去除的印记,会令容貌有所损伤。” 刘彻心中一沉,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容上显出惊骇之色,上前握住暮朝的手臂,急切的问道:“那据儿会不会有事?你可有把握治好据儿的病?” 暮朝的手臂被刘彻没有轻重的手掌捏得阵阵发疼,然而她却因此感受到刘彻的惊慌与无措,由于感同身受而格外理解刘彻此时的心境,心中不免涌起心疼与怜惜。 暮朝轻轻一笑,柔声安慰道:“皇兄难道忘了,我虽非当世名医,但是对付此类病症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何况此种病症远比瘟疫要好治疗得多,我向皇兄保证,一定会将据儿医治好,还皇兄一个健康快乐的小皇子。” 刘彻心中稍定,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依旧剑眉紧锁,面色阴郁。若非送兔子给蓁儿的人是阿娇的生母窦太主,刘彻定然不会如此轻松的饶过此人。刘彻虽然不能向窦太主发火,却将心中的怨恨尽数转嫁到那只存活的小白兔身上。 刘彻锐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那只雪白可爱兀自舔舐着自己绒毛的小白兔,心中恨不得立即将那只兔子凌迟处死、挫骨扬灰,但是转头看见瑟瑟发抖、面色惊慌的女儿,又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杀意,不愿因此吓坏了宝贝女儿。 暮朝见刘彻看着那只白兔,目露凶光,明明满身杀气却强忍着没有下旨取了那只白兔的小命,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中暗讨莫非刘彻当真如此英明睿智,竟然知道留下这只白兔还有大用? 暮朝想了想,又说道:“此种疾病在动物与人之间传染得最为厉害,我建议皇兄将接触过这两只小兔子的宫人们暂时隔离,若是二十日后仍未发现有任何异状,便证明并未染病。倘若有人出现病症,便需要立即隔离医治,直至痊愈为止。堂邑侯府也需要做一样的安排,以防止疾病传染波及更多人。” 刘彻点点头,连忙吩咐宫人按照惠宁公主所言准备好一切,并于未央宫中寻了一个偏僻的院落安置可能染有疾病的宫人,同时派人立即赶往堂邑侯府将此事告知窦太主,并派出两名太医前去堂邑侯府为窦太主诊脉。 刘彻自然不会舍得将据儿送到他处医治,于是将皇长子的寝殿暂时作为医治的处所,除了惠宁公主与相关太医以及侍奉的几名宫人以外,其余之人皆不可随意进出。刘彻又命宫人们重新为安和公主收拾出一间寝殿,所有家具摆设衣物首饰皆重新准备,以免有不洁之物危及公主健康。 蓁儿担忧的望着忙前忙后的宫人们,心中又是惊慌,又是委屈,于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拉住刘彻的衣袍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父皇,是不是我的兔兔害弟弟生病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要弟弟有事……” 刘彻看着蓁儿那张与阿娇五分相似的小脸上染满了泪水,想到至今昏迷不醒的阿娇与身患重疾的据儿,心中愈发心痛。 刘彻俯□子将蓁儿抱起,轻柔的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温和的安慰道:“蓁儿莫哭,父皇知道,这并不是蓁儿的过错。父皇向蓁儿保证,据儿一定会平安无事,不久便可以痊愈的!只是这些天惠宁公主要为据儿治病,你暂且忍耐几日,不可打扰弟弟休息,知道么?” 蓁儿撇了撇小嘴,竟然天真的问道:“蓁儿能替弟弟生病么?蓁儿想让弟弟快快好起来!弟弟痛痛,蓁儿心疼!” 蓁儿秀美的双眼在流泪后显得愈发清澈明亮,眼中忐忑而又期盼的神情触动了刘彻心底最为柔软的心弦。刘彻微微一愣,眼中随即涌上一阵酸楚。 刘彻轻轻抚了抚蓁儿柔软的秀发,认真的说道:“蓁儿和弟弟对父皇而言同样重要,父皇不希望见到你们任何一人生病受苦。蓁儿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傻话,若是蓁儿和弟弟一样患病,岂不是让父皇更加担心?” 蓁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窝在刘彻怀中。刘彻又安慰了蓁儿几句,才将她交给宫人带下去休息。 刘彻待蓁儿走得远了,立刻面色一沉,厉声吩咐道:“将这只兔子给朕带下去烧了!” 暮朝被刘彻忽然发出的高声怒斥惊了一跳,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阻止道:“皇兄手下留情!这只兔子暂时杀不得!” 刘彻不悦的瞪视着暮朝,沉声问道:“怎么?朕连一只害得皇长子重病的兔子也杀不得了?” 暮朝赶忙摇头道:“当然不是!皇兄想杀多少只兔子都没关系,只是这只兔子暂时不能杀!刚刚我发现这只白兔虽然染有病邪,但却并未发病。倘若能够借此研究出医治或预防此种疾病的方法,不但可以治愈皇长子的病症,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刘彻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默然思索片刻,终于同意暂时放过这只兔子。暮朝大喜,连忙将这只白兔从刘彻面前拿走,另寻了一间仓房将兔子放在其中,命宫人们按时给兔子喂食,以备日后研究之用,但万万不可过于接近这只兔子,倘若不甚被兔子咬伤要及时向太医禀报,尽快处理伤口,并隔离观察。 暮朝返回据儿寝殿时,只见刘彻伫立于在床前,默默凝望着据儿,满眼悲伤心痛之色。 暮朝轻叹一声,上前劝道:“皇兄贵为大汉天子,身体安康关乎大汉江山社稷,还望皇兄好好保重,切莫太过忧虑。据儿这里有我在,皇兄放心就是。我愿以性命担保,据儿一定会平安无恙、恢复如初!” 刘彻震惊的望着暮朝,动容的说道:“你能这样尽心竭力的为据儿医治,朕很感激。据儿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儿子,皇后为了给朕生下据儿,至今依然昏迷不醒。朕本来已经十分对不起皇后,若是据儿有事,日后皇后醒来,让朕如何向皇后交代?” 说到此处,刘彻忽然顿住,仿佛极力掩饰着什么,微微仰起头,默然半晌,终于长叹一声,伸手欲抚摸据儿的额头,却被暮朝拦住,“皇兄,我知道你心疼据儿,只是如今并不是亲近据儿的时候。待不久以后据儿痊愈之时,皇兄想要抱多久我都不会拦着你!只是现在,还请皇兄尽快离开这里,我每日都会让宫人将据儿的情况禀报给皇兄知晓,皇兄若有何旨意,便让宫人告知我便是。” 刘彻缓缓收回已经伸出的手臂,双手在宽大的衣袖内紧握成拳。 刘彻沉默片刻,温和的对暮朝说道:“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让宫人们向朕禀报,无论多名贵多难得的药材,朕都会派人为你找到。待日后据儿痊愈之时,朕再重重酬谢你!” 暮朝温婉一笑,轻声道:“皇兄不必如此客气,据儿很可爱,任谁都不会忍心看他受苦的!” 华贵的寝殿内,一位身着华服的美貌丽人听着侍从的禀报,艳丽的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浅笑,声音黯哑的低语道:“原来那只兔子竟然这般重要!若是它死于非命,是不是可怜的皇长子也便无法痊愈,或饱受病痛折磨而死,或容貌尽毁痛苦的活着……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呢!” 第154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五) 除了大皇子以外,大皇子的乳母孙氏及一名侍奉的大皇子的宫女也先后发了病。所幸堂邑侯府目前并未发现染病之人,倒是令宫中之人渐渐安下心来。 暮朝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据儿的小手,不动声色的为据儿治愈身上的恶疾,使他不再那么痛苦难过,但却使用了一些障眼法,对据儿的脉象及皮肤做了些手脚,虽然不会使据儿感到半分不适,但却会让太医及宫人们认为据儿的病症仍然十分严重,但却在暮朝的医治下逐渐转轻。 然而据儿毕竟只是一个稚龄幼儿,心情不佳时难免哭闹。太医与宫人们皆以为大皇子是由于病痛才哭泣不止,只有暮朝知道这小子八成是在寝殿内闷坏了,着急出去找姐姐玩呢!还好据儿还不大会说话,否则她还要想些其他方法来掩饰此事。 宫人们渐渐发现,只要惠宁公主将哭泣的大皇子抱入怀中轻声安抚,大皇子便会停止哭泣,或安静的听惠宁公主说些精彩有趣的故事,或平静安稳的入睡,有时竟然还会露出浅淡的笑容,令太医与宫人们啧啧称奇,对惠宁公主更加多了几份好奇与钦佩。 与此同时,暮朝将制作酒精与消毒防病的方法教给了太医与宫人们,令凡是接触过大皇子身体或衣物之人必须以酒精擦拭双手,并且每日更换衣物,将换下的衣物用开水烫煮,防止病邪传染给其他人。 太医听闻惠宁公主建议的方法,虽然觉得无比新奇,但却并未看出半点不妥,加上陛下对惠宁公主宠信有加,便纷纷赞同以惠宁公主的办法为大皇子治病,不求大功,只求无过。众人皆未料到,在采用惠宁公主的方法防病以后,近身侍奉大皇子的太医与宫人们竟然再无一人染病,于是众人渐渐对惠宁公主愈发钦佩信任起来,但凡惠宁公主有所安排,众人不问缘由,无不遵从。 在暮朝与宫人们的精心护理下,据儿迅速的恢复了健康。暮朝因为疼爱据儿,时常将据儿抱入怀中哄她入睡,甚至在据儿睡熟后仍舍不得将他放到床上,有时候竟然望着怀中据儿可爱的小脸直至天明时分,才在宫人的劝说下去休息半个时辰。 此番作为看在宫人眼中,皆以为惠宁公主为了防止大皇子将痘疹抓破而留下疤痕,因此不眠不休的亲自照顾大皇子。看着大皇子日渐康复,越来越有精神,宫人们无不对惠宁公主充满感激。宫人们深知依照陛下的脾气,倘若大皇子有任何损伤,侍奉大皇子的所有宫人们只怕难逃一死。惠宁公主若能治愈大皇子的恶疾,令其恢复如初,便等同于救下了侍奉大皇子的太医与宫人们的性命。于是,暮朝此次竟然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之中赢得了诸位太医及椒房殿宫人们的信任与拥戴。 关于治疗猴天花这种疾病的方法,在史书中早有明确的记载。然而此时暮朝却不便立即拿出药方,以免为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神女和妖女有时候只在当权者的一念之间。于是,暮朝带领着太医们开始废寝忘食的研究预防与医治此种病症的方法。 只可惜那只病死的白兔早已被宫人们带到宫外随意掩埋,如今根本无处可寻。为了让太医们更加容易理解与接受自己的建议,暮朝决定从为何这只存活的白兔感染病邪却平安无事开始研究。虽然暮朝最终的目的是希望可以提早将预防疾病的疫苗与免疫血清引入人类历史,然而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之事,若是从种痘这样简单的方法开始应该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然而当暮朝取了白兔身上的血,想要通过让其他几只兔子染病而研究种痘之法的时候,先前那只白兔却忽然七孔流血死于非命。与此同时,染病的乳母孙氏及宫女同时暴毙而亡,同样七孔流血、十分恐怖。 刘彻非常重视此事,立即派太医前去验伤,却发现白兔、孙氏和宫女皆为中毒身亡。刘彻眉头紧锁,又派人继续详查此事,却得到一个让人颇为震惊的结果,惠宁公主所开的药方之中竟然被人加入了致命的毒药。 刘彻大为震惊,心中暗自琢磨究竟是何人与暮朝有如此深仇大恨,竟然用这样歹毒的方法陷害于她。然而无论真相如何,宫中却迅速流传出惠宁公主以药杀人、草菅人命的流言蜚语。 刘彻每日都会前往椒房殿听宫人们详细回禀暮朝医治据儿的进展,对于暮朝的一言一行皆了若指掌,自然知晓暮朝从未做过半点害人性命之事,但不知为何,却并未及时阻止宫中之人对此事的谈论与非议。 暮朝对宫中的是非议论毫不在意,每日仍然尽心尽力的照顾据儿。由于暮朝以往意图改变历史进程之时,也曾遇到过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阻碍,因此面对此次的挫折,暮朝并未放在心上。不知为何,暮朝心中有着强烈的预感,自己终会有一日将此事办成,如今的波折并不意味着失败,只能说明尚未成功而已。 然而,当刘彻于几日之后亲眼看见白胖可爱窝在暮朝怀中笑的十分欢畅的据儿,尽管心里有所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刘彻接过据儿抱在怀中,看着据儿稚嫩的小脸对着自己露出可爱的笑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刘彻虽然十分感激暮朝尽心竭力的将据儿的病症治愈,但是对于暮朝竟然能够以太医也无法解释清楚的方法将据儿照顾得很好,当真使据儿恢复如初,身上并未留下半点疤痕深感惊异。 不知为何,刘彻忽然想起自己曾在阿娇救治姗儿时感受过的那种神奇的力量,心中忽然兴起一个大胆的猜测,既然自己派去善无郡的暗卫至今都无法查到暮朝的身份及来历,而暮朝出现于大南山上的时间恰巧是在阿娇昏迷不久以后,如此巧合莫非暗示着阿娇与暮朝二人有着什么隐秘的关联? 暮朝由于连日劳累忙碌,此时早已十分疲倦。因此她婉拒了刘彻请她饮宴的邀约,握了握据儿的伸向自己的小手便向刘彻告退回漪兰殿去了。 刘彻望着暮朝远去的背影,锐利的双眸愈发幽暗,皱眉沉思半晌,挥手招来一名暗位,倾身对暗位低语几句话。暗位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平静的领旨而去。 忙碌多日的暮朝返回漪兰殿中,匆匆忙忙的沐浴更衣后,便疲倦的躺在床上打算美美的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一下。正当暮朝迷迷糊糊的即将入睡之时,却忽然听闻寝殿外一片吵嚷之声。 暮朝立即清醒过来,刚刚披好外袍却见雨薇惊慌失措的跑进殿来,跪地回禀道:“启禀公主,廷尉张汤带着侍卫前来捉拿公主,还说公主救治不当,致人枉死。如今那孙氏的家人写了状纸,告公主以妖术害人,恳请陛下严惩公主呢!” 暮朝微微一愣,正欲开口,却见张汤已经带着侍卫冲入寝殿。 暮朝秀美微蹙,不悦道:“无论如何,我现在仍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惠宁公主。你们竟敢这样擅闯公主寝殿,难道不怕陛下怪罪责罚你们么?” 张汤看着惠宁公主身着月白色寝衣,外面只披了一件浅蓝色外袍,乌黑的秀发并未梳成发髻,只是柔顺的披在身后,却衬得惠宁公主本就出众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慵懒与柔婉。 张汤愕然片刻,随即有些尴尬的垂下眼帘,客气的说道:“陛下命微臣带公主前去问话,还请公主尽快更衣随微臣走一趟。” 暮朝轻笑一声,“不知廷尉大人欲将我带到何处问话?莫非是冷宫或大牢?” 张汤面露古怪之色,恭敬的解释道:“陛下吩咐微臣将公主带到宣室殿,公主身份贵重,陛下欲亲自问话,又岂会准许他人随意审问公主?” 暮朝思索着刘彻的用意,心中暗讨刘彻的反应比自己预期的要大很多,竟然这么快便将自己传去问话,还弄出如此引人瞩目的阵势。为何刘彻不但不掩饰此事,反而故意将此事闹大,刘彻究竟想要做什么? 暮朝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用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既然这是陛下的旨意,我自当遵从便是。还请大人到殿外等候片刻,我更衣梳妆后便随大人去往宣室面见陛下。” 张汤见惠宁公主果然身在寝殿内,自己又已经带兵将漪兰殿层层守住,料想惠宁公主也无法逃脱,便躬身退出殿外。 雨薇担忧的望着暮朝,哽咽道:“公主,这该如何是好?陛下不会因为听信流言而怪罪公主吧?” 暮朝换上一套浅蓝色曲裾深衣,命雨薇为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望着雨薇泪眼朦胧的委屈模样,浅笑道:“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其他人见了还以为即将被廷尉大人带去问话的人是你呢!” 雨薇当真抽噎起来,哭泣道:“奴婢是替公主委屈嘛!公主心地善良,如何会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若是陛下被谣言蒙蔽而伤了公主,对公主而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倘若陛下欲对公主用刑该怎么办?公主这样娇嫩的皮肤一定承受不住的!公主难道就不担忧、不害怕吗?” 暮朝凝视雨薇片刻,忽然莞尔一笑,“雨薇,我今日便与你打个赌。你的陛下,不会对我用刑。” 第155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六) 雨薇微微一愣,震惊的望着暮朝,张了几次口,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暮朝拍了拍雨薇的肩膀,浅笑道:“将这些事情说开了也好,你我相处也容易些,不必再费心掩饰,也不需彼此试探。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之所以发现你是陛下故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是因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对陛下更多了几分了解。依照陛下谨慎的个性,不会任由我这个身份不明之人在漪兰殿快活逍遥。若我猜的不错,我的身旁除了你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眼线,甚至很有可能,还暗藏了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倘若他们发现我有任何不轨之处,只怕便立即下手取我的性命。今日我对你说的这些话,你大可以向陛下禀报,相比虚情假意的敷衍,还是简单直接些的好。” 暮朝说罢,便不再理会雨薇,缓步走出寝殿,乘上张汤为她准备好的步辇,向宣室殿行去。 暮朝来到宣室殿时,刘彻正在打着棋谱。刘彻看到暮朝走入殿中,温和一笑,招了招手示意暮朝坐到他的对面。暮朝见宣室殿内竟然没有一个侍奉的宫人,不禁暗自惊讶。 暮朝大方的走到刘彻身旁,在他对面坐下,眉间眼角均带着温暖的笑意,“皇兄好雅兴,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打棋谱。” 刘彻轻声一笑,“下棋可以让人心境平和,尤其难得的是可以让人在放松的同时,重新思索身边的人与事。今日难得有空,暮朝便陪朕下一盘棋吧!” 暮朝微微一笑,也不再推拒,当真用心的和刘彻弈起棋来。 刘彻看着暮朝精彩多变的棋路,不禁笑道:“以前暮朝还在朕的面前谦虚,说自己既不喜爱弈棋,也不懂棋。如今看来,只怕暮朝是嫌弃朕棋艺浅薄,不愿与朕对弈罢了。” 暮朝轻笑道:“只怕是皇兄不愿与我单纯的对弈较量一番,怎的反倒怪罪起我来?” 刘彻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却不再多言,而是集中精神与暮朝弈棋。 两人棋艺旗鼓相当,厮杀得难分难解。一局棋罢,已经天色微明。 刘彻看着棋盘上的战局,目光微闪,出言夸赞道:“暮朝棋艺超凡,看似随性而至却可以面面俱到,竟连细枝末节都处理得十分精彩,朕输得心服口服。” 暮朝莞尔,坦诚道:“皇兄的棋艺卓绝,攻守兼备,若非有意试探于我,故意下得时好时坏,又岂会输我半子?虽然与皇兄弈棋乃是人生一大乐事,然而若其中夹杂了太多目的,也就失去了单纯比试棋艺的乐趣。皇兄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倘若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我不便在此时告知皇兄的事情,只怕皇兄即使再费更多心思,也难以从我这里查到半点答案。”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抚掌道:“有趣有趣!好久没有人胆敢和朕这样说话了!朕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只怕大多都是你不愿向朕道出实情之事。比如,你究竟叫什么名字?身份如何?来自何处?先入匈奴后入大汉究竟有何目的?以后又有怎样的打算?这些问题中,你能坦诚的回答朕三个问题,朕便心满意足了。” 暮朝清澈的双眼带着些许浅淡的笑意,丝毫不退缩的直视刘彻锐利的双眸,轻笑道:“这有何难?我虽然无法做到对皇兄坦诚一切,但是如实的回答三个问题,我还是做得到的。我的名字叫暮朝,先入匈奴后入大汉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化解汉凶之间残酷的战争,待此件事了,我希望回到我的孩子身边,做一个好母亲,过安静闲适的生活,陪伴他们长大。” 刘彻双眼微眯,“哦,朕却不知,你竟然已经有了孩子!莫非你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还是说,你从来就不曾忘记过?” 暮朝沉默片刻,轻声答道:“我的确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皇兄所在意的这些,偏偏我都记得很清楚。原本我为了省些麻烦,打算欺骗皇兄到底的。只是如今相处久了,也便不愿再欺瞒下去。无论假意或真心,皇兄对我还是有几分情谊的。也许皇兄不信,不管皇兄的初衷是什么,当皇兄和母后册封我为公主,让我把汉宫当做自己的家,我心里曾有那么一刻十分欢喜。毕竟,来自于母亲的温暖,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幸福。” 暮朝说到此处,摇头苦笑道:“皇兄以为欺骗他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呢。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至于我尚未回答的几个问题,若说实话,于你于我眼前不宜;若说假话,又如掩耳盗铃毫无意趣。倒不如先将这些问题留存着,等到适合的时候,我再为皇兄一一解答。” 刘彻从棋盘上取来一颗白玉棋子拿在手中把玩,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有几个孩子?他们多大了?总不会是你和伊稚斜所生的骨肉吧?” 暮朝愕然失笑,无奈道:“皇兄说笑了,倘若我与伊稚斜孕有子嗣,皇兄只怕早就知道了,又岂会直到现在才来问我?说起来,我和这两个孩子的关系有些复杂,他们虽然与我并无血缘关系,但却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至于他们是男是女、年龄几何,皇兄便不要再追问了,我现在不会将此事告诉皇兄的。” 听闻暮朝此言,刘彻反而放下心来。刘彻暗想既然暮朝对这两个孩子颇有牵挂,言谈之间又似乎对伊稚斜情谊甚少,这目前对于自己而言,倒是一个有利的消息。心有牵挂,就必然会有弱点,而有弱点的人,即使再有本事,也不足为惧。刘彻虽然知人善用,对臣子要求颇高,但他却不喜欢太过完美之人,相反,那些有着些许无伤大雅的缺点和弱点的臣子,更加得刘彻的喜欢与信任。刘彻认为,这样的臣子更容易掌控,也更加不会轻易背叛自己。 刘彻默然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抹奇异的光亮,“也许这样问有些唐突,但这个问题对朕而言十分重要,希望你认真考虑清楚后再回答朕。” 暮朝见刘彻表情古怪,言辞间颇为严肃,于是也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说道:“皇兄请讲。” 刘彻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暮朝,清清楚楚的问道:“你的胸前,可是有一颗朱砂痣?” 暮朝顿时瞪大双眼,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暮朝直愣愣的瞪着刘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让刘彻十分惊讶却又无可奈何的话:“我总算明白雨薇为何每次在我沐浴之时都紧紧的瞪着我胸前的红梅发呆了!” 暮朝略一寻思,也便明白为何刘彻如此在意此事。除却匈奴广为流传的关于天降神女的传说,只怕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阿娇的胸口也有一颗同样的朱砂痣。以刘彻狂狷霸道的个性,只怕无法容忍与自己心爱之人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被对手抱在怀中肆意疼爱。 暮朝囧得红了脸颊,伸手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这个,的确是曾经有过。只是后来我嫌它惹来了太多是非和麻烦,因此便想了个方法,刺了一朵红梅把它遮掩掉了。” 刘彻听暮朝竟然当面承认胸前曾有一点朱砂,愕然半晌,无奈的叹息道:“早知你愿意如实回答这个问题,朕也不用费尽心机让雨薇多次试探于你了!” 暮朝尴尬的笑笑,虽然曾经与刘彻做过许多更加亲密的事情,然而在此时以这样的身份谈论自己身上的*还是有些不舒服。 刘彻忽然面色一变,严肃的问道:“你在匈奴时,一定曾经听过关于天降神女的歌谣。偏巧在你被人救起时也是身着白衣,胸前又有一颗朱砂痣。你不但姿容出众,而且才智过人;既精通稼轩、医道,又曾经相助匈奴人度过瘟疫劫难。你觉得,你会是匈奴传说中的神女吗?” 暮朝莞尔一笑,“其实世人皆喜欢关注于自己愿意看到的事情。当人们愿意相信的时候,种种巧合也便成了天意。天下女子众多,容貌近似者不知凡几。至于那颗朱砂痣又能说明什么?倘若那便是神女的印记,也不免太过荒唐。” 刘彻默默的凝视着暮朝,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反对她的论断。恰在此时,殿外忽然有些吵嚷。 刘彻将手中的棋子抛入棋盒内,语气淡然的开口问道:“殿外因何事吵嚷?” 春陀快速走入殿中,恭敬的回禀道:“启禀陛下,卫夫人的近身侍婢忽然暴毙,所中之毒与乳母孙氏及椒房殿宫女身中之毒一般无二。宫中又有新的流言传出,称惠宁公主不满陛下决断,对于陛下以重刑拷问自己心怀怨恨,因此在返回漪兰殿后便又施行妖法,私自逃出漪兰殿以阴狠歹毒的剧毒暗害卫夫人的三位公主,却不想阴错阳差弄错了对象,不但没有害到公主,反而害得岁羽殿的宫女中毒身亡。如今宫中之人皆十分愤怒,纷纷议论惠宁公主心肠狠毒,卫夫人更是带着宫人们堵在漪兰殿门前,恳请陛下严惩惠宁公主。” 暮朝疑惑的看了看刘彻,迟疑的问道:“我自从于昨夜被张汤带到宣室殿面见皇兄以后,一直与皇兄弈棋,至今未曾离开宣室殿半步,为何宫中之人却皆以为我在漪兰殿中?” 刘彻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昨夜被张汤带到宣室殿后,朕便连夜以重刑严审了你。只可惜,你的嘴很硬,无论朕如何拷问于你,你都不肯承认自己便是毒杀孙氏与椒房殿宫女的凶手。朕本想继续再问,然而你的身上早已被鞭打得遍体鳞伤,朕见了,实在于心不忍,便令你返回漪兰殿养伤,并着侍卫严加看管,不许你私自迈出漪兰殿半步。可是,谁知道你伤成这样竟然还能私自跑漪兰殿去害人?当真令朕刮目相看!” 暮朝无语的扶额道:“难道,这一切都是皇兄安排的?难怪你故意令张汤大摇大摆的前往漪兰殿将我带到宣室殿问话,原来是故意闹得人尽皆知。只不过,皇兄这样安排,究竟有何用意?” 刘彻冷笑一声,淡然道:“朕一向最恨他人在朕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可是偏偏有人胆大妄为,多次在朕的面前搬弄权术,以阴谋诡计暗害朕在意之人。如今,也是时候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好好清醒一下了。” 第156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七) 卫子夫虽然并不在意一个宫女的死活,然而此次她却不得不来。卫子夫觉得平阳公主所言十分有理,惠宁公主生的太过美貌,偏巧气质神韵又与陈皇后颇为相似,依照陛下对惠宁公主的重视与恩宠,只怕这位惠宁公主长留于宫中时常陪伴在陛□侧迟早是个祸患。倘若等到惠宁公主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之时,再想除去她,便没有这个机会了。 卫子夫一想到惠宁公主竟然治好了大皇子的恶疾,便恨得牙根痒痒。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本来可以让那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尽早消失,只有如此,自己才能衬陛下哀伤痛苦之际,以温柔小意抚慰陛下的伤痛,才有机会为陛下诞育皇子,只要有了皇子,自己和三个女儿才有出头之日。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个该死的女人给破坏掉了! 想到陛下对于惠宁公主的重视与恩宠,卫子夫又有些担忧起来。然而思及平阳公主所言,卫子夫又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一定要借此次机会将这个心腹大患除去。如若不然,只怕此人迟早必会变成第二个阿娇来与自己争宠。 卫子夫看着漪兰殿外驻足观看的宫人们,听着众人不满的议论与惶恐的猜疑,简直将惠宁公主形容为一位滥杀无辜、十恶不赦的妖女,卫子夫转头望向漪兰殿紧闭的殿门,微微扬起唇角。 卫子夫看了看时辰,暗想陛下应该很快便会到来了。为了给刘彻留下最完美的印象,卫子夫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衣袍,乌黑柔亮的长发梳成柔婉的堕马髻,衬得她本就白皙清瘦的脸庞愈发楚楚动人。 见到刘彻的御驾行来,卫子夫掩去眼中的谋算,袅袅娜娜的俯身下拜,浅粉色的裙裾在她身侧散成美丽的弧度,如同摇曳于风中的山茶花。然而,当她看到与刘彻一同前来的美貌女子时,不禁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如同见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聚集在漪兰殿前愤愤不平要求陛下严惩惠宁公主的宫人们也看傻了眼,心中暗讨莫非是自己眼花了?陛□侧那位身着浅蓝色曲裾深衣薄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人的女子可不正是惠宁公主么?只是,她此时不是应该躲在漪兰殿中,为自己所犯的罪行忐忑不安吗?为何却又与陛下一同从宣室殿方向而来?看到陛下冷肃的面容,众人皆有些担忧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猜错了陛下的心思,极有可能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刘彻看着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众人,也不叫起,语气冰冷的开口说道:“流言蜚语比刀戟利剑更容易伤人,尔等岂能在真相未明前便以歹毒的言语肆意污蔑一名女子为妖孽?如此作为与杀人害命的凶徒何异?” 刘彻说到此处,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微微颤抖的卫子夫,冷声问道:“你身为夫人,竟然不顾身份与宫婢一起推波助澜、传递流言,欲置惠宁公主于死地而后快。朕没想到,你竟然能够为了那个人做到此种地步。在你入宫之日,朕便对你说过,望你谨言慎行、谦恭有礼。怎么对朕说的话你总是阳奉阴违,对她说的话倒是言听计从?你就这么肯定,她说的话便都是正确的?” 本来早已准备好言辞正欲狡辩的卫子夫反射性的抬起头,惊讶的瞪视着刘彻冷峻的面容,只见刘彻薄唇微扬,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纹,深邃的双眸闪着了然一切的微光。卫子夫心中忽然痛而绝望,原来,陛下竟然知晓一切,却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这便是自己倾心相待的夫君啊,如今竟然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将自己抛诸脑后。 卫子夫咬紧嘴唇,眼中渐次闪过种种痴迷与挣扎,最后却只是黯哑着声音轻声问道:“陛下可曾真心喜欢过臣妾么?哪怕,只有片刻的心动?” 刘彻默而不答,卫子夫却忽然苦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下了眼泪。卫子夫只觉得自己如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在梦中,出身卑微的她竟然得到一位身份尊贵的帝王的喜爱与垂青,不但取代了与帝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结发妻子独得圣宠,更加对帝王逐渐倾心以至于深深爱上了这位与自己地位悬殊、高不可攀的男子。平阳公主所言不差,自己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竟然对陛下动了真心。 不知为何,卫子夫竟然忽然想起陈皇后,当年陛下为了自己而弃陈皇后于不顾的时候,她也是同自己如今一般心碎绝望吧!以前自己还曾经暗笑陈皇后痴傻,竟然当真爱上陛下,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陛下偶然间流露出的些许温情所感,不知不觉中竟然交付了一颗真心。等自己幡然醒悟后悔之时却为时已晚,真心既已交出,再想要收回便难如登天了。 卫子夫垂下眼帘,恭敬的俯身下拜,“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刘彻见卫子夫认罪,也不再多言,命令侍卫即刻将卫子夫送回岁羽殿,无旨不得走出岁羽殿半步。至于参与传递流言的宫人则全部关入掖廷暴室,严刑拷问,直至其招出主谋为止。 刘彻旨意一出,宫人们顿时哭声一片,不断磕头苦苦哀求,却仍被侍卫堵住嘴巴迅速拖走。卫子夫见刘彻漠然望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冷。 卫子夫转头看向黛眉微蹙面色凝重的暮朝,竟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语气苦涩的轻声说道:“你生的这般美貌,又是这样的身份,只怕日后也注定无法逃脱情缘纠缠。只望你不要对任何一位男子动心,尤其是身份贵重的男子。他们只会将女子作为争夺的对象,或是玩弄的人偶。” 刘彻脸色一沉,不悦道:“放肆!朕看在你为朕诞育三位公主的情分上,没有即刻将你打入掖庭暴室,只将你禁足于岁羽殿,已是十分宽容。你若再不好好反省,继续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朕必以宫规严惩不贷!” 卫子夫轻笑一声,垂首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卫子夫语毕,便起身随着侍卫而去,竟是再未曾回首看刘彻一眼。 暮朝望着刘彻阴郁的面容,轻声说道:“皇兄这般为我严厉惩治卫夫人与诸位宫人,实在让我很是不安。我听皇兄言语间好似已经知晓究竟谁是主谋之人,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劳师动众牵连这么多无关紧要且听命行事的宫人呢?” 刘彻看着暮朝面露不忍之色,忽然轻笑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们这般以如此歹毒的流言蜚语陷害于你,你难道还要为她们求情不成?” 暮朝摇头道:“我并非想要为她们求情。我只是觉得,她们虽然有错,但以酷刑拷问似乎太过严厉了些。若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皇兄对她们用了再重的刑罚,也终究无济于事。皇兄倘若想要证据确凿,定然还有其他方法。” 刘彻凝视暮朝半晌,缓缓说道:“朕今日才发现,暮朝竟是如此心软之人,不但不喜战争,竟也见不得他人受刑被罚。你暴露这么多弱点给朕,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暮朝直视着刘彻探究的双眼,直言不讳道:“倘若我深藏不露、乖巧圆滑,皇兄便会不再怀疑我,对我放下戒备之心么?那样只会让我更加不安全吧!”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眼中竟然满是愉悦的笑意,“朕如此行事自有朕的道理,此事你便不要再过问了。你昨夜陪朕下了一夜的棋,应该十分疲累了,早些回漪兰殿好好休息一下,朕改日再与你一较高下。” 暮朝见刘彻心意已决,也便无法再劝。暮朝心中暗讨,或许这个主谋之人,与刘彻有着莫大的渊源。刘彻既想给那人一个警示,却又不想将此人的身份公诸于世。看来,那些宫人们只是被刘彻用来敲山震虎的工具而已。否则,精明如刘彻,怎会不知那些宫人们只是听命于人的小人物,根本不会知晓主谋之人的身份。 暮朝想到此处,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更堵,也许,自己永远也无法学会善用这些所谓的帝王之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保住某些人,可以面不改色的看着那些无辜之人被酷刑折磨,不但没有半点怜悯,更加觉得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刘彻发觉已到早朝的时辰,想着昨日刚到长安,一会儿即将觐见的匈奴使者,微微眯起双眼,望着暮朝远去的背影,面色复杂难辨。 平阳公主听闻刘彻竟然将卫子夫禁足于岁羽殿内,并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宫人打入掖庭暴室施以酷刑,心中猛然一紧,竟然划过一抹不详的预感。平阳公主焦虑的在寝殿内踱着步,暗自猜测着刘彻的心思,想到刘彻毕竟没有当面问罪于她,或许尚无确凿的证据。 平阳公主渐渐放下心来,伸手取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正欲品茶之时却忽然听闻侍女急切的回禀道:“启禀公主,陛下派遣内侍前来公主府传旨,命公主即刻接旨。” 平阳公主大惊失色,惊慌之下竟然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满满的热茶洒在身上,透过鹅黄色的直裾深衣渗入皮肤,将娇嫩的肌肤烫得一片通红。平阳公主呼痛出声,顿觉腿上灼痛难忍。本就精贵的浅色丝绸侵染了深色的茶水,显得十分狼狈。恰在此时,前来传旨的内侍已经到了寝殿门外。 平阳公主不悦道:“有什么大事竟然这般咄咄逼人?莫非是天大的事,竟然在前厅等上片刻都不行?本宫正欲沐浴更衣,看谁有这样天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宫的寝殿?” 内侍却是恭敬的说道:“陛下命奴婢将一封信交给公主,既然公主有所不便,也可令近身侍婢前来取信,公主倒也不必亲力亲为。只不过,陛下令奴婢务必告知公主一句话,陛下信中所言之事颇为重要,望请公主仔细斟酌后尽快给陛下回信。若是公主的回复令陛下不满意,惹得陛下震怒,只怕会使公主麻烦不断、后患无穷啊!” 平阳公主忙令侍女将信取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烫伤,便迫不及待的展开竹简,刀笔所刻的冷硬线条刺痛了平阳公主的双眼,竟然是刘彻亲笔。竹简之上字虽不多,却字字直指人心,言辞凿凿、言语犀利。平阳公主尚未读完,额头上便已经渗出点点冷汗。 平阳公主手握竹简,失神的低语道:“原来,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卫子夫:陛下,你霸道、你残忍、你不可理喻,简直让人无法继续和你恋爱下去了! 刘彻:……暮朝,你怎么看? 暮朝:皇兄的手段的确有些狠辣,如此对待身旁之人,这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第157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八) 左大都尉看着面前庄严华美的承明殿,想到自从进入未央宫后一路所见的身强体壮目光如炬的侍卫以及衣饰华美清秀可人的宫女,想起宫中园林院落的精致秀美及亭台殿阁的精巧华贵,左大都尉忽然涌起一阵担忧,比起未央宫中闲适奢华的生活,倘若阏氏不愿随自己返回匈奴过那种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该如何是好? 左大都尉心中一阵烦乱,在他动身前往长安以前,大单于特意交代了如何应对大汉皇帝的种种刁难,在不引起大汉皇帝怀疑的情况下,说服大汉皇帝准许惠宁公主和亲,将阏氏顺利的迎回匈奴。只是左大都尉千算万算,偏偏没有想过若是阏氏喜欢上了汉宫中精致舒适的生活,不愿返回匈奴该怎么办。 正在左大都尉心思烦乱之际,忽然听闻内侍高声唱和:“传匈奴使者觐见。” 左大都尉连忙收拾好心神,举步向承明殿内走去。左大都尉并不懂汉人不可直视君王的规矩,因此自从走入承明殿中,便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端坐于龙座之上面色威严的大汉帝王。只见大汉皇帝身着有着精致纹饰的玄色龙袍,头戴冕冠,冕冠上垂下的十二旒掩去了皇帝高深莫测的神色,使皇帝俊美的面庞凭添了几分神秘与高贵,使人心生敬畏,不敢小觑。而殿内的文臣武将皆恭敬的侍立于两侧,虽然人数众多却非常规矩,无一丝言语之声,十分安静。 就在左大都尉观察大汉的帝王与大臣之时,刘彻与诸位朝臣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匈奴使者。刘彻见此人身材高壮、孔武有力,双目狭长、眼神锐利,想到此人竟然曾经多次带兵入侵大汉边境掠袭,刘彻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憎恨及杀意。 刘彻揣度着伊稚斜派此人作为使者出使大汉的目的,想到以往匈奴使者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刘彻心中嗤笑一声,暗想若是伊稚斜想派此人前来向大汉示威,只怕打错了主意!今日不同往日,自己绝不允许匈奴人继续轻视大汉、对自己无礼。 文官们见了左大都尉体格壮硕、肌肉虬结的魁梧身材,心中嘲笑匈奴人体壮无脑,无礼莽撞。李广、卫青等武将见了昔日战场上的仇敌,心中皆涌起厌恶与憎恨,只恨不得立时回到战场之上,将其斩杀,以告慰无辜丧命的大汉百姓以及战死沙场的大汉将士。 左大都尉见此情形,心中略一思索,便做了决定。于是在刘彻与满朝文武的瞩目下,左大都尉竟然对刘彻恭恭敬敬的行了匈奴人面见大单于时所行的礼仪。 只见他左膝跪地,右手放于前胸,微微颔首,朗声说道:“匈奴使者参见大汉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体康健、称心如意。” 刘彻微微一愣,眯起双眼,语气淡然的说道:“免礼。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使者此次出使大汉所为何事?” 左大都尉站起身子,直视刘彻探究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答道:“大单于自从阏氏被叛徒于单劫掠至大汉,便担忧牵挂、日夜思念。听闻皇帝陛下对阏氏照顾有加,不但认阏氏为义妹,更加将其册封为惠宁公主,大单于十分感激。大单于特派本使前来长安觐见皇帝陛下,便是希望大汉皇帝能够准许惠宁公主和亲匈奴。大单于若能与阏氏团聚,一定会感念陛下成全之恩!” 刘彻不悦的皱起眉,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朕自登基为帝之日起,便在宗庙起誓,只要朕一日为帝,便不会准许大汉的公主和亲匈奴。以往大汉送往匈奴和亲的女子不胜枚举,但哪一个换来匈奴与大汉的和平了?除了羞辱与掠夺,匈奴人可曾善待过那些和亲的汉女?你口中虽然称呼惠宁公主为阏氏,但她本是汉人,她究竟是如何去往匈奴成为大单于的阏氏,想必你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如此勉强欺辱一名女子,你们匈奴人真是有本事!” 左大都尉却一改往日火爆的脾气,耐心的解释道:“也许阏氏初到匈奴的时候,的确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但是,阏氏当日也是被背叛匈奴的太子于单劫掠至大汉,同样不是自愿留在汉宫之内。况且,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吗,既然惠宁公主早已与大单于成婚,陛下又如何得知惠宁公主不愿与夫君团聚呢?” 刘彻冷笑道:“匈奴使者不懂大汉的规矩,大汉女子的婚事不能由自己私自决定,皆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成婚。身为大汉的公主,婚事便更不能由自己决定,惠宁公主日后会嫁与何人,自有朕来做主。因此,她是否想返回匈奴并不重要,关键是朕是否愿意让她返回匈奴。” 左大都尉沉默片刻,又开口说道:“若是其他女子,大单于也不至于如此在意。只是,惠宁公主貌美多才,大单于自从与公主初见之时便对她一见倾心,日后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就连本该嫁给大单于为阏氏的南宫公主,大单于都一直以礼相待,并且按照汉人的礼仪并未娶南宫公主为妻。只要皇帝陛下准许惠宁公主和亲匈奴,大单于愿意送南宫公主返回大汉。” 刘彻闻听此言,不禁惊诧万分。与暮朝相处这些时日,暮朝是怎样一位才貌出众、讨人喜欢的女子,刘彻自然心知肚明。因此,刘彻丝毫不怀疑伊稚斜会对暮朝倾心相待。但是,刘彻却没有想到,伊稚斜竟然可以为了迎回暮朝,准许南宫公主返回大汉。 正在刘彻惊诧之际,左大都尉又开口说道:“大单于不但对惠宁公主的话言听计从,只要一日不见惠宁公主,便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想当日大单于本想处决汉使张骞,却因为惠宁公主的温言劝阻便改变了主意,不但免除了张骞的罪行,更加准许张骞返回大汉。大单于知道惠宁公主心地善良、厌恶征战,因此,只要惠宁公主返回匈奴,大单于愿与大汉停战,不但可以相互通商,也可以让出一条大汉通往西域道路,使大汉可以与西域各国通商往来,互通有无。”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无不震惊。刘彻双手渐渐收紧,身子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左大都尉。以刘彻对伊稚斜的了解,那是一个城府极深、心存大志的霸主,又岂会为了一介女子对对手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刘彻沉思半晌,觉得伊稚斜如此行事应该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伊稚斜当真如匈奴使者所言,非常喜爱暮朝,对她倾心钟情以至于无法接受其他女子,因此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将暮朝迎回匈奴。而这个原因虽然看似有理,但刘彻却并不相信。相比之下,刘彻认为第二个原因更加合理,那便是暮朝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而这种才能对伊稚斜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足以使他放弃对大汉的征战与掠夺,改变匈奴人一贯的做法,与大汉停战和解。 想到此处,刘彻目光微闪,倘若暮朝的确有着这样惊人的才能,竟然令匈奴单于如此执着,那么,尽管匈奴使者提出的条件令自己十分心动,然而自己如何能够放心将暮朝放回匈奴,给大汉平添一个巨大的隐患。想到十多岁便远离家乡和亲匈奴的姐姐,刘彻心中泛起一丝内疚,或许此次为了大汉,他很可能要再一次辜负姐姐了。 对于匈奴使者的请求,刘彻既未应允也未否决。刘彻以太后疼爱惠宁公主,自己需和太后商议惠宁公主的婚事为由,暂时将此事拖延下来,同时安排匈奴使者住在宫外的驿馆之内,并且以不合宫规为由拒绝了匈奴使者求见惠宁公主的请求。 左大都尉虽然脾气暴躁,心思却极为缜密。他看着大汉皇帝借故拖延匈奴对于惠宁公主和亲的请求,又不准许自己与惠宁公主见面,心里便有了些谱,知晓大汉皇帝对惠宁公主十分看重,并不会轻易准许惠宁公主返回匈奴。 左大都尉恭敬的向刘彻行礼告退,心中却琢磨着自己应该尽快将此事禀报给大单于,准备开始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原本因为刘彻的旨意而心思烦闷的平阳公主得知朝堂上匈奴使者的请求时,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竟然顾不上腿上的烫伤,更衣梳妆后便前往长乐宫向太后请安。 平阳公主赶到长乐宫的时候,恰好看到惠宁公主正为太后揉着双肩,因为惠宁公主精通医术,对穴位拿捏的极为准确,力道均匀适中,令太后舒服的叹息道:“你这孩子的手艺简直比那些医女好上太多了!你不但舒缓了哀家的心疾之症,又时常想些食补按摩的方法替哀家调理身体。自从你入宫后,哀家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哀家能得你这样乖巧的女儿承欢膝下,真是哀家前世修来的福分。” 暮朝莞尔一笑,“为母后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以尽孝道,是为人子女应做之事。暮朝怎么当得起母后如此夸赞!” 平阳公主看着暮朝与阿娇极为神似的清浅笑容,心中暗恨不已。平阳公主盯着暮朝,心中暗讨,你也别怪本宫针对于你,怪只怪你像了不该像的人,又偏偏是匈奴大单于喜爱的女人,只这两条,你便不该活在世上。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平阳公主:~~o(>_<)o ~~你说你像谁不好,偏偏像那个该死的女人! 刘彻:O(∩_∩)O~~姐姐也觉得像是吧!朕总算找到知音人了!就凭这点,朕也不能放暮朝回匈奴啊! 平阳公主:╮(╯_╰)╭弟弟,我发现你的理解能力很有问题,这重点抓得很特别啊! 左大都尉:⊙﹏⊙b我说平阳公主,你真的是在帮我吗?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第158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十九) 平阳公主看着王太后与惠宁公主谈笑风生母子情深的模样,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嫉妒与嘲讽,秀眉微蹙面露忧郁之色,迟疑的说道:“暮朝的确是一个招人疼爱的女子,难怪母后如此喜爱她。只不过,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与暮朝相关之事,让我十分忧虑。偏巧此事,又与婧儿妹妹有些关联。” 王太后听闻此言,不禁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急切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怎么又会与婧儿有关?难道是她在匈奴出了事,被人欺负了?你这孩子,倒是快说啊!” 平阳公主望着王太后心急如焚的模样,连忙伸手握住王太后的手,柔声安慰道:“母后莫急,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此事对于婧儿妹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只是对于暮朝而言,只怕吉凶难料。匈奴使者今日面见陛下之时,便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直言请求陛下准许暮朝和亲匈奴,嫁给大单于为阏氏。并说倘若陛下答允和亲之事,不但会停止匈奴与大汉之间的征战,而且会准许婧儿妹妹返回大汉,与亲人团聚。” 王太后的身子很很一震,立即紧紧的握住平阳公主的手,震惊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莫不是哀家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否则哀家怎么听见你说婧儿可以返回大汉,与哀家团聚?” 平阳公主用另一只手轻柔的拍了拍王太后微微颤抖的双手,耐心的解释道:“母后没有听错,婧儿妹妹真的可以返回汉宫陪伴于母后身旁,让母后得享天伦之乐了!” 王太后紧紧的盯着平阳公主的脸庞,见她满脸肯定之色,终于相信此事,竟然落下两行泪来,哽咽着叹息道:“上苍总算是听到哀家的祈求了,让哀家还能与婧儿再次团圆,哀家一定要好好善待婧儿,弥补她这些年所吃的苦与受的罪,再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王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忙对身旁的宫人吩咐道:“对了,赶快把哀家寝宫永寿殿旁边的临华殿收拾好,将哀家收藏的那些南宫公主以前喜爱的衣衫首饰全部搬到临华殿去。瞧瞧哀家,听到婧儿能够回来便高兴的忘乎所以,竟然忘记了婧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了,如何能再穿以前的衣服?赶快吩咐下去,多为南宫公主准备些新制的汉服,那些个匈奴服饰想来婧儿以后也不会再穿了!多备些朱红色的衣衫来,那是婧儿最喜欢的颜色……可怜的婧儿……” 王太后忽然顿住,竟然哽咽难言,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平阳公主看着王太后喜极而泣、欣喜若狂的模样,也跟着落下眼泪,慨叹道:“婧儿妹妹年纪轻轻便远嫁匈奴,离乡背井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上天垂怜,可以返回大汉,与母后姊妹团聚,也是一大幸事。母后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好好的偏又哭起来了。” 暮朝看着王太后与平阳公主相拥而泣,抿了抿嘴,垂下眼帘不发一语。暮朝面上虽然一幅悲伤失望的模样,心中却是猜测着伊稚斜的心思。暮朝清楚的记得以前自己与伊稚斜谈起汉凶之间的征战与使匈奴强盛的方法时,伊稚斜本来并不接受自己休战和解、互利发展的建议,为何如今却忽然接受了呢?还故意装出一副对自己一片痴心、情深不移的模样,请求刘彻准许自己和亲匈奴,难道是想以此降低刘彻的戒心,以后再伺机而动、另有图谋? 暮朝正暗自纠结费心揣摩着伊稚斜的心思,却不曾想这幅低垂着头黛眉微蹙面色凝重的模样看在刚刚走入殿内的刘彻眼中,是何等消沉落寞。 王太后看见刘彻前来,用绢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慨叹道:“哀家听闻婧儿终于得以返回汉宫,不由得喜极而泣。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皇帝应该于宫中设宴,好好庆贺一番才是。皇帝可知究竟婧儿要几时能到达长安?哀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了!” 平阳公主看着刘彻威严的面容及紧抿的唇角,知晓刘彻心情不愉,想到刘彻之前的警告,不由得身子一抖,顿时觉得腿上的烫伤愈发疼痛了起来。平阳公主规规矩矩的向刘彻行礼后便安静的侍立于王太后身侧,并未同以往那样亲热的与刘彻寒暄,显得有些异常沉默。 刘彻看着暮朝呆愣的垂着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人前见到自己竟然也忘了行礼,一幅大受打击的模样,心中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问她究竟想要什么,她却只提了一样,那便是能够做主决定自己的婚事,希望嫁给一位疼爱她的夫君,相夫教子,过平静快乐的生活。 刘彻忽然觉得心中好似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难过,想到自己心中隐秘的算计与利用,思及暮朝献给自己的曲谱故乡吟,竟然对她产生了几分内疚与歉意。 刘彻没有立刻回答王太后的问话,反而温和的对暮朝说道:“昨夜陪朕下了一夜的棋,今日不在漪兰殿中好好休息,又跑到母后这里做什么?想要陪伴母后以尽孝道也不差这一时半日,朕现在便让春陀送你回漪兰殿休息,朕晚上再去看你。” 暮朝抬眼望了望刘彻,知晓刘彻有话要与太后详谈,倘若自己留在此处,恐怕多有不便,于是柔顺的点点头,向刘彻与王太后告退后便起身回漪兰殿去了。 王太后望着暮朝落寞的身影,忽然想起婧儿返回汉宫是要以暮朝和亲匈奴作为交换的,心里不禁猛然一紧。王太后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暮朝对她的尊敬孝顺、细心侍奉,一缕愧疚涌上心头,然而想到远在匈奴受苦多年的女儿,一颗慈母之心终于偏向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王太后安慰自己道:既然暮朝早已经是匈奴单于的女人,即便作为和亲的公主远嫁匈奴,也不过是回到以前的夫君身旁,对于暮朝而言应该也不能算作巨大的伤害吧。 刘彻冷冷的瞥了一眼垂首敛目的平阳公主,淡然的对王太后说道:“朕知道母后一直对姐姐十分想念,但此事事关前朝国事,万不可随意决断。” 王太后原本对暮朝还有着些许歉疚之意,然而此时听到刘彻言语间竟然流露出对暮朝的回护,似乎并不想准许暮朝和亲之事,不由得着急起来,皱起眉头不悦的责怪道:“皇帝所言虽然有理,但母后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姐姐还在匈奴受苦,夫君早亡又无子嗣,虽然贵为大汉公主,但是背井离乡远嫁匈奴也要看人脸色受人欺负。难道皇帝忍心让你的姐姐如此悲惨凄凉的度过余生吗?哀家老了,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得见婧儿一面,还望皇帝能够帮助哀家实现这个心愿。” 刘彻沉下面容,冷声说道:“朕自会尽力帮助母后实现心愿,但却并非通过此种有辱大汉国体的和亲之计。待他日汉军大破匈奴之时,朕自然会命人将姐姐平安无事的带回汉宫,与母后团聚。至于暮朝和亲匈奴一事,朕自有决断,成与不成都不是母后可以过问干涉的,还望母后静心修养,不要为这些琐事心绪不宁、有损凤体。” 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拔高的嗓音竟然带着些许哽咽,“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婧儿的好弟弟!竟然能够说出如此无情之言。皇帝怎么不想想,倘若大汉与匈奴间的征战已经到了一决生死的地步,难道匈奴单于不会伤害你的姐姐泄愤吗?还说什么平安无事的将你的姐姐带回汉宫,不过是欺骗哀家罢了!” 王太后说着说着忽然变了脸色,右手按住心口的位置面色十分痛苦。刘彻与平阳公主见了皆十分着急,忙上前扶住王太后。宫人们赶忙为王太后取来急救所用的药丸帮她服下。王太后服了药,脸色渐渐回转过来,也没有力气再与刘彻争辩,只是伤心的流着眼泪。 刘彻看着宫人手中的药丸,深邃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低声叹道:“虽说暮朝只是母后的义女,但她对母后却是一片赤诚、十分孝顺。母后刚刚所服之药,还是暮朝为了让母后服用更加方便,亲手所制而成。望母后念在这一点情分,不要逼她勉强自己同意和亲。再给朕一些时间,此事应该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王太后愕然半晌,脑海中一会儿是婧儿在匈奴吃苦的模样,一会儿是暮朝为自己按揉肩膀时温婉的笑脸。王太后不禁皱紧眉头,只觉得自己的头愈发疼痛起来。 平阳公主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凭什么这个与阿娇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可以如同阿娇当年一般,在大汉帝王的回护下躲过和亲的命运,而偏偏令无辜的婧儿代其受苦。 阿娇当年有皇祖母与父皇的宠爱,又以即将与彻儿定亲成为太子妃为由理所应当的不必远嫁匈奴和亲。然而暮朝只是一位来历不明与皇室并无半点血缘的平民女子,不过是仗着略懂些医术便得了母后与陛下的欢心。难道只是这样一位女子,竟然也有资格让真正的大汉公主代其留在匈奴继续受苦吗?平阳公主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促成暮朝和亲之事,万不能让那个与阿娇相像的女子继续留在汉宫之中逍遥快活。 暮朝回到漪兰殿中,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在匈奴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尚不知晓的大事,否则伊稚斜不会如此轻易改变决定。 与此同时,远在匈奴的伊稚斜凝视着面前容貌绝美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年轻女子露出满意的笑容,低沉的声音满是愉悦,“你所言果然不差,竟是比中行说更了解大汉皇帝的心思,他果然忌惮暮朝神女的身份,不肯轻易准许暮朝返回匈奴。既然,他对匈奴传说中的神女这样感兴趣,那么本单于便送给他一个神女,看他还有什么借口不准暮朝和亲匈奴!” 那女子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大单于果然对我的妹妹一往情深,竟然可以为了她做到此种地步。妹妹若是知晓,一定会被大单于的真心所感,逐渐倾心于大单于。大单于得此佳人,真乃有福之人。” 伊稚斜望着面前女子精致绝伦的面容,微微眯起双眼,轻笑道:“你的容貌虽然与暮朝不相上下,但若想以神女的身份得到大汉皇帝的信任,只怕还少了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女子直视伊稚斜锐利的鹰眸,大胆的说道:“既然大单于有本事帮助妹妹以红梅掩饰身份,想来那小小一颗朱砂痣,又岂能难倒大单于呢?” 第159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二十) 傍晚,刘彻果然如约来到漪兰殿。暮朝看着刘彻俊美的身影在漫天霞光中缓步而来,熟悉的俊颜不若平日那般冷硬,眼神柔和、笑容温暖,不禁一时有些愣神。 刘彻见暮朝愣愣的凝望着自己,目光微闪,故意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笑道:“莫非朕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竟让你看得出了神?” 暮朝望着刘彻揶揄的笑容,连忙解释道:“皇兄脸上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让皇兄见笑了。” 刘彻与暮朝一同走入殿中,相对而坐。刘彻挥手示意宫人将御膳呈上,转瞬间在两人面前便摆满了造型精致香气四溢的精美膳食。 暮朝见刘彻竟然又取来一壶美酒,不由自主的想起几日前两人饮酒时惹出的麻烦,连忙开口劝道:“今日我本就心绪烦闷,实在不宜饮酒,还望皇兄见谅。” 刘彻却执意为暮朝斟满一杯酒,温言劝道:“心绪烦闷更该饮几杯酒。虽然大醉不足以消愁解忧,然而微醺之时却自有一番自在惬意。不过几杯酒而已,不会让你醉倒的!” 暮朝见刘彻颇为坚持,也便不再推拒。两人举起酒杯,轻轻相碰,也不着急畅饮,只是随心所欲的慢慢品尝。两人时而交谈几句,时而品菜饮酒,不若平时宫宴之上那般拘谨,当真十分自在洒脱。 刘彻见暮朝每样菜品都只略动几口,吃的极少,不禁皱起眉,责怪道:“你怎么还是吃的这样少?未央宫内这么多精致的膳食也没使你丰腴几分,反倒比刚来之时多了几分苍白。莫非你不喜欢汉宫之中的生活,心情不愉以致胃口不佳,因此才会日渐憔悴?” 暮朝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苍白?憔悴?没有吧?也许是皇兄觉得我今日在听闻匈奴单于希望我和亲以后,便应该不开心,以致于觉得我苍白憔悴、气色不佳。” 刘彻微微一愣,剑眉微挑,疑惑道:“难道暮朝当真没有不开心么?那为何朕在长乐宫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样一副悲伤失望、心神不属的模样?” 暮朝沉默片刻,轻声答道:“我那时候只是羡慕母后对南宫公主的疼爱之心罢了,虽然有些失落,倒也谈不上悲伤失望。毕竟,我的身份无法和南宫公主相比。南宫公主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母后疼爱重视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刘彻目光微闪,忽然问道:“难道是朕对你有所误解,莫非你对于和亲匈奴一事并不在意?还是说,你心中对伊稚斜还有着牵挂与想念,巴不得朕准许你和亲,令你可以早日返回匈奴与夫君相聚?” 暮朝凝视着刘彻探究的双眼,微微一笑,坦然答道:“皇兄也不必费心试探,我现在便可以将我对和亲一事的看法坦诚的告知皇兄。坦白说,伊稚斜对我也不算坏,我对他虽然谈不上钟情,但却并不厌恶他。如果皇兄最终决定让我和亲匈奴,嫁给伊稚斜为阏氏,我也并不会决定难以接受。匈奴人虽然居无定所,匈奴王庭也远不如汉宫壮美华贵,但在那茫茫草原之上,迎着夕阳落日策马奔腾的日子,也令人颇为向往。那样的肆意与洒脱,是在处处讲究规矩的汉宫之中永远也无法拥有的生活。” 刘彻不悦的沉下面容,瞪视暮朝半晌,再开口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念匈奴的生活?看来是汉宫太小,容不下你的雄心壮志。” 暮朝收起笑容,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是却有一个愿望。至于这个愿望是什么,我早已对皇兄说过。我希望能够化解大汉与匈奴之间的仇怨,让大汉与匈奴之间停止征战,化干戈为玉帛,互惠互利、共享盛世繁华。” 暮朝看着刘彻愈发阴沉的面容,又缓缓说道:“在我刚到匈奴的时候,当我看到汉人在匈奴所受的欺辱,我也同大多数汉人一样,对匈奴人十分怨恨。尤其当我从匈奴人口中得知当日将我救下的汉人青年已经惨死于匈奴人的利箭之下,我恨不得立时杀了行凶之人,为惨死的青年报仇雪恨。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他唯一的妹妹,可是那时候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被迫嫁给了一位匈奴人为妻。” “我问她可要我帮助她逃回大汉,然而她却摇头叹道:‘射出的箭又岂能回头?’又说她的丈夫对她还算照顾,并且为她打探到母亲的下落,还打算将她的母亲接到匈奴照顾。我听了十分震惊,却并不理解她为何可以如此快速的转变对匈奴人的态度。直到几个月后,我才知道她怀了身孕,与她的夫君感情日渐深厚,十分期待孩子的出世,并且早早就为孩子取了许多好听的名字。” “我看着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轻声细语的与腹中的孩子说话,我忽然发现,原来所谓的血海深仇,也敌不过血缘的牵绊以及对新生命的期待。那时候我就在想,原来汉人与匈奴人之间也是可以建立深厚的感情的,只看他们能否找到共同的利益。” 刘彻听闻此言,忽然想起年初之时,主父偃曾向他提出过以令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的方式,剖分其国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暮朝所言之法,倒是与主父偃削弱藩王势力的建议有几分相似。只要善用姻亲与血缘,的确可以办成许多大事。 暮朝看出刘彻有些意动,继续劝道:“我不相信当皇兄今日听闻匈奴使者的提议时,会没有丝毫心动。倘若只用和亲之计,不必通过战争便可以实现皇兄收服匈奴以及开辟通往西域各国商路的心愿,难道皇兄还非要坚持以损耗国力、劳民伤财的战争代替和亲么?” 刘彻想到以往大汉面对匈奴铁骑之时所付出的种种惨痛代价,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冷笑道:“匈奴人彪悍好战,一向以掠袭大汉边境之法获得奴婢与物资,借此壮大匈奴国力。和亲只不过是匈奴人用以降低大汉对其戒备之心的借口而已,他们根本不会信守承诺。待到需要之时,匈奴人便会故技重施,继续派出骑兵到大汉掠夺他们想要的一切。朕永远都不会忘记,匈奴人挑起的战火险些烧到甘泉宫,狼子野心、其罪当诛!匈奴骑兵便如同高悬于大汉百姓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带给他们致命的伤害。朕身为一国之君,倘若连大汉子民的身家性命都无法保护,任由他们被匈奴人劫杀欺辱,朕如何配称受命于天的大汉天子!” 暮朝看着满面怒容的刘彻,摇头叹息道:“我一直认为,诛灭敌人的身体,固然是一种解决争端的办法,但却并非最聪明的办法。倘若能够将敌人变成自己的朋友、乃至实现自己目标的助力,那才是真正的胜利。皇兄自从登基以后,已经先后派出数位将军征战匈奴,取得了多次胜利,这固然是一件振奋大汉民心之事,然而,如果皇兄可以凭借此次匈奴使者请求和亲的机会,加以因势利导,不是用战争的方式,而是以共同的利益转变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关系,想必会令大汉的百姓更加欣喜万分。” 暮朝看着刘彻眼中虽有些许复杂之色,但却并无震撼与惊讶,不禁轻笑道:“我所说的这些话,想必皇兄早已在心中思讨过多次。皇兄自然明白,历来君王处理国事,都不能忽略一个理字。倘若今日匈奴带兵前来掠袭大汉边境,那么即便皇兄决议派遣诸位将士即刻出兵抗击匈奴,都是顺应民心的正义之举。然而,如今匈奴派遣使者前来大汉,希望恢复和亲,停止汉凶之间的征战,并且同意开辟大汉通往西域各国的通商之路,如果皇兄此时坚持反对和亲,又无法提出合理的理由,必然会引起大汉臣民的不满与非议,即使面上因为惧怕皇兄威严而不敢言语,心里却一定心存怨怼。难道皇兄想做这样既耗损国力又失民心之事?” 暮朝停顿片刻,直视着刘彻幽暗的双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我希望皇兄能够成为一位心怀天下百姓的英明君主,不但可以用出色的智慧与才能不断壮大大汉的国力,更加以宽阔的胸襟包容接纳来自不同国家与民族的文化。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只有如此,大汉才能真正成为天下万民敬仰向往的昌盛之国。”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沉声说道:“你的确很能揣摩朕的心思。你刚刚所言,的确句句戳中朕心中所想。然而朕的忧虑,又不止于此。罢了,今日也忙乱了一整天,便不要再谈这些扫兴之事。朕好久未听你吹奏乐曲了,不知今日朕是否有此耳福。” 暮朝莞尔一笑,柔声道:“这有何难,不知皇兄想听什么曲子?” 刘彻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也不必费心想什么新曲子,那首故乡吟颇得朕的心意,你再为朕吹奏一遍吧。” 当漪兰殿中响起轻柔缠绵的乐曲之时,长乐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平阳公主看着王太后忧愁烦闷、唉声叹气的模样,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上前握住王太后的手,轻声劝道:“母后不必过于担忧。以我所见,陛下对母后还是十分敬重的。今天陛下见母后旧疾复发之时,心急的都变了颜色,想来那时候若是需要将天上的圆月摘下才能令母后复原,陛下也会派人去为母后办到!有这样一位手握天下重权又十分孝顺的好儿子,母后一定可以心想事成、万事遂心的!” 王太后听了平阳公主的话,琢磨半晌,渐渐显露出些许喜色,赞叹道:“的确如此!哀家有皇帝这样的好儿子,一定能够实现心中所愿的!” 第160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二十一) 未等刘彻想好办法决匈奴使者请求和亲一事,汉宫之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王太后由于思念南宫公主,不但心疾复发,而且由于心思郁结整日垂泪,以至于原本便病弱的身体整个垮了下来,竟然到了无法起身只能卧床静养的地步。 太医们为王太后诊治后,皆言心疾虽重,然而心思郁结比起旧疾而言更为损伤身体。太医院纵然有妙方良药医治心疾之症,却无法令王太后重展欢颜。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倘若想让王太后恢复健康,便要尽量完成她的心愿。 王太后自从病情加剧后,每日逢人便提起对南宫公主的牵挂与想念,经常叹息着说若是此生能够再得见南宫公主一次,也便无憾了。即便面对前来长乐宫看望自己的刘彻,王太后也直言不讳的提出自己的心愿,这让刘彻既懊恼又无奈,却仍然坚持不肯下旨令暮朝和亲。 伊稚斜从左大都尉传回的密信中得知此事后,凝神沉思片刻,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伊稚斜伸手抚着下巴沉吟道:“这王太后病得可真是时候,倒是给本单于即将施行之事增添了几分助力。本单于要找好好筹谋一番,一定要给大汉皇帝一个孝顺太后的机会才是!” 当晚,伊稚斜便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南宫公主。 南宫公主闻言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大单于所言当真,在暮朝尚未返回匈奴以前,甚至在大汉皇帝尚未应允和亲以前,大单于便准许我返回汉宫与亲人团聚吗?” 伊稚斜轻轻勾唇一笑,锐利的鹰眸中笑意愈浓,“怎么,难道南宫公主质疑本单于的承诺?既然本单于准许你返回汉宫与亲人团聚,便自然会信守约定,不会轻易改变决定。” 当南宫公主面露喜悦之色,正要出言感谢之时,伊稚斜又轻笑道:“还望公主能够不负本单于重托,帮助本单于实现心愿。” 此次伊稚斜的决定的确让刘彻深感意外。伊稚斜不但准许南宫公主返回汉宫探望病重的王太后,侍奉左右以尽孝道,更加将近来颇受匈奴人喜爱,被匈奴人奉为神女化身的美貌女子暮枫认作义妹,并将暮枫送入汉宫献给大汉皇帝,以表示匈奴对待和亲的诚意。 刘彻安插在匈奴的眼线自然知晓这位不久前在匈奴一夜闻名,因为出众的医术深得匈奴人爱戴的美貌女子。 传言这位名为暮枫的女子是暮朝的嫡亲姐姐,为了找寻妹妹而来到匈奴,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位匈奴贵族的性命,为其治愈了折磨困扰其多年的顽疾,因为医术超群而深受伊稚斜的信任与重用,并与之结为异姓兄妹。 刘彻心中暗恨不已,但面上却无法拒绝匈奴大单于如此低姿态的示好与求和。当南宫公主与暮枫在匈奴人的护送下到达长安之时,大汉臣民的心意已经渐渐从对匈奴作战转向以公主和亲。毕竟,比起血腥残酷的战争,百姓们更期待和平繁荣的太平盛世。 刘彻曾经找过暮朝询问关于暮枫之事,不曾想一向斯文有礼、举止有度的暮朝听闻暮枫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震惊得将一口茶喷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古怪至极。 毕竟刘彻所言对暮朝来说太过刺激,沐风?女人?姐姐?暮朝从未想过这三个词可以组合在一起,产生一个让她十分抓狂的涵义,这实在是毫不客气的挑战暮朝所能承受的底线。 暮朝无奈扶额,暗自疑惑道:这不是真的吧!这怎么可能是真的?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啊啊啊啊! 刘彻望着暮朝脸上复杂的神色变换,似悲似喜,似感伤似怀念,不禁心存疑虑,开口问道:“朕见你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名字反应如此之大,竟是十分震惊一般,莫非你对这个名字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难道说,这个名为暮枫的女子当真是你的姐姐?” 暮朝听见刘彻询问自己暮枫是否是自己的姐姐,心中更是涌起难以形容的诡异感觉。虽然在暮朝生活的年代,同性之间的婚恋早已被法律认可,然而与沐风相处多年且感情深厚的暮朝,对于一个与沐风有着同样名字且自称为自己姐姐的女子,实在有着极为复杂的感觉。 虽然沐风容貌精致俊美,比起许多女子更为出众,但他却毫无女子的纤细柔弱,是一位顶天立地、雷厉风行的大丈夫。暮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个深刻于心的名字与一位十分陌生且身份可疑的女子联系在一起。暮朝忽然想到若是沐风知晓此事,一定会被气得不轻。想到沐风被气得抓狂的模样,暮朝很想大笑,又有些想哭。 暮朝沉思片刻,轻叹道:“皇兄可有这位女子的画像?单凭一个名字便让我想起她的身份来,对我而言的确很难。” 刘彻凝视着暮朝的双眼,若有所思的说道:“画像并非真人,即便形似也难以传神。待朕寻个机会,让你见一见这位女子。也许见到她本人,或许会对你有所触动,说不定,你还真能想起些什么来。” 暮朝对此自然求之不得,对这次见面颇为期盼,却并未预料到当她见到这位暮枫之时,比当初听闻暮枫的名字更加让她震惊。 当刘彻见到多年未见的姐姐,一时间感慨万千。只见南宫公主身形消瘦,清丽的脸庞带着一丝病弱,却因为与亲人团聚而满面喜色,苍白的面容上竟多了一抹罕见的红润。刘彻看着不断落泪、哽咽难言的南宫公主,张了张口却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彻怜惜的望着这位饱受磨难的姐姐,令宫人们赶快送南宫公主前往长乐宫与王太后相见,自己却独自一人留在宣室殿中不许宫人们于近前侍奉,直到月明星稀、夜已深沉才走出宣室殿,只带了三两位宫人便往椒房殿去了。 刘彻刚走入椒房殿,便听闻蓁儿与据儿银铃般欢快的笑声。刘彻微微一愣,心中暗自疑惑究竟是何人有如此本事,能够将两个宝贝逗得开怀大笑。 刘彻正欲上前查探,便听闻翠缕上前回禀道:“启禀陛下,惠宁公主午后便亲自到椒房殿为大皇子诊脉,称大皇子恢复的很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病根。那些调养用的药膳倒是可以不必再吃,只注意饮食得当,荤素搭配,再配合强身健体的简单运动,便可以令大皇子身体康健、活泼可爱。大皇子与安和公主见到惠宁公主皆十分开心,已经拉着惠宁公主一起玩了大半日,奴婢好久都没有听过两位小主子这般开心的笑声了!” 刘彻心中微微一动,阻止了宫人们的通传,轻声走入两个孩子居住的偏殿内,却恰好看到暮朝不知在与两个孩子玩什么有趣的游戏,竟让他们开心得哈哈大笑,与暮朝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刘彻望着暮朝精致出尘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极为温暖的笑容,清澈明亮的双眸望着两个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露出疼爱与宠溺之色。只见暮朝望着望着,竟然忍不住伸出右手来掐了掐两个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蛋,随即又有些后悔,生怕将两个孩子掐得流口水,又急忙用手轻轻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脸蛋。 刘彻狠狠一震,忽然想起阿娇也曾经对蓁儿做出过同样的事情来。那时候的阿娇,清丽出尘的娇颜上也带着与刚刚暮朝面上如出一辙的温暖浅笑。刘彻眉头紧锁,心中暗讨为何自己以前并未发现,暮朝看待蓁儿与据儿时的神韵及眼神竟然与阿娇如此相似? 刘彻想起暮朝与阿娇的诸多相似之处,再想到阿娇昏迷与暮朝出现于匈奴的时间竟然如此吻合,极度震惊的脑海中有一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刘彻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悦与震撼,和颜悦色的对两个孩子交代了一番,便亲自送暮朝返回漪兰殿中。 待刘彻与暮朝回到漪兰殿内,与往常不同,此次刘彻不但没有立即离去,反而挥手令殿内侍奉的宫人们尽数退下,忽然伸手抓住暮朝纤细的手腕猛然将她拉向自己,微微眯起双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暮朝的面容。 暮朝微微一愣,用能够活动的左手抵住刘彻的胸口,疑惑的问道:“皇兄,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刘彻看着暮朝清澈无辜的眼神,忽然很想亲手撕下她伪装的神情,狠狠的亲吻她,用力的占有她,以这样的方式看清她真实的身份,弄清楚暮朝与阿娇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刘彻不信,在那种极致*、心神俱醉的时刻,她还能够继续伪装下去! 刘彻缓缓的俯□来,神色冰冷的俊颜渐渐靠近暮朝微微泛红的俏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几乎相碰,彼此间亲近得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暮朝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在她正欲开口以其他话题缓和两人之间这种微妙尴尬的关系时,刘彻却忽然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在她震惊的凝望中快步离开了漪兰殿。 第161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二十二) 由于刘彻对暮朝与暮枫之间的关系心存疑虑,因此很快便寻了机会,在漪兰殿设宴,安排她们于殿内相见。由于漪兰殿内外侍奉的宫人们皆为刘彻的亲信,因此即便发生了什么脱离刘彻掌控的事情,刘彻倒也并不担心他们会将不该外泄的秘密泄露出去。 暮朝震惊的望着面前这位身材高挑容貌精致的美貌女子,在刘彻审视的目光下,竟然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捏了捏女子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呆呆的凝视那张极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庞,又缓缓的将视线移到女子高耸的胸前,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竟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袭向她的前胸。 暮朝此举一出,除了依旧淡然而立浅笑嫣然的暮枫以外,刘彻与殿内侍奉的宫人们皆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在暮朝的手刚刚碰触到暮枫的前胸时,刘彻满面古怪之色的大步上前一把握住暮朝的手腕,将她拉到距离暮枫三四步以外的地方才放开她的手腕。暮朝却是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复杂之色,原来是他。 暮朝不悦的瞪着刘彻,疑惑道:“皇兄为何将我拉开?” 刘彻双眉紧锁,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蹦。不知为何,看着暮朝与暮枫如此亲密的模样,刘彻心中竟然涌起诡异的嫉妒。刘彻摇了摇头,将种种奇怪的想法暂时抛诸脑后,集中精神处理眼前的麻烦。 刘彻望着暮朝茫然无知的模样,勉强压下心中的复杂与不喜,无奈的叹息道:“以往见你一幅斯文守礼的模样,朕还以为你是一位极有分寸的女子。自从你进入汉宫以来,一向谦恭谨慎,几时这般无礼莽撞过?可是你刚刚的确有些失礼了。即便你与暮枫同为女子,你刚才的行为也很不得体。” 暮朝却是眨了眨眼睛,直言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刚刚我一见到暮枫,便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般。只不过,在我记忆中,她却是一位英姿勃勃的男子。是我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让皇兄见笑了。” 说道此处,暮朝微微停顿片刻,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暮枫精致的脸庞,眼中竟然渐渐显露出浓重的疑惑与淡淡的委屈。 暮朝迟疑半晌,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虽然这么问实在有些唐突,但是,你当真不是男扮女装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包括刘彻在内皆露出古怪之色。 对于暮朝的无礼,暮枫却丝毫不在意,不但没有动怒,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浅笑,开口解释道:“陛下已将我册封为秦夫人,但凡入宫侍奉陛下的女子皆要经过验身,试问陛下又怎会做出将一名男子封为夫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呢?” 听闻此言,纵使暮朝功力深厚,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面部几欲抽搐的表情。明明知道此人并非沐风,但却仍要看着这位来历不明之人用与沐风同样的面容及名字以女子形象示人,如今更被刘彻封为夫人,这实在让暮朝觉得荒唐至极。 暮朝虽然心中怀疑,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装做一幅迷惑不解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当真是我的姐姐么?可是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你了?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家在何处?可还有其他的亲人?” 暮枫自然看出暮朝有意刁难,倒也并不点破,耐心的解释道:“你我本是亲姐妹,自幼跟随师父在海外一个如同仙境的岛屿上长大。听师父说他收养咱们姐妹之时,你我二人尚未满周岁,他只说了咱们两人的姓氏与名字,其他的倒是不曾提及过。咱们的一身本事皆为师父所授,然而你一心想看外面的世界,便私自跑出去玩耍,师父见你杳无音信,始终不见归来,难忍心中挂念,这才派我出来寻你。” 暮朝听得瞠目结舌,心中不禁感叹想不到你还挺能胡编乱造的嘛,什么如同仙境般的岛屿,你接下来不是要说那便是蓬莱仙岛了吧?汉武帝晚年曾派出童男童女找寻仙人踪迹莫非就是被你的谎话害的? 暮朝实在不愿以这些所谓的神迹欺骗他人,因此她在匈奴时便多次向伊稚斜解释过自己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并非传说中的神女,那些与传说中神女的相似之处,也不过只是巧合而已。 似乎看出暮朝心中的不满,暮枫浅笑着解释道:“咱们姐妹二人虽然只是平凡女子,但却因为机缘巧合得了神女的美名。这个称谓虽然好听,但却不一定会带给你我想要的生活。瞧瞧咱们姐妹的经历,还真是有些相似,同样被君主认为义妹,同样要接受和亲的命运。不过,倘若借由咱们的婚事能够带给天下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太平盛世,好像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暮朝轻笑道:“想不到,姐姐竟是一位如此心地善良之人。虽然我仍旧想不起姐姐来,但今日能与姐姐相见,已是缘分不浅。姐姐今夜可否留在漪兰殿,咱们姐妹二人秉烛夜谈,畅谈心事,岂不美哉?” 暮枫转头望向刘彻,明亮的双眸带着点点笑意,“妹妹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还望陛下成全。” 刘彻正想借此查明暮朝与暮枫之间的关系,自然点头应允,又陪伴她们闲谈了片刻便以政务繁忙为由起身离去。 暮朝凝视着暮枫头上繁复的发髻以及脸上精致的妆容,扶额叹息道:“你想要假扮沐风已经很过分了,上次你在我梦境中胡来,我还没找你算清这笔账呢,怎么此次又用沐风的容貌扮起女子来了?不愧是有本事将我催眠之人,通过闯入我的梦境还是查到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情,你也算比较了解我,知道做什么事情能让我抓狂!” 暮枫看了看周围侍立在侧旁若无事面色平静的宫人们,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赞赏道:“暮朝的本事果然又精进了,竟然可以不动声色的将这些宫人催眠,这样即便你我谈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不怕他们会泄露咱们的秘密了!我就说嘛,刘彻还是低估你了,这些漪兰殿中的眼线又岂能查到你真正的秘密?不过,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十分奇怪,你在知道了玉佩与刘彻的关系以后,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我曾经以为,你会杀了刘彻的。莫非,你当真爱上他了么?” 暮朝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这个神秘莫测又刻意用计将我引到大汉来的人比起刘彻而言,似乎让我更加感兴趣。现在你忽然以这样的身份与容貌出现在我面前,是打算告诉我真相了么?” 暮枫邪魅一笑,竟然握住暮朝的手,慵懒的说道:“真相便是我有些想念你了,因此便来汉宫见你。倘若我以男子形象出现,只怕会引起你的反感与防备,女子身份反而更加容易与你亲近。你看,才刚刚见面,你不是已经同意与我共枕同眠了吗?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暮朝冷笑着抽回自己的手,“想不到沐风这样精致俊美的容貌也会被你那让人嫌恶的神色生生弄出几分奸邪之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是直言相告的好。我的理解能力一向有限,倘若误解了你的心意弄巧成拙,反倒令你我都麻烦。” 暮枫也不在意,反而正色的问道:“你的身体里有些慢性的毒素,似乎中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以你的医术,解毒只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要拖到现在?” 暮朝默然片刻,冷淡的答道:“此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暮枫嗤笑一声,淡然道:“有没有关系,你以后便会知晓。你虽然处处对刘彻手下留情,只怕他可不会以同样的心意对待你,甚至,他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晓你与阿娇的关系。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有些替你不值。虽然有我出现帮你分担了一些神女的名分,只怕,刘彻并不会放心让你就这样返回匈奴,回到伊稚邪身边。在送你去匈奴和亲以前,刘彻很可能会给你加些好药,在配上以前给你服下的药物,倘若你真为普通女子,只怕很快便会香消玉殒了。” 见暮朝不做声,暮枫又说道:“以你对刘彻的心意,只怕原本便不舍离开他太久。如今又有我这个让你担忧的人留在汉宫之中,你又岂能放心?也许,当你重返汉宫的时候,我会将我的意图告诉给你。你别急,我的意图是什么,你很快便会知道。” 暮朝凝视着暮枫深邃的双眸,坦言道:“既然你那么了解我,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愿。倘若要想做成此事,只怕最快也要几年时间,又岂会很快返回汉宫?” 暮枫高深莫测的一笑,宠溺的抚了抚暮朝的长发,“我说很快会很快,你到时候便会知晓。” 暮枫看着暮朝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白皙的手腕,轻笑道:“你的手法果然迅速,真有些令人防不胜防。既然你已经成功的将监视芯片注入我的体内,我的一举一动你都会知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答应你,在你返回汉宫之前,不会将它取出便是。只不过,你猜猜看,我到底是躲不开,还是不躲开呢?” 暮朝看着暮枫得意洋洋的笑容,忽然忍无可忍的怒斥道:“我拜托你以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能女扮男装一下么?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难和你相处下去啊!” 暮枫愕然片刻,大笑道:“若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也可以为你做到。不过一切还是等你回到汉宫之时再说吧。以刘彻对大汉江山的重视以及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性格,你此次和亲已成定局,你只等着领旨上路吧!” 三日之后,刘彻果然下旨将惠宁公主暮朝嫁给匈奴大单于伊稚斜为阏氏,并赐封号宁胡。 暮朝沉吟着宁胡阏氏这一封号,不禁思绪万千,心中涌起复杂的感受。暮枫却是笑道:“你终于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你应该高兴。”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暮枫:O(∩_∩)O~~因为我想你了,所以来汉宫见你。 暮朝:⊙﹏⊙b拜托你不要用沐风的脸孔与女子的身材和我说这样的话!这是BG啊BG! 刘彻:╮(╯_╰)╭暮朝言之有理!最近朕发现朕的情敌竟然多为女子,这是神马情况啊!先有李夫人再有秦夫人,真的是够了! M:是谁说情敌都是女子的?难道我也是女人吗? 苏瑾:(认真脸)你的确不是女人……但也不是人…… 第162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二十三) 由于南宫公主平安返回汉宫,整日陪伴于王太后身旁,王太后见到日思夜想万分挂念的女儿,心情愉悦之下竟然使原本病弱的身体日渐好转,如今已经能够在南宫公主的搀扶下在殿内散步片刻,略有几分丰腴的脸颊上时常挂着愉悦的笑容。 在刘彻下旨命惠宁公主暮朝和亲匈奴以后,王太后又对暮朝再次亲热了起来,不但时常招暮朝前往长乐宫叙话,而且赏赐颇多。然而宫中之人皆知惠宁公主即将前往匈奴和亲,因此对于王太后对她的宠爱不但没有半分嫉妒,反而望向惠宁公主的眼神中多了些许怜悯与同情。 不论宫中之人背后如何议论自己,暮朝每日仍旧开开心心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无论对于心怀歉疚的王太后,还是笑里藏刀的平阳公主,暮朝都微笑以对,似乎远嫁匈奴在她眼中并非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刘彻在下达和亲旨意的第二天旁晚便来到了漪兰殿,却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带着大批随从,只带了春陀一人。 刘彻一进殿中便挥退侍立在旁的宫人们,面色微沉、负手而立,深邃幽暗的双眸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眼,半晌不发一言。 暮朝闻着刘彻身上淡淡的酒气,黛眉微蹙,“皇兄可是心情不愉,怎么又饮了这么多酒?” 刘彻没有直接回答暮朝的问题,反而微微勾起唇角,轻笑道:“此时此刻,朕的心情如何并不重要。但朕却十分好奇,面对日渐临近的婚期,你怎么还能心境平和的面对汉宫中的每一个人?” 看着暮朝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刘彻嗤笑一声,不屑道:“想好了再回话。别尽拿些不找边际的借口和谎言来欺骗和敷衍朕,难道你对于朕的旨意、母后的偏心、平阳公主的针对、南宫公主的利用便没有半分怨怼与不满么?” 暮朝沉默片刻,轻叹道:“我原本便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又与皇室没有任何血缘亲情可言,母后疼爱自己的女儿,希望我前往匈奴和亲,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皇兄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做出这个决定更是理所应当。你们不过是做了应做之事,倘若易地而处,只怕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此,也无所怨。” 刘彻眼中微光一闪,“汉宫之中可有你留恋不舍之人?” 暮朝认真的想了想,又摇头道:“相聚分离理应顺其自然,我的确会想念很多人,但却并不到留恋不舍的程度。” 刘彻凝视着暮朝坦然的笑容,幽幽言道:“既无怨怼,也无不舍,想不到暮朝还是一个如此洒脱之人。不知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真正走入你的心中,令你或悲或喜、或牵挂或怀念?” 暮朝闻言愣然半晌,莞尔一笑,没有多言。 刘彻望着暮朝淡然的笑脸,只觉得她脸上的神情与记忆中的阿娇愈发相似。刘彻忽然说道:“你送给朕的曲谱,朕很是喜欢。如今离别在即,朕希望能与你合奏一曲,就算为你践行了吧。” 暮朝笑道:“这自然好,我还未曾听闻皇兄演奏此曲,没想到今日竟然可以一饱耳福。” 刘彻站起身,取来漪兰殿内的一把四弦古琴,随手拨了几下琴弦,感叹道:“如此好琴,竟然这样被你闲置于一旁,实在可惜。它陪伴了你这么多时日,今日终于得以琴音悦人,也算与你缘分不浅。” 暮朝见刘彻备好古琴,也将自己的竹箫取来,两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共同演奏起婉转悠扬的故乡吟。古琴声音低沉,绵厚悠远;竹箫声音清冽,澄澈甘美,两人虽为第一次合奏,但却好似心意相通配合得默契十足,仿佛共同演绎过千百遍一般流畅娴熟。 殿外的宫人们听到殿内传出的美妙乐曲,对于陛下竟然与惠宁公主琴箫合奏惊诧不已。 雨薇听着听着,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酸。不知为何,她竟然想起了久违的故乡,想起自幼玩耍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雏菊花。雨薇想着惠宁公主以往的境遇以及未来的命运,一向冷硬的心肠竟然划过一丝不忍。雨薇模模糊糊的想着,或许惠宁公主此时的心情并不像外表看来那样平静,即将远嫁匈奴的她一定也十分思念家乡吧。倘若能够选择,又有哪个女子愿意离乡背井远嫁他方呢! 曲声渐歇,刘彻起身走到暮朝身畔,望着暮朝清澈的双眸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心中微动,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暮朝的柔顺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划过暮朝白皙的面颊,几欲抚上那浅绯色的唇瓣。 刘彻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大的身子忽然一震,猛的撤回自己的右手,同时向后退了三四步。刘彻回忆着自己刚刚的行为,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想法,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在他面前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阿娇。 刘彻幽暗的双眸风云顿起,愈发晦暗不明。刘彻冷然凝望暮朝半晌,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 刘彻脚步飞快,心中却一片纷乱。刘彻想到昏迷不醒的阿娇以及身份成迷的暮朝,想起她们之间看似毫不相关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刘彻很想不顾一切的留下暮朝,将这纷扰的一切查证清楚。然而想到如今大汉与匈奴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一触即发的形势,刘彻又勉强自己将心中的疑惑与不甘强行压下。 刘彻双眼利芒一闪,微抿的唇角显示着某种决心。无论如何,今时今日,暮朝绝对不能是阿娇,她只能是暮朝,只能是一个普通的汉女,由于自己的恩典被册封为公主,即将和亲匈奴的普通女子。 刘彻行至雨薇身旁,望着雨薇手中端着的甜汤,竟然伸手打开碗盖,随即面色一沉,冷声斥责道:“汤汁稀薄,味道寡淡,你们这群奴婢是怎么侍候的?拿出去倒掉重做!惠宁公主即将远赴匈奴,一路上必定十分辛苦。你们要做些味道浓郁、滋补养身的汤品呈给公主服用。倘若再这样随意敷衍,朕一定严加惩治,绝不宽贷!” 雨薇与其他宫人见刘彻动怒,连忙跪了一地,连声认罪,并且保证一定按照陛下旨意好好服侍惠宁公主。 刘彻望着匍匐于自己脚边的雨薇,微微皱了皱眉,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有些迟疑,终是咬了咬牙,满面不悦之色的甩袖离去。春陀不知陛下为何心情不愉,连忙心惊胆战的跟在刘彻身后侍奉刘彻去了。 直到刘彻的御驾走远后,雨薇与宫人们才站起身来。雨薇望了望殿内抚着竹箫怅然若失的惠宁公主,想到陛下刚才的吩咐,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当晚,雨薇将悉心备好的汤品呈给暮朝服用时,暮朝微微一顿后,随即仰头将一碗汤汁喝的涓滴不剩。雨薇愕然片刻,随即想起不知从何时开始,惠宁公主面对自己端来的汤品,都是这样一幅干净利落的模样将汤汁喝掉,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品尝汤品,倒像是在服药一般。 想到此处,雨薇心中蓦然一紧,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雨薇望着惠宁公主精致绝伦的面容上那抹动人至极的柔和浅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雨薇服侍暮朝歇息后,换了一身衣衫,亲自赶往宣室殿向刘彻复命。 刘彻手握竹简,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上面的奏报,雨薇不敢打扰,只是恭敬的跪在一旁。 就在雨薇等得有些焦急之时,刘彻忽然问道:“那碗药她可是服用了?” 雨薇恭敬的回禀道:“回陛下的话,公主如同往常一样服用了汤品,并未多问半句话。” 刘彻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正想问什么,却听雨薇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也许是奴婢多心,只是一些误会罢了。” 刘彻冷哼一声,沉声道:“是不是误会,自有朕来决断。你只管将所有疑点禀报给朕便是。” 雨薇恭敬回答道:“惠宁公主今日好像知道了汤品中被用了药。”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叹道:“她心思细腻、聪慧过人,想来早就发现了汤品不同寻常之处,她之所以按时服用,不过是想让朕安心罢了。那药如此霸道,即便是她医术高明,迟迟不解此药也会给身体带来无法恢复的损伤。可她却似乎浑不在意,当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雨薇愕然片刻,又开口问道:“那两种药,还要继续准备么?” 刘彻沉默半晌,吩咐道:“两种药都要准备,无论哪种,都要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 雨薇目光微闪,点头应诺。 转眼便到了暮朝启程前往匈奴之日。按照规矩,暮朝需要身着喜服,到长乐宫拜别长辈,再于承明殿面见刘彻,接旨后方可启程。 王太后望着盛装华服的暮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暮朝穿着这样艳丽的颜色,红色的汉服将暮朝本就出众的容貌衬托得更加光艳四色、肌肤胜雪。 王太后不由得想起初见暮朝之时的情形,一时间感慨万千。 王太后亲手从手腕上退下一只上好的玉镯,为暮朝戴上,轻叹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上天一定会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这个玉镯价钱倒是其次,难得的是它陪伴了哀家数十载,也算是一件颇为吉利的饰物。今日你即将远嫁匈奴,哀家将这支玉镯送给你,希望你可以一生平顺、喜乐安康。” 暮朝恭敬的给王太后行了大礼,轻声说道:“母后不必担忧。身为女子,都有出嫁的一天。我已不是稚龄幼儿,我会照顾好自己。待日后有机会,我还会返回汉宫看望母后的!” 王太后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叹息道:“这样便好!” 承明殿上,刘彻望着身着华服缓步走向自己、向自己跪行大礼的暮朝,刘彻不禁想起许多往事。 刘彻吩咐宫人将备好的美酒端到暮朝面前,朗声说道:“此去路途遥远、山高水长,望你时刻谨记自己身份,谦恭守礼、相夫教子,给大汉与匈奴的百姓带来真正的太平。此酒是上好的桃花酿,乃是朕贺你新婚之喜。” 暮朝接过美酒,愕然片刻,随即扬起一抹柔美的笑容,仰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恭敬的回答道:“暮朝谨记皇兄旨意,定不辜负皇兄的期望。” 第163章 佳人远去雁南归 刘彻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的歌姬努力舞动着妖娆的身躯,竭尽所能的取悦着自己,然而心中却总是想起那个不应再次忆起的女子。算算日子,她应该已经快到匈奴王庭了吧,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不知为何,想到那个莫名牵动自己心绪且与阿娇十分相似的女子,刘彻忽然感到有些心痛。刘彻不禁疑惑,明明是容貌气质截然不同的两名女子,却竟然有着如此相似的表情与神韵,无端的让他觉得,她们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想到暮朝在为阿娇诊治后曾对他说过并无救治阿娇的方法,刘彻微微眯起双眼,轻摇着酒杯,扬起一抹阴鸷的笑容,那时候的她,应该是在欺骗自己吧。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对自己诸多隐瞒,且身份成迷、难以捉摸,却偏偏有本事令自己几次三番对她手下留情,不忍伤害于她。或许是因为她眉宇间与阿娇相似的神情,又或许因为她的出色的才华与卓绝的见解。刘彻曾经无数次暗自叹息,倘若暮朝身为男子,一定能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大汉的肱骨之臣。 刘彻拧起眉,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心中却忽然想到临别时暮朝在承明殿中饮下的御酒,她医术卓绝,应该已经看出来酒里的名堂了吧。不知她可会嘲笑自己,堂堂大汉天子竟然如此心软,这的确十分不像自己以往的做派。刘彻想到暮朝接过御酒后的愕然与惊讶,想起那张清丽秀美的面容上那抹柔和的浅笑,心中又有些释然。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若是折损在自己手中,未免太过可惜。也许她说的很有道理,未来尚有无数可能,而心怀希望执着的向一个方向前行,总会有所收获。 刘彻深邃的黑眸中染上一抹笑意,喃喃低语道:“这次可算朕从继位以来赌注最大的一次豪赌,暮朝啊,但愿你不会令朕失望……” 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暮朝终于抵达匈奴王庭。大单于伊稚斜为她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并且选定了良辰吉日正式举行大婚典礼。 暮朝望着伊稚斜满含笑意的双眼,其中虽然盛满知己好友重逢时的喜悦,却丝毫不见情人间久别后的思念与激荡。 伊稚斜低沉豪迈的声音带着愉悦的暖意,“一路辛苦了,欢迎回家!” 暮朝心念电转,有些明白了伊稚斜的心意,浅笑着点头道:“能与亲友重逢,一路上的风尘辛苦皆不算什么。” 伊稚斜体贴的将暮朝迎入王帐,并为暮朝备好了她最喜爱的奶茶与果品。 暮朝见王帐中并无他人,于是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费尽心思将我迎回匈奴,并且给了我这样贵重的身份,别告诉我你当真对我动了真心,喜欢上了我这位血腥暴力的女子?” 伊稚斜抚掌大笑,“多日不见,暮朝还是这么直率。我就是欣赏你这点,比起那些喜欢绕来绕去的汉人,还是你的脾气更对我的胃口。当然,你虽然出色,但却并非我喜欢的哪一类女子。如你所言,我的确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对于你这样随时能将我推倒在地扼住要害的女子,很难兴起娶你为妻的念头。” 暮朝眉头微挑,狠狠的瞪着伊稚斜,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巴巴的将我迎回匈奴做什么?如今我顶着大汉皇帝亲封的宁胡阏氏这一封号,即使我遇到倾心之人,只怕也无法与其成婚。喂,我说,咱们之间也算没仇没怨的,你至于这么害我么?” 伊稚斜被暮朝夸张的言辞逗得笑出声来,亲手将一碗热奶茶递到暮朝手中,轻笑道:“怎么,做不成情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你也许不是我理想中的妻子,但却是一位志同道合的知己。我相信,倘若有你相助,大匈奴一定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而如今你这样的身份,正好适合你为大匈奴做些事情,又不会惹人非议,于是只好暂时委屈你一下。待日后你若有心仪之人,我会寻个适当的时机安排你们离开。” 暮朝凝视伊稚斜半晌,发现他眼中一片坦荡,不禁摇头叹道:“想不到大单于竟是如此洒脱之人,不过倒有些与你大男人的脾气不符呢!想来当世之人,又有几位男子会准许自己的妻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转嫁他人?大单于如此决定,倒真是令暮朝刮目相看。” 伊稚斜哈哈大笑,慨叹道:“若是旁的女子,我自然不会准许她转投他人怀抱。但因为是你这样特别的女子,如若你执意想要离开,只怕他人费尽心机也是留不住的。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希望你能再为大匈奴做一件事。” 暮朝望着伊稚斜脸上有些古怪的笑容,心里竟然泛起一丝凉意,忐忑的问道:“关于匈奴发展的建议我早已经全部告诉给你了,你既然相信并且开始实施,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想必未来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那么,你究竟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呢?” 伊稚斜忽然欺身上前,揽住暮朝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件事一定要你帮忙才能成事,那就是尽快给我生一个强壮有力的儿子。” 暮朝顿时僵住身子,愣愣的转头问道:“你说什么?儿子?” 伊稚斜笑着点头道:“没错,儿子,我会将他培养成大匈奴的继承者,相信匈奴的基业在你我的子嗣血脉间传承,一定可以使大匈奴日益强盛、世代相传。” 暮朝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僵硬的扯出一抹极其勉强的笑容,“你不是在说笑吧?莫非是怕我心情太好故意找个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吓唬我?” 伊稚斜抚掌大笑,揶揄的冲暮朝眨了眨眼睛,“你猜猜看!” 望着伊稚斜揶揄的笑容,暮朝反倒微微松了一口气。看他这个样子,对自己并无半点势在必得的*,那么刚刚所言之事,应该只是逗弄自己的玩笑话。 那时的暮朝并未想到,伊稚斜的效率竟然如此迅速,十个月后,她竟然当真多了一个活泼可爱胖嘟嘟白嫩嫩的乖宝贝。伊稚斜果然十分宠爱这个孩子,为其取名且鞮侯。 暮朝看着伊稚斜熟练的抱着孩子,竟然做出各种古怪的表情都弄得孩子咯咯的笑个不停,兴奋的用胖乎乎的小手拍着伊稚斜的脸,而伊稚斜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受用的将另一面的脸颊凑上去,看得暮朝嘴角抽抽,心中暗自疑惑这货当真是那个暴戾狠毒、冷酷威严的大单于么? 宝宝虽然年纪尚小,但稚嫩的面容上已经可以看出与伊稚斜极为相像,然而因为承袭了那名汉人女子的血脉,小宝贝的性格多了几分温婉,少了几分霸气。 暮朝想起伊稚斜在那名女子生产之时不顾旁人阻拦整夜守候在旁,担忧、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想到那个看似温婉柔弱实则坚强倔强的女子,暮朝不禁莞尔,原来伊稚斜钟情的竟然是那样一名女子。无奈那名女子似乎对伊稚斜仍有心结,固执的不肯接受伊稚斜的好意,看来,两个人之间还有的磨呢。 此时,小宝贝或许玩得太高兴了,在伊稚斜毫无防备之时便送了他一泡童子尿。伊稚斜微微一愣,随即大笑着拍了拍宝宝的小屁股,笑骂道:“好你个臭小子,竟然又给我来这招!看我怎么收拾你,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伊稚斜说罢,竟然对着小宝贝哈起痒来,惹得宝贝更加咯咯的笑个不停。 暮朝看着伊稚斜那狼狈的模样,不禁笑道:“大单于果然能力不凡,行动的确很是迅速,竟然这么快便喜得贵子,终于可以一偿心愿。” 伊稚斜微微一笑,淡淡的瞥了暮朝一眼,“若是你得遇倾心之人,想必会比我还要迅速。你也无需羡慕我,也许不久以后,你也可以得尝其中滋味。” 暮朝被伊稚斜噎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那些孩子们,被强行压在心底的思念再次疯长。暮朝黛眉微蹙、侧头思索,或许,也是时候回汉宫去了。 伊稚斜与暮朝喜得贵子的消息传回大汉,刘彻沉默半晌后,只说了一个好字,但语气不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露出满意的笑容,喃喃低语道:“想不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不过,你似乎在匈奴待的时间也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到刘彻身边了。以刘彻对你的心意,当你重回汉宫之时,应该可以离我的目标更进一步了。” 当晚,暮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终于无奈的披衣起身,走到帐外望着夜空中的一弯新月默默出神。不知为何,今夜暮朝总是觉得心慌意乱、难以成眠,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忽然,暮朝心中一震,惊慌的发现竟是自己为蓁儿戴在手腕上的手环忽然断裂,完全失去了传递数据的功能。暮朝担忧不已,忙查看暮枫体内的监视芯片,竟然得到一个让她无比焦急的消息,蓁儿遇险、性命垂危。 暮朝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心中暗讨,看来那个计划要提早实施了。 第164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 暮朝由于急于返回汉宫看望蓁儿,因此匆匆给伊稚斜留了一封密信之后便离开了匈奴。当伊稚斜拿着暮朝留下的密信震惊得目瞪口呆之时,未央宫富丽堂皇的椒房殿内陷入沉睡的阿娇羽睫微闪,缓缓睁开了清澈的双眼。 刘彻今日上朝之时便有些心绪不宁,明明是很普通的朝会,听着与往日大同小异的奏报,刘彻却每每心跳加快,心情莫名的十分愉悦。朝会结束之时,刘彻刻意将东方朔叫到宣室殿,命他为皇后娘娘占卜一卦,查看皇后娘娘何时能够醒来。东方朔想起以往因为占卜的结果令陛下失望而被陛下责骂的情形,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违背刘彻的旨意,极为认真的占卜了一卦。 东方朔看着卦象显示的结果,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刘彻望着东方朔震惊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冷声质问道:“究竟卦象如何,还不快快给朕解释清楚,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 东方朔被刘彻的斥责惊得浑身一震,却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向刘彻贺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卦象显示皇后娘娘今日便可醒来,且凤体安康并无大碍,实乃大汉之福、苍生之幸。” 刘彻闻言猛的站起身子,上前两步目光灼灼的瞪视着东方朔,急切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皇后当真便今日便可醒过来么?” 东方朔连连点头,保证道:“千真万确!微臣怎敢欺骗陛下?” 刘彻顿时大喜过望,连声赞道:“好!好!好!果真是大喜之事!倘若皇后如你所言,能于今日醒来,朕必重重有赏!” 东方朔连忙谦恭的答道:“能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的本分,不敢贪图陛下赏赐。” 刘彻此时已无心在此与东方朔叙话,一边吩咐春陀起驾椒房殿,一边心急的冲向殿外,匆忙之间甚至险些撞翻了宣室殿内的紫檀山水屏风。 当刘彻赶到椒房殿时,也顾不上询问侍奉的宫人,便直接冲入寝殿之内。翠缕震惊的望着刘彻横冲直撞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慌忙跟进殿内查看,却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沉睡不醒之人此时却披着湖绿色的外袍斜倚在床上,见到他们走入殿内,清丽秀美的面容上便立即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容。 暮朝望着刘彻满含深情的双眸,轻声说道:“好久不见,陛下可安好?” 刘彻听着久违的声音,心中竟然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午夜梦回时,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倘若阿娇醒来的时候自己要对阿娇说些什么,然而望着那张镌刻于心的清丽出尘的脸庞,刘彻忽然发现原来仅仅是被那双清澈明净的双眼注视着,自己便会感觉如此幸福。 刘彻疾步上前将暮朝狠狠揉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黯哑,“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纤细柔软的身子完美的嵌入刘彻的怀抱,细腻温暖的触感令刘彻满意的喟叹出声。再次将心心念念之人拥入怀中,刘彻忽然觉得自己曾经十分在意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也许阿娇和暮朝之间有着某种神秘莫测的关联,也许阿娇对自己尚有诸多隐瞒,但那又如何,不管怎样,此时此刻,她就在自己的怀中,精致水润的眼眸清澈如昔,里面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再无他人。 刘彻目光微闪,轻轻叹了一口气,缠绵的吻点点落于怀中佳人的眼角耳畔。暮朝渐渐觉得身子酥软,然而瞥见窗外明亮的日光,又不禁羞红了脸颊,于是伸手抵住刘彻的胸口正欲推拒,却被掌下快速而有力的心跳乱了心神。暮朝愣愣的望着刘彻炙热的双眸,在刘彻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又缓缓将脸颊贴近刘彻温暖的胸膛。 暮朝听着听着,美丽的双眸愈发水润明亮,唇角微扬,愉悦的说道:“彻儿的心跳的飞快,是因为我么?” 刘彻微微一震,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狂热的想念,狠狠的吻上那张微微开启的粉嫩唇瓣。两人紧紧相拥,衣衫渐乱。忽然间,刘彻猛然停止了动作,将脸颊贴近暮朝白皙的脖颈,用力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息了体内的欲念。 刘彻怜爱的伸手轻抚着暮朝柔嫩的脸颊,轻叹道:“你的身上好香,这香气又很特别,不同于花香的浓烈,也不若果香甜腻,却偏偏叫朕难以忘怀,思之入魂、铭心刻骨。你老实告诉朕,你究竟在朕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朕这般钟情于你,不想忘,也不能忘。” 暮朝心中震动,没有想到刘彻情深若此,张了张口,却只轻轻唤道:“彻儿……” 刘彻又蜻蜓点水般吻了吻暮朝的眉眼,哑声道:“你此次竟然昏睡了这么久,狠心的抛下朕和孩子们,朕一定要重重的罚你,让你再也不敢离开朕……” 刘彻声音渐小,却在暮朝疑惑的瞪视下狠狠的咬上了她粉嫩的脸颊。暮朝啊的一声惊叫,在刘彻松开口后却清晰的感受到左边脸颊一阵刺痛。 暮朝捂住脸上的牙印,惊疑的问道:“彻儿,你这是做什么?如此胡闹让我明日如何见人?” 刘彻却是冷笑数声,将暮朝困于自己的怀抱中,磨牙道:“见人?在你将身子调养好以前,你不需要见其他人。什么时候你的身体恢复如初,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寝殿。” 暮朝却是皱眉道:“那怎么成,我还要去看望两个宝贝呢!他们都还好吧,是不是长大很多了?” 暮朝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刘彻的表情。刘彻闻言眉头紧皱,瞪了暮朝半晌,恨恨的说道:“才醒来就想着两个孩子,就是不知道多心疼心疼朕!” 暮朝看着刘彻的表情,发现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自己判断有误。不管那个手环因何断裂,蓁儿现在应该并无大碍,否则以刘彻的脾气,又岂会在女儿危难之时与自己调笑亲热的? 暮朝想到故意误导自己的慕枫,不禁恨得牙根痒痒,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实清楚。 刘彻见暮朝还有心思走神,脸色微沉,故意威胁到:“好啊,朕看你此时竟然还有精力思索不相干的琐事,可见身体并无大碍。如此便再好生服侍朕一番,然后朕再传太医为你诊脉。” 暮朝连忙开口求饶,刘彻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与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神色,不由得心火暗升,恨不得立时将其压在身下好好缠绵一番。然而终究念她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因此勉强压下心中的渴望,轻轻的吻了吻暮朝白皙的额头,起身整理好两人的衣衫,便传令宫人们去请太医为暮朝诊脉。 太医们得了刘彻的旨意后,便匆忙赶到椒房殿,听说皇后娘娘已经苏醒过来,皆十分震惊。暮朝揉了揉仍有些疼痛的脸颊,抿了抿嘴,终于忍无可忍的捏住刘彻的手腕,用力一拧。刘彻震惊的回头望了望暮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起来,声音低沉悦耳。 孙太医与郑太医皆为刘彻心腹,此时皆纷纷低垂着头,一幅置身事外的乖巧模样。刘彻笑了一会儿,终于轻咳一声,令孙太医与郑太医上前为暮朝诊视。两位太医为暮朝诊脉后,均跪地向刘彻道喜,称皇后娘娘虽然因为昏睡时间过久而身体虚弱,但却并无大碍,只要进补得宜,好生调养,一定可以使皇后娘娘恢复健康。刘彻闻言大喜过望,重赏了两位太医,并令其二人为暮朝调养身体。 刘彻知晓暮朝定然十分想念两个孩子,便令宫人们将蓁儿与据儿带到寝殿内与暮朝相见。暮朝望着日思夜想的两个宝贝,拉着他们的小手仔细查探了一番,在确定两人平安无事以后才真正放下心来。然而暮朝终究因为脸上的齿印只能在椒房殿中静养直至印记消失不见。 暮朝虽然需要在椒房殿中静养,然而皇后娘娘因得上天庇佑得以苏醒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汉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王太后得知阿娇苏醒之时正在与南宫公主闲话家常,王太后略微皱了皱眉头,淡然的说道:“罢了,细细想来阿娇这孩子也有很多不容易的地方。既然婧儿可以重返大汉,哀家已觉心满意足,其他的琐事,哀家决定不再计较了。” 南宫公主细心的为王太后揉着肩膀,柔声说道:“母后若能接纳阿娇,陛下也不必夹在母后与阿娇之间左右为难。我就知道,母后最是疼爱陛下的!” 王太后拍了拍南宫公主的手,轻叹道:“当年的事,你是怨恨母后的吧!如今事过境迁,你可还埋怨母后没有为你向你的父皇求情,恳请他准许你不必远嫁匈奴?” 南宫公主侧过头去,凝望着窗外高悬于夜空的一轮明月,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今生今世还可以重返大汉,回到母后身边。如今想起那些在匈奴时经历的种种磨难,只觉恍若隔世。至于那些很久以前的事,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母后又何须介怀?” 王太后默默凝视南宫公主良久,张口欲言,却又觉得无从说起,踟蹰良久,终是轻叹道:“母后日后定会善待于你,再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平阳公主得知阿娇醒来的消息后呆愣半晌,喃喃低语道:“她怎么能那么好运,昏睡了这么久竟然也能够平安苏醒!什么上天庇佑?以我看,这阿娇莫不是什么妖孽变化而成的吧?对对,一定是妖孽,妖孽!” 李夫人和秦夫人听到阿娇苏醒的消息倒是十分开心。李夫人满脸钦佩之色的凝望着秦夫人,慨叹道:“妹妹果然厉害,竟然算的如此准确,皇后娘娘当真如同妹妹所言清醒过来。看来,我这银钱输的并不冤枉!” 秦夫人抚掌笑道:“李夫人果然是一位妙人,很少有人赌输了这么多银钱还如此开心的!” 李夫人微微勾起唇角,并未答话,心中却是琢磨着倘若阿娇能够醒来,别说输这几个银钱,便是再输上数十倍的银钱,自己也会觉得开心不已的。 第165章 若远似近终相疑(一) 自从阿娇苏醒后,刘彻的唇边一直带着清浅的微笑,柔和了脸上原本冷硬的线条。于是汉宫上下皆已知晓,因为皇后娘娘日渐康复,因此陛下近日心情颇好。 由于大汉与匈奴停止征战,暂时修好,在联姻之后便开放了通往西域的商路,大汉与西域各国皆有许多商贸往来,匈奴人也时常用兽皮等物交换大汉的丝绸与西域各国的特产,各国相互往来、互通有无,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对此感到最为欢喜的莫过于平民百姓,他们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重建家园,享受着和平带来的盛世繁华。 刘彻对此虽然乐见其成,但却并未放下对匈奴的警惕。为了饲养更多战马,打造更多精良的武器,自年初之时刘彻便提拔桑弘羊为大农丞,令其着手负责实行了盐、铁、酒官营,同时施行均输、平准、算缗、告缗、统一铸币等政策,极大的提升了大汉的税收,使国库充盈,国力日益强盛。 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刘彻也颇感欣慰。他时常会想起那位极力主张大汉与匈奴休战和解的神秘女子,想到她的微笑、她的坚持,想到她时常吹奏的故乡吟,想到她如今为了汉凶间的和平远嫁匈奴,再想起她曾经极为认真的对自己说,希望能够找到一位真心疼爱她的夫君,相夫教子,过平静快乐的生活,刘彻不禁心中怃然。 由于阿娇醒来,刘彻龙颜大悦之余,特意派遣使者带着厚重的赏赐前往匈奴看望惠宁公主,除了试探之意,也略表心中的赞赏之情。然而刘彻却没有想到,前往匈奴的汉使竟然带回一个让他十分震惊的消息,惠宁公主自从生产之后便身体虚弱,已经于三日前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刘彻皱眉沉思半晌,又详细询问了惠宁公主生病与辞世的时间,想到暮朝的忌日总算比阿娇苏醒之时晚了半个月,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想到那个见解卓绝、聪明颖悟的女子,刘彻又不禁觉得十分可惜,再想起因为她的努力和坚持带给大汉及匈奴的种种改变,刘彻仰头长叹一声,茫然若有所失。 当太医来到宣室殿为刘彻诊脉之时,刘彻忽然沉声询问道:“皇后的身体好了么?” 郑太医被问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躬身回禀道:“皇后娘娘经过多进补与调养,凤体已经康复。只要日后保养得宜,便不会再有头晕体弱之症。” 刘彻点点头,待太医退下后,皱眉沉思半晌,起身从书房的暗格内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卷帛画,便开启密道,想要给阿娇一个惊喜。 椒房殿内,暮朝正在领着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蓁儿和据儿开心的围绕在母亲身旁,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 母子三人正玩得高兴,忽见翠缕上前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秦夫人求见。”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请她进来吧。” 翠缕疑惑的望了皇后娘娘一眼,应诺而去,心中却暗自惊异,对于皇后娘娘竟然要见这位据说是近来最受陛下宠爱的夫人深感不解。 慕枫走入殿内,也不向暮朝行礼,反而亲热的坐到暮朝身旁,自然无比的将据儿抱在怀中轻声逗弄着。据儿竟也十分给面子的靠在慕枫的怀中,咯咯的笑弯了眉眼。 暮朝看着据儿对着慕枫露出乖巧甜美的笑容,忽然觉得十分不安,不着痕迹的以两个孩子需要午睡为由命翠缕将他们带回寝殿休息。 慕枫见殿内已无旁人,便笑着问道:“怎么,刚刚抱一会儿就心疼啦?莫非是怕我拐带你的宝贝儿子?” 暮朝冷笑一声,不屑道:“就连真名都不敢报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他人的信任?咱们还是坦白直接一些的好。你不是说过当我回到汉宫之时,你便会对我坦言你的目的与意图么?既然你以蓁儿为由,逼我提前返回汉宫,不如便一并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慕枫微微一笑,摇头叹道:“你的确有些本事,自从上次侵入你的梦境被你觉察后,我便再也无法故技重施。此次利用蓁儿将你骗会汉宫,还是我狠心的对自己下手,利用催眠使自己相信蓁儿已经出事才勉强骗过了你。” 说到此处,慕枫忽然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用凄切悲伤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妹妹心仪陛下,可你也不该以夺舍之法占据皇后娘娘的身体。你明明知道陛下深爱皇后娘娘,你如此做,岂不是让陛下痛苦一生?” 暮朝皱起眉,随即觉察到密道之中有些异动,心中一凜,一向清澈的双眸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此时密道中的刘彻已经被无意中听到的事情震惊得僵直了身体,纵使刘彻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免乱了呼吸,一颗心跳得飞快,却勉强按捺住激荡的心绪,屏息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只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以如此无稽之谈污蔑皇后,难道就不怕陛下责罚么?” 不知为何,听到那人否认此事,刘彻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刘彻琢磨着自己隐秘的心思,不禁苦笑,原来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将那人放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甚至明知道她有问题,也不愿怀疑,更不忍相疑,宁愿自己一人承受种种纠结与苦闷。想到一向狠绝果敢的自己竟然也会惧怕知道一些事实,刘彻不禁拧紧眉头,深邃的星眸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 慕枫满含笑意的双眸凝视着暮朝,却用极为刻薄的语气嗤笑道:“莫非此时此刻,你还以为你的陛下会相信你吗?” 暮朝轻笑道:“我究竟是谁,陛下最为清楚不过,几时轮到其他人置喙?也许你想用这种方法引起陛下的重视,进而获得陛下的喜爱。只是,你这一步走得的确很糟糕,不但输了陛下先前对你的好感,只怕还会惹来陛下对你的厌恶。” 说到此处,暮朝忽然靠近慕枫,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对于帝王君主而言,对待后宫之事有其共同之处,事实是什么从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愿意相信什么。而只要他们愿意相信,再虚假的事情也可变为毋庸置疑的真实。你可以猜猜看,刘彻是愿意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慕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只要他心中留有疑惑也便够了,埋下一颗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你也别怨我,谁让你偏要以阿娇的身份出现在刘彻面前呢?你这个样子当真丑死了,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容貌。” 密道中的刘彻见两人停止了交谈,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正欲开启机关,却听见慕枫悲伤的哭泣道:“难道你真的不是我的妹妹吗?可是我昨天明明梦见妹妹回到汉宫来了,倘若她病逝后魂魄又无处可依,很快便会魂飞魄散的!” 暮朝实在不愿与慕枫继续谈论此事,正欲开口之时,却见刘彻忽然从屏风后走出,沉声问道:“你刚刚提及的夺舍之法,难道竟是真的不成?你可会用,有何依据?” 慕枫直视着刘彻的双眼,点头道:“我自然是懂得的,妹妹比我更加精通此法。练成此法,便如同灵魂不灭,如同永生。倘若陛下有兴趣,我可以将此法传授给陛下。” 刘彻尚未开口,却听暮朝冷笑一声,斥责道:“当真是一派胡言,竟敢以如此荒谬之事欺骗陛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若是我现在砍下你的头颅,你是不是可以即刻运用夺舍之法,继续存活下来?” 刘彻望着暮朝愤怒的模样,忽然开口劝道:“你身子才刚好些,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神。来人,将秦夫人带回东明殿,无旨不得擅离寝殿半步。” 慕枫恭敬的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后便随着侍从离开了椒房殿,却在刘彻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暮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暮朝心中暗恨不已,想到刘彻晚年对长生的执着与追求,竟然纵容炼丹术士胡作非为,闹出将长公主下嫁不久之后又斩杀女婿的笑话,只觉得头痛欲裂,决心一定要阻止此事。 暮朝刚刚唤了一句彻儿,却见刘彻忽然递给她一卷帛画。暮朝微微一愣,轻轻展开帛画,在见到那数十张精巧的帛画后震惊得呆愣当场。 暮朝小心翼翼的翻阅着手中的画卷,一张张、一幅幅画面中虽然场景时间有所区别,但其中都有着同一个容貌秀丽、温婉柔美的女子,竟是描绘了阿娇从儿时到成年的整段经历。 暮朝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刘彻,迟疑的问道:“这些帛画,都是彻儿亲手所绘?” 刘彻微笑着点点头,得意的说道:“朕的画很出色吧,这画中的女子是不是与你十分相似?只可惜这画中之人不会说话也无法动作,终是比你少了几分神韵与灵气。既然你已经醒来,朕也不需要每日对着这些帛画寻求慰藉了,因此便将它们拿来椒房殿送给你。” 刘彻说着说着,忽然欺身上前揽住暮朝纤细的腰肢,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低声说道:“你倒是好好说说,你要给朕什么样的回礼?这回礼若是朕不满意,可是要重新准备的!” 刘彻边说便轻轻吻着暮朝微微泛红的脸颊,喃喃低语道:“不若,就将你自己作为回礼送给朕好了,好好赔朕一个良辰美景、软玉温香,朕便放过你……” 第166章 若远似近终相疑(二) 虽然曾经与刘彻亲热过多次,然而暮朝仍旧因为刘彻的靠近而羞红了脸颊。刘彻未等暮朝回答,便轻车熟路的吻上了她最为敏感的耳垂。 暮朝微微一震,顿时酥麻了身子,软弱无力的靠在刘彻怀中,小声低语道:“彻儿怎么这样心急,现在刚过晌午,不若等到晚上再……” 刘彻瞥了暮朝一眼,目光流转间竟有着说不出的勾人,低沉的笑声带着三分慵懒、七分魅惑,“哦?你确定当真要等到晚上么?俗语有云小别胜新婚,莫非你一点都不思念朕么?” 暮朝望着刘彻委屈的眼神,连忙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也不必这般心急吧……” 刘彻却道:“自从你苏醒后,因为顾及你的身体,朕每天只能抱着你却不得与你亲近,朕几时忍受过这种软玉温香抱满怀却仍要独自煎熬的日子?朕坦白告诉你,朕不但心急,而且已经心急了很多天了!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机寻找其他借口,今日你无论如何也别想从朕的身边逃开!” 暮朝对于刘彻在听到她与慕枫间的谈话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与她亲近感到有些疑惑,而此时刘彻见暮朝愣愣出神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费唇舌,既霸道又不失缠绵的吻上了暮朝微启的粉唇。暮朝因为刘彻的拥吻渐渐乱了心跳,情不自禁的伸出藕臂搂住刘彻的脖颈,这个小小的回应却令刘彻双眸一闪,唇边眼角的笑意更浓。 刘彻轻轻拉下暮朝的双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这个小女人,竟然乱了朕的心跳……如此胆大妄为,朕一定要好好罚你……” 暮朝感受着手掌下温暖的体温与心跳的节奏,也渐渐乱了呼吸,一双清澈的双眸此时已经雾气弥漫,其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痴迷与爱恋。 刘彻直视着那双令他无比着迷的双眼,缓缓俯□来,喃喃低语道:“朕就罚你好好陪在朕的身边,永远不许离开……” 巫山*,一室□□。 待云收雨歇之时,两人并未立即起身梳洗,反而亲密的依偎在一起。暮朝躺在刘彻胸前,周身皆萦绕着男子特有的气息,而暮朝不但不觉反感,反而觉得内心平静而快乐。那一刻,听着刘彻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体温,暮朝从未如此确定,自己对刘彻的心意。 刘彻轻轻抚着暮朝的脊背,轻柔的动作带着体贴的抚慰,心中却是细细回忆着暮朝刚刚的反应,锐利的星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刘彻清楚的记得阿娇以往动情之时,总会情不自禁的轻吻他的双唇,而刚刚她显然已经情动不已,却只是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依恋的模样像个迷失的孩童。那样的神色,是阿娇从未出现过的表情。明明是相同的身体,却有着陌生的反应,一个人即使经历过病痛与昏睡,会有如此大的改变么?刘彻阖上双眸,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 就在暮朝以为刘彻已经入睡,轻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时,刘彻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秦夫人所言可有依据?你当时那般生气,莫非对于夺舍之法完全不相信?” 暮朝微微一愣,侧头思索片刻,轻声答道:“我其实希望人是有灵魂的,这样,那些过世的至亲便有机会在未来的某年某月,于某个陌生的地方再次重逢。倘若真能如此,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只要有这一点希望,死亡也便不再那般冰冷绝望,甚至可以当成另一段人生的开始。可是,直至今日,我仍未发现有任何依据表明人的灵魂是存在的。” 刘彻凝视着暮朝坦诚的双眼,挑眉质疑道:“莫非你认为夺舍之法全属无稽之谈,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么?” 暮朝眉尖轻蹙,沉默半晌,叹息道:“此法也并非全属无稽之谈。只不过,我并不认为现在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或许在很久以后的未来,会出现拥有这种可以用超凡的能力控制他人的思想,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人。但除非被控制之人已经心存死志,全无半点求生的*,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否则他们并不会因此丧命。所谓夺舍,最重要的并不是驱逐那些虚无缥缈的灵魂,而是获得他们头脑中的记忆。可是,倘若一个人的记忆被另一个人获得,从而得以传承,可以继续做他们想做之事,完成他们尚未完成的心愿,这究竟算做什么,我却也弄不清楚了。”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沉吟道:“传承记忆……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说法。朕倒以为,倘若如你所言,人的记忆能够得以传承,也便形同灵魂不灭,这,也可算做另一种永生吧。” 听闻刘彻所言,暮朝心中一紧,隐约的觉察到刘彻一定是怀疑或知晓了什么。然而,因为心中对刘彻的好感,暮朝又不愿终其一生只被刘彻当成阿娇来对待。暮朝暗想,尽管不能对刘彻坦言自己的身份来历,但至少可以让刘彻发现自己与阿娇的不同之处,也算对自己心中这份情感有一个交代。 看着暮朝有些低落的模样,刘彻忽然笑道:“折腾了大半日,你一定觉得饿了。朕这便吩咐宫人将晚膳呈上来,今晚有你最喜爱的蒸饺和甜汤,朕让御厨将各种馅料的蒸饺及不同口味的甜汤都备了一些,你一定要多用一点。朕总是觉得你实在太过纤瘦了,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利,因此朕决心以半年为期将你养得丰满一些!” 暮朝不禁愕然失笑,玩笑道:“养胖了要做什么?怎么听起来好像养小猪一样?” 刘彻也笑道:“将你养成一只小胖猪也不错,朕小时候曾被长辈们唤作彘儿,咱们两人果然相配!” 当暮朝与刘彻梳洗更衣后,宫人们也将御膳呈了上来。暮朝看着刘彻亲手端给自己一碗汤药,闻着熟悉的味道不禁一愣。 刘彻柔声解释道:“你前两次生产之时竟然一次比一次更加惊心动魄,第一次剖腹取子,第二次昏睡不醒。朕至今思及当时情形,仍觉心惊胆战、担忧不已。朕实在不敢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忧虑与心痛,因此朕特意令孙太医调配了药性温和的避子汤。朕亲自拿来给你,就是怕你有所误解,胡思乱想反添忧虑。” 暮朝皱了皱眉,却并未多言,顺从的接过避子汤一饮而尽。 刘彻看着暮朝若有所失的模样又开口劝道:“咱们已经有了蓁儿和据儿两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也便足够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朕除了做一个英明的帝王以外,也要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暮朝直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眸,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信彻儿。” 刘彻心中一动,先是涌起一阵狂喜,随后又有些怅然失落。这一句相信,刘彻期盼了很久,今日终于听到这句出自心上人之口的承诺,却偏偏在他对阿娇的身份起疑之后。刘彻觉得眼前之人,看似阿娇,却又似乎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刘彻心思敏锐,此时早已将阿娇自从长门宫剖腹产子之时开始的点滴转变在心中仔细思讨了数遍,想到刚刚暮朝隐隐约约的暗示,心中对于发生在阿娇身上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有了大胆的猜测。难怪东方朔曾以周易推算出阿娇因获奇遇,对未来之事了若指掌,再想到自己曾在阿娇身上感受过的那种神奇的力量,刘彻已经肯定,如今的阿娇虽然有着以往的记忆,但却与以前大不相同。 刘彻开始想清楚这些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甚至会狠狠责罚那个胆敢欺骗自己的女子。然而刘彻思前想后,却惊讶的发现,虽然以往的阿娇让自己心存歉疚,但是真正牵动自己心绪,令自己心动不已的,是如今的阿娇。 但是刘彻并非一个喜爱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之人,纵然他已经觉察到自己对暮朝的心意,但他却不愿在尚未知晓暮朝对他的真正想法前贸然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对方面前。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便在暗自猜测对方的心意时错失了一次极好的表白机会,以至于在很久以后才蓦然发现原来两人彼此早已钟情于对方,却白白在猜疑中浪费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刘彻望着暮朝用汤匙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桂花糖芋艿,看着那双满含笑意的双眼,刘彻忽然轻笑起来,竟然低头吃了一大口,细嚼慢咽的品尝后,极为认真的称赞道:“你最近研制出的这道甜品果然十分美味,甜而不腻、香醇可口,倒是为张骞从西域带回的芋艿又添了一种极好的食法。你也许尚不知晓,自从你将炒菜变为百姓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膳食后,朕从百姓们争相购买炒菜用的铁锅一事中注意到了铁器与美食带来的高额利润。朕令桑弘羊实行盐、铁、酒官营以后,的确为国库增添了不少收益。朕从未想到原来你这个馋嘴的习惯竟然会给朕和大汉带了许多改变。也许,你真的是朕与大汉的福星。” 第167章 嫌隙人生嫌隙事(一) 陛下因为秦夫人对皇后娘娘不敬而下旨将秦夫人禁足于东明殿的消息犹如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湖中,虽然转瞬便消失不见,但却留下了层层涟漪,扰乱了原本平静的湖面。 且不论后宫女子各怀心思,南宫公主想到代替自己嫁给大单于伊稚斜为阏氏的暮朝,想起她的姐姐竟于汉宫中因为得罪了阿娇而被陛下厌弃,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平阳公主心思敏锐、耳聪目明,自是看破南宫公主的心思,虽然并没有与南宫公主谈论秦夫人被禁足之事,但却拉着南宫公主的手回忆着过去的往事,慨叹了一番当年南宫公主被父皇定为和亲匈奴的人选有多么不公平,最后竟然慨叹什么皇女公主,竟不如一个小小的翁主,不但远嫁匈奴吃尽了苦头,如今返回汉宫也不能遂心如意的过日子,当真是苍天无眼,错待好人。 南宫公主想着母后虽然几次三番与她提及再嫁之事,然而她虽然从匈奴返回汉宫,但却已经身心俱伤。对于南宫公主而言,过去种种磨难与痛苦虽然早已经日渐遥远,但却并未真正过去。这些苦难早已在她细腻柔软的心上刻下斑驳的伤痕。而这些曾经让她痛不欲生、铭心刻骨的旧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残留的狰狞疤痕却永远也无法彻底消失。因此南宫公主并未同意王太后的建议,坚持留在长乐宫陪伴太后,不愿再嫁他人。既然人已伤、心已死,又何必再嫁。 因此,当心情烦闷的南宫公主听闻刘彻与阿娇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时候,竟于心中涌起莫名的厌恶与嫉妒。当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怨怼时,南宫公主不禁愕然,细想自己从昔日温婉贤淑的女子变为今日内心充满嫉妒与怨恨的妇人,不禁怅然泪下。至此以后,南宫公主由于心情不畅,渐渐不思饮食,变得愈发沉默。 暮朝每日跟随刘彻向王太后请安之时便发现了南宫公主情绪过于低落,便于私下里与刘彻提及此事。 刘彻闻言沉默半晌,轻叹道:“姐姐自从返回大汉后便一直存有心结,倘若一直这般抑郁苦闷、难展欢颜,只怕有碍寿数。朕与母后都想为姐姐重新定一门亲事,也好弥补姐姐和亲匈奴时所受的苦难。只可惜,姐姐心如止水,至今尚未应允。” 暮朝侧头思索,建议道:“姐姐先前的亲事便身不由己,如今倘若你和母后催她太紧,只怕会让她对此事更加抗拒。倘若能让姐姐外出散散心就好了,整日闷在宫廷里,也难怪姐姐会觉得苦闷。看看不同的风景,走陌生的路,见陌生的人,姐姐会慢慢发现,其实所谓的深刻于心的往事,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忘怀。” 刘彻微微一愣,揉了揉暮朝的长发,轻笑道:“这可不行!姐姐贵为大汉公主,如何能够抛头露面、流浪他方?不过这个建议倒是很符合你古灵精怪的性格。难道是你自己在汉宫中住得烦闷了,想要出去散散心?” 暮朝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每日和孩子们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开心!这里是我的家,我在意的家人皆生活于此,我又怎么会觉得汉宫内烦闷?” 刘彻只是以满含笑意的双眸凝视着暮朝,却没有再与她继续争辩下去,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朕记得你以前便说过喜爱长门宫的幽静安宁,对那里很是怀念。因此,朕决定于未央宫西侧起兴建建章宫,将原长门宫变为建章宫内的一个殿宇,名字由你来取,将来朕与你同住于此,数百年之后,百姓们只会记得建章宫是朕与皇后夫妻恩爱的见证,又有何人会记起长门宫最初的荒芜与寂寥?而总有一天,你也会渐渐忘记昔日长门宫内的眼泪与孤寂,每当想起长门宫时忆起的都是与朕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暮朝愕然半晌,喃喃低语道:“怎么说着说着偏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咱们不是在谈论姐姐的事么?” 刘彻忽然俯□来,俊颜凑近暮朝的脸颊,在暮朝耳边轻声说道:“什么走陌生的路,见陌生的人,才能忘记昔日的不愉快?朕偏偏不信这个邪!有朕陪在你身边,容不得你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对过往的叹息上!” 暮朝愣愣的望着刘彻固执的模样,无奈道:“彻儿多心了,我刚刚当真只是在与你商量姐姐的事,并没有什么明示暗示之类的心思。” 刘彻忽然轻啄了一下暮朝的粉唇,浅笑道:“你说没有便没有吧!只是朕刚刚所言句句都是朕的真心话,你可要牢记于心,千万莫将其当成玩笑话对待。” 暮朝忽然想起史书中记载刘彻虽然也兴建了建章宫,然而却是在二十多年以后,再想到建章宫的壮美华丽,不禁迟疑的问道:“如今已有长乐宫、甘泉宫、未央宫,莫非还不够彻儿居住?大汉与匈奴停战不久,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兴建宫殿,会不会被朝臣非议?” 刘彻冷笑一声,直起身子不屑的说道:“朕富有天下,建个宫殿又算什么?你不必担忧,兴建建章宫的全部费用皆从朕的私库中出,不会动用国库中的一文钱。朕倒要看看,哪个闲得没事做的官员胆敢非议朕的决定?” 暮朝瞠目结舌的凝视刘彻半晌,张口欲言却终究没有说出其他劝阻之语。 暮朝摆了摆手,无力的说道:“彻儿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吧!重修长门宫并没有什么,但是不必太过富丽堂皇,简单雅致些就好。” 刘彻目光微闪,笑着点头道:“这个很简单,咱们寝殿中的一应陈设皆交由你来决定,你只管按照你的喜好布置就好,朕没有意见。” 暮朝看着刘彻兴致勃勃的与自己谈论兴建建章宫之事,不禁无奈扶额道:“彻儿,我见姐姐近来很不对劲儿,再不想些办法让她重展欢颜,我真怕她会出事。” 刘彻拍了拍暮朝的肩膀,浅笑道:“朕刚刚不是已经告诉你朕的决定了么?” 暮朝看着刘彻脸上得意的浅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刘彻的思路,“彻儿已经告诉我了?究竟是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刘彻将暮朝拥入怀中,刮了刮暮朝的鼻子,耐心的解释道:“不就是用朕刚刚所说的方法么!朕相信,只要找到一个愿意真心对待姐姐、全心全意呵护疼宠姐姐之人,便会逐渐治愈姐姐心上的伤痕。朕倒是觉得卫青此人不错,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忠厚老实,与姐姐堪称良配。” 暮朝微微一愣,眉尖轻蹙,迟疑道:“我怎么好像听闻莹儿姐姐对卫青好像有些意思,倘若彻儿极力促成婧儿姐姐和卫青的婚事,可会让莹儿姐姐伤心难过……” 刘彻冷笑一声,淡然道:“身为大汉公主,婚事便不能随心所欲。这个道理,两位姐姐心中皆十分清楚。阿娇不必为此担忧。” 暮朝想了想,又建议道:“我虽然对卫青不甚了解,但总觉得此事还要姐姐心甘情愿的接受才好,否则只怕强行赐婚,反而会适得其反。况且,彻儿如何肯定卫青会钟情于姐姐,全心全意的善待姐姐?” 刘彻轻笑数声,安慰道:“卫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只要是朕安排的婚事,无论新娘为何人他都会真心善待。也许你会觉得以这样的关系开始的婚姻不会幸福,但朕却觉得只要结果如意,因何开始、过程如何皆不重要。况且,身为朕的车骑将军,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如何统帅千军万马、建功立业?你放心,朕已经同卫青说过此事,一个月内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暮朝看着刘彻信心满满的样子,脑海中不禁闪现一个十分大胆且有些荒唐的猜测,“彻儿如此肯定,莫非彻儿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希望借此促成姐姐与卫青的好事么?” 刘彻神秘一笑,“朕且先卖个关子,你到时候便会知道了!” 暮朝身子狠狠一抖,心中竟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 刘彻如今很满意,卫青却是很焦急。 卫青只要一想到陛下竟然吩咐自己于半个月内习好古琴,并且弹奏南宫公主最喜爱的广陵散以博得公主的好感与垂青,心中便郁闷无比。卫青倒不是因为即将娶一个自己并不熟悉并且没有半点感情的公主为妻而感到苦闷,而是因为要于极短的时间内学会自己最为厌恶的古琴深感郁闷。 卫青自幼便喜爱舞刀弄枪,虽然他与能歌善舞的卫子夫为姐弟,但却对音律并无半点喜爱。然而对于陛下的旨意,卫青一向只会遵从,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能够学会古琴,但却依然咬牙应诺,决心拼尽全力也要完成陛下的吩咐。 这一日平阳公主来到长平侯府,却见卫青正在满头大汗的苦练琴艺。平阳公主心念电转,便已明白了刘彻的心意,心中顿时暗恨不已。 平阳公主沉思半晌,泪眼朦胧的凝视着卫青,原本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与暗哑,“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是知道的!你难道真的打算遵从陛下的旨意,娶我嫡亲的妹妹为妻?” 卫青眼神复杂的望着平阳公主有些失态的模样,坦然的说道:“皇命不可违,卫青自然要遵从陛下的旨意行事。公主身份高贵、貌美多才,他日定能喜获良缘。待到那时,公主便会发现,如今公主对我不过是一时悸动,不久便会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平阳公主凝视着卫青平静的面容,忽然说道:“我今日才知晓,原来卫青也是一个狠心之人。你的心思原就不在儿女情长之上,我的这位妹妹细腻敏感、又受过伤害,嫁给你为妻,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是劫是缘……” 第168章 嫌隙人生嫌隙事(二) 平阳公主从长平侯府返回公主府后,仍旧气闷不已。思前想后,仍然觉得就这样将自己颇有些意动的卫青让出去实在有些心有不甘。平阳公主面色阴郁的沉思半晌,挥手招来一位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容貌极为普通的女子应诺而去,呆愣木讷的面容上竟没有一丝表情。 傍晚,那名女子又返回公主府中,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尚未听完,便已经变了颜色,染有蔻丹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力道之大竟然折断了两根精美的指甲。 平阳公主目眦欲裂的瞪着那名女子,微微颤抖的语气带着惊疑与怒火,“莫忘,你刚刚说本宫安插在长平侯府的眼线在卫青的书房中发现了什么?” 莫忘平静无波的双眼迅速的闪过一抹疑惑,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一板一眼的说道:“禀告公主,小善在替卫青收拾书房之时,留意到卫青曾经将几幅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帛画撕成碎片并随手扔掉了。小善觉得事有蹊跷,便将那碎片收了起来,费了些心思拼好后,竟然发现那画中的女子与惠宁公主有七八分相似。那名女子时而身着男装、时而身着女装,或弯弓射箭、或纵马驰骋,以身手及气度来看,的确是惠宁公主无疑。也许卫青画艺欠佳,因此画中女子的容貌与惠宁公主稍有差异。” 平阳公主闻言更是暗恨不已,想到自己的第一位夫君平阳侯曹寿对阿娇的痴恋,再想到自己心仪的卫青竟然也对与阿娇十分相似的惠宁公主有着莫名的好感,心中不禁愈发愤懑,多年来积压于心底的憎恨与不平渐渐无法遏制的膨胀扩大,竟然升起了一股毁灭一切的*。 次日清晨,平阳公主便来到长乐宫向王太后请安,主动邀约沉默不语的南宫公主前往平阳公主府一聚。南宫公主未加思索便拒绝了平阳公主的提议。平阳公主无奈的看着南宫公主,同时以眼神暗示王太后出言劝说南宫公主。 王太后自然也希望南宫公主出宫散散心,因此便以自己想吃长安街市上最为出名的陈记汤包为由,让南宫公主亲自去给自己买回几个来品尝。南宫公主本不愿意出宫,然而见王太后明明担忧不已却又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的与自己闲话,南宫公主不禁心中一阵酸楚,险些落下泪来。于是点头应诺亲自前往陈记给王太后买汤包。 王太后见南宫公主终于同意出宫散心,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微笑着劝道:“既然好容易出宫一趟,不如再到你姐姐府上玩乐半日,便是在那里住上十天半月也是使得的!” 南宫公主皱眉不语,平阳公主赶忙劝道:“母后说的对极了,咱们姐妹好久没有秉烛夜谈了。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姐妹俩好好聚一聚,同食同住、抚琴赏舞岂不好?” 南宫公主轻叹一声,淡然道:“我已经久未抚琴了,手法都生疏了。何况,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心境,纵然勉强抚琴也无甚意趣可言。” 平阳公主凝视着南宫公主忧郁的双眼,轻轻叹息道:“觉得物是人非的又岂止只有妹妹一人?我的心事,妹妹最是清楚。如今我也是孤身一人,在偌大的公主府中时常觉得甚为寂寞。妹妹难道不能念在姐妹一场,来府中陪伴我几日么?” 南宫公主见平阳公主如此模样也不禁红了眼眶,默然半晌,终于哑声答道:“罢了,既然姐姐如此坚持,那妹妹便厚颜到府上叨扰半日……”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嗔怪道:“只住半日哪够啊?至少要住上三日才行!” 南宫公主微微一愣,皱起眉低声道:“可是我还要给母后带陈记的招牌汤包……” 王太后擦了擦眼角,连忙说道:“你这傻孩子,那不过是哀家想要将你哄出宫去散心的借口罢了,虽然哀家的确喜爱陈记汤包的味道,但也并不急于一时。你在莹儿府上住够了,回宫之时顺便带回来也便是了,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当日午后,南宫公主便随着平阳公主出了长乐宫,动身前往平阳公主府。谁知两人尚未到公主府,便已经出了意外。 不知何故,南宫公主乘坐的马车忽然加快了速度,竟是拉车的马匹不知为何忽然发狂,带着南宫公主乘坐的马车飞快的在街市上东碰西撞的飞驰起来,负责驾车的两名侍从不多时便被甩下了马车,撞破了头颅,险些命丧黄泉。平阳公主也被眼前惊险万分的一幕惊呆了,连忙吩咐侍从赶上去救人,务必将南宫公主平安救下。 正在此时,恰于此处经过的长平侯卫青见到南宫公主的车架被发狂的马匹拉着在街市上飞奔,眼见摇摇晃晃的马车即将被撞得四分五裂,卫青果断的冲上发狂的马背,牢牢的拉紧马的缰绳,欲使飞奔的骏马停下来。然而那发狂的马极难被制服,挣扎间更是险象环生、惊险万分。 卫青见此情形,果断的抽出佩剑利落的割断了马的咽喉。那匹马断了呼吸,不多时便倾倒于地,连带着马车歪向一旁,斜斜的倒于路旁。卫青连忙上前将南宫公主扶出车外。南宫公主虽然惊魂未定,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擦破了手上的皮肤,并未伤及筋骨。南宫公主望着卫青俊美坚毅的面容,心中渐渐涌起异样的感受。 当暮朝听闻此事之时,险些将口中的香茶喷出来。 暮朝难以置信的望着刘彻,疑惑的问道:“难道这便是彻儿前几天曾经与我提及过的为了促成姐姐和卫青的好事,刻意安排卫青亲自出演的那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么?” 刘彻却也拧紧了眉头,摇头道:“朕何时安排过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只不过,朕的确希望今日之事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 暮朝愣愣的望着刘彻,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暮朝张口欲言,却终是轻轻一叹,忽然便觉得有些疲倦。 暮朝暗讨这些相互提防算计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倘若能够带着孩子们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那该是何等幸福!想着想着,暮朝又无奈苦笑,实在觉得自己近来心绪起伏较大,竟然时常冒出这样不着边际的想法。 暮朝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是想要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只是空想而已,根本不可能实现。何况以据儿这样的身份,进一步是一国之君、大汉天子,退一步便是如履薄冰、万劫不复,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暗生退意,无论如何也该等孩子们再长大些,让他们自己选择以后想要的生活才好。 刘彻见暮朝情绪低落,显然是有心事,侧头凝视了暮朝片刻,却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反而语气轻快的说道:“朕看今日天气很好,便打算带你到宫外散散心。朕记得你上次给母后请安之时听见母后提及陈记汤包,眼睛顿时便明亮几分。此次朕便打算带你去陈记尝尝新做好的汤包。朕想着那味道一定很对你的胃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暮朝闻言果然眼前一亮,竟然兴奋得伸手拉住刘彻温暖的手掌,开心的问道:“此话当真?彻儿真要带我去宫外逛逛么?彻儿不是在哄我开心吧!” 刘彻看着暮朝由于喜悦与期待而显得愈发水润的精致双眸,忽然明白了蓁儿和据儿每次和他索要礼物的时候那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小眼神到底与何人相似了!刘彻也知道近来由于自己紧张她的身体,因此对她看管得严格了几分,只允许她在未央宫与长乐宫中走动,显然是将这个小女人给闷坏了。 刘彻伸手抚了抚暮朝的长发,柔声说道:“朕如今可算记得了,每次朕言不由衷,你总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朕如何敢再次欺骗你?不过是去宫外一趟,朕自然说到做到。虽然你的身份特殊,不宜经常出宫,但是等你身子大好了,到堂邑侯府看望姑母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朕并不会生气或阻拦。” 说到此处,刘彻忽然凑近暮朝耳畔,带着磁性的声音略带几分调侃的低声说道:“只是,朕最多只能容忍你在堂邑侯府逗留半日,傍晚还是要回椒房殿陪伴朕的!否则孤枕难眠,叫朕如何入睡?” 暮朝原本见刘彻大方的准许她去堂邑侯府探望窦太主,心中的确有些感动。此时看见刘彻揶揄的轻笑及调侃的眼神,不禁脸色一红,伸手狠狠的在刘彻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刘彻也不躲开,反而整个人都腻了上来,微微弯□子,将头靠在暮朝的肩上孩子气的蹭了蹭,惹的暮朝咯咯娇笑,十分怕痒的躲来躲去。然而暮朝这一扭动,却将刘彻的火扭了上来。刘彻忽然一把打横抱起暮朝,大步向寝殿走去。 暮朝微微一愣,迟疑道:“彻儿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出宫去么?却又为何……” 暮朝看见刘彻眼中熟悉的神色渐渐住了口,脸上却是红得愈发厉害,干脆将头靠在刘彻怀中。椒房殿的宫人们早已极有眼色的退出殿外,并且备好沐浴用的香汤与更换的衣衫。同时告知御膳房将晚膳备好,待陛下传唤时呈上即可。 待刘彻与暮朝二人用晚膳的时候,果然已经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暮朝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再看着刘彻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撇了撇嘴,嗔怪道:“彻儿还说不骗我?明明知道时间有限,偏又拉着我闹到这会儿。看来今日我是无法出宫去陈记吃新出锅的汤包了!彻儿说话不算数!” 刘彻心中也暗自心虚。他原本真的是想于午后带着暮朝在长安街市上转转,陪伴她吃些喜爱的美食以博佳人一笑,然而适才因为佳人在怀而心猿意马,又贪恋她惑人的轻吟低喘而失了分寸,的确折腾得有些狠了。 此时刘彻看到暮朝嗔怪的眼神,顿觉怜爱不已,忽然心念一动,喂暮朝吃了两个水饺后便拉着暮朝站起身子,亲自动手为暮朝换上一件紫色厚棉深衣,又为她披了一件极为保暖的紫貂外袍。 暮朝看着刘彻这番举动,惊讶的问道:“难道彻儿想现在带我出宫去?” 刘彻在春陀的服侍下一边更衣一边笑道:“有何不可?夜游长安,也别有一番滋味。咱们正好到陈记用晚膳。” 身着玄色深衣的刘彻与暮朝穿着同样质地的紫貂外袍,两人站在一处,虽然看不出帝后的尊贵身份,但两人身上的华贵衣衫与高贵的气度仍旧显示着他们非比寻常的身份,倒也不至让人小觑。 刘彻果然说到做到,吩咐宫人备好车架,令春陀与翠缕二人跟随侍奉,又命数十位暗卫随侍保护,便带着暮朝往宫外去了。 第169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一) 暮朝自从来到汉朝后便长期居住于汉宫之中,除了在匈奴居住的那段时光,平日少有出宫的机会。虽然暮朝一向善于隐忍,并不觉得宫中的生活十分难熬,但对于能够跟随刘彻出宫游玩也深感欣慰,柔美的面容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刘彻年少之时便没少带着亲信侍从出宫游玩,因此对于长安的街市竟也十分熟悉。此时刘彻慵懒的斜靠在软枕上,看着暮朝时不时的掀起窗纱的一角向车窗外张望,清澈的双眸中洋溢着浓浓的兴致与难得的愉悦,刘彻嘴角微微勾起,深邃的双眸中满是笑意。 帝都长安厚重而不失热闹,繁华却不见喧嚣。由于近两年兴起的精致炒菜与各色面点,逐渐改变了长安内知名酒楼的菜品与风格,一些经营几种美食的特色饭庄迅速崛起,颇受贵族与百姓们的喜爱。 其中最为众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陈记汤包饭庄。这里的汤包不但皮薄馅足,浓稠的汤汁更是香而不腻,由于馅料与汤汁各异,价钱从便宜到昂贵并不相同。这里的汤包因为其独特的配方与丰富的口味,深的长安百姓的喜爱。 当刘彻与暮朝到来之时,正好是用膳的时辰,因此陈记饭庄竟然座无虚席,生意很是兴隆。 暮朝迟疑的望了望店内拥挤的模样,担忧的说道:“这里这么多人,又没有等位的地方,倘若在此等候也十分不方便。不如,咱们去别家酒楼吧,我也不是非要吃这陈记汤包不可。” 刘彻似笑非笑的看了暮朝一眼,竟是拉着她直接往三楼行去。暮朝刚刚还听闻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商贾询问二楼的包间是否还有位置,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二楼的包间早已于昨日被预定一空,此时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而三楼则是供店主及其亲友使用,并不对外开放。暮朝此时见刘彻径直走上三楼却不见他人阻拦,便已经有了些猜测,然而想到刘彻的脾气秉性,又觉得此种猜测十分不可思议。 刘彻带着暮朝等人轻车熟路的走入三楼最为宽敞的雅间,尚未点餐便已经有衣着考究的掌柜亲自带人恭敬的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将各色美食呈到他们面前,随后悄然离去。刘彻挥了挥手,春陀和翠缕也退了出去,在外间侍候。转眼间雅间内便只剩下了刘彻与暮朝两人。 暮朝眨了眨眼睛,惊讶的问道:“莫非彻儿是此家饭庄真正的主人?” 刘彻缓缓摇了摇头,轻笑道:“我的确与这家饭庄的主人有着极深的渊源,但却并非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听闻刘彻所言,暮朝心中更加好奇,“那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呢?莫非是莹儿姐姐?” 刘彻摇了摇头。 暮朝又猜道:“母亲一直说起这里的汤包如何美味,总不会是……母亲吧?” 刘彻额头青筋直蹦,懊恼的敲了敲暮朝的额头,叹息道:“平日里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今日这般糊涂起来。这家饭庄名为陈记,你觉得母亲和姐姐若是这里的主人,会用这样的名字么?” 暮朝心中暗笑,面上却仍旧装作茫然无知的模样继续问道:“陈记!哦,我懂了!原来这里的主人竟是我的母亲……”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再开口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如此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不会是故意与我开玩笑吧?你如此聪慧,应该早已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却并不点破,莫非是不好意思亲口对我说出感谢之言?” 暮朝虽然心中已有猜测,然而听到刘彻亲口承认此间饭庄是他建来送给自己的礼物,仍然觉得十分震撼。 暮朝看了看深深凝视自己的刘彻,目光又转向桌上香气四溢的各色美食,除了陈记的特色汤包以外,竟然还有造型精美的菜品及软糯可口的细粥。然而最为让暮朝震惊的是,这满桌的菜品竟然有一大部分是按照自己当年所绘制的食谱所做,并且每一样都很对自己的胃口。 只听刘彻细细解释道:“那时候你昏迷不醒,我每日与你说话也不见你有半分回应,这样的日子令我又是焦急又是懊恼,这种只能旁观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让我无法忍受。后来,我见到了你亲手所绘的食谱,那上面竟然都是我和蓁儿喜爱的各色美食。我看了既震撼又感动,于是就命人以你原本的姓氏为名在长安最为繁华的街市上开设了这家陈记饭庄,从你绘制的食谱中选取了一些菜品进行售卖,却不曾想原本并不看好的汤包竟然最受欢迎。渐渐的,人们提及陈记之时,竟然都于其后加上汤包二字。一年以后,我索性便将这里的名称改为陈记汤包,又将菜品精简了一些,便成了如今远近闻名的饭庄。”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这里坐坐,想着若是有一天你能够醒来,便一定要带你来此处用膳。我曾经无数次猜想当你得知陈记是我为你一手建立的饭庄,你会是怎样震惊与开心的模样……” 说到此处,刘彻忽然顿住,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暮朝放于膝上的右手,轻声说道:“还好,你并没有让我等太久……我筹谋了这么久,如今总算得偿心愿。今日能与你在此处用膳,我很欢喜。” 暮朝轻轻回握住刘彻的左手,清澈的双眸坦诚的直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眼,柔声说道:“能得彻儿如此珍重呵护,是我的福气。刚刚我故意那样说,是在和彻儿开玩笑。其实,我心中也十分欢喜。” 刘彻亲手为暮朝夹了一个汤包,又细心的为她布菜,哄她吃了不少美食。 暮朝原本食量不大,然而只要她稍一迟疑,刘彻便会露出那种怅然失望的神色,幽幽的开口说道:“都是我不好,竟然任由你将我和蓁儿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口味,如今我竟然连你喜爱什么膳食都不知道了……” 暮朝顿时就泄了气,被刘彻那样无辜失落的神情弄得没了脾气,只能将刘彻盛给她的食物一口口吃掉,才换来刘彻心满意足的开心模样。暮朝张口欲言,却见刘彻竟然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美酒。 在暮朝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刘彻浅笑道:“自从上次你醉倒后,我便打定主意让你日后戒酒,只是今日太过特别,如若不小酌几杯,实在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刘彻一边说,一冲着暮朝举起酒杯,低沉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柔情蜜意,“与我一起满饮此杯可好?” 暮朝莞尔一笑,也举起酒杯与刘彻轻轻碰杯,正欲饮酒之时却见刘彻将手中的酒杯送到自己唇边,另一手则握住自己举着酒杯的右手拉到他的唇边,将自己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暮朝微微一愣,温润的双眸极快的闪过一抹复杂。暮朝虽然猜不透刘彻此举的用意,但却因为刘彻这样的温情有着几分感动。暮朝垂下眼帘,低下头来将刘彻手中的美酒饮下,再抬起头时唇边那抹虽然清浅但却格外美丽的笑纹令刘彻心中震动,怜爱之情愈盛。 两人就这样品着美味佳肴,时而小酌一杯,虽然已有些微醺,但却并未酒醉。 刘彻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暮朝杯中的美酒,“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的酒量并不算差,怎么那一日便醉成了那副模样?莫非是心情不佳所致?看来饮酒果然要挑选时机,倘若时机不当,再好的美酒也成了穿肠毒药,只会让人愈加悲伤。可见,所谓的借酒浇愁,都是人们美好的期望罢了!” 暮朝没有想到刘彻会提起这件事,想着刘彻先前的行为,再加上如今言语间的暗示与试探,暮朝忽然觉得刘彻也许当真发现了自己与阿娇的不同之处。想到这里,暮朝更觉疑惑不解。她曾经想过,倘若有一天刘彻发现自己的身份,将会有怎样的反应,震惊、恼怒、憎恨、厌恶……暮朝设想了无数种情形,但却从未想过刘彻在发现自己的异样之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温情脉脉的与自己相处。 暮朝很想要开口向刘彻问个清楚,可是然后呢?既然不能告诉他全部真相,那么用新的谎言解释旧的谎言又有何意趣? 暮朝沉默半晌,忽然举起酒杯,向刘彻示意后便一饮而尽。刘彻揣摩着暮朝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浅笑着看着暮朝这种既像致歉又像感谢的行为。然而渐渐的,刘彻有些笑不出来了。虽然他知道暮朝酒量并不差,但是一个女子如此豪饮下去,也实在有些太不像样子。 刘彻皱紧眉头,伸手欲夺下暮朝手中的酒杯,暮朝也没有拒绝,只抬眼看了看他,便放开了手中的酒杯。刘彻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暮朝干脆拿起桌上的酒壶,在他震惊的瞪视中已经饮下数口。刘彻顿觉头痛不已,心中暗自后悔今日的试探,连忙起身欲抢夺暮朝手中的酒壶,却见暮朝抱着酒壶后退几步,蜷着膝盖靠坐在墙边,水气弥漫的双眼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祈求。 “彻儿,别拦着我!其实能够喝醉也是一种福气。你便让我试试,看看我是否能有机会享受这样的福气。” 刘彻看着暮朝这样孩子气的执拗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意靠近她,在她耳边威胁道:“你再这样豪饮下去,若是喝醉了,可莫怪我趁人之危!到时候你可别怨我欺负你!” 暮朝却是转头望着刘彻,喃喃低语道:“我又岂会怨你?何况你我之间恩恩怨怨复杂得紧,也指不定是谁欺负谁呢?” 刘彻震惊的看了看暮朝,随即视线暧昧的缓缓扫过暮朝玲珑有致的身躯,低声笑道:“也好,今夜我倒要好好看看,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欺负谁!” 卫青无奈看着自己的两名属下,对于赵信与张次公竟然要来吃陈记最有名的汤包深感不解。相比那些精致小巧的面点,卫青更喜欢大块吃肉、大口饮酒。由于几人临时起意,事先并未预定位置,此时则站在陈记门口懊恼的商量着对策。 卫青见陈记早已客满,便开口说道:“陈记果然名不虚传,竟然不论何时前来都要等位,不如咱们改日再来。我知道前面有家酒楼也很不错,咱们到那里用些酒菜也便是了!” 赵信对于卫青的决定并无异议,他之所以对于这种美食感兴趣绝对是因为张次公与他提及过太多次了,也便决定跟来尝尝,此时见这里人多客满,倒也并不觉得遗憾。 张次公却拧紧眉头,不甘心的询问道:“我见你们这里足足有三层楼,不知三楼可还有空闲的雅间可供客人用膳?” 店里的伙计恭敬的回答道:“几位客官请见谅,三楼是我家主人亲友用膳休息之处,并不用来招待客人。客官若是喜爱这里的美食,可以现在预订明日二楼的包间,如今还剩下两间空位,客官可要定下一间?” 张次公连忙点头道:“订下订下!订金多少?我现在就付给你!” 伙计摇头解释道:“并不用付订金,只需要留下客官的姓名即可。” 卫青看着张次公固执的模样不禁摇头轻笑,谁能想到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竟然对这种小小的汤包如此执着,当真很有喜感。 张次公很快便随着伙计订好了包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拍了拍赵信的肩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明日便明日吧,有道是好事多磨!兄弟便在等一日,这汤包虽然也可带回家食用,但味道却比刚出锅的相差太多!只怪我偏偏忘记这里的包间需要预先订位置,今日和明日这两顿都由我来付账,算是向两位兄弟赔罪!” 卫青却是笑道:“兄弟之间哪有什么赔罪之说,你们也不必相争,我的官职比你们高些,自然是要由我付账的。” 三人正欲走出店外,却无意中看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一行人,纷纷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僵直着身子呆立当场。 第170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二) 卫青等人向颇为引人瞩目的一行人望去,只见为首之人容貌俊美、气质高华,身着玄色深衣、紫貂外袍,除了佩戴于腰间的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以外,并无其他饰物,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他身份贵重、不可逼视。 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容貌细致柔美,一双精致水润的双眸清澈明净,也许是饮了些酒的关系,白玉般细腻的脸颊上此时泛着淡淡的粉红,一身质料上乘的紫色深衣衬得她的纤柔的身子愈发玲珑有致,与男子身上质地相同的紫貂外袍穿在她娇小的身上不但不显臃肿,反而与她身上的华贵气度相得益彰。 两人身后分别跟着一男一女两名侍从,以及十余位体格高壮、身材魁梧的护卫。正是刘彻一行人。 卫青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带着张次公与赵信来到刘彻与暮朝面前,恭敬的行礼道:“给公子、夫人请安。此时天色已晚,请准许属下护送公子与夫人回府。”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淡然道:“此处不比家中,不必如此多礼。我与夫人先行一步,你们几人自便就好。只不过,我不希望听见关于今晚之事的半句传闻,还望几位好自为之。” 卫青等人连忙躬身应诺,行礼相送。卫青望着刘彻小心翼翼的护着身侧的女子,想到他在深宫中消磨岁月的姐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张次公为人不拘小节,言语直率,他愣愣的望着刘彻护着暮朝离去的背影,低声叹道:“没想到公子竟是如此长情之人,绕来绕去,最终放在心上的竟然还是原来的发妻……” 心机深沉的赵信则不动声色的将一切记在心中,未有半句闲言。 刘彻扶着暮朝乘上马车,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中,并体贴的为她按揉着额角。 刘彻想着刚刚在店中所见的情形,低声说道:“朕从未想过像张次公那样的汉子也会对小小的汤包如此喜爱,卫青和赵信竟然也跟来凑热闹。虽为同僚,他们几个的关系也似乎太过亲近了些……” 刘彻忽然问道:“你看赵信此人如何?” 暮朝侧头思索,缓缓答道:“我毕竟只与此人有数面之缘,并不算熟识,评断难免会有所偏颇,彻儿胡乱听听就好。我常听人说起匈奴人虽然体格高壮、孔武有力,但是却心思简单,比不得汉人睿智聪慧、擅长谋略,但今日我观赵信此人,却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至少,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憨厚直率。” 刘彻眸光一闪,“哦?你如此评断可有依据?” 暮朝轻笑道:“刚刚你我走下楼梯之时,卫青、张次公、赵信三人几乎同时看见了我们一行人。其中,赵信呆愣的时间最长,表面上看来最为震惊的非赵信莫属,但我却认为,他在掩饰着什么,而那惊诧莫名的表情大多都是装出来的。” 刘彻闻听此言也颇为感兴趣,“以你所见,究竟如何判断一个人表现出来的震惊是真是假?” 暮朝缓缓言道:“所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这世上最难猜测揣摩的便是人心。然而即使一个人再懂得掩饰自己,他脸上的一些细小的表情也会显露他真实的想法。不知彻儿有没有发现,卫青和张次公见到我们虽然也十分震惊,但他们眼中的惊讶只有短短一瞬,而之后所显露的神情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手足无措。而赵信眼中显露震惊之色的时间却显然要比卫青与张次公长上许多,也许他想以此显示他憨厚耿直、不懂掩饰内心,却不知如此行事恰恰暴露了他心机深沉、多疑狡猾。” 刘彻心中一沉,想到当年向自己大力举荐赵信的卫青,深邃的双眸染上一抹阴郁。刘彻想起前些日子命卫青苦练的古曲广陵散,锐利的双眸闪过一抹阴鸷。倘若卫青当真胆敢在他面前演奏此曲,那他倒要好好查查,弄清楚卫青究竟是真愚钝,还是假忠诚。 刘彻忽然幽幽的问道:“你觉得卫青可会背叛朕?” 暮朝愕然片刻,轻叹道:“彻儿这个问题当真难倒我了!我与卫青说话的次数都寥寥可数,更不算了解此人。不过我倒是觉得此人是否会背叛彻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他以外,彻儿可还有可用的将才?其实有些人看似重要,但谁都不是不可取代的!”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被自己刻意培养的霍去病,淡然一笑,“你我二人果然心有灵犀,只不过,朕说的可是卫青的事,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说些消沉的胡话。” 暮朝莞尔道:“我正是在与彻儿谈论卫青此人啊,彻儿以为我在谈论谁?” 刘彻沉默片刻,渐渐收紧揽着暮朝纤腰的手臂,在她耳边磨牙道:“好!好!好!你倒是凡事不萦于心,云淡风轻好不逍遥,只有朕每日小心翼翼,生怕惹你不快,看来倒是朕杞人忧天了!” 暮朝仰头看着刘彻微微懊恼的双眸,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刘彻的脖颈,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轻声低语道:“彻儿的心意,我自然懂得。彻儿这样待我,我心里很欢喜。只不过,我刚刚真的没有故意试探彻儿的意思。我既然选择相信彻儿,便不会整日胡乱疑心,费心试探。” 刘彻唇角微扬,伸手揽住暮朝的背使她更紧的贴近自己,缠绵的吻上她的黛眉、微微泛红的粉颊、淡粉色的双唇,喃喃低语道:“既然懂得朕的心意,还敢戏弄于朕,故意误导让朕误会,害朕白白担忧着急,当真不乖的很,朕果然应该好好罚你……” 暮朝皱眉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故意误导彻儿的意思……” 刘彻却不再给暮朝继续解释的机会,忽然而至的强势拥吻与狂乱的心跳昭示着他不容拒绝的心意。暮朝凝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眼,双手不着痕迹的滑到刘彻的胸前,感受着手下快速而有力的心跳,暮朝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柔软。 出乎刘彻意料之外的是,对于他不合时宜的求欢,暮朝此次并未如同往常一般推拒,反而格外配合,温柔缱卷的缠绵之际也不若以往那般拘谨,这对于在马车中便接受他求欢的佳人已是极为难得。刘彻心情舒爽之际,忽然想到或许在有自己陪伴的时候,适当的让阿娇饮些美酒,也是一件好事。 驾车之人皆为刘彻心腹,此时在听闻车中有所异动之时,便故意放慢速度,专挑平整宽阔的道路绕起圈来。直至车中传来刘彻低哑的嗓音,询问何时才到未央宫的时候,驾车的侍从才一扬手中的马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向不远处的宫门行去。 刘彻命人直接将马车行到椒房殿,才不顾暮朝的劝说亲自抱着她步下马车,一直走到寝殿之内,才将小心翼翼的将暮朝放于床榻之上。 翠缕见自家娘娘好好的跟随陛下出宫游玩,回来之时却成了这幅模样,竟然虚弱到需要陛下亲自抱回寝殿的地步,心中不禁十分焦急。翠缕上前正欲询问是否需要为娘娘请太医之际,恰好瞥见娘娘微微敞开的外袍内略显凌乱的衣衫以及娘娘雪白脖颈上的暧昧痕迹,顿时羞红了脸颊,灵动的双眼中却洋溢着欣慰与喜悦。 善于体察圣意的春陀早已在刘彻眼神的示意下吩咐宫人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汤及更换的衣衫,不多时便送入寝殿之中。刘彻挥退殿内侍奉的宫人,对暮朝扬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刚刚皇后服侍朕辛苦了,如今便让朕好好侍奉皇后沐浴更衣,一定可让皇后疲惫尽去,通体舒畅。” 暮朝黛眉微蹙,想到刘彻刚刚明明对自己说过只要一次就好,可是后来,却将自己的承诺抛诸脑后,将自己折腾得可怜兮兮,最后竟然在下车前才帮自己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物,不由得恶狠狠的瞪着刘彻,恼怒道:“彻儿言而无信,我如今可算看清楚了,休想让我以后再信你半分!” 刘彻想到自己刚刚在马车上的孟浪行径,也不禁脸色一红,然而想到那种满心愉悦以及难以言喻的舒爽畅快,又暗自谋算着以后寻着恰当的时机,若能再与阿娇共享欢愉也是极好的事。只不过此时还要好好哄哄她才好,否则只怕她以后都不会轻易如自己所愿了。 这晚刘彻如何哄得暮朝回心转意暂且不提,三日之后,远在匈奴的伊稚斜却是接到了一封让他深感意外的密信。 伊稚斜看着手中的密信,又将暮朝曾经对他所提的谏言细细回想了一遍,想到匈奴与大汉相争多年,引起无数战乱纷争,如今好不容易暂停征战,得到极为难得的太平盛世,想着近来匈奴从大汉与西域各国往来贸易中得到的好处,想到暮朝曾经帮他分析过的战胜与统治的区别,想着越是了解越是觉得博大精深的大汉文化,伊稚斜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现在有机会杀了刘彻,甚至以骑兵战胜大汉的军队,他也无法推翻大汉帝国的统治,更遑论得到大汉百姓的认可坐稳帝位。 伊稚斜通过与大汉的几次交手,不得不承认刘彻的确是一位厉害的对手。在刘彻的统治下,大汉帝国如同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四射、愈加耀眼。选择此时与大汉成为敌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让伊稚斜在意的是大汉的百姓皆以自己的身份为荣,甚至自发的对外自称为汉族人,就连被迫远离故土在匈奴生活多年的中行说在病逝前仍然表现出对大汉又恨又爱的复杂情感。 伊稚斜又将手中的密信细细读了几遍,喃喃低语道:“一个人离开故乡久了,总是要想家的。只不过,有没有福气返回故土,还要看个人的造化了!本单于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不切实际的冒险计策,拿着大匈奴的安危与未来作为赌注。不过,本单于也十分好奇,英明睿智的大汉帝王,能否成功躲过此次劫难……” 岁羽殿内,心如止水的卫子夫听着身旁的宫人絮絮叨叨的详述陛下如何宠爱皇后娘娘,无论政务有多繁忙,夜间都要赶到椒房殿陪伴皇后娘娘,对皇后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与安和公主也格外疼爱,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册封大皇子为皇太子了……卫子夫只是默默的听着,沉静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狭长的双眸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那位宫人见卫子夫没有反应,不屑的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奴婢劝你还是听从我家主子的安排才好,如若不然,你的弟弟只怕要有无妄之灾。倘若陛下疑心他与皇后娘娘有染,即便他贵为将军,只怕也难逃一死!” 卫子夫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厌恶之色,淡淡的说道:“如果你的主子以为这样的伎俩便能骗过陛下,那么便只管去做好了。只是不要牵扯上本宫,本宫虽然无心继续争宠,但膝下还有三位公主要看顾。至于本宫的弟弟,他因为本宫早已与皇后娘娘结怨已深,如果你的主子有本事能够令陛下相信他们二人有染,本宫倒也钦佩她的谋略!” 那名宫人愣愣的瞪了卫子夫片刻,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 卫子夫静默半晌,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自言自语道:“争什么?若是你的,根本不必相争;若不是你的,相争也无用。陛下的恩宠来去如风,又岂是能够争得到的?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子,累得自己痛苦至此,当真是很不值得呢……” 卫子夫的回复与态度很快便传到了平阳公主的耳中。 平阳公主恼怒的将手中正在把玩的鸡油黄玉碗狠狠的摔在地上,怒斥道:“不中用的贱婢!小家子出身就是见识浅薄!本宫倒要让她好好看看,没有她在旁相助,本宫也一样能够将那个女人从后位上拉下来!至于她的弟弟,哼,既然和她一样不识好歹,也便没有继续留在世上的必要!尤其如今大汉与匈奴已经停战,他还以为自己还是陛下万分重视的车骑将军吗?” 说到此处,平阳公主停顿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艳红的唇角扬起阴狠的弧度,“既然身为本宫的奴隶,临终前能够为本宫的大事尽一份力,也算是他的福气!” 第171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三) 刘彻在不闻不问半个月后,终于走入了倍显清冷的东明殿。望着面前容貌精致、风韵气度尤胜从前的慕枫,刘彻深邃的双眸闪过一抹厉色。 刘彻见到在他刻意的冷落苛待下依旧过得怡然自得的慕枫,心中终于肯定,这个女子对他当真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刘彻想到慕枫刚入宫时对他说过的话,心中涌起一阵疑虑。 慕枫入宫之初便曾对刘彻坦言,她之所以愿意进入汉宫,只是为了她的妹妹暮朝能够得到幸福。刘彻曾经以为慕枫对妹妹暮朝了解至深,知晓暮朝心中对伊稚斜隐秘的情谊,因此才不惜牺牲自己的姻缘,换取暮朝的自由与幸福。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暗讨既然慕枫入宫只为暮朝,那么她在暮朝过世以后却并未提出离开汉宫,反而心安理得、安适自在的住了下来,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慕枫见刘彻只身走入殿中,唇角微扬,浅笑道:“陛下果然胸襟过人,竟然如此沉得住气,直到今日才来东明殿,比臣妾估计的时间晚了许多天呢。” 刘彻轻笑一声,淡然道:“既然你在入宫之时便曾经答应朕,只要朕允许你住在宫中,你便顺应朕的安排,但凡朕有任何疑问,你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不知,如今这番话可还算数?” 慕枫微微一笑,“自然是算数的!臣妾何时欺骗过陛下?不知陛下究竟想要问臣妾何事?” 慕枫原本以为刘彻定然会向她询问暮朝与阿娇之间的关系,或是关于夺舍之法的奥秘,没想到刘彻却只是淡然的问道:“给朕说说你妹妹的事情吧,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朕统统都要知道。” 慕枫目光微闪,轻轻抿了一口茶后,开始缓缓讲述起关于暮朝的事情来。虽然换了年代与背景,慕枫倒是将暮朝小时候的经历删改后用刘彻可以接受的说法仔细讲述了一遍。 当刘彻听闻暮朝七岁的时候曾经被丧心病狂且痴迷于炼丹的师叔抓来试炼丹药,备受折磨险些丧命之时,脸色阴沉得厉害,同时不小心跌了手中的茶杯。 慕枫见刘彻这幅心疼、在意模样,不禁微微勾了勾唇角,温和的劝道:“陛下不必忧心,幸而苍天有眼,师父及时找到并从师叔手中救出了暮朝,她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刘彻沉默半晌,沉声说道:“再和朕说说她的事情吧。” 慕枫点点头,又挑拣了一些可以说的事情删删改改后讲给刘彻听,心中却暗自琢磨,暮朝的确有些本事,竟然迷得刘彻对她疼爱纵容至此,当真有些不可思议。又想到倘若刘彻日后有本事令暮朝坦言真相,会不会被暮朝真实的来历与个性震惊得昏过去? 然而,虽然立场不同,从某个角度来说,慕枫与暮朝如今有着共同的目标。因此,尽管慕枫万分希望暮朝以真实的身份得到刘彻的喜爱,但她却并不会不知轻重的将暮朝的来历告知刘彻。不过,多说些暮朝惹人怜爱之事,帮她赢得刘彻更多的疼宠与爱重,慕枫倒是竭尽所能、乐见其成。 平阳公主看着心腹侍从呈上的几幅帛画,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望着画中女子柔美姣好的容貌与恬淡清浅的笑容,平阳公主心中恨意愈深,更加愤愤不平。 平阳公主将帛画交给莫忘,低声吩咐道:“三日后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若想以后成事,那么先前的布局便不可以有半分差池。” 莫忘低声应诺而去。 平阳公主起身走到窗前,竟然不顾寒冷推开了窗户,望着窗外高悬于夜空中的一轮圆月,愣愣的出着神。 平阳公主静默半晌,轻声叹道:“此事过后,我大概只能孤独一生了。即便温和如你,也不会轻易原谅我了吧!不过说到底,你也并不爱我,而我,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喜欢你罢了。你也不要埋怨我,只怨你偏偏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这让我实在难以容忍。你常说我对你有恩,如今,你便当做是在报答我吧。” 转眼间便到了新春佳节。由于皇后娘娘恢复健康,陛下欣慰之余更是下令宫中大肆庆贺,宫宴、赏赐比以往还要多上几倍。 卫青虽然按照刘彻的意思练熟了古琴,在庆贺佳节的宫宴之上为南宫公主弹奏的曲目却是高山流水。刘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想道卫青此人看似木讷,但也并非全无心机,至少,也算是个聪明人,懂得谦恭避嫌,不会因为蒙受圣宠而飞扬跋扈、恣意张狂。 刘彻见南宫公主对卫青也并非全然无情,便下旨为两人赐婚,并于新年后选择良辰吉日举行婚礼。 当细嫩的柳条上抽出浅绿色的嫩芽时,刘彻为南宫公主与卫青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时隔多年,南宫公主再一次身披嫁衣带着亲人的祝福出嫁时,没有了上一次的灰心绝望、悲痛欲绝,即使没有盛大的欢喜,但至少对于未来抱着些隐隐的希望。 春末夏初,刘彻带着暮朝与两个孩子到甘泉宫小住月余。 甘泉宫所在地相传是黄帝祭天圜邱之处。当年匈奴祭天处本在云阳甘泉山下,秦夺其地后在此建造林光宫,汉初于其旁起甘泉宫。甘泉宫的规模虽然仅次于未央宫,但却富丽豪华、宏伟壮观。甘泉宫内宫殿参差,廊庑连绵;待到雨天,水帘串珠,仙观缥缈,一派人间仙境之态。 暮朝望着清凉殿内硕大无比的紫玉床,看着殿内华贵却不失雅致的陈设,对于刘彻关于生活品质的要求有了全新的认识。此处幽林处处、殿宇华美,刘彻除了在此祭天酬神以外,也常于此处避暑听政。 本是很平常的一个夜晚,却由于突然而至的将士扰乱了甘泉宫内原本的平静。不知何故,车骑将军卫青竟然未经召见便私自带着刘彻刚刚建成不久的虎贲军围住了甘泉宫。 刘彻知晓后雷霆大怒,质问其原因,卫青却道因为发觉赵信与其所带匈奴降兵近日有所异动,因此特带兵士及时赶来护卫圣驾。刘彻怒极反笑,赞他忠心可嘉,尤其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依然有本事调动直属于帝王的虎贲军,果然本领非凡。刘彻虽然面色平淡,但低沉冰冷的声音却让卫青冷汗淋淋,湿透衣背。 刘彻虽然未如卫青所言亲见赵信犯上作乱,却仍旧派暗卫详查赵信此人。而对于卫青,刘彻终是心存隔阂,防备之心愈重,虽然并未惩治卫青,但君臣二人再也无法回到当年携手抗击匈奴时候的亲密与信任。 平阳公主虽然不知内情,但却敏锐的觉察到刘彻待卫青已经远不如昔日恩宠看重,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诡异的喜悦,又招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露出得意蔑视的轻笑。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刘彻对卫青极为不满之时,卫青的近身侍从竟然将一沓帛画呈到刘彻面前,称卫青对皇后娘娘心存非分之想,连带着对于与皇后娘娘神韵有几分相似的惠宁公主也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 刘彻瞪着眼前笔法普通却显然画得极为认真的画卷,虽然不紧不慢的翻阅着,心中却渐渐无法遏制的生气一股怒火。这些帛画所绘的显然是两名女子,她们虽然容貌气质不同,但却有着极为相似的恬静笑容与同样清澈明净的水眸。刘彻看着画中容貌娇美的女子语笑嫣然的依偎在另一位男子身侧,暗藏于广袖之内的左手渐渐收紧。 刘彻放下手中的帛画,慵懒的将身子靠在身旁的软枕之上,淡然的问道:“你身为卫青的近身侍从,跟随侍奉卫青多年,卫青待你如何?” 那名侍从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将军待小人很好,小人发现将军心存邪念之时,也深感不安。但是仍然选择大义灭亲,将实情告知陛下,小人才能安心。否则卫青心思不轨,倘若趁陛下毫无所觉之时将陛下暗害了去,那小人岂不是成了大汉的千古罪人!”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忽然冷哼一声,嗤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侍从,竟然懂得这许多大道理,又颇具文采,让你呆在将军府中侍候卫青,果然是委屈了你!” 那名侍从听出了刘彻言语中的讽刺,连连磕头却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半句。 刘彻眼中利芒一闪,沉声道:“哼,大义灭亲?一个卑贱的侍从也敢与朕的车骑将军攀扯亲缘?来人,将这个背主忘本、污蔑主子的小人给朕拖出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那名侍从大惊失色,刚想说什么,却被眼疾手快的侍卫堵上了嘴,快速的拖下下去。在刘彻刻意的暗示下,他自然没有福气撑过一百廷杖,凄凄惨惨的交代了一条性命,却未能如愿对皇后造成半点损伤。 刘彻面色冷肃的听着宫人回禀行刑的结果,又丝毫不假手于人,亲手烧毁了那些帛画。刘彻思前想后,仍然觉得心有不甘,竟然赶回清凉殿内,在宫人面前不顾暮朝反对将她抱回寝殿之中好好整治了一番才作罢。 暮朝疲惫已极、昏昏欲睡之际却听闻刘彻在她耳边磨牙道:“你这个四处招蜂引蝶的小妖精,以后若再敢如此,看朕如何惩罚你……” 暮朝皱了皱眉,低声辩解道:“彻儿冤枉我,我并没有……” 话未说完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徒留刘彻一人瞪着暮朝恬静的睡颜神色复杂,不知其所想。 第172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四) 刘彻身为权倾天下的帝王,自然比其他男子更加注重自己的声誉。平阳公主的计策并非拙劣,然而她棋差一步,终究低估了刘彻对于阿娇的爱护以及对于卫青的了解。 刘彻虽然此时并不完全信任卫青,然而他凭借多年观察,深知卫青此人不仅小心谨慎,更加对于领兵作战抗击匈奴有着极大的热情。相比而言,儿女情长在卫青眼中只不过是生活的点缀,从未令其真正放在心上。 因此,刘彻断定,卫青即便当真对暮朝或阿娇有所好感,也不可能愚笨的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令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更何况,若说卫青对于暮朝有几分好奇刘彻尚能接受,然而若说卫青对于独占圣宠,令其长姐卫子夫备受冷落的皇后阿娇有着爱慕之心,哪怕是由于阿娇与暮朝神韵相似这一原因,刘彻也完全不相信。 当然,不信归不信,看着帛画中被自己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的女子疑似红杏出墙的“证据”,刘彻依旧打翻了醋坛子,并以此为借口任性的将佳人拥入怀中,仿佛只有借由枕席之间极尽缠绵才能让他感觉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不在天边,不在他人身旁,而是依旧在他身畔。现在也好,未来也罢,这个女人都注定为他一人所有。 对于自己日渐增长的疑心病与占有欲,刘彻也暗自心惊。然而刘彻想到自己乃是大汉的帝王,富有四海,乃天之骄子,既然对于一个女子当真动了真情,便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就好,索性这名女子的脾气秉性自己还算了解,虽然有些执拗倔强,但却本性纯善,总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更不会危及大汉的江山社稷。既然如此,即使他对这名女子多宠爱几分又有何妨?自己身为帝王,难道对于心爱的女子,还不能多担待一些么! 刘彻派去追查赵信一案的暗卫很快便传回了消息,赵信近来果然有所异动,在暗卫搜查其住所之前,他已知事情败露,索性逃了个无影无踪。而赵信在大汉并未成亲,府中的几名侍妾只是赵信用来暖床的工具,根本谈不上半点情谊,因此并未带她们一同逃走,只是将她们丢弃在府中,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死活。 刘彻知晓此事后雷霆大怒,派人全力追捕赵信此人,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放过了跟随赵信意图谋反的匈奴降兵,并且降旨准许希望返回匈奴的降兵回归故土。此举令汉军中的匈奴士兵大为震惊,纷纷赞叹陛下胸襟过人、以德服众,倒是歇了先前希望回到匈奴的心思,至此心甘情愿的留在大汉追随刘彻。 在刘彻的影响下,暮朝也渐渐喜欢上了甘泉宫中温暖细滑的温泉水。由于这几日刘彻在与暮朝同寝时常常失了分寸,不但缠着暮朝直到深夜,更将暮朝折腾出满身暧昧的痕迹才肯作罢。暮朝便于刘彻处理政务之时一个人到甘泉池中泡浴,并且因为身上的痕迹坚决不许翠缕等人在旁侍候。 这一日上午暮朝如往日一般来到甘泉池,挥退宫人后,自己动手除了衣衫,换上一件泡浴用的白色浴衣便走入池内。暮朝将身子浸泡在温泉之中,温热熨帖的泉水令暮朝舒服的轻叹出声,低头捧水却瞥见自己白皙的胸前几个极为明显的痕迹,不禁红了俏脸。 暮朝想到今早她在更衣之时恰好被蓁儿撞见,蓁儿顿时眨着好奇的大眼睛,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着她的胸口,天真的问道:“母后怎么被蚊子咬了这么多的包包,而且这些包包还这样古怪,虽然很红,却并不鼓起来,和蓁儿被蚊子咬后长的包包不一样呢!” 正当暮朝犯愁如何向年幼的蓁儿解释此事的时候,不曾想蓁儿却转身迈着胖胖的小短腿嘚嘚的跑走了。暮朝暗自窃喜,心道自己的女儿果然乖巧伶俐,知道再问下去会令母亲难堪,便十分懂礼貌的尽快离开了。 然而未等暮朝笑出声来,可爱的小蓁儿又嘚嘚的跑了回来,并且举着受手中精美的瓷瓶奶声奶气的说道:“蓁儿这里有太医爷爷给蓁儿治疗蚊子咬的包包的灵药,抹上就不痒痒不痛痛了!蓁儿帮母后抹药吧!” 暮朝刚拒绝了半句,却见蓁儿已经泫然欲泣,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可怜兮兮的问她道:“母后为什么不让蓁儿帮您抹药,蓁儿会抹药的!蓁儿会很轻很轻,绝对不会弄痛母后的!母后要勇敢一点,蓁儿都不怕抹药的!” 好吧,暮朝对于孩子们的眼泪一向没有抵御能力,此时早已经柔软了心肠,点头允许蓁儿为自己抹药。然而蓁儿虽然是一个小孩子,但动作却极快,手劲又不小,行动间竟然无意中将暮朝尚未系好的衣衫扯向一旁,然后蓁儿便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小嘴。 于是,寝殿之内忽然传出一声稚嫩的惊呼,“母后,你的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多蚊子咬的包包?蓁儿还是去禀告父皇,让他帮助母后抓抓蚊子吧!” 然后,暮朝深刻的明白了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事后看着翠缕等人暧昧揶揄的笑容,暮朝只想扶额长叹。从此以后,暮朝愈发坚持在更衣沐浴之时绝对不许宫人在旁侍奉,也不再带着蓁儿和据儿一起泡温泉,倒是令两个小家伙十分郁闷。 正在暮朝面带微笑回忆着与两个宝贝相处的种种趣事时,却忽然发现浴室外有所异动。暮朝神色一凜,伸手抓过外袍迅速的穿在身上,走出浴池冷声说道:“既然来了,又不现身,是想等本宫喊来侍卫捉拿于你么?” 只听一声冷笑,果然从暗影处走出一个中等身材但却十分壮硕的男子,此人双眼小而明亮,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容,正是叛逃的赵信。 “不愧是大汉国母,皇后娘娘的胆识果然非寻常人可比。不过,我劝皇后娘娘不要白费力气费心呼救,这外面的宫人都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即使娘娘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暮朝黛眉微蹙,冷冷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杀了他们么?” 赵信看着暮朝沉下脸色,原本清澈的双眸此时竟然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禁大笑道:“你这女子果然有些意思,不是说汉人女子都十分胆小怕事吗?如今看来此话也不尽然,起码,皇后娘娘就是例外。明明此时最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安危,但却偏偏关心那些微不足道的奴婢的死活。没错,我是杀了他们。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 暮朝此时却收敛了眼中的杀意,淡然道:“你不该杀他们的。” 赵信嘿嘿一笑,不屑道:“不杀他们,留着做什么?去向大汉皇帝通风报信,来坏我好事吗?当然,我的确需要有人向皇帝通风报信,但却是在挟持你以后。看皇后娘娘的模样,好像真的生气了。真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对身旁的奴婢这样好?” 暮朝冷然一笑,叹息道:“本宫虽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但也并非单纯善良之辈,只不过偏巧你所杀害的宫人中有一个恰好是本宫在意的人罢了。但是,见你如此行事,本宫当真十分好奇,真不知你究竟是因为有恃无恐而心中无惧,亦或只是一个自视甚高却行事莽撞的无能之辈,莫非你当真以为本宫这个在你眼中柔弱无力的妇人便只能任你处置而全无半点反抗之力么?” 赵信微微一愣,闪着精光的狭长双眸细细的将暮朝打量了几遍,不屑的嗤笑道:“皇后娘娘此时此刻仍然能够不哭不叫,镇定自若的与我周旋,这份难得的胆识的确令我十分钦佩。只是以我身居大汉多年收集到的消息,皇后娘娘虽然早年刁蛮任性了些,但却是不懂半点武艺的。虽然皇后娘娘的神韵与惠宁公主有几分相似,但若想仅凭着几分相似哄骗我放了你,当真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了!” 暮朝冷冷的打量着赵信,用极为平淡的语调缓缓说道:“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这般行事恰恰是你所做的最坏的决定。只可惜如今悔之已晚,你终究要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这句声音并不算大的论断却使得赵信莫名的狠狠打了一个哆嗦,甚至脊背微微发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烦躁与不安。 赵信眯起双眼,似乎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把戏,便不再多言,欺身上前欲擒住暮朝,却惊讶的看见暮朝身影闪动,以极为不可思议的古怪步伐躲开了他的攻击。赵信心中一震,又快速回身扑向暮朝,然而却连暮朝宽大的外袍都未能抓住,更别说擒住这位行动如风、快若魅影的女子了。 赵信几次进攻不成,心中渐生恐惧,暗讨难怪匈奴人都道汉人阴险诡诈,谁能想到这位弱质纤纤的皇后娘娘竟然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术高手? 赵信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多年驰骋疆场的经验与耐力,即便无法如计划般劫持皇后,至少也能平安逃脱,却不曾想不过十招,暮朝便以诡异的手法将他擒住,不但夺了他手中的短剑,更用这柄短剑直指向他的咽喉。 赵信震惊的望着暮朝,却见她清丽绝伦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极冷的浅笑,低沉的声音竟然带给赵信难以言喻的恐惧,“让本宫猜猜,你究竟是如何杀掉翠缕的?你身上的衣衫与兵器皆未沾染半点血迹,应该是以极快的手法拗断了她的脖颈,如此正好可以防止她高声呼救,本宫说的可有半点错漏?” 赵信震惊的望着暮朝,虽然没有承认,但惊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暮朝冷笑一声,淡然道:“如此,本宫就先去了你的一双手,作为你向翠缕赔罪的第一样礼物。” 赵信原本想着既然已经事败,左右不过一死,不如放手一搏,也许尚有一线生机。倘若他能够劫持大汉皇帝心爱的皇后作为筹码,即便不能要求大汉皇帝自尽让位,至少也可以要求大汉皇帝给予匈奴更多的好处,那么他在日后返回匈奴之时,也会被人高看一眼。然而他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传说中身体柔弱的皇后娘娘竟然身怀绝技,不但没有被他挟持,反而将他制服。如今他的生死全在皇后一念之间,如此败给一个妇人,果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赵信为人狡猾机敏,生死关头反倒镇定下来。 赵信冷哼一声,大胆的直视暮朝的双眼,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武艺超群,我输的心服口服。只不过,皇后娘娘当真不想借此机会试探陛下对你的心意吗?倘若娘娘受制于我,不知陛下究竟是会舍弃美人而顾及江山社稷,还是会抛下江山社稷而怜惜美人?皇后娘娘难道就没有半点好奇吗?不如让我陪皇后娘娘演一场戏,看看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心意是否与皇后娘娘心中所想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放心,暮朝不会这么容易被赵信忽悠的! 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爱你们哦!O(∩_∩)O~~ 第173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五) 暮朝精致的双眸中利芒一闪,冷声道:“本宫怎么想不出依照你的计策行事对本宫有何好处?若是你想借此机会另有图谋,当真是异想天开。本宫即便再天真,也做不出这样烽火戏诸侯的事情来。” 赵信挑眉道:“我可不信皇后娘娘对于在陛下心中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一点都不在乎!” 暮朝冷笑道:“所谓的后宫之争,只不过是后宫女子之间的事,原就与前朝国事无法相比,倘若非要让陛下在其中做出取舍,只能自取其辱、徒惹伤心罢了。本宫虽然不算聪慧,但也不至于蠢钝至此。你看似为本宫谋算,其实心中另有算计。所谓的陪本宫演戏试探陛下,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另有所图罢了。本宫若想知道陛下的心思,有很多更好的方法,犯不着和你在此纠缠。” 赵信心念电转,又沉声道:“莫非皇后娘娘当真想在此处杀了我?难道娘娘就不怕陛下知道你心狠手辣的真面目,对你灰心失望,再不复昔日的宠爱与怜惜?” 说到此处,赵信略微顿了顿,故意极为放肆的上下打量着暮朝,嗤笑道:“皇后娘娘武艺卓绝,想来陛下应该也被蒙在鼓里尚不知晓此事吧?若非如此,陛下又怎会将你当成纤柔弱女一般疼惜照顾?莫说权倾天下的皇帝陛下,便是普通平民男子,又有几人愿意随时被自己的妻子反扭双臂压在地上肆意教训?女子太过聪明强悍,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皇后娘娘原本将自己隐藏得极好,甚至将聪慧无比的陛下都瞒骗了过去。若是皇后娘娘因为我而暴露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被陛下所厌弃,岂不是得不偿失?” 暮朝微微一笑,手中的利剑又往前送了几分,冷声道:“这是本宫与陛下之间的事情,又与你有何相干?本宫想起你刚刚所言,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世上唯一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的人只有死人。只要本宫杀了你,本宫的秘密自然得以保全。只可惜本宫最是小气记仇,谁得罪了本宫,本宫定会百倍相还。谁让你动了本宫的心腹,如今想要求个痛快了断,只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赵信心中惊骇万分,面上却强自镇定,咬牙切齿的说道:“果然最毒妇人心!想不到你一介妇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莫非,你想亲自以酷刑将我折磨致死?你就不怕陛下知晓后厌恶你吗?” 暮朝看了看赵信,淡然的说道:“有时候,能够痛快的死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时刻陷于痛苦之中却无法解脱。对于你这样一位善于领兵作战、驰骋疆场的将领而言,最痛苦的只怕并非战死沙场,亦非英年早逝,倘若让你过那种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卧于床榻之上苟延残喘的日子,才是对你最大的折磨吧!” 赵信眼中渐渐显出惊惧之色,刚想怒骂,却忽然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双手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完好如初,但却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竟是比起筋骨折断更要痛上百倍。他本能的想要张口呼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挣扎,也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不过片刻,赵信便发现自己逐渐失去了控制四肢与身体的能力,双眼俱盲、口不能言,除了听觉与触觉依旧灵敏以外,竟然只能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摊在地上,再也无法移动半分,却觉得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疼痛欲裂,只恨不得立即自尽以求解脱。 暮朝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中的细针,看着赵信饱受未来惩治罪大恶极的罪犯所使用的酷刑折磨,心中竟然无法升起半点怜悯。 暮朝奔到殿外,果然看见翠缕与几名宫人惨死于地,望着跪在地上请罪的两名暗卫,暮朝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悲凉。 暮朝俯□子,轻声对翠缕说道:“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了,你的家人,我会好生照看。你好好上路,不必牵挂。” 暮朝语毕,轻轻抚了抚翠缕的双眼,原本死不瞑目的翠缕竟然合上了眼睛。 暮朝又对两名暗卫说道:“你们竟然任由赵信杀死本宫的宫女,甚至放任赵信冲入殿中意欲劫持本宫却不加阻拦,这应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吧。你们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只管向陛下禀告去,只是不要再留在此处碍本宫的眼。如果你们继续留在本宫面前,只怕本宫会忍不住拿你们出气,如果本宫那般行事,是不是还要多一个对陛下不敬的罪名来?” 两名暗卫刚刚见到赵信行凶,欲对皇后娘娘不利,心中自然忐忑不安,然而想到陛下先前的叮嘱,又只能袖手旁观,任由赵信冲入殿中。两人想到皇后娘娘在殿中的情形,又觉得纵然他们如此行事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然而陛下知晓此事,得知赵信竟然在皇后娘娘沐浴之时冲入殿中以后,只怕也会龙颜震怒,要了他们的小命去。 两名暗卫不禁纷纷羡慕起另一位向陛下报信的暗卫来,心中暗讨陛下此举应该是想试探皇后娘娘,谁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的确发现了皇后娘娘不为人知的一些隐秘,然而赵信行凶的时机是在太过特别,又害死了娘娘最为信任宠爱的宫女,只怕此事无法善了了。 正在此时,刘彻带着十数位心腹护卫匆匆而至。刘彻看见暮朝平安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随即看到暮朝披散着长发,宽大的湖绿色外袍虽然掩去了紧贴在身上的白色浴衣,却仍旧被水浸湿了几处,隐约显出玲珑有致的曼妙身姿,小巧白皙的双足赤脚踏在地上,不禁皱紧了好看的剑眉,脱下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为暮朝披上。 暮朝蹙眉道:“这是陛下的披风,上面印有只有帝王才能穿着的纹饰,陛下就这样将它穿在我的身上,似乎有些不妥。” 刘彻没有理会暮朝的推拒,依然固执的为她系好披风,将美好的身姿尽数遮掩,才神色略缓,“这是朕的决定,你好好披着就是了。更何况朕倒觉得你这样衣衫不整的站在众人面前更是不妥。” 暮朝听闻刘彻这句酸溜溜的责怪不禁一愣,愈发皱紧了好看的黛眉,疑惑道:“陛下,就没有什么事要问我么?” 刘彻看着眼前虽然面露疲惫之色,却幸运的完好无损的暮朝,想到刚刚他在听闻赵信意欲对皇后不利之时,心中涌起的惊恐与不安,再细细品味他在见到暮朝平安无事以后内心的释然与喜悦,顿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忽然发现只要这名女子好好的留在他的身边,很多事情,他其实早已并不在意了。 刘彻忽然一把将暮朝打横抱起,走入御輦之上,叹息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朕先陪你返回清凉殿好好休息,其余的事,交给朕就好。” 刘彻将暮朝送回清凉殿内,一直将暮朝抱入寝殿,才轻轻的放于床榻之上。不容拒绝的解开暮朝身上的衣衫,灼灼的目光一寸寸的审视着暮朝身上的肌肤。 暮朝见刘彻面色冷肃,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揣度着刘彻的心思,不禁轻笑道:“既然陛下命令暗卫放任赵信冲入殿中,应该早已料到会发生何事。此时却又为何这般在意?” 刘彻取来一套崭新的衣衫为暮朝穿好,嫌恶的将换下的衣袍仍在地上,冷声道:“如果赵信胆敢轻薄于你,朕必叫他不得好死!” 刘彻想了想,忽然将暮朝拥入怀中,低声说道:“朕虽然想要试探于你,但却并未料到赵信会在你沐浴之时冲入殿中!这帮该死的暗卫当真没有半点脑子,不仅蠢钝如猪,更加不知变通,险些害了你,是朕不好。” 暮朝静静的靠在刘彻怀中,忽然说道:“我已经杀了赵信。陛下可会觉得我心狠手辣、残忍无情?” 刘彻安抚的拍了拍暮朝的脊背,安慰道:“杀得好!正好省去朕亲自动手了!他不但杀了你的近身侍婢,又想伤害于你,你杀了他也合情合理,朕又岂会觉得你心狠手辣?倘若是朕来处理此事,只怕赵信还要受更多折磨,不会死得这般痛快。” 暮朝抿了抿嘴,轻叹道:“赵信死得并不算痛快。我先去了他取了翠缕性命的一双手,又令他双眼失明、口不能言,如今他只能在床榻之上痛苦的度过余生。这对于曾经驰骋战场的将领而言,已经等同于取了他的性命一般,甚至比立刻杀了他更加残忍。陛下可会觉得我阴险可怕?”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朕刚刚得知赵信在你沐浴之时冲入殿内的时候,朕便想挖了他的双眼,剁了他的双手,咱们两人这算是心有灵犀么?” 暮朝忽然想到历史上对刘彻的评断,其中残忍嗜血便是其备受争议之处。想到刘彻原本便时常以酷刑严惩获罪的大臣,在盛怒之时更是以抄家灭族作为对罪犯最严厉的惩处,不禁对于自己一时恼怒而严惩赵信有些后悔。 暮朝幽幽的说道:“刚刚我听见赵信亲口承认杀害了翠缕,的确十分生气,下手之时也便没了轻重。此时想来,即便杀人偿命,也不过一死。还请陛下给赵信一个了断吧。” 刘彻看了看暮朝,唇角微微勾起,“好,皇后有命,朕听从便是。倒是便宜了赵信那个小人。” 暮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陛下便没有什么话要问我么?还是说,陛下想先听听暗卫的回禀再做决断?”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M:╮(╯_╰)╭暮朝你这样问,是要摊牌的节奏吗?你一定要HOLD住啊!帝王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刘彻:⊙﹏⊙b这个讨厌的家伙是谁啊,偏偏在朕与美人谈心的时候出来搅局? 暮朝:O(∩_∩)O~~彻儿,你不觉得这个家伙和你的秦夫人有些相像么? 刘彻:(瞪(⊙o⊙)?)啊啊啊,果然是很相像啊,难怪都一样讨人厌…… M:(*^__^*)嘻嘻……早知道你嫉妒我俊美潇洒了,嫉妒就嫉妒嘛,还不敢承认! 刘彻:-_-#来人,将这个自恋狂给朕拖出去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个家伙在彼此试探,暮朝不会这么容易就将自己的心事坦诚相告的。 第174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六) 刘彻抚摸着暮朝细腻的脸颊,柔声道:“朕原本的确想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当朕看到你平安无事的站在朕面前的时候,朕又觉得是否知道所谓的真相已经不再重要了。对朕而言,能够与你和两个孩子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是朕向往的最真实的快乐。你也不必觉得为难,朕不会再想方设法的试探你,也不会用其他手段逼迫你,当你想要告诉朕的时候,再将这些讲给朕听吧。” 暮朝面色复杂的凝视刘彻半晌,低声叹息道:“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不能陪伴侍奉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刘彻忽然懊恼的紧了紧揽住暮朝纤腰的手臂,叹息道:“你称呼朕为陛下,显然是还在生朕的气。朕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朕,听了浑身都不舒服。你还是如以前一般唤朕彻儿吧。” 暮朝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被刘彻纤长的手指按住了双唇。 刘彻默然片刻,怅然道:“以前朕小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像父皇一样,坐在高高在上的帝位之上,接受百官朝拜。如今,朕已经得到了朕想要的一切,却发现这帝位看似尊荣无限,实则无比寂寞。” 刘彻说道此处,愈发搂紧了怀中的佳人,将脸颊贴近她细腻温暖的脖颈,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心满意足的叹息道:“如今,朕想再听他人真心的唤一声彻儿,竟然也变得万分艰难。父皇和皇祖母先后离朕而去,就连母后和姐姐也与朕日渐疏远。然而无论其他人如何改变,朕希望你待朕始终如一。朕很喜欢听你唤朕彻儿,听见你这样唤朕,朕才会记得除却大汉帝王的威名,朕还有另一个不应被遗忘的身份。” 刘彻的声音忽然变得有几分委屈,一边轻吻着暮朝的脸颊,一边喃喃低语道:“不要再和朕置气了好不好?看到你与朕这般疏远,朕的心里很是难过……” 暮朝不禁愕然,没有想到刘彻这样残酷霸道的帝王,竟然也学会了温柔小意的怀柔手段。渐渐的,刘彻蜻蜓点水般的吻变得绵密而炙热,有力的手利落的解开暮朝的衣带,探向她温热滑腻的肌肤。 暮朝微微一愣,无奈的按住刘彻不断作怪的双手,蹙眉道:“陛下道歉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可是我却并不喜欢。” 刘彻停下动作凝视着暮朝,疑惑的问道:“不喜欢么?朕还以为这个方法最有效呢!” 暮朝无奈的扶额叹息,心中暗讨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果然南辕北辙,沟通起来的确很有难度。也许,在刘彻心中,这般行事已经是在向自己道歉,却不知又有几位女子可以在刚刚发生这般悲伤的事情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接受男子的求欢? 刘彻见暮朝竟然不理会自己而独自出神,不禁心有不甘,狠狠的咬向暮朝的脖颈以找寻自己所剩无几的存在感。暮朝只觉得脖子狠狠一痛,反手一模竟然摸到了粘腻的血红。 暮朝顿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望着刘彻,惊讶道:“你……你还真咬啊!”心中却暗讨好你个刘小猪,竟然给我来真的,甚至还给我咬出血来!看我以后不找个机会狠狠的咬回去! 刘彻却抹了抹唇边的血迹,低声笑道:“朕想让你将朕牢牢记在心间,所以便狠狠的咬了你一口。你觉得痛,自然便会记在心上,不会随意忘记朕了。” 暮朝微微眯起双眼,挑眉道:“既然如此,那么倘若我也想让陛下牢牢记住我,是不是也该狠狠咬陛下一口才能实现心愿呢?” 刘彻思索片刻,认真的点了点头,“朕正有此意,你只管下口便是,想咬哪里都可以!” 暮朝见刘彻竟然以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番*的暧昧之言,呆愣半晌,忽然翻身将刘彻压在身下,伸手扯住刘彻的双颊狠狠拉向两旁,恼怒道:“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胆大包天的假扮彻儿?快说,你到底将我的彻儿藏到哪里去了?” 刘彻原本耐着性子任由暮朝胡闹,未想到暮朝竟然当真狠狠的拉扯他的脸颊,随即便感到双颊一阵疼痛,心中便有些气闷,正想开口斥责,却听见暮朝唤他彻儿,更因被心爱的女子称作“我的彻儿”而欣喜万分,美得飘飘欲仙之际竟然头脑一热,失了判断的水准。刘彻暗想也许是自己的行为太过反常,竟然让暮朝以为眼前的自己是被人假扮的。 刘彻想着刚刚听到的这声熟悉的彻儿,顿觉内心一片柔软。刘彻看到原本十分聪慧的女子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又觉得她一定是心系自己,正所谓关心则乱,才会胡思乱想,于是看着暮朝眉头紧锁的严肃模样竟也觉得十分可爱。 刘彻轻轻的拍了拍暮朝的手臂,柔声道:“尽说傻话,试问天下又有何人敢假扮朕?快快松手,不然在朕的脸上留下痕迹,还会惹来其他麻烦。” 因为刘彻被暮朝掐着脸颊,因此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古怪。暮朝再也忍不住松开双手,笑倒在一旁。 刘彻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也不顾上脸上的伤,竟是翻身狠狠的将暮朝压在身下,磨牙道:“你的胆子果然越来越大了,不仅敢当面欺君,竟然还敢伤害龙体。朕今日若不好好惩罚你,倒让你得意的忘了自己的夫君究竟是谁!” 暮朝撇了撇嘴,反驳道:“谁让你先发狠咬我的?将我的脖子咬成这样,让宫人们看见成何体统?” 刘彻倒是被暮朝气乐了,反问道:“那么你将朕的脸颊掐成这幅模样,难道就成体统了吗?再者,你的脖颈尚有衣领可以遮挡,莫非你要朕蒙面去与朝臣议事么?” 暮朝莞尔一笑,轻轻的抚了抚刘彻的脸颊,刘彻顿时感到一阵清凉,如清风拂面般驱走了脸上的灼热与疼痛。 刘彻惊讶的摸了摸刚刚还十分疼痛的双颊,忽然说道:“你这样赖皮,闯了祸才想着销毁证据,倒是很像咱们那对调皮的儿女。” 暮朝见刘彻虽然对自己的身份经历十分好奇,却不开口向自己询问半句,反而说出这样疼宠入微的慨叹,不由得百感交集。 暮朝将脸颊贴近刘彻的胸口,听着刘彻坚定有力的心跳,缓缓合上双眼,轻声说道:“我当真有些累了,彻儿陪我睡一会儿吧。” 刘彻打开锦被盖在两人身上,轻轻的拍着暮朝的脊背,安抚道:“累了就小睡一会儿,等用膳的时候朕再叫醒你。朕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处陪着你。有朕在旁守护者你,就连噩梦都不敢找你的麻烦!” 暮朝虽然没有回话,却微微勾起唇角。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日落时分才幽幽转醒,果然如刘彻所言,安眠、无梦。 刘彻望着暮朝恬静的睡颜出了半晌神,随后起身吩咐守在殿外的春陀将翠缕等几位宫人的后事料理好,尤其是对翠缕的家人要多家照顾,除了赏赐银钱以外,再帮她的亲人谋些适合的差事。同时下令将赵信关入密牢之中,命侍卫严加看守,待晚些时候,自己要亲自处置此人。 春陀恭敬的点头应诺,随后又迟疑的问道:“负责守护皇后娘娘的两名暗卫称有要事向陛下回禀,陛下如今可要传他们前来回话?” 刘彻冷哼道:“让他们去廷尉府每人各领五十板子,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差。倘若让朕听到半句关于今日之事的流言蜚语,他们也便不用活着了。” 春陀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应诺着传话去了。 暮朝醒来之时,刘彻已经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阳春面端到她的面前。暮朝看着面前这碗品相有些古怪的面条,肉片太厚,青菜的形状也十分诡异,不禁疑惑的问道:“这碗面……是哪位御厨的手艺?” 刘彻面色微变,不自在的说道:“为什么这么问?这碗阳春面很奇怪么?朕倒是觉得它与你前些日子所绘制的食谱中描述的阳春面没什么差异,也许,只是汤汁的颜色略微深了一些。” 暮朝望着刘彻尴尬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禁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这碗有些古怪的阳春面,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条送入口中。 暮朝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吃相十分优雅,心中却暗讨这碗面的口味果然如同看起来一样古怪,本来就有些过咸的味道中竟然还夹杂着诡异的酸甜,看来果然是出自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之手,否则若是哪位御厨能够做出这样一碗阳春面来,只怕早就被盛怒的刘彻赶出宫廷了。 刘彻看着暮朝一口一口吃着面条,表情虽然没有惊喜和愉悦,但却眉头舒展、神色平静,暗想自己的手艺虽然比不得御厨那般出众,但做出的阳春面至少尚能入口,味道也许平庸了些,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对于未能作出味道绝佳的阳春面讨得佳人欢心,凡事皆喜欢追求完美的刘彻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然而想到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下厨,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尚可,又释然而笑,坐到暮朝身旁开心的看着她用膳。 暮朝平静的将一碗阳春面全部吃下,连汤汁都喝得涓滴不剩,才放下碗筷,开口问道:“彻儿做好面后,可曾亲自品尝过味道?” 刘彻摇了摇头,“朕虽然也有些好奇,但是不知为什么,望着这碗面,朕却是半点也提不起胃口……” 说到此处,刘彻不禁愕然,皱眉思索片刻,急切的问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朕做的阳春面十分古怪?到底有多古怪?既然不好吃,你为何还要将面全部吃下,还吃得这样干净,竟然连一口都没有剩下!” 刘彻不甘心的端起碗来端详了一番,又叹息道:“朕刚刚见你用了很多面,还以为是朕做的面好吃,看来是朕想错了。你平日里的胃口便不大,以往若是这样一碗面,你一定吃不完的。朕早该想到,你这样反常,一定是想掩饰什么。朕也知道,自己做的面不会太好吃……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朕呢?竟然还要这样委屈自己将这些难吃的面全部吃下?是存心让朕心疼是不是?” 暮朝用绢帕擦了擦口,极为认真的说道:“彻儿费心亲自下厨做了这碗阳春面,我如何能辜负彻儿的一番心意?虽然这碗面的口味特别了些,但是因为这碗面是彻儿亲手所做,我吃得很开心,所以才将面全部吃完,并不是想掩饰什么。” 刘彻听后心中感动,上前将暮朝拥入怀中,叹息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刘彻正在感动间,却听暮朝轻声叹息道:“虽然彻儿的心意令我感动,但是,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彻儿日后还是奉行君子远庖厨的做法比较好。” 刘彻脸色一红,随即恼怒的捏了捏暮朝的脸颊,“你这个大胆的女人,就不会说些好听的哄哄朕吗?” 暮朝摸了摸鼻子,称赞道:“不过,面条的形状还是很标准的!第一次下厨能做出这样的面条,也算十分难得!” 刘彻面色愈发阴沉,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有这面条是御厨抻制的……” 第175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一) 经历此次波折以后,暮朝与刘彻两人相处比以往更多了几分亲密与随意。暮朝虽然并未向刘彻坦言自己的身份与来历,但也逐渐与刘彻说起自己关于一些事情的看法,两人就事论事的谈论与争辩,倒是彼此都有不少收获,也对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 刘彻虽然并未向暮朝提及他究竟如何处置赵信此人,但却下旨痛斥了赵信谋逆、刺君等多项罪责,人人都以为陛下在四处追寻叛逃的赵信,却不知赵信已经被刘彻派人暗中送到了匈奴王庭,直接交给了大单于伊稚斜处置。 伊稚斜望着面前凄惨无比苟延残喘的赵信,想到刘彻的心机与手段,锐利的鹰眸微光一闪,已经明白了刘彻的意图。伊稚斜并未杀死赵信,反而将他囚禁于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同时命人好生照顾他,竭尽所能的延长他脆弱无比的生命。 左大都尉知晓此事后,颇为担忧的劝说道:“大汉皇帝故意将意欲行刺于他并且意图挑起汉凶战争的赵信遣送回匈奴王庭,交给大单于处置,应该是想故意借此机会试探大单于对此事的看法。然而大单于却没有立即将赵信处死,并且派人好生照看他,不知这样做是否会引起大汉皇帝对大单于的误解与不满?” 伊稚斜逗弄着怀里的小儿子,轻笑道:“以刘彻的脾气,若是真想处死赵信,那么赵信绝不会活到现在。你没见到赵信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惨模样吗?这对赵信而言,远比立即杀了他更加痛苦百倍。依我看,刘彻故意如此行事,也许正是痛恨赵信的背叛,故意用这种方法折磨他。” 左大都尉恍然的点点头,也觉得伊稚斜所言颇有道理,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左大都尉又面露犹疑之色,“那么大汉皇帝为何又要故意秘密的将赵信千里迢迢的送回匈奴王庭?将赵信放在他能够看见的地方不是不是更加解恨吗?我总是觉得汉人远比匈奴人心机深沉,表面上看似在对你微笑,其实心中指不定如何算计你。大单于还是多想几分,慎重处理此事才好。” 伊稚斜微微眯起双眼,缓缓说道:“虽然汉人多计谋,刘彻更是个中翘楚,但是我始终觉得此次刘彻将赵信送回匈奴交给我来处置,试探并不是他主要的意图。” 说到此处,伊稚斜忽然轻笑道:“我虽然并未见过刘彻,但观其行事,此人定然非常高傲自负,遇事喜爱乾纲独断,对于其他人的看法并不甚在意。而若是谁敢挡了他的路,他则会毫不留情的下手将其除去。这样一位对自己的国力与才能十分自信的帝王,并不会在意我究竟会如何处置赵信,或是对此事有何看法。他只不过要用赵信悲惨的结局作为对我及大匈奴的警示与震慑,让我知道与他作对的后果便是凄惨落败、不得好死。” 伊稚斜顿了顿,又分析道:“虽然大汉与匈奴已经停战,但是刘彻却依旧不肯放松对军队的训练与管理,如此可见,他尽管希望汉凶可以和平相处,但事实上却并不惧怕与匈奴之间的战争。如果不是宁胡阏氏和亲的契机,只怕汉凶之间还要有一场大战,究竟谁胜谁负还难说的紧,但只怕汉凶双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折损无数将士百姓,即便勉强获胜,只怕也要元气大伤。” 左大都尉不禁想起那个美若天仙、才华出众的汉人女子,想起于大汉善无郡初见她时的情形,心里涌起复杂的感受,不由得叹息道:“宁胡阏氏是一位好女人,只可惜天妒红颜,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真是可惜了!看到大匈奴因为她而产生的种种变化,匈奴的百姓们都很怀念她。若是她还活着,看到如今日渐繁荣昌盛的大匈奴,看到她最为喜欢的太平盛世,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伊稚斜眉头微调,奇怪的瞥了左大都尉一眼,心中却忽然想起那个不告而别的小女人,再细品刚刚左大都尉言语中的怀念及若隐若现的情愫,不禁摇头轻笑,暗讨这个女子果然魅力非凡,竟然连最为花心的左大都尉都对她抱有好感。 因为伊稚斜对暮朝并无男女之情,又一向不拘小节,因此得知左大都尉对暮朝抱有好感,倒也不觉生气。然而想到那个小女人离去的时候似乎颇为匆忙,似乎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又不觉有些担心,暗自期盼着也许在她处理完那些事后,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返回匈奴看看。 伊稚斜想到与暮朝在草原上重逢时的情形,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如同兄长般温暖有力的拥抱,再邀请她痛饮三大碗美酒。想到那样和美愉悦的情景,伊稚斜不禁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淡却温暖的笑容。 于公主府中整日期盼着好消息的平阳公主却得到了刘彻派人送来的一封密信。平阳公主看着绢帛上简洁却详尽的记录着她自以为做得非常隐秘的事件,又看到密信中描述的近年来所有参与陷害皇后之人的行刑过程与结果,平阳公主尚未看完便惊得手脚发麻,虽然身着层层华服却依旧觉得刺骨的寒冷。 平阳公主哆哆嗦嗦的取来火石,几经周折才将绢帛烧毁,却根本忘了她身旁的宫灯中便有现成的火苗可供使用,无端的磨破了娇嫩的手指。 当夏末秋初暮朝带着蓁儿与据儿跟随刘彻返回未央宫的时候,汉宫众人皆已看清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与分量,再也无人胆敢生出怠慢之心,对待皇后娘娘与她所出的嫡子嫡女愈发恭敬起来。 虽然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但大汉与匈奴之间依旧维持着和平的关系。大汉百姓享受着这难得的太平盛世,望着丰收的庄稼,再思及以往秋季那些战乱动荡的日子,愈发感谢起朝廷来,纷纷赞扬陛下宽厚仁慈、睿智英明。 王太后虽然每次见到暮朝的时候仍然有些冷淡,但是对待蓁儿和据儿却十分疼爱。南宫公主与卫青成婚后,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多了几分红润,浅淡却幸福的笑容驱走了阴郁及不安,见到暮朝时也能温和的寒暄几句,虽然早已不复儿时在一起玩耍时的亲密,但至少表面上看来一派和睦温馨之象。 平阳公主前些时日得了急症,在公主府中静养了近一个月,才逐渐恢复了健康,却不再像以往那样经常到宫中走动,即便到长乐宫看望王太后,话也比平日少很多,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漆黑如点墨的双眸却日渐阴沉。 王太后见了平阳公主这幅模样不禁十分担忧,询问平阳公主生病的原因无果,又为平阳公主请了多位太医诊治。然而,太医诊断后皆言心病还须心药医,并说倘若公主心结难解、郁结于心,长此以往会有碍玉体康健。王太后自然知晓平阳公主对卫青的心思,以为平阳公主因为南宫公主与卫青的婚事而心思烦闷,才导致疾病缠身、日渐虚弱。王太后暗自叹息,心中却再次为平阳公主的婚事谋算起来。 自从暮朝回宫之日起,李夫人便时常于刘彻参加朝会之时来到椒房殿中找暮朝闲聊。暮朝在李夫人来到椒房殿以后都会将宫人们支开,也好让李夫人可以多谈些心事。没有宫人们在旁侍奉,暮朝与李夫人相处倒也颇为自在惬意。 李夫人也知道自己的秘密是不能与其他人乱说的,否则必会惹来杀身之祸。在与皇后相处过程中,李夫人渐渐发现皇后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不仅宽和善良,更加容貌出众。 没错,皇后清丽出尘的绝色姿容也是李夫人喜爱皇后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对于李夫人这个自诩为外貌协会会长的颜控来说,容貌出众的确是吸引其注意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暮朝耐着性子听完李夫人每日必向自己抱怨的三件事情,美食无辣淡而无味、深宫寂寞百无聊赖、不见美人思之欲狂。暮朝若不是还算了解李夫人大胆跳脱的性格,只怕要被她这般大胆的言语吓到。 暮朝看着李夫人原本还蔫头蔫脑的模样,刚想出言安慰,却见李夫人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神秘兮兮的凑到她的身旁来,小声说道:“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姐姐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一定会知道这件事的!” 李夫人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陛下和姐姐的感情,我是一路看过来的,对于陛下待姐姐的恩宠爱重,是没有半点怀疑的!接下来我所说的事都是我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想罢了,姐姐权当笑话听听,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暮朝看着李夫人神秘兮兮的古怪表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李夫人接下来要询问的事情必定非同寻常,却也被李夫人勾起好奇之心,不禁硬着头皮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李夫人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见殿内的确并无他人以后,才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我记得史书中记载陛下既爱女色、也好男风,又说陛下与他的伴读韩嫣、将军卫青、霍去病都有些暧昧关系,这可是真的?” 暮朝震惊的瞪大双眼,虽然并未喝水,却依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这些离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离谱的事情你竟然也相信?” 李夫人见暮朝否认,竟然遗憾的摇头叹息道:“我也知道这样的说法的确荒唐了些,都是野史记载,做不得真的。只不过,其实……我还挺萌陛下和卫青这对CP的……” 暮朝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刘彻与卫青深情对视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战,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暮朝沉吟道:“你的想法果然太过天真,即便陛下当真喜好男风,以陛下强势霸道的个性,怎么看都与卫青将军很不相配。两个强势倔强的人在一起,只怕难以长久……” 李夫人顿时眼前一亮,眼泪汪汪的望着暮朝,上前紧紧握住暮朝的双手,叹息道:“漂泊了这么久,终于找到组织了!姐姐不知,我整天将这些有趣的事情憋在心中无处诉说,究竟是怎样的痛苦与折磨!我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姐姐大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姐姐竟然能够理解我的想法!我知道姐姐深爱陛下,自然没有期望姐姐可以赞同我的观点,但只要姐姐能够听懂我的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无比欢喜了!这样一来,咱们姐妹以后便可以更加愉快的一起玩耍了!” 李夫人兴奋了半天,又低声问道:“那么姐姐觉得倘若陛下喜好男风,他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究竟是儒雅俊美的韩嫣,还是年青帅气的霍去病呢?” 暮朝纠结的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忽然觉察到殿门外有些异动。暮朝心中一凜,除了刘彻以外,其他宫人不可能罔顾自己的命令在殿外偷听。 暮朝心念一动,摇头叹息道:“正所谓有碰撞才有火花,太过平淡也没有意趣。我倒是喜欢激烈刺激的,这样才过瘾啊!” 李夫人面露疑惑之色,忽然眼前一亮,“姐姐说的莫非是……” 李夫人尚未说完,便把后半句话硬生生的憋会口中,并且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刘彻忽然推门而入,朗声问道:“朕在殿外便听见你们聊得十分愉快,尤其听见皇后说起什么喜欢激烈刺激的,朕也十分好奇,究竟让皇后如此喜爱的到底是什么?” 第176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二) 李夫人如今已经惊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着痕迹的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暗自猜测着自己与皇后的谈话究竟被陛下听去了多少?并且心中不断哀叹,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谁让自己只图一时痛快,没有管好自己这张好事的大嘴巴,竟然惹出这样的麻烦,不但将自己陷入险境,更加连累了皇后,不禁觉得愧疚万分,愈发后悔起来。 暮朝却知晓刘彻其实刚到殿外,而李夫人行事小心,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刘彻必定是听不见什么的。暮朝看见李夫人那惧怕的样子,竟然连向刘彻行礼都忘记了,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忧。 暮朝见李夫人情绪稍缓,便笑着对刘彻说道:“刚刚芷悦和我提起她很喜爱吃味道浓郁的菜肴,却又觉得藤椒、茱萸、花椒的味道不够浓烈,而我自从生下据儿后,也渐渐喜爱这种麻辣刺激的味道,觉得这样的菜肴吃起来非常美味。我和芷悦正谈论美食,尚未研究出做法来,便被陛下听了去。只可惜原本我还想研制出新的菜品给陛下一个惊喜,如今既然陛下已经知晓,看来只能就此作罢了。” 刘彻听闻暮朝所言,也被这样新奇刺激的味道勾起了兴趣,温和的说道:“朕知道了又有什么要紧,你们只管研制便是。到时候若是合朕的胃口,朕一定重重赏赐你们。” 暮朝对李夫人说道:“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以后若是做出了正宗的辣味,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陛下。” 李夫人连连摆手,小声道:“都是臣妾嘴馋,让陛下和姐姐见笑了。若是做出了美味的菜品,只要分给臣妾一份也便是了,臣妾并不需要其他赏赐。” 刘彻由于心情不错,因此对与皇后交好的李夫人也算和颜悦色,“你也不必太过自谦,既然皇后喜欢你,你便多来椒房殿陪陪皇后,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李夫人恭敬的应诺道:“能够陪伴姐姐是臣妾的福气!臣妾宫中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臣妾先行告退了。” 刘彻对知情识趣的李夫人十分满意,对李夫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李夫人顿时满心喜悦的退出殿外,觉得自己仿佛绝处逢生一般万分幸运。 李夫人登上歩辇,望着渐渐远去的椒房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自打算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两杯酒庆贺一下,以后虽然要继续抱住皇后的美腿,可是对于可怕阴鸷的刘彻还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否则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悠闲日子只怕就要不保了! 想到皇后说起的正宗的辣味来,李夫人心中又升起狂热的期待,同时再一次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学习历史,以至于未能知晓辣椒究竟是何时传入中国的。回想起刚刚的危机,李夫人又觉得也许皇后只不过是以美食为借口,帮助自己躲过陛下的追问,于是又难免有些失望起来。 事实上暮朝故意提起美食也并非仅仅为李夫人解围,熟知这一时空历史的暮朝自然知晓辣椒原产于南美洲热带地区,于明末传入中国湘楚之地,有辣味,可供食用和药用。虽然暮朝不可能建议刘彻于此时派人前往南美洲找寻辣椒,但幸运的是在她的空间中存放着一些辣椒的种子,若想种出辣椒来其实并不难。暮朝想到辣椒健胃、助消化、预防胆石症、促进血液循环、改善心脏功能、降血糖、防感冒、助长寿等食疗功效,暗自将培育辣椒列入自己接下来要完成的计划之中。 正在暮朝畅想着味道鲜美浓烈的水煮鱼、麻辣鸡丝、香辣牛肉、麻婆豆腐,只会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时候,刘彻忽然上前抱住暮朝的腰肢,疑惑的问道:“看你这副嘴馋的模样,莫非是还在想着刚刚提到的美食呢?” 暮朝顿时脸色一红,反驳道:“谁说我嘴馋了!美食人人都爱,就连彻儿看到喜爱的菜品不也两眼放光么!” 刘彻发出低沉的笑声,伸手刮了刮暮朝的鼻子,感慨道:“你说的没错,正所谓民以食为天,朕近来发现,只要能使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安定太平的生活,也便是一位好皇帝了。只不过,朕最近觉得你变得愈发嘴馋了些,莫不是……还是让孙太医来为你诊诊脉吧!” 暮朝微微一愣,望着刘彻既担心又期待的复杂表情,心中一紧。 暮朝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刘彻的手,轻声说道:“彻儿误会了,我今早来了月事,虽然延迟了几日,但并无大碍。” 说道此处,暮朝顿了顿,看着刘彻明亮的双眸飞快的闪过一抹释然与遗憾,暮朝又开口问道:“我未能怀有身孕,彻儿可会觉得遗憾?” 刘彻紧了紧环住暮朝的手臂,柔声道:“这几日朕见你的月事迟迟未来,还以为你有了身孕。朕在几番纠结以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暗自计划着如何保住你和孩子平安无恙,却又听闻这只是一个误会,朕的确是有些许失望。但是朕想到你生产之时的惊险与痛苦,朕又觉得你并未怀有身孕也是一件好事。你给朕生下蓁儿和据儿,朕已经心满意足。毕竟,没有什么事比你的平安健康更加重要。” 刘彻想了想,又叹息道:“孙太医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望着暮朝疑惑的目光,刘彻又解释道:“原本朕打算倘若你真的怀有身孕,朕一定要将负责调配避子汤的孙太医好好惩治一番,如今他也算是躲过一劫。你说,他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 暮朝笑了笑,忽然想起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心情却莫名的有些低落。 刘彻也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觉得身为女子,又有谁不想为夫君开枝散叶、诞育子嗣,阿娇虽然贵为皇后,也自然不会例外。只可惜由于前两次生产已经伤了阿娇的身子,如今为了她的健康平安,只能舍弃其余的子嗣。刘彻暗讨索性自己与阿娇已经有了蓁儿和据儿两个孩子,大汉江山也算后继有人,自己也便不再奢求其他了。 刘彻看了看原本高高兴兴却被自己几句话弄得情绪低落的暮朝,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刘彻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哄佳人开心的好方法,不由得勾起唇角,露出欣喜的微笑。 “朕听说堂邑侯府最近请了一位很会做菜的厨子,今日碰巧做你近来最喜欢的全鱼宴,不如咱们一起去凑凑热闹。” 暮朝震惊的望着刘彻,没有想到刘彻竟然会提出亲自陪同她返回堂邑侯府探望窦太主的建议。 暮朝由于全面接收阿娇记忆的缘故,对于阿娇在意的至亲有着强烈的好感。同时,暮朝在与窦太主相处的过程中,深切的感受到窦太主对她的疼惜与爱护,对这份得之不易的珍贵母爱十分重视,因此听到刘彻的提议心情很快便好了起来。 刘彻看着暮朝又惊又喜的模样,轻柔的抚了抚暮朝的长发,提议道:“这些日子以来,朕见你身旁也没有一个可靠的宫人,总是有些担心。此次朕与你同去堂邑侯府,你可以请姑母为你挑选一个和你心意的婢女带入宫廷。姑母为你选的人自然是好的,如此朕也放心些。” 暮朝思索片刻,想到刘彻对于堂邑侯府当日的菜谱都了若指掌,决心还是避嫌些好,于是浅笑道:“不如彻儿为我选一个宫人好了,又何必再费心思从堂邑侯府带人入宫。彻儿为我选的人也自然是好的,我一定会喜欢的。” 刘彻望着暮朝清澈水润的眼眸,只见其中一片坦然赤诚,不禁莞尔,“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开心就好。这样好了,朕先给你挑个人,若是你用着不顺手,朕再给你挑其他好的,将她换掉就是了。未央宫里的宫人多得是,总会找出既合你眼缘,又办事得力的宫女来。” 暮朝点头道:“彻儿想得很周到,就这样办吧。” 刘彻与暮朝换了套样式简洁却质地精良的常服,便动身前往堂邑侯府。 刘彻在离宫之前便派宫人前往堂邑侯府传了消息,窦太主得知刘彻携同阿娇一起前来堂邑侯府看望她的时候,竟是震惊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董偃担忧的望着窦太主,柔声劝道:“陛下如此对待娘娘,竟然亲自陪伴娘娘回府,这正是天大的好事!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落下泪来?” 窦太主愣愣的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窦太主接过董偃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叹息道:“我的娇娇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既有麟儿娇女傍身,又有夫君疼惜,以往经历的种种磨难,也算没有白白受苦。” 董偃看了看时辰,又开口劝道:“陛下派来传话的宫人说娘娘近来最爱吃全鱼宴,尤其喜爱藤椒酸汤鱼这道菜品,咱们还是赶紧吩咐厨房备菜要紧,切莫扰了陛下和娘娘的雅兴。” 窦太主连连点头道:“你所言极是。都怪我刚刚只顾着伤心,倒是险些将正事忘了。你快些去厨房吩咐今日做全鱼宴,尤其是阿娇近来喜爱的藤椒酸汤鱼这道菜品,一定要让府中新请来的那位擅长做鱼的厨子掌勺。再吩咐奴婢多备些瓜果,阿娇最喜欢在用膳后吃些水果。对了,赶紧让奴婢们在绮云楼点上阿娇最喜欢的玉兰香,也许阿娇会想回那里小坐片刻,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 窦太主想起了很多往事,不禁面露怀念之色,慨叹道:“记得阿娇刚出生的时候,她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好像小猫一样的。谁知一转眼,她已经嫁为人妇,如今更是已为人母,有了蓁儿和据儿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记得阿娇被禁足于长门宫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倘若阿娇永远也长不大该有多好!让她永远做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就这样留在我的身边,让我好好的照顾她一辈子,一定可以让她过的幸福而快乐,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伤害她……” 第177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三) 窦太主一声令下,堂邑侯府顿时忙了个天翻地覆。当刘彻与暮朝所乘的车驾行到堂邑侯府时,窦太主已经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前等候了。 暮朝上前挽着窦太主的手,嗔怪道:“母亲在府中等候便是了,为何偏要站在门口,这让女儿如何安心?” 窦太主拍了拍暮朝的手,柔声道:“阿娇难得回府一次,母亲自然想多看看你。” 刘彻见暮朝黛眉微蹙,面露心疼之色,连忙在窦太主向他行礼前伸手将她扶起,温和的说道:“朕今日乃微服前来,姑母不必如此多礼。” 窦太主虽然见刘彻如此客气,但依旧带着侯府众人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后,才开口道:“宴席已经齐备,就等着你们入席呢!听陛下说阿娇最近很喜爱吃藤椒酸汤鱼这道菜品,我特意让新来的那位擅长做鱼的厨子仔细的做好这道菜,等会儿阿娇一定要好好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暮朝淡淡的瞥了刘彻一眼,望着刘彻似笑非笑的得意神色,终于明白在临行前他低声吩咐侍从究竟是办什么事情去了。 原本暮朝在听刘彻说起堂邑侯府新来的厨子擅长做鱼,甚至连堂邑侯府今日要做全鱼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如今听闻窦太主所言,才知晓刘彻应该是在离宫之前便派人告知堂邑侯府自己近来的口味,令厨房准备全鱼宴的。 暮朝虽然知道以刘彻对堂邑侯府的戒备,必然会在其中安插眼线,然而为了顾及自己的感受,还要故意走这样一个过场,心中多少有些震动。暮朝知道,刘彻也许永远无法为自己做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来,但是在一定的限度下,他已经在尽其所能的善待自己。如此,刘彻应该已经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吧。 刘彻看着暮朝眼中的了悟与感动,暗讨自己总算做了一件讨得佳人欢心的事情,不禁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窦太主望着女儿与刘彻之间的眼神交流,终于放下心来,对刘彻的不满与怨恨也减淡了几分,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由于听闻爱女近来很爱吃鱼,窦太主命人准备的这桌全鱼宴可谓极其丰盛。除了热菜蟹粉鱼蜃、松鼠鱼、藤椒酸汤鱼、须发鱼排、金毛狮子鱼、鸳鸯鱼丝、番茄鱼片、凤尾鱼托、芙蓉鲫鱼等菜品以外,还有蛋皮鱼卷、酥炸鱼条、凉拌鱼丝、酸抖鱼块、玻璃鱼、芝麻鱼饼等凉碟围盘。 宴席之上,刘彻时常为坐在身旁的暮朝布菜,不多时,暮朝面前的碗碟中便堆满了刘彻夹来的菜品。 暮朝低声叹道:“陛下快别为我夹菜了,面前这些我已经吃不完了。” 刘彻微微一笑,安抚道:“别着急,慢慢吃,还有什么想吃的,朕再让人吩咐厨房准备。” 暮朝望着面前十数道以鱼为主要食材的精致菜品,无奈道:“陛下就是爱寻我开心。席上有这么多我喜爱的菜肴,即便每样只用一口都已经饱了,哪里还用再吩咐人去做其他菜品?” 刘彻却道:“只要是你喜爱的菜品,且对你的身体有益,即便是再难得的美味佳肴,朕也会命人为你准备。” 窦太主听闻此言,不禁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暮朝的小腹,见其平坦依旧,浅紫色曲裾深衣显示出暮朝玲珑有致的身段,越发显得纤腰不盈一握,才略微放下心来。 刘彻看了看窦太主备好的桃花酿,对暮朝说道:“朕记得你最爱这味道清甜醇美的桃花酿,今日难得这般高兴,你便陪朕少饮几杯酒,薄醉微醺,岂不美哉。” 暮朝惊讶的望着刘彻,迟疑道:“陛下不是不喜欢让我饮酒么?怎么今日偏又劝起我来?” 刘彻一边亲自为暮朝斟满酒,一边笑道:“有朕在你身旁,又是难得的家宴,略饮几杯也无妨。” 刘彻又为自己斟满酒,对暮朝举杯道:“皇后,与朕满饮此杯吧。” 暮朝见众人皆含笑望着自己,只要举起酒杯,与刘彻碰杯对饮。也不知是此情此景令人沉醉,还是桃花酿太过香醇凛冽,暮朝放下酒杯之时,只觉得面颊微微发热,不禁伸出手来在桌下狠狠的掐了刘彻的手臂一把。 窦太主见刘彻频频举杯与暮朝对饮,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暗想当真是自己多心了,女儿应是并未怀孕。 对于窦太主而言,虽然外孙越多越好,但毕竟比不得爱女的健康与性命重要。如今既然阿娇已经为陛下诞下皇长子,那么即便再多生几位皇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然而,如果让阿娇为了生育皇子而付出健康甚至生命,那么于陈家而言非但不是福,更是天大的祸事。 且不论失去陛下极为宠爱的陈皇后于陈家而言会是怎样的打击,皇长子与安和公主失去亲生母亲的疼爱与庇护,在宫中便会面临巨大的危机。而若是日后陛下的后宫迎入年轻貌美的夫人,她们在获得陛下宠幸后倘若为陛下诞育一儿半女,皇长子与安和公主的处境必会更加艰难。这是窦太主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看到的情形。如今的形势对陈家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窦太主并不希望生出其他变化。更何况,她对唯一的女儿一向十分宠爱,自然希望她能够获得幸福。 阿娇的两位兄长陈须与陈蟜见陛下对妹妹如此宠爱,也觉得与有荣焉,然而想到妹妹前些年所受的委屈与吃过的苦,又暗自决心定要好好约束自己的家人与下属,万不可因为一些琐事连累妹妹被陛下责怪。 尽管众人心思各异,但心情都非常愉悦,于是,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随后,在窦太主的建议下,暮朝与刘彻又前往绮云楼休息了半个时辰。 暮朝望着绮云楼中的陈设均保持着阿娇出嫁前的模样,甚至还体贴的点上了阿娇最喜爱的玉兰香。暮朝心中五味杂陈,暗下决心,定要完成阿娇的心愿,好好照顾窦太主与两个孩子,尽力做一个好女儿与好母亲。 刘彻见暮朝对绮云楼颇为留恋,也便陪着暮朝在此处多留了一会儿。 刘彻随意的走动观看,忽然瞥见几案上放置的绿绮琴,不禁笑道:“朕记得这还是你刚刚学琴的时候姑母为你置备的四弦琴。开始的时候你弹的并不好,弹棉花一样的,就连侍女们都忍不住躲得远远的!朕开始学琴的时候弹得都比你好多了!” 暮朝微囧的望着刘彻,反驳道:“那只是开始的时候,我学得很快的!就连师父都夸我弹的很好呢!” 刘彻眸光微闪,轻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现在便为朕弹奏一曲如何?” 暮朝侧头思索片刻,建议道:“既然彻儿觉得琴艺胜过我,不如彻儿先弹一曲吧,也好让我这个琴艺拙劣的人好好学学。” 刘彻莞尔一笑,豪爽的说道:“这有何不可,只是朕弹奏以后,还望你遵守约定,也为朕弹奏一曲才好。” 刘彻取来绿绮琴,信手弹起一曲蒹葭。刘彻的琴艺的确很好,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拨动着琴弦,轻灵悦耳的乐曲便自然流畅的从刘彻的指尖流淌而出。 就在暮朝沉浸于美妙的琴声中的时候,刘彻竟然低声吟唱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刘彻深邃锐利的双眸此时早已溢满了柔情,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将这首流传于民间的情歌缓缓唱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与动人。暮朝想到诗词中描绘的情景,不禁心生向往。 暮朝心中暗想,果然古之写相思,未有过之《蒹葭》者。所谓相思,望之而不可即,见之而不可求;虽辛劳而求之,却终不可得。暮朝想到自己与刘彻此时的情形,却当真应了诗词中的意境。自己与刘彻虽然近在迟尺,两颗心却又好似相隔万里。有很多事情即使两人心中皆有所知,但却永远不能将其挑明。 暮朝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首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彼时不懂其中深意,如今回想起来,不觉五味杂陈,心中涌起思绪万千,酸涩而怅然。 刘彻见暮朝神色有异,略微皱了皱眉,起身将琴递到暮朝怀中,故意打趣道:“莫非是朕的琴曲歌声太过动听,以至于你沉醉其间,半晌回不过神来?” 暮朝被刘彻无比自恋的话打断了思绪,心情渐渐缓和了些。 暮朝望着刘彻得意的笑容,无奈的摇头叹道:“彻儿总是这样自信,倒让我佩服万分。” 刘彻见暮朝的情绪有所好转,又开口催促道:“朕已经演奏一曲,你是否也该信守约定为朕弹奏一曲。朕可是已经……期盼很久了……” 暮朝凝视着刘彻含笑的双眼,莞尔道:“既然彻儿想听,我为彻儿弹奏一曲便是。” 暮朝思索片刻,便拨动琴弦,弹奏起一首刘彻无比熟悉的乐曲,却让刘彻皱起了好看的剑眉,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暮朝所奏之曲,正是《国风邶风击鼓》。刘彻听着这首诗经中极为有名的战争诗,一时间未能明白暮朝的心意。 刘彻虽然疑惑不解,但仍然耐心的等暮朝奏完此曲,才开口问道:“这首《击鼓》便是你想要弹给朕听的曲子么?” 暮朝微笑着点点头,望着刘彻愈发迷惑不解的神情,轻声解释道:“我之所以弹奏此曲给彻儿听,是因为我最喜欢这里面的两句诗。” 刘彻恍然顿悟,细细品味那两句诗,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与满足,却强忍着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哦?朕听得越来越糊涂了,不知究竟是那两句诗如此得你的欢心?” 熟知历史的暮朝自然知晓,被后世作为歌咏夫妻情深的经典诗句如今还只是用来表现战士间互相勉励、同生共死的同袍之情。但是,她也深知刘彻睿智机敏、聪慧过人,此时必然早已猜到自己尚未出口的话,却偏偏又不肯直言,故意逗弄自己,于是灵机一动,便想和他开个玩笑。 暮朝上前轻轻握住刘彻的双手,在刘彻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念道:“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刘彻愕然半晌,咬牙切齿的怒道:“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小女人,让你承认对朕动心就这么难么!好好的诗偏偏不好好念,明明应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非要换成不吉利的后两句诗。你就是故意想要惹恼朕,又吃定朕舍不得惩罚你!看着朕气闷不已、无可奈何的模样很有趣是吧!亏得刚刚朕听到你提起最喜爱的两句诗,还以为你和朕心有灵犀,所想的誓约都十分相似……” 第178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四) 暮朝听刘彻亲口说出这句于后世广为流传的誓言,尽管语境和语气都有些奇怪,更谈不上浪漫,却依然不免心中一动,沉吟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确是很美的誓言。彻儿,这便是你的心愿么?” 刘彻望着这张镌刻入心的容颜,看着那双自己最为喜爱的清澈眼眸,坚定的点头道:“这的确是朕心中所愿,也是朕给你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守一生,永不相负。也许你现在依然对朕心存疑虑,但是,当朕与你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流年以后,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朕此时给你的承诺,皆已经一一实现。” 刘彻望着微微愕然的暮朝,轻叹一声,将暮朝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道:“以前,朕曾经以为,在大汉江山与你之间,朕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如今,朕却想与你并肩而立,共赏山河……朕喜欢以前那个心思单纯、对朕一往情深的阿娇,很抱歉曾经那么残忍的伤害她,毁了她对朕的信任与痴心;但是,朕更爱如今的阿娇……” 说到此处,刘彻故意咬了咬暮朝白嫩的耳垂,磨牙道:“当然,如果你不时常戏弄朕,对朕再坦诚一些,不要将所有的事都压在心底,让自己那般辛苦,一定会更惹人喜欢!不论如何,朕已经决定与你纠缠一生,你也只能永远陪在朕的身旁,朕还有很多时间让你养成信任朕、依赖朕的好习惯!” 暮朝靠在刘彻的胸前,出神的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秋叶,轻声低语道:“永远……的确是很长的时间呢……” 刘彻掐了掐暮朝的俏脸,低声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永远看似漫长,但是有朕陪着你,不仅可以与你共赏长河落日、夏雨冬雪,还要一起养儿教女、弄孙为乐,莫非你还担忧这一路上会寂寞苦闷么?今日,朕便与你在此约定,相守一生、永不相负。倘若谁背弃誓约,便罚此人必于来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方,无论历尽多少辛苦磨难也要求得对方谅解,再好好赔给对方三生相守,你看如何?” 暮朝垂下眼帘,轻声道:“好,阿娇答应彻儿,相守一生、永不相负。” 刘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却更紧了紧环住暮朝的手臂,将她更紧的拥入怀中,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中掠过一抹黯然与叹息,却因为怀中女子温暖的体温与熟悉的气息,心中感到难以言喻的熨帖与满足。 暮朝靠在刘彻温暖的怀抱中,却是想起与刘彻初见之时,她的心中充满困惑与仇恨,又有谁能想到,原本以意外与谎言开始的关系,却在朝夕相处中逐渐产生了相濡以沫的情谊。此时此刻,暮朝听着刘彻有力的心跳,被刘彻熟悉的气息萦绕,暮朝忽然觉得自己究竟是因为阿娇的记忆影响,还是被刘彻所打动,都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的确已经对面前这位帝王动心,尽管明知刘彻不可能与自己相守一生,但却依然愿意陪伴他走过剩余的岁月。 暮朝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让她极为震撼的一幕,原本末日之战中敌军主帅战舰上印有的独特徽章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与原来截然不同的图案正是她亲手一笔一划绘制而成。看到这种令人震惊的改变,暮朝心中既觉震撼,又有些许释然。 暮朝忽然明白了那位令她颇为头痛的神秘人脸上时常带着的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的含义。 开始的时候,暮朝只觉得那样的笑容既欠扁又惹人厌恶,然而如今细细回想,无论是在清朝故意遗落玉佩的灰衣人,还是侵入她梦境之中植入信息的假沐风,又或是深入未央宫默默引导她回到刘彻身旁的秦夫人,神秘人尽管改变了身份与容貌,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引导她来到汉朝,完成希望她做的一些事情。 暮朝虽然尚不清楚神秘人究竟想让她做什么,但是,她却清晰的意识到,在她生下自己的骨肉血脉以后,她已经与这个时空发生了某种关联,并由此连接起两个原本并不相关的两个时空,以至于她如今所做的一些行为,甚至可以对她原本所在的时空造成一些改变。 当时M和苏瑾正是因为发现了影像记录中的这种变化,担心暮朝会将自己当成那场巨大的悲剧的根源,并因此倍受打击而灰心绝望,于是便想要设法删去暮朝的记忆,想要为她安排另一种安定平和的生活,却不知正是这种改变,给了暮朝新的目标和方向,而阻止大汉与匈奴之间的战争,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暮朝知道想要做成这件事会很艰难,也要耗费很多时间和心思,甚至极有可能她在有生之年也无法看到最终的结果。然而暮朝相信,只要有所改变,就有一线希望。而这一点微弱的希望,已经足够成为暮朝继续前行的力量。暮朝微微勾起唇角,扬起一抹自信而坚定的笑容。 只听刘彻轻声叹道:“才入秋不久便这般寒凉,看来今年的冬天仿佛来得格外早些,朕已经吩咐宫人给你和孩子们制备了新的冬衣,都是你们喜欢的款式和颜色。你身体弱,只怕漫漫严寒,还要吃些苦头。虽然冬季寒冷,不能时常外出,好在椒房殿内尚算温暖。待到来年春季,朕再带你和孩子们四处转转,好好看看大汉的壮美山河。” 暮朝抬起头,扬起一抹虽然清浅却格外美丽的笑容,澄澈水润的双眼中光华流转,熠熠光芒如同暗夜繁星般璀璨夺目,“彻儿不必为我忧心,我其实很喜欢冬季,因为只要熬过漫漫寒冬,便可迎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而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在获得想要的结果时才会觉得快乐,在努力与等待的过程中,也会觉得无比幸福。” 刘彻微微一愣,被暮朝明媚的笑容所感,也露出愉悦的微笑,“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能说与朕听听么?” 暮朝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刘彻温暖的手掌,声音虽轻却极为认真的说道:“彻儿好厉害,竟然能够看穿我的心思。我的确想到了一些十分开心的事情,可是,并不是所有开心的事情都要说出来与人分享,而我这一种,偏巧正是要藏在心底自己偷偷开心的!所以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彻儿。彻儿不会因此埋怨我,生我的气吧?” 刘彻在被暮朝握住双手的时候,还以为暮朝要对自己说出什么感人至深的誓言,心中无法遏制的涌起强烈的喜悦与期待,却没想到暮朝再一次在挑起他的期望后,故意将他晾在一旁。 望着暮朝顽皮的眼神与揶揄的轻笑,刘彻冷哼一声,忽然扣住暮朝的纤腰,将她打横抱起,在暮朝惊讶的瞪视中迈着平稳的步伐缓缓走向床榻。 暮朝很快便看出了刘彻的意图,皱眉抗议道:“彻儿快别闹了,这是在堂邑侯府,你是想让我以后都被人取笑,抬不起头来么?” 刘彻莞尔一笑,明明是安慰的话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与不怀好意,“你不必担忧,想来姑母若是得知朕与你如此恩爱,也会为咱们高兴的。” 暮朝看见刘彻眼中明亮的光芒,不禁懊恼道:“彻儿每次都用这招,青天白日的如此胡闹成何体统!彻儿就不能换些新的方法么?” 刘彻眉头微挑,低声笑道:“新的方法么?为夫一定让夫人满意!” 暮朝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刘彻三分无赖七分危险的笑容,连忙摇头解释道:“谁说我是这个意思的……” 话未说完,便被刘彻突如其来的热吻堵住了口,只能低声发出细微的抗议。 刘彻行到床榻旁,将暮朝轻轻的放在床上,随即覆上身去。刘彻轻吻着身下的女子,原本想要逗弄的心思渐渐转为痴迷与热切。刘彻感受到暮朝渐渐放软了身子,如玉般细腻白皙的娇颜上逐渐泛出温热的粉红,才轻轻解开她的衣带,并随手扯落浅紫色的床幔,掩去一室旖旎。 亲自带人来给女儿送水果的窦太主望着绮云楼紧闭的殿门,看着殿外躬身侍立的春陀与宫女,眼中闪过了然之色,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窦太主默默凝视了殿门一会儿,便带着婢女们放轻脚步离开绮云楼。 自此以后,刘彻对暮朝愈发爱重。虽然并未达到为了暮朝而舍弃后宫的程度,但刘彻却再未准许后宫其他女子诞育子嗣。当司马迁编纂《史记》之时,并未提及陈皇后曾被武帝罢黜之事,反而称赞孝武陈皇后温婉淑德、娴雅端庄,母仪天下,帝后和睦。以致于百年之后,世人皆道汉武帝对发妻陈皇后恩宠有加、爱重逾恒,椒房殿与建章宫则成为帝后传奇般爱情的见证。年轻少女提及金屋藏娇之诺,无不心生羡慕,对这位能让汉武帝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却只钟情于一人的陈皇后倍感好奇。然而事实的真相,早已逐渐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中,除了当初的一双男女以外,再也无人知晓。 第179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五) 元朔五年,刘彻册封年仅五岁的皇长子刘据为太子,为其修建博望苑以通贤,并亲自撰写《皇太子赋》,命天下鸿儒名师为太子太傅,入博望苑为太子讲学。 皇太子刘据自幼聪慧,敏而好学,侍母至孝,深得刘彻喜爱。因其容貌肖似陈皇后胜于武帝,宫中曾有流言传出,对皇太子的出身血统有所谓非议。武帝闻言大怒,令廷尉张汤严查此事,将私自传递流言蜚语的宫人尽数没入掖庭宫,以酷刑严加拷问。宫人不堪重刑,纷纷招供,所有线索证据直指岁羽殿。 当廷尉张汤前往岁羽殿查问此事时,卫子夫俯首认罪,称自己由于嫉妒深受圣宠的皇后娘娘,故意捏造流言,意图陷害皇太子,欲以此伤害皇后娘娘。张汤将卫子夫的供状呈到刘彻面前,刘彻却微微皱起眉,指责张汤办事不利,未能查出真正的主谋之人,限其三日之内查清此案。 卫长公主刘妍偷偷的站在门外,看见卫子夫竟然将近些年常穿的灰蓝色汉服缓缓脱下,换上一件从箱底翻出的翠绿色曲裾深衣。由于近些年卫子夫愈加消瘦,原本穿着极为合身的汉服此时却显得有些宽大。 卫长公主愣愣的望着卫子夫对镜梳妆,昔年浓密乌黑的长发如今已经沾染上点点白霜。卫长公主见卫子夫仔细的将长发梳成堕马髻,忽然心有所感,不禁落下泪来。 卫长公主悄悄的吩咐婢女,将呈给卫子夫的茶水中加入了一些助安眠的药物,见卫子夫昏睡过去以后,便飞快的奔出岁羽殿,赶往宣室殿求见刘彻。 卫长公主赶到宣室殿,正欲闯入殿中,却被殿前的侍卫拦了下来。心思烦乱的卫长公主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鲁莽,竟然险些擅闯宣室殿,转而想到自己所犯下的大错,又不禁暗自苦笑,既然已经铸成大祸,即便再多几个罪状,又有何妨! 卫长公主定了定神,称自己有要事求见父皇,请殿前侍奉的内侍为其通传。内侍却道陛下此时并不在宣室殿中。 卫长公主微微一愣,随即想到父皇对那个女人的宠爱,此时应该正在椒房殿陪伴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吧。卫长公主暗想正是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夺去了父皇对她们母子四人的宠爱,除了在节庆宫宴之上,自己和妹妹们甚少有机会可以见到父皇,而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机会再生下一位可以夺回父皇恩宠的小皇子,心中涌起强烈的嫉妒与怨恨。 卫长公主脸色愈发阴沉,然而想到岁羽殿内尚在昏睡中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卫长公主咬了咬嘴唇,向椒房殿行去。 椒房殿内,刘彻与暮朝正同两个孩子一起用膳,今日晚膳的菜品皆为暮朝亲手所做,都是刘彻和蓁儿、据儿喜爱的菜肴。 暮朝望着刘彻细心的为蓁儿和据儿布菜,不知想到何事,眼角眉间皆是笑意。暮朝亲手将一块蓁儿最喜爱的桂花莲藕放到刘彻面前的瓷碟中,也不多言,只是笑眯眯的望着刘彻。 刘彻看着这块甜香软糯的桂花莲藕,不禁皱了皱眉头,正欲将瓷碟推到暮朝面前,却听据儿说道:“父皇,据儿听从母后的话,已经改掉了挑食的坏习惯,父皇也要以身作则,不能随意挑食哦!” 蓁儿无奈的看了看弟弟,极为认真的对他解释道:“据儿你误会了,父皇怎么可能像你一样挑食?他只不过是知道母后喜爱甜食,怕母后不够吃,才故意将桂花莲藕留给母后的!” 刘彻心中暗喜,心道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贴心,才刚刚六岁便知道替自己解围,正想顺着这个台阶推掉这份在他看来十分可怕的菜品时,却望见暮朝脸上揶揄的轻笑,忽然便心头一热,竟然开口说道:“谁说朕不爱吃甜食的?朕只是想说只这一块桂花莲藕如何够朕食用?” 望着暮朝愕然的神情,刘彻心中十分得意,正欲开口对暮朝说些什么,却惊讶的看到蓁儿和据儿不知何时已经将盘中剩余的半盘桂花莲藕尽数夹到自己的面前,并且用三分忐忑七分期盼的眼神望着他,口中还不停的保证,以后若是再得了母后亲手所做的甜品,一定不会忘记给父皇留下一份。 刘彻心中的喜悦与得意顿时烟消云散,想到以后几乎每天都要享用这种“美食”,不禁无奈苦笑。 刘彻在母子三人期盼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吃了一小口桂花莲藕,虽然依旧是自己不喜欢的味道,却被暮朝及两个宝贝脸上的笑容所感,竟也觉得口中的食物美味了几分,从心底生出的喜悦与满足愈发浓烈。刘彻握了握暮朝的手,愉悦的神色柔和了脸上冷硬的线条,竟比平常多了几分温和。 正在此时,宫人上前回禀卫长公主于椒房殿外求见陛下。刘彻却是望着暮朝与两个孩子,皱了皱眉,淡然的对宫人吩咐道:“令卫长公主到宣室殿外等候,朕一会儿于宣室殿召见她。” 卫长公主听闻刘彻的旨意,藏于广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随后又渐渐松开,闭目轻叹一声,按照刘彻的旨意返回宣室殿门前等候。 当晚,卫长公主便由于出言不逊而惹怒了刘彻,被刘彻禁足于北宫。多年未出岁羽殿一步的卫子夫得知此卫长公主被罚的消息后,竟然冒着被陛下责罚的风险来到椒房殿,恳求皇后救救她的女儿。 暮朝看着卫子夫恭敬的跪伏在她的面前,心中不禁回想起很多往事,心思复杂难辩。 卫子夫流着眼泪,低声承认当年她顺应王太后与平阳公主的暗示设计陷害皇后,令陛下误会皇后欲伤害她腹中的骨肉,进而厌恶皇后。随后又配合王太后与平阳公主设计污蔑皇后以巫蛊之术霍乱宫廷,最终导致皇后被废,退居长门宫。而自从皇后被陛下迎回椒房殿起,她便心生嫉妒,一直处心积虑欲报复皇后,欲重新夺回陛下的宠爱。前些日子关于太子殿□份血统的流言便是她刻意捏造与煽动的,卫长公主不过是不忍心看她受罚,才挺身而出替母顶罪。卫子夫恳求皇后无论怎样惩处她都可以,但是看在卫长公主年幼无知且一片孝心的情分上,替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恳求陛下饶过卫长公主。 暮朝听着卫子夫在自己面前亲口承认当年的谋算与陷害,那些被她压在心底的阿娇的回忆忽然声势浩大的席卷而至,种种悲伤心碎的场景纷至沓来。暮朝想起当初阿娇听闻刘彻于平阳公主府中宠幸卫子夫时的痛苦心碎,想到被刘彻指责意欲伤害卫子夫腹中胎儿的愤怒与悲伤,也想起接到废后诏书时的凄苦与绝望,以及阿娇在刘彻宠爱卫子夫时于长门宫度过的无数个寂寞而无望的暗夜秋凉。 暮朝命宫人扶起卫子夫,轻声叹道:“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你,正如你厌恶我一样。你我的身份与立场注定我们是天生的敌人,绝不可能成为朋友或姐妹。这既然是你我选择的路,无论最后谁胜谁负,也只是后宫女子间的争斗,与他人无尤,更不该祸及子女。只不过,陛下既然处罚卫长公主,必有他的道理。至于其中原因,相信你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卫长公主究竟是替母顶罪还是罪有应得,陛下自有公断。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想陛下之所以以出言不逊为由命卫长公主于北宫静思己过,应该已经为她留了一条后路。只要她诚心悔改,等过些时候,陛下的气消了,自然会放她出来。” 卫子夫瞪视暮朝半晌,望着清丽出尘、容颜气度优胜往昔的陈皇后,卫子夫不得不承认,上苍的确太过厚待这个女子了。明明比自己还要年长数岁,却依旧雪肤花貌、乌发迤逦,反观自己,却容颜衰老、发染白霜,不禁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却奇异的失了以往的怨恨。也许,卫子夫在岁羽殿中平静的度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当初所执着的恩恩怨怨似乎早已经化作尘土飞烟随风远去,而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容颜已逝、沉默寡言的后宫女子。 卫子夫心中辗转思讨着皇后刚刚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虽然依旧不喜自己,但却没有昔日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言语之间甚至对自己与妍儿有着几分体谅。 卫子夫凝视着暮朝清澈明亮的双眸,幽幽叹道:“人人皆言只有置诸死地方能重生,而世上又有几人能有皇后娘娘这样的福气,浴火重生后依旧占尽世间风华。” 卫子夫沉默半晌,忽然说道:“我好像从未当面真诚的感谢过你,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的女儿。” 暮朝莞尔一笑,转头望向窗外,蓁儿正带着据儿在月桂树下嬉戏玩耍,两个小家伙围绕着月桂树你追我赶,好不欢乐,稚嫩欢畅的笑声极为动人。 暮朝忽然轻声说道:“倘若能够这般肆意畅快的生活,该有多好……” 卫子夫微微一愣,顺着暮朝的视线向窗外望去,心中竟是回想起小时候与弟弟卫青在家乡的山坡上相互追逐嬉戏的情形。卫子夫忽然发现,那个时候虽然生活得很清贫,也常常由于出身而被人嘲笑讥讽,却拥有着比入宫后更多的喜悦与笑容。 卫子夫唇角微扬,浅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倘若能够这般肆意畅快的生活,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此篇可当成卫子夫的结局。 第180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六) 元朔六年暮春之季,长安城内原本生意惨淡的一家酒楼被一位外地商贾买下,并将酒楼翻修重建,开设了一家医馆。医馆里坐诊的医者姓苏名瑾,不过而立之年却有着一身精湛的医术,不但开方用药准确精妙,甚至对于一些疑难杂症也有独特的方法将其治愈。 未央宫内,近些年一直深居简出的秦夫人忽然对皇后娘娘热络起来,不仅每日都要按时到椒房殿向皇后娘娘请安,并且时常于椒房殿内陪伴皇后娘娘聊天解闷。 椒房殿的宫人们渐渐发觉皇后娘娘对待秦夫人的态度也有了些许转变,虽然待她不如李夫人亲切,但是近来却时常将秦夫人单独留下与自己作伴。宫人们私下里纷纷议论,皆以为秦夫人想要通过讨好皇后娘娘进而接近陛下,妄图获得陛下顾怜恩宠,不禁暗自嘲讽秦夫人不自量力。然而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宫人们却发现秦夫人每次来椒房殿的时辰都很巧妙,竟然从未与陛下有过半次巧遇,好像真的只是想要来椒房殿陪伴皇后娘娘,却对陛下没有半分心思。 椒房殿内,暮朝望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又十分陌生的面孔,忽然说道:“想必你已经知晓长安城内有间医馆的事了,你近来经常往椒房殿跑,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么?” 秦夫人听到暮朝提起长安城内有间医馆,不禁扯了扯嘴角,勉强控制住脸上纠结的神情,上下打量了暮朝一番,摇头轻叹道:“若不是你亲口承认,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稀奇古怪的名字是你同意取的!竟然叫什么‘有间医馆’,你就让你的手下好好的取个正常些的名字,会很费时费力吗?” 暮朝微微一笑,“既要引人瞩目,又不能引起帝王权贵的戒心,虽然苏瑾这个家伙为医馆取的这个名字的确有些古怪,但效果还算不错。毕竟,如此不通文墨之人想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雄心壮志。尽管开始的时候面对这样古怪的名字,只有贫苦百姓才会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来医馆看病,但如今随着苏瑾治愈的病患越来越多,也渐渐有富商权贵来医馆请医问药。所幸我希望这间医馆所做的事情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如此开端正合我的心意。” 秦夫人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眼,浅笑道:“看你这架势,是要打定主意,去做那‘普天同济,博爱苍生’的大事了?依我所见,想要提升当世之人的体能素质,倒不如用些更加行之有效的方法,也好省去了这样温吞慢热的细致功夫。” 暮朝目光微闪,看着秦夫人满含笑意的双眼,挑眉问道:“不知你有何建议?” 秦夫人冷笑数声,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神色,低声道:“正所谓置诸死地而后生,这个道理,你比任何人都有更深刻的体会。还记得你们那时候是如何激发出超凡的异能吗?那些幸运儿之所以能够战胜N型病毒并最终获得更加强健的身体与更加卓绝的能力,原因是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想要得到真正的勇士,总要先行出现一个邪恶可怕的恶魔。” 暮朝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抹利芒,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妄动这样的心思。你费尽心机将我引到汉朝,为的应该不是鼓动我做这些荒唐冒险的事,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尽数毁掉吧!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或是验证什么,但是,我绝对不能亲眼看着你将这里变成一个任意施为的实验室而袖手不管。” 暮朝垂下眼帘,将书案上蓁儿和据儿送给自己的亲手所绘的帛画收好,缓缓说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根本不需要为了你我所谓的目标冒任何风险或是承受痛苦。我的确也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但却绝对不会以伤害无辜的百姓为代价。我也奉劝你一句,你有这样的本领和见识,应该也经历过不少事。这样冒险是否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你的心中也应该有些算计。坦白说,我对你的身份来历十分好奇,在没有弄清真相以前,并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毁了你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局面。” 秦夫人微微一笑,精致的双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华,“且不论你刚刚所言是否有理,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能够如此肯定我会受你威胁,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呢?你我几次交手,虽然尚未分出胜负,但就凭我对你的身份来历了若指掌,而你对我一无所知这一点,似乎暂时居于上风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暮朝凝视秦夫人半晌,忽然笑道:“你说你对我了若指掌,我看也不尽然。倘若你知晓我究竟如何得知上次M与苏瑾的计划并成功逃脱,又或是知道当年我究竟怎样打败机械人叛军首领凌夙,你应该就不会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秦夫人脸色一变,皱眉沉思片刻,开口道:“果然不愧是备受推崇、人人称羡的机械之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暮朝轻叹道:“只要是机械人,都会有同一个弱点。我何时发现、如何发现并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我手中掌控着你的弱点,行事之前多几分思量,也便够了。” 秦夫人默然半晌,忽然欺身上前靠近暮朝,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暮朝的脸颊,浅笑道:“我好像忽然明白凌夙和M对你的心思了。怎么办呢?我好像也有些喜欢上你了……” 暮朝眉头微蹙,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秦夫人的手。 秦夫人笑道:“虽然我现在的装扮会让你觉得有些困惑,但数十年转瞬即逝,这种男扮女装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即使刘彻让你有些心动,但以他的体质,在你的帮助下能活过百余岁已是极限。左右刘彻也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你身旁,不如考虑考虑我如何?” 暮朝上下打量着面前语笑嫣然的美貌佳人,忽然轻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和M很合适!” 当刘彻处理完政务返回椒房殿时,正巧看见暮朝与秦夫人浅笑对视的一幕。只见两位女子虽然容貌气质迥异,但却同样光彩耀眼、风华绝代,两人一个清丽出尘,一个精致俊美,这原本应是十分养眼的一幕看在刘彻眼中,竟然奇异般的引起一股难言的嫉妒。 刘彻由于心中不悦,脸色也有些阴沉,看着规规矩矩的向自己行礼的秦夫人,淡然道:“朕听闻这几日你时常来椒房殿向皇后请安,只要皇后不觉厌烦,你多来几次倒也无妨。只是你也该懂些规矩,不要在椒房殿停留太久,以免妨碍皇后休息。” 秦夫人恭敬的答道:“臣妾谨遵陛下旨意。臣妾此次前来,是想恳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妾出宫一趟,探望一位远道而来的故人。” 此言一出,不仅刘彻皱紧眉头,就连暮朝的被惊到了,惊讶的望着秦夫人。 刘彻冷哼道:“身为夫人,岂能罔顾身份随意出宫探望什么故人?” 秦夫人却道:“若是他人也便罢了,只是此人乃是我和暮朝的师弟苏瑾,他自幼跟随师父修习医道,如今在长安城内开设了一家医馆。而我这些年闲暇之时,又将暮朝以往开过的药方与与撰写的行医心得重新抄录整理,得知苏瑾在医馆行医后,便想将这些东西给他送去。暮朝虽然不常行医,但是对于疫症防治与治疗颇有心得,倘若苏瑾将这些药方用于医治病患,暮朝在天有灵,也会无比欣慰的。” 刘彻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瞥了暮朝一眼,随即想到近来在长安城内声名鹊起的有间医馆,不禁询问道:“你提起的那位师弟苏瑾,可是长安城内有间医馆的疾医?” 秦夫人点头道:“正是此人。” 刘彻眼中一片冷肃,冷冷的瞥了秦夫人一眼,“秦夫人久居深宫,如何会对长安城内新开了哪间医馆都了若指掌?” 秦夫人面对神色威严的刘彻倒也并不惧怕,语气平缓的解释道:“碰巧臣妾的近身侍婢母亲患有重疾,请医问药多年均无起色,前些日子听说有间医馆的疾医医术高明,便前往问诊,正是苏瑾将她的母亲治愈的。我听到她说起此事,又看了苏瑾所开的药方,便确定他正是我的师弟无疑了。” 刘彻见秦夫人眼中一片坦荡,并无半点犹疑心虚,又想到以秦夫人的聪慧与心机,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这种极易被拆穿的谎言才是,便暂时相信了秦夫人的话,却暗自打算回头定要命人详查此事。 刘彻回想着众人对苏瑾的谈论与评价,眉头微皱,淡然道:“朕听说这位苏瑾已过而立之年,没想到他是你和暮朝的师弟。” 秦夫人浅笑道:“正所谓拄拐棍儿的孙儿、摇车里的爷爷,师门排序并不按年龄论断而是以入师门修习的时间先后而定。苏瑾尽管比我和暮朝略年长些,但入门拜师却在我们之后,因此只能委屈他做我们的师弟了。” 刘彻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暮朝,抿了抿嘴,对秦夫人说道:“既然此人是你和暮朝的同门师弟,你前去医馆与他见一面也无妨。将你所整理的暮朝以往行医的药方再抄录一份给朕,每逢黄河泛滥以后必有瘟疫横行,若是这些药方能够帮助百姓预防并治愈瘟疫,也算是你们姐妹的一件功劳。” 第181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七) 秦夫人听闻刘彻所言不禁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能为陛下分忧也是臣妾的福分。倘若这些药方可以救助更多百姓,也是暮朝的心愿。” 刘彻点点头,随口称赞了秦夫人两句。秦夫人便以返回东明殿整理书稿为由向刘彻与暮朝行礼告退而去。 刘彻看了看暮朝,发现她正凝视着秦夫人远去的背影,兀自出神,不禁微微勾起唇角,伸手将暮朝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吹了吹气,惹得暮朝身子一抖,怕痒的躲避起来,却由于被刘彻紧紧的扣住纤腰而躲闪不及。 暮朝开口讨饶道:“彻儿,快别闹了,好痒……” 刘彻凝视着怀中眉目如画语笑嫣然的暮朝,心中由于刚刚发生之事而引起的些许复杂阴郁的心思便就这样奇迹般的消失不见了。 刘彻将暮朝揉入怀中,轻吻着她白皙的额头,喃喃低语道:“如此……真好……” 暮朝听得微微一愣,追问道:“彻儿说什么真好?” 刘彻在暮朝微启的粉唇上轻轻印上一吻,柔声道:“有些开心的事是要说出来与他人分享才会更加开心,但是,也有些事情是要藏在心底留着自己偷偷开心的。偏巧朕刚刚所想之事便正是这第二种。因此,即便是朕再疼你,也不能将此事告诉你。” 暮朝愕然片刻,望着刘彻俊朗的面容上那抹及其得意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刘彻的脸颊,“彻儿果然厉害,这么快便将这招偷学了去,竟还用得这般自然。” 刘彻浅笑道:“此言差矣,朕可没有偷学,朕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学!既然这是你所期待的夫妻间相处的方式,朕自然要学会这些招数讨你欢心。谁说夫妻之间一定要相敬如宾、客气疏远的?朕倒是觉得像你与朕这般既亲热甜蜜又随意自在就很好。” 暮朝靠在刘彻胸前,听着刘彻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忽然想道若是能将此刻永远留住,该有多好。 然而经历过种种过往与磨难的暮朝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在岁月的洪流面前,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和渺小,不过沧海一粟、转瞬即逝。更何况对于当世之人而言,人生七十古来稀,耄耋之年的老者更是寥寥无几。尽管不愿去细想此事,但暮朝心中明白,她与刘彻相处的时间不过数十个寒暑而已。 想到两人定下的誓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守一生,永不相负’,暮朝垂下眼帘,低声叹道:“彻儿如此待我,我心中自然万分欢喜。可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便不再是今日的容颜。那时候只怕我早已经老了,丑了,不好看了,彻儿可会如同今日这般待我一往情深、不离不弃?那时候,若是再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在彻儿面前,彻儿可会心存怜惜,将她留在身旁服侍?” 刘彻听着暮朝言语间的醋意,竟然无法控制的勾起唇角,明亮的双眸中闪过欣喜的光芒。 刘彻直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眼,一字一句的缓缓言道:“朕又不是神仙,自然也会变老,到时候有朕陪在你身旁,与你执手笑看山河日月、共赏百花冬雪,不正是印证了你与朕之间定下的誓约么?朕以为,若是此生能够与你携手白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朕既然已得心中挚爱,又岂会再垂怜其他女子!你为朕吃醋,朕很开心。但是,朕又不希望你胡思乱想些不相干的事,平白惹得自己心绪烦乱。” 说到此处,刘彻故意顿了顿,伸手轻揉着暮朝的脊背,吻了吻暮朝敏感的脖颈,轻笑道:“若是你还不相信朕对你的心意,朕便要身体力行,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朕对你的一片深情。” 暮朝看着刘彻眼中显出危险的神色,赶忙道:“好啦好啦!我相信彻儿便是!今日我身体不便,彻儿就别再逗我啦!” 刘彻望着暮朝懊恼的模样,揶揄的笑道:“你的心思,朕自然懂得。你切莫心急,耐心的等待几日,朕再让你一偿心愿。” 暮朝微微眯起双眼,竟然伸手掐住了刘彻腰间的皮肉左右旋转狠狠一拧,刘彻身子一震,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连忙笑着握住了暮朝作怪的右手,心中却是暗讨眼前这个小女人虽然尚未与自己坦诚相对,但却逐渐显露出些许真性情来,好比平时装扮的优雅乖巧的猫咪偶尔露出暗藏的猫爪,却非但没有令人感到厌恶,反而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刘彻安抚了暮朝一会儿,又开口说道:“朕刚刚听闻秦夫人提及近来于长安城内十分有名的有间医馆,心中对苏瑾此人很是好奇。难得今日春光明媚、柳絮纷飞,正是出游踏春的好时节,朕打算带着你与两个孩子,在长安城内转转,顺便再去有间医馆会一会那苏瑾。朕很是好奇,那位苏瑾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竟然连……秦夫人都赞不绝口?” 暮朝沉思片刻,回答道:“也好。坦白说,我对苏瑾也十分好奇,很想知道他的医术究竟是名符其实还是徒有其名?” 由于打算带着最重要的母子三人,刘彻此行安排了比以往多两倍的暗卫随扈。 刘彻身着一件玄色直裾深衣,在领口与袖口处均有雅致华贵的花纹,上好的质料与细致的做工与刘彻冷漠威严的气势相得益彰,更显得刘彻器宇轩昂、贵气非凡。暮朝身着一件湖绿色琵琶袖曲裾深衣,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朝云近香髻,只在发髻之上簪了一朵羊脂白玉制成的芙蓉花。 刘彻看着暮朝清新雅致的装扮,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制成的手镯亲自为暮朝戴在手上。看着在羊脂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细腻白皙的皓腕,刘彻先是满意一笑,随即又微微皱了皱眉,又亲自将暮朝的衣袖向下拉了拉,遮住了惹眼的手腕,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春陀和服侍皇后娘娘的宫人们见此情形纷纷低下头去,心中对于陛下如此宠爱重视皇后娘娘早已经司空见惯,只是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低头回避而已。 恰在此时,蓁儿和据儿也换好了衣衫,蓁儿身着浅粉色直臂对襟齐胸襦裙,梳着长安幼女常梳的双平髻,并在发髻上左右各簪了两朵浅粉色绒花,衬得蓁儿白皙俏丽的小脸灿若朝霞。据儿身着月白色直裾深衣,清澈水润的双眼配上红润的薄唇,精致的如同画中走出的金童一般俊俏迷人。姐弟二人听闻父皇和母后要带着他们微服出宫,皆兴奋不已,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接下来的行程。 刘彻带着暮朝母子三人乘着马车,在侍从护卫的陪同下向长安城内最繁华的街市行去。 刘彻一行人刚下马车,蓁儿和据儿便被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姐弟二人见了民间的各色小吃与自制的玩具摆件都觉得十分新鲜有趣,跑来跑去的四处观看,只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出一双眼睛来。 一向宠爱两个孩子的刘彻见宝贝们喜欢这些小东西,便豪爽的对他们说道:“喜欢什么只管拿着便是,只是不许随便吃街上的吃食。若是吃坏了肚子,可是要受罪的!倘若饿了,告诉父亲一声,父亲便带你们去长安城内最有名的酒楼用膳。” 蓁儿和据儿对视一眼,虽然因为不能吃到美食而略感遗憾,然而想到那许多有趣的小玩意,便欣喜的谢过刘彻,一蹦一跳的搜罗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去了。在刘彻的示意下,两名侍从与十数名暗卫立即紧随其后,保护照顾两个小主子去了。 暮朝不放心两个孩子,正想跟随而去,却被刘彻拉住了手臂。 只听刘彻低沉的嗓音略带几分不满与委屈,无奈的叹息道:“为夫携同夫人与两个孩子一同踏青出游,并不是为了让夫人整日照看孩子们的。他们有侍从及护卫照看着,又离咱们不远,必定不会有事的。夫人是不是也该抽些时间精力陪陪我,倘若夫人再如此偏心下去,我可是真的会吃那两个小家伙的醋的!” 暮朝被刘彻那有趣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似嗔似怨的瞪了刘彻一眼,那眼波流转间的万种风情竟然使刘彻看得微微一愣,随即不悦的皱起眉,望着四周涌来众多关注暮朝的视线,刘彻不悦的冷哼一声,十分后悔将打扮的如此耀眼夺目的暮朝带出宫来。 刘彻思索片刻,便带着暮朝走进最近的一家成衣店。店铺掌柜见刘彻与暮朝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连忙小跑上前,恭敬的将刘彻与暮朝请上二楼雅间,并且细致的介绍店里有名的布匹以及几位手艺出众的师傅。 刘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冷声道:“我们并不是来此定做衣衫的,你只要为我的夫人取一套普通的男装来即可。” 刘彻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诧莫名,均目瞪口呆的望着刘彻。 只可怜那位掌柜原本便有些耳背,此时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极为认真的再次询问了刘彻多遍,终于在刘彻忍不住即将发怒前,才确定这位冷漠威严、气质高华的贵人当真是要给他的夫人买一套并不出众的男子衣衫。 掌柜不敢多问,连忙亲自取来十余套成衣供刘彻与暮朝挑选,刘彻皱着眉头挑了半晌,终于选定了一件样式极为普通质地却中上的深蓝色直裾深衣递给暮朝。 “将这件衣衫换上,你这身女子装扮实在太过惹眼,还是换上男装妥帖些。” 暮朝对于刘彻的心思多少也有几分了解,此时见刘彻心情不愉,也便没有多言,按照刘彻的意思换上了这套深蓝色的直裾深衣,又将发髻解开,重新梳成男子发式。 待暮朝整理完毕,再次出现在刘彻面前时,刘彻先是一愣,仔细打量了暮朝片刻,只见面前之人虽然身着样式极为普通的男子衣衫,却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凡,明明是同样的容貌却由于装扮不同显出几分别样的意味来,清丽出尘的娇颜加上冷傲淡漠的气质,比起女子更多了几分英气与坚毅,比起男子又多了几分婉约与秀丽。 刘彻越看越不满意,终于忍无可忍,再次不悦的皱眉道:“掌柜的,就没有再普通些的衣衫吗?”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刘彻:╮(╯_╰)╭掌柜的,就没有再普通些的衣衫吗? 掌柜:⊙﹏⊙b给老婆买衣服还这么吝啬,这个毛病可要不得!得医治! 暮朝:┭┮﹏┭┮还要再普通些?你这是要将我打扮成你的小跟班的节奏么? 第182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八) 那位掌柜也是个聪明人,虽然开始没有想明白刘彻的用意,然而此时看着刘彻对待暮朝的态度便渐渐回过味来,眼睛转了转,便立即按照刘彻的要求取来了一些样式更为普通,质料略微粗糙些的成衣呈到刘彻面前。 刘彻看着这些质地下乘手工差等的衣衫,不悦的皱紧了剑眉,抬头看了看俊逸出尘恍若谪仙的暮朝,刚想开口却又瞥见春陀身上的浅褐色深衣质地都比眼前的衣衫好上数倍,不禁脸色越发难看,终于懊恼的对暮朝说道:“就你身上这件吧,虽然差强人意,但总比你原来的衣裳好些。” 春陀与侍从护卫们听闻此言,纷纷低下头去,借以掩饰自己脸上不住抽筋的嘴角,心中暗讨陛下对皇后娘娘也太过在意了些,竟然连皇后娘娘身着女装微服出宫都无法忍受,还非要娘娘换上这件样式质地差上许多的男子袍服,并说这件衣服比娘娘原本那件衣衫好看!陛下莫非忘了,娘娘原本穿着的那件湖绿色曲裾深衣可是用上好的锦缎缝制而成,仅那领口及袖口的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纹便需要宫中手艺最好的绣娘忙碌半个月方能完成,陛下竟然还满脸的不满与嫌弃。虽然说偶尔吃吃小醋有助于增进感情,但是陛下此举实在是有违帝王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暮朝虽然比春陀等人的反应好些,但也觉得刘彻此举令她深感意外。望着刘彻醋意十足的别扭的神情,暮朝微微勾起了唇角,心中暗讨或许刘彻对她的感情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更深一些。 店里的虎头虎脑的小伙计望着几位贵人远去的身影,疑惑的小声问道:“咱们店里明明还有其他符合贵人要求的衣袍,掌柜为何不再多选几件呈给贵人挑选呢?” 掌柜瞥了小伙计一眼,笑骂道:“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你以为那位贵人当真看得上咱们店里的东西吗?不过是为他的夫人挑选一件临时替换的衣衫应急罢了,只怕也就穿这半日,以后是绝对不会再穿上身的。你看那两位贵人身上的衣袍,就凭那质料与手工,便是咱们店里最贵的衣袍也是比不上的。虽然赚不成银钱,可是那两位贵人一看便身份不凡,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咱们只要将他们侍候得周到妥帖,让他们满意离去也便是咱们的造化了。” 那小伙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望着刘彻等人离去的方向露出怅然羡慕的神色。 刘彻带着暮朝刚刚走出店外,便看见了满载而归的蓁儿与据儿。两个小家伙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面人,身后的几位侍从更是大包小裹、手拎肩扛,模样好不狼狈。刘彻与暮朝见此情形,相互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拍了拍据儿的肩膀,轻笑道:“你们姐弟两人还挺快的嘛,竟比我原来预期的时间快上许多!” 蓁儿听出刘彻言语间的调侃,微微红了脸颊,小声说道:“是父亲说看到喜欢的就拿着的,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倒也省了挑选的时间,索性便把喜欢的东西都买回来啦。” 据儿则摇晃着手中的小面人到暮朝面前献宝,兴奋的说道:“娘亲,你看这个小面人像不像据儿?那位捏面人的老爷爷厉害极了,不过半刻钟便能捏好一个面人!我和姐姐还请那位爷爷捏了娘亲和父亲的模样,娘亲和父亲若是看了,也一定会觉得十分相像的!可是我和姐姐看到街上有很多美味的小吃,但是都强忍住了口水并没有买。不过,我越看越觉得肚子很饿,便拉着姐姐回来找父亲和娘亲带我们去长安城内最有名的酒楼用膳!如若不然,我们定然还要继续逛下去的,又怎么会这么快便回来?” 刘彻看着据儿天真纯净的目光,忽然觉得这小子似乎单纯过了头,自己应该着手好好教导他一番为人处世的道理才是。转念又想道左右据儿还小,倒也不急在一时,所幸还有自己护着,就然他再逍遥一年吧。 刘彻怜爱的揉了揉据儿的发顶,略一思索,便对据儿说道:“再往前走两个路口便是福源楼,那里的红烧排骨和松鼠鲤鱼很是不错,咱们便去那里用膳吧。” 据儿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蓁儿此时却盯着暮朝身上新换的衣衫,疑惑的问道:“娘亲为何换了这件男子穿着的衣衫?咱们是要玩女扮男装的游戏吗?蓁儿也要换成和娘亲一样的打扮,看上去就很有趣的样子……” 暮朝噗嗤一笑,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刘彻尴尬的咳了咳,故作平淡的说道:“你们的娘亲换上男装是为了行动方便……蓁儿你年纪还小,不必女扮男装。” 早在刘彻决定去福源楼用膳之时,便已有侍从提前赶去福源楼定了二楼最好的雅间,重新将桌子摆设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摆上了几位主子日常用的餐具,把一切打点的妥妥当当。待刘彻与暮朝等人来到福源楼时,便直接被带到了布置妥当的雅间内,丝毫没有受到楼下往来用膳的客人们吵闹与烦扰。 福源楼不亏为长安城内最有名的酒楼,不仅酒香菜美,待客更是细致周到。负责点餐的伙计很是机灵,按照刘彻等人的胃口推荐了福源楼最有名的八碟八碗,又及时为几位贵人倒上了店里最好的香茶,恰到好处的奉承显得热络却不谄媚,使人心情舒畅而不觉反感。 刘彻看着暮朝细心的为喜爱吃鱼的蓁儿和据儿仔细的将鱼刺剔除,再将整块鱼肉整整齐齐的码在孩子们面前的瓷盘中,不禁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两个孩子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松鼠鲤鱼的味道果然鲜美,我也很是喜欢。” 暮朝眨了眨眼睛,望着刘彻眼神中的懊恼与不满,忽然便明白了刘彻的心思。暮朝莞尔一笑,又仔细的挑了几块肥美的鱼肉,沾好汤汁,放在小碟中刚想递给刘彻,却忽然听闻门外有些异动。 只听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朗声念道:“出海遇仙知奇方,游历四方觅传人。苦苦找寻终不得,偏巧在此遇贵人。” 暮朝的右手微微一顿,将手中的小碟放回桌上,微微蹙起好看的黛眉,若有所思的望向门外。 刘彻看着暮朝又将给自己挑好的鱼肉放回原位,不禁紧了紧眉头,回想着刚刚这几句让自己颇为动心的话,正欲开口,却见暮朝神色有异,不禁想到以往暮朝与他提及过的对于修仙方士的看法,不由得脸色微沉,淡淡的吩咐道:“将门外喧哗之人带进来回话。” 暮朝原以为说此大话欺骗百姓之人定然是长得一副奸猾之相,却不想走进来的这位男子生得体格高大、相貌俊美,一双精致的凤眸明亮璀璨,似有点点星光落入期间,让人不知不觉的耽溺其中,不由自主的对他心生好感。 暮朝深知刘彻此人是标准的外貌协会会长,对于容貌端正俊美的臣子总会多几分喜爱。暮朝见到此人的容貌,不禁心中一凜,担忧的望向刘彻,却见刘彻面色淡然,只以深邃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之人,使人难窥其心事。 刘彻好似看出暮朝的担忧与不安,微笑着拍了拍暮朝的手,安慰道:“闲来无事,便随意听听他有何话要说,聊以解闷罢了。” 那位男子见刘彻脸色温和态度亲昵的柔声安抚另一位蓝衣青年,不禁心中一动,暗自打量了暮朝几眼,只觉得面前这位俊逸出尘的青年十分眼熟。那位男子飞快的回忆着这张极为熟悉的面容,忽然心中一震,飞快的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未来得及隐藏的惊叹,不禁又有了另一番计量。 刘彻看见这位男子竟然胆敢如此放肆的打量暮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满与愤怒,若不是还有些问题想要询问,只怕早就按捺不住心头怒火派人将这位无礼的男子拉出去惩治了。 刘彻不紧不慢的的喝了一口牛肉汤,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费尽心思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那名男子恭敬的回禀道:“小民栾大,年少时曾经出海,机缘巧合之下得与安期、羡门几位著名的仙人相见。这些仙人身份何等高贵,认为小民身份低微,根本不愿相信小民。小民曾经为胶东王刘寄向仙人求取药方,可是仙人们觉得刘寄只不过一个小小的诸侯,根本没有资格成仙,因此坚决不肯赐以仙药,并且嘱咐小民道:‘修仙求药,重在机缘。只有真正的圣贤之人才能获得仙药、得偿心愿,不仅可以延年增寿,甚至可以飞身成仙。’适才小民途经此处,惊见酒楼内紫气东来,则知此处必有贵人,便冒昧前来拜访,欲助贵人得偿心愿。” 刘彻沉思片刻,沉声问道:“你刚刚称诸侯王都没有资格得此仙药,却又说要助我得偿心愿。只是,你可知晓我是何人?有何心愿?” 栾大微微一笑,恭敬的俯身下拜,朗声道:“陛下气质高华、如坐云端,今日能够得见陛下龙颜,实乃小民三生之幸。至于陛下心中所愿,小民不敢妄自揣测。但陛下乃是志向高远之人,若能够延年益寿,便可以行当行之事,护该护之人。” 刘彻眉尖微挑,缓缓言道:“且不论这当行之事,你倒是好好说说,何为该护之人?” 栾大竟然大胆的抬头直视刘彻锐利的双眼,直言不讳道:“皇后娘娘乃天女下凡,福寿绵长,与日月同辉,陛下又如何忍心数十年后离皇后娘娘而去,任由皇后娘娘一人孤苦寂寞的熬过漫长的岁月?” 刘彻被栾大此言狠狠刺中内心的忧虑,不禁勃然变色,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183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九) 暮朝见刘彻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心中一紧,只听那栾大朗声言道:“小民曾经受仙人点拨,略懂得些许观人看相之术。皇后娘娘来历不凡、贵不可言,于凡间历劫归去后,仍旧可以不入轮回、遗世独立。陛下虽然贵为人间帝王,却尚未脱离红尘牵绊,依旧无法逃脱宿世轮回。待数十载后,陛下必会与娘娘分离。试问陛下如何忍心独留娘娘一人于红尘俗世间翻滚沉浮,历尽悲欢、尝遍孤寂?” 刘彻闻言脸色越发难看,深邃的双眸波涛汹涌,无数暗流翻滚涌动,半晌后,渐渐归于平静,光华内敛的双眸却显得更加幽深晦暗、深不可测。 刘彻轻笑一声,淡然道:“你此番话虽然说得极为动听,但却过于华而不实。你有何依据证明你所言属实,无半句虚言妄语?” 栾大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拙的棋盘,“不如,小民与陛下对弈一局,小民虽然不善手谈,定然不是陛下的对手,但却可以做到让棋子在棋盘上按照小民的心意自行移动。” 刘彻眼中微光一闪,点头道:“也好,朕对你提到的这种神奇功夫也十分好奇,但愿你像你说的那般有本事。倘若你胆敢欺君,朕必会要你为自己的痴言妄语付出代价。” 栾大连忙躬身道:“小民所言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只见栾大将棋盘放于桌上,又从包裹中取来两盒棋子。一盒棋子为墨玉制成,玉质虽然普通,但却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另一盒棋子则由铁块制成,同样打磨得十分光滑,泛着冷寒的青光。 栾大恭敬的将玉石制成的黑子放到刘彻面前,道:“玉贵而铁贱,请陛下执黑子。” 刘彻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栾大面前的白子,淡然道:“朕拥有许多用名贵的玉石精心打磨成的棋子,却尚未用过这铁制的棋子。不如,此局朕执白子,你执黑子如何?” 栾大面露惶恐之色,连连解释道:“小民棋艺拙劣,岂敢于天子面前托大?小民实在无颜让陛下执白先行,恭请陛下执黑子,否则万不敢与陛下弈棋。” 刘彻轻笑一声,缓缓道:“也好,这便开始吧。” 暮朝看着眼前极为熟悉的一幕,不禁莞尔一笑,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各怀心事的两人对弈,有些期待起被刘彻揭穿骗局时栾大吃瘪的样子。 栾大按照弈棋的规矩,执白先行。只见栾大随意的将棋子放置于棋盘之上,随即松开手指,而棋子却好似有自己的想法般飞快的往另一处移去,停在不远处的天元。 刘彻见棋子竟然可于棋盘之上自行移动,不禁微微一愣,随即见到棋子停放的位置又微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正所谓金角银边草腹地,你第一子不落于多数人通常会选择的右上角星位附近,反而直取天元。真不知你究竟是对自己的棋艺太过自信?还是明知必输而胡乱为之?” 刘彻边说边落下一子,棋子果然稳稳的落在原处没有半分移动。刘彻轻笑一声,淡淡的瞥了栾大一眼,锐利的眼神颇具深意。栾大只觉得自己脊背一凉,竟然渗出点点冷汗。 栾大见刘彻并没有他原本预期的那种惊诧莫名、欣喜若狂的表情,原本有些恐慌起来,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将这场戏演完。栾大暗自感叹,陛下不愧是陛下,看到如此情形还能依旧镇定自若,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记得以往那些人看到这样奇异之事,早就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缠着自己请教控制棋子的仙法了。 栾大又落了一子,棋子依然如同刚刚那般在棋盘上自行滑动一小段距离后才稳稳停下,“小民并非自信自己的棋艺,而是小民实在棋艺拙劣,扰了陛下的雅兴,实在该死!” 刘彻将手边盛满白子的棋盒挥落于地,盯着栾大已显出惧意的双眼,冷声斥责道:“你罪犯欺君,的确该死!” 据儿此时早已忍不住笑倒在暮朝怀中,拍手道:“母后,怎么这个家伙也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只是他的棋盘和棋子实在做得太差了,比起母后做给我和姐姐的那副差得远呢!父皇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在被我和姐姐合力摆了一局后再上这个家伙的当呢?真真是自不量力、异想天开! 栾大此时已经惊骇的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草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请陛下饶命,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刘彻不为所动,嫌恶的挥了挥手,便有两名侍卫上前飞快的堵住栾大的嘴巴,利落的将他拖了下去。 暮朝看着刘彻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微微松了一口气,暗讨还好自己先下手为强,曾经用这种暗藏磁石的棋盘与刘彻开过玩笑,早已知晓其中奥秘的刘彻自然不会再次上当。如今刘彻总算没有如同历史记载那般被栾大所蒙骗,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荒唐事来。如此,卫长公主也便不用嫁给栾大,凄惨的度过余生。 想到历史上栾大事败被震怒的刘彻处以腰斩重刑,丝毫没有顾及卫长公主的感受与栾大驸马的身份,暮朝不免心中恻然。虽然暮朝不喜卫子夫,但想到历史记载中卫子夫与其子女的结局又不免暗自叹息。暮朝想到当今世上留给女子走的路本来便少得可怜,若是所嫁非人,则只能凄苦一生,难展欢颜。 蓁儿撇了撇嘴,叹息道:“李夫人的话果然是对的!越是容貌俊美的男子就越会骗人,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的男子最不可信了!” 刘彻不禁愕然失笑,暗想看来以后应该让李夫人少接近蓁儿和据儿,以免总是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给两个孩子,他可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心肝宝贝变得像李夫人一样个性古怪。 蓁儿看着刘彻纠结的神色,眼睛一转,倾身扑到刘彻怀中,解释道:“当然啦,只有父皇是例外的!蓁儿最喜欢父皇了!” 刘彻闻言满心欢喜,得意的望着暮朝,却见暮朝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澄澈的双眸闪着狡黠的光芒。刘彻自然想到自己与暮朝之间的种种是非纠缠,不禁面色一红,轻咳一声道:“你只管自己偷笑,给朕挑的鱼怎么还不拿过来?都怪那栾大多事,没头没脑的冲撞过来,扰了咱们用膳的兴致。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就要凉透了!” 暮朝看了看那鱼,果然已经凉了,便笑道:“还是让伙计将鱼热一热再呈上来吧!” 刘彻却皱了皱眉,一把将暮朝手中盛有鱼肉的瓷碟夺了过来,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轻笑道:“也不必麻烦了,朕觉得这样吃味道便很好。” 蓁儿看着父母间的你来我往,一言一行皆透着无限的情谊,不禁抿嘴笑道:“母后挑的鱼自然是最好的!” 据儿也对刘彻保证道:“以后据儿会将母后给我挑的鱼留一半给父皇的!” 刘彻看着暮朝只低着头喝着面前的鲜鱼汤,那若无其事的模样让刘彻看得牙根痒痒,暗道一会儿定要找个借口将两个孩子送回宫去,以免留在此处耽误自己与美人相处。 待刘彻将两个孩子哄回宫去,与暮朝来到有间医馆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有间医馆果然名不虚传,来此问诊的病患很多,竟然排成了长队在外等候。更加令人惊奇的是排队之人虽然很多,但却只是在专门负责记录的门房内写上姓名,领取一个写有日期与时辰的竹简作为凭证,按照竹简上的时辰依序看诊。 暮朝看了看长长的队伍,询问道:“看此情形,来这家医馆看诊似乎要提前约定时辰。咱们要不要也去约定一下?” 刘彻微微眯了眯双眼,对春陀吩咐道:“你拿五十金前去求见苏大夫,就说你的主子远道而来不耐久候,请他费心通融安排。” 春陀微微一愣,低声问道:“可需对苏大夫透露公子的身份?” 刘彻略一斟酌便道:“你可以给予适当的暗示,记下他的神色言行。至于时机与尺度,你自己把握。” 春陀躬身应诺而去。刘彻望着面前这些排队来此医病的百姓,喃喃低语道:“我倒要好好看看,此人究竟是有真才实学、仁心仁术的当世神医,还是欺世盗名、愚弄百姓的江湖骗子!” 刘彻思及苏瑾与秦夫人的关系,忽然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暮朝,轻笑道:“刚刚见到那个不学无术、欺世盗名的栾大,我才恍然发现,你很多看似不经意的言行却暗中帮我化解了许多难题和麻烦。不知你对苏瑾此人,又有什么看法?” 暮朝微微一愣,望着刘彻含笑的双眸,莞尔一笑,轻声道:“以我之见,你用刚刚那样的方法想要让苏瑾立即为你看诊是不可能成功的。” 刘彻挑眉道:“即便是说出我的真实身份?” 暮朝点点头,“即便如此,那个胆大妄为又固执己见的苏瑾也不会因此改变行事的原则与方法的。” 暮朝话音刚落,春陀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恭敬的对刘彻禀告道:“那个苏瑾自大无礼、行事狂悖,竟然在知晓公子身份后依然坚持提前预约看诊的规矩,不肯格外通融安排。奴婢无能,没有办好差事,请公子责罚!” 刘彻皱了皱眉,询问道:“以你观察所见,那苏瑾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可曾面露惊疑,或是恐惧不安?” 春陀摇了摇头,小声道:“苏瑾在得知公子身份后只是微微愣了片刻,随即便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竟然说什么既然其他百姓等得,公子自然也可等得。还建议公子可以派侍从先去登记预约,又说公子身份尊贵,这排队的功夫自然是不需要公子亲力亲为的!” 刘彻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对暮朝说道:“你瞧瞧,这个苏瑾果然如你所言,胆大妄为且固执己见,真不知惠宁公主和秦夫人是怎么容忍这个不通人情又讨人嫌的师弟的?” 暮朝见刘彻言谈之间虽然看似责怪苏瑾,但心中应该对苏瑾颇有些好感,倘若苏瑾适才得知刘彻身份后便毕恭毕敬的将刘彻迎入内堂,只怕反而会给刘彻留下圆滑世故、心机深沉的印象。 暮朝忽然想到苏瑾和M曾经设计欺骗自己,险些将她最为在意的记忆消除之事,忽然便很想给苏瑾一个教训。 刘彻摇头叹道:“看样子,若按顺序预约候诊,只怕至少要等到三天后方可见到苏瑾。除了使用权势逼迫,莫非便没有其他方法于今日见到苏瑾不成?” 暮朝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也不一定,说不定,那苏瑾很快便会亲自跑出来请咱们进去了!” 第184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十) 刘彻疑惑的看着暮朝,询问道:“听你的口气,好似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不如说来听听。” 暮朝莞尔一笑,凑到刘彻耳边才刚说了几个字,却忽然毫无预兆的昏了过去。刘彻连忙抱住暮朝下坠的身子,惊慌失措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呼唤,怀中女子也没有半点回应。刘彻想到暮朝神秘的身世心中越发惶恐不安,生怕她就此一睡不醒,再次离自己而去。那种焦急、忧虑又无能为力的痛苦滋味,刘彻再也不愿承受第二次了。 刘彻正心急欲狂,正欲将暮朝抱上马车,带暮朝返回未央宫传太医为暮朝诊治的时候,忽然觉得手上一紧,竟然是暮朝快速的回握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刘彻微微一愣,回想起刚刚暮朝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琢磨着暮朝当时的语气与神色,恍然明白了暮朝的意图。 刘彻微微松了口气,然而望着怀中神色安宁的暮朝,又不禁沉下面容,勉强压抑住心头翻滚的怒火,恨不得立即将这个令自己牵肠挂肚又万分无奈的小女人带回宫去狠狠打一顿屁股。 刘彻与暮朝不仅衣饰华贵,又生得容貌俊美、气质高华,便自然受到了不少关注。此时众人见到身着深蓝色直裾深衣的的俊俏青年忽然昏倒,被另一位俊美威严的男子包入怀中,又见那位贵气不凡的公子神色惊慌,担忧惶恐的模样,众人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纷纷感叹可惜了这名容貌俊俏的青年公子,竟然甘愿委身他人,充作娈宠。然而终究因为惧怕刘彻威严而不敢多言非议半句,只能于心中暗自叹息一番。 医馆门外慌乱一片,早有侍从飞奔到医馆内将门外发生之事告知苏瑾。苏瑾一听跟随刘彻而来的俊俏公子忽然昏迷不醒,且令刘彻颇为紧张,不禁撇了撇嘴角,暗自感叹刘彻果然是个风流种子,竟然到了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地步,不免替暮朝感到不值。 苏瑾琢磨着好好替刘彻记下这笔账,等下次与暮朝见面之时定要好好跟她说说刘彻的恶劣行径。苏瑾想着暮朝,忽然眼睛一转,觉得原本近来与暮朝如胶似漆、亲密无间的刘彻竟然堂而皇之的在街市上与一名容貌俊俏的青年男子如此紧密当真十分古怪。苏瑾想着刘彻对于暮朝的重视与宠爱,忽然心中一紧,扔下正在篆刻药方的刀笔飞快的向门外奔去。 苏瑾心急火燎的赶到医馆外,果然见到昏倒在刘彻怀中之人不是别人,恰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暮朝时,不禁当真焦急起来。 苏瑾赶上前去,却见刘彻正欲抱着暮朝登上马车,不禁出言阻止道:“这位……公子忽然昏迷,实在不宜长途跋涉。倘若延误救治的时机,于这位公子的病情大为不利。不如请公子移步寒舍,让在下为他诊治,尽快查出病因,也好对症下药,使这位公子尽早恢复健康。” 刘彻淡然的瞥了苏瑾一眼,冷哼一声,转头欲走,却不知为何忽然顿住了身子,思索片刻,终于转过身来,沉声道:“前面带路吧。” 苏瑾忙将刘彻与暮朝等人迎入医馆内。待苏瑾为暮朝仔细诊脉后,却当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竟然连诊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刘彻由于得了暮朝的暗示,原本并不担心,但此时见苏瑾神色有异,不禁皱起眉,望着暮朝在深蓝色衣袍的映衬下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竟也渐渐不安起来。 刘彻握了握拳,沉声问道:“究竟如何?她为何会忽然昏迷不醒?” 苏瑾默然半晌,忽然道:“这位夫人怀有身孕,陛下不该让她继续饮用避子汤的。如今孩子已然不保,夫人身体又极为虚弱。草民这便开一副药,将胎儿移除。若是调理得当,以后还是可以有孕的。” 此言一出,不禁刘彻震惊万分,就连暮朝也惊动了。 刘彻难以置信的望着暮朝平坦依旧的小腹,反驳道:“这不可能!皇后明明前几日才来过月事,又怎会怀有身孕?更何况朕的太医署岂会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怎能拿来说笑?” 苏瑾淡淡的瞥了刘彻一眼,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愤怒,“陛下也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拿来说笑的么?” 刘彻微微一愣,愕然的望向苏瑾,随即涌上一股怒火,呵斥道:“放肆!” 跟随刘彻而来的春陀等人见刘彻发怒,纷纷跪伏于地,口称:“陛下息怒!” 苏瑾却兀自望着已然坐起身子,面色复杂的凝视自己的暮朝,轻声叹息道:“皇后娘娘身份贵重,即便想要试探草民的人品医德也有很多方法可用,万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安康随意说笑。既然娘娘并无大碍,草民还有其他病患需要医治,草民先行告退。” 刘彻眼见苏瑾竟然要就此告退而去,不禁大怒,斥责道:“竖子尔敢!” 苏瑾脚步一顿,抬头直视刘彻愤怒的双眸,坦言道:“适才草民的确罪犯欺君,罪不可恕,请陛下下旨责罚。只希望陛下处罚草民以前,请准许草民为候诊的病患诊视开方,以尽医者之责。” 刘彻怒极反笑,正欲开口却听暮朝言道:“适才陛下与本宫不过是想查清你的人品医术,或许在你看来此举令你感到委屈或愤怒,但是你可知晓就凭你刚才的言行举止,若是陛下依照大汉律法惩处,你已经必死无疑。倘若你当真因此失掉性命,可会觉得不甘与遗憾?那些你想做之事、欲救之人,又该托付给何人代你完成心愿?有时候想要完成心中所愿,并不是只有拼命横冲直撞便能成事,遇事沉着冷静,不骄不躁、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 苏瑾皱紧眉头,思索片刻后俯身下跪,恭敬的磕头认错道:“皇后娘娘教诲,草民必铭记于心。草民不知礼数,冲撞了陛下与娘娘,甘愿领罚。” 暮朝伸手扯了扯刘彻的衣袖,刘彻望着暮朝祈求的目光,勉强按捺住心头怒火,沉声道:“你原本罪无可恕,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然而既然皇后为你求情,朕便暂且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便命你为朕与皇后诊脉,若是你当真医术了得,名符其实,朕便赦免你的罪过。但若是你胆敢胡言乱语,又或是不学无术的欺世盗名之辈,朕便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苏瑾躬身应诺,随即认真的为刘彻与暮朝诊脉,之后便将二人近些年身体的病症与潜藏的问题一一指出,竟然分毫不差,有些竟然比太医所言更精准几分。随后苏瑾又为他们写下调理身体的方法,竟是未用半点药材,仅从饮食作息入手,循序渐进的逐步调养,又分别写下对他们有利的膳食食谱,并且指出不宜食用的食材及搭配。 刘彻看着苏瑾写于绢帛上的脉案与调养方法,不禁暗讨这个苏瑾也许当真有些本事。刘彻从小于宫中长大,自认为宫中的膳食已经极为讲究,却不曾想苏瑾所写的膳食食谱更为精细,并且详细的注明其依据与功效,有些虽然与宫中的膳食搭配大同小异,有些竟是将宫中御膳房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一一指出并提出解决的方法。 刘彻仔细看完苏瑾撰写的脉案后,淡然的问道:“为何不用药材调理?宫中的极品良药多不胜数,便是那千年人参也是应有尽有。若是以药入膳,是否会有更好的效果?” 苏瑾却道:“良药虽好,但只有对症下药方能发挥其功效。倘若使用不当,不但于身体无助,反而种下隐患。况且是药三分毒,陛下和皇后娘娘身体虽然有些潜在的隐患,但却并无病症,此时以饮食作息调理便可增强自身体力,从而更好的抵御病邪入侵。若是身体抱恙,需要用药医治时再用药也不迟。” 刘彻点点头,缓缓言道:“听你所言,也似有几分道理。朕和皇后会按照你的建议调理身体,若是有所成效,朕必有重赏。倘若你胡言乱语,胆敢欺骗朕,朕必叫你后悔活在世上。” 苏瑾附身行礼,“草民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欺骗陛下。” 刘彻想了想,又问道:“朕听说你为诸侯商贾看诊,则收取高昂的诊金,为贫苦百姓医病,则收取极少的诊金,甚至常常为付不起药费的病患免费赠药,你心中真正想做之事究竟是什么?” 苏瑾闻言,极为平凡的双眼显出熠熠光芒,正色道:“当年草民拜师学医之时,便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要竭尽所能完成师门宏愿,无论病患身份贫富贵贱,皆一视同仁,不轻视任何一位病患的生命,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救治的机会。能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直至生命终结。” 刘彻闻听苏瑾所言,颇为动容,沉思片刻后方道:“你有此志向,实属难得。若是日后你当真能够做到今日所言之事,朕必为你的医馆钦赐匾额,褒奖你的功德。” 苏瑾淡然一笑,解释道:“只不过是草民的兴趣与爱好罢了,又算什么功德?人总要做自己喜欢做、擅长做的事情才会觉得快乐,而我的乐趣碰巧是行医而已,并非像陛下所想的那般品格高尚、志向高远。” 刘彻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对苏瑾这番坦率的回答却是非常满意。毕竟有些话刘彻可说苏瑾却说不得,倘若刚才苏瑾说出什么“普天同济,博爱苍生”之类的言辞,必会惹来刘彻的不满与猜忌。 当暮朝与刘彻乘上马车返回未央宫后,暮朝看着刘彻亲口吩咐太医详查苏瑾的脉案可有不妥,证实并无不妥之处后,又让宫人们按照苏瑾的建议安排膳食。 暮朝笑问道:“看来彻儿好像对苏瑾的印象还算不错?” 刘彻点头道:“此人的确不错,但就是胆子太大了些。” 暮朝附和道:“那苏瑾的确是狂放了些,可是彻儿好似对此并不在意!” 刘彻目光微闪,缓缓言道:“有时候一个颇具才华之人若是恃才傲物、狂放自大则不足为惧,顶多是惹人讨厌些罢了;而若是此人既才能不凡又处事圆滑,只怕朕还要再多费不少心思。” 暮朝想着苏瑾今日对自己临时所出的刁难的应对,不禁莞尔。虽然苏瑾开始的应对让暮朝不甚满意,但随后的临机应变倒也十分妥当。暮朝暗讨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苏瑾也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 刘彻望着兀自出神浅笑嫣然的暮朝,忽然想起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禁脸色一变,突然一把将暮朝拦腰抱起,几步行到床榻边,将她压在床上恶狠狠的说道:“你的胆子当真越来越大了,竟然胆敢给朕忽然装晕吓得朕一身冷汗。莫说那苏瑾对你此举甚为不满,就连朕都想将你按在腿上,狠狠打一顿屁股聊作惩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拿自己的身体胡乱说笑?” 暮朝连忙解释道:“我那时候不是握你的手给你暗示了么,你怎么还会这样担忧?” 刘彻俯□子,将头靠近暮朝的颈项,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与脉动,嗅着她身上熟悉的体香,喃喃低语道:“即便如此,朕也会害怕。那种看着你昏迷不醒却又无能为力的感受,朕已经尝过一次,当真是铭心刻骨,终身难忘。如此痛苦朕尝过一次也便够了,真的够了……” 第185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十一) 暮朝轻叹一声,伸出手臂回抱住刘彻,柔声劝道:“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又有何人能够抵御岁月的洪流而永不老去的?我……也终究有一天会变老,也会于某年某日永远离开尘世……这些都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历练而已,也许有些无奈,但却也不必伤感。我想,生命之所以无比珍贵,正是因为它的脆弱易逝以及那茫然未知的未来。然而,生命又可以变得坚韧而顽强,智者圣人的一言一行皆得以代代相传,变为人们最宝贵的财富不断传承下去,由此看来,智者先贤的身体虽然早已消逝,但思想精神却如同永生。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也总会有人因为他们而或悲或喜,只要经历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种收获。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值得遗憾和伤感的呢?” 刘彻没有想到暮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皱眉沉思半晌,不禁叹道:“你所谈论者乃是人生的大道与意义,却避而不谈情痴爱欲。朕当真有些惊讶,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你竟然变得如此洒脱,好似看透世事、勘破红尘一般。有时候朕真的很恨你那万物不萦于心的淡然与冷漠。朕很想靠近你,再近一些,再多了解你一些,却无奈的发现朕越是靠近,你便越是躲避。你让朕觉得,你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永远触不可及。” 暮朝面色复杂的凝视刘彻半晌,却缓缓说道:“我就在彻儿身旁,又岂会触不可及?” 刘彻被暮朝所言气得几欲抓狂,心中暗恨不已,忽然一口咬上暮朝白皙的脖颈。刘彻明显觉察到怀中的女子明明疼得身子一颤,却仍旧咬紧嘴唇固执的不肯开口求饶。 刘彻轻声一叹,缓缓放开了暮朝,无奈的自嘲道:“看来你比朕以为的要坚强许多,你自己便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根本不用朕多费心思量。既然如此,朕索性便让自己过的舒心些,有些事该糊涂的时候便糊涂,又何必非要求个真切明白?若有造化,就让朕在你之前离世,如此朕也便不用再尝那心碎欲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滋味。” 暮朝眼圈一红,却并未落泪,清澈水润的双眸此时显得格外明亮。暮朝几次张口,却并未说出半个字来。刘彻看着暮朝这幅模样,心里也随之揪紧,酸涩而怅然。 刘彻将暮朝紧紧的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喃喃低语道:“是朕不好,好好的,偏又提及这些烦心之事,惹得你也跟着难过起来。你不要生朕的气,朕只是……太过在意你,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刘彻话未说完,却听暮朝轻声言道:“好,我答应彻儿,一定在你之后离开,必不会再让你难过便是了。” 刘彻无奈扶额,正欲感慨暮朝惊人的理解能力时,又听暮朝慨叹道:“只盼到那时,白发苍苍的彻儿切莫嫌弃同样白发苍苍的我才是……” 刘彻心中想着那样的情形,却是微微扬起唇角,坚定的答道:“只要是你,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朕都会同样喜欢!” 暮朝闻言展颜微笑,将头紧紧的靠在刘彻温暖的胸口,心中却涌起难言的歉意,暗下决心尽管不能告知刘彻实情,却可以对他再好些,用他喜爱的方式在来得及的时候,好好的陪伴他,给他所有他想要得到的感情。 这一夜,两人自然柔情蜜意、温情无限。 自此以后,刘彻对暮朝的恩宠爱重更胜从前,竟然到了冠绝后宫、椒房专宠的程度。不管王太后如何劝说,刘彻竟也不为所动,不是和暮朝同居于未央宫的椒房殿,便是同宿于建章宫的长门殿。宫中女子纷纷传唱:“椒房宠、长门重,生女莫入未央宫。汉宫月,秋风寒,独不见陈皇后霸天下。” 刘彻按照苏瑾的建议调养了三个月后,果然觉得身体康健、神清气爽。 刘彻派人给苏瑾送去诊金与赏赐,苏瑾便大大方方的收了下来,并对宣旨的内侍感叹陛下宽厚仁慈,实乃百姓之福。苏瑾随后又打量着刘彻赏赐的珠宝玉器,询问内侍可否将其变卖为金银?内侍闻言顿时大汗不已,第一次听闻有人欲将御赐的宝物变卖为银钱的,连忙对苏瑾详细解释不能随意处置御赐之物的原因,听得苏瑾连连叹息,直道可惜。 内侍见苏瑾如此行事顿感万分惊奇,虽然不解其意,但仍旧将苏瑾所言一字不漏的禀报给刘彻。刘彻自然知晓苏瑾收取诊金一向按照贫富差异区别对待,对于苏瑾收下他派人送去的诊金与赏赐并不感到奇怪。然而刘彻却没想到苏瑾竟然对银钱痴迷到了打算变卖御赐宝物的程度,不禁暗自惊疑。 刘彻又将苏瑾所言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思讨数遍,却仍然未能看出苏瑾的打算,直到三年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刘彻才恍然明白苏瑾这些年积攒下的诊金都用于何处了。 元狩四年,黄河水患,灾区发生严重的疫情,苏瑾不但亲自带着弟子们赶赴疫区,更加拿出许多灾区急需的药材救治病患。 刘彻对苏瑾此举颇为赞赏。这些年,刘彻冷眼旁观,看着苏瑾如何用他精湛卓绝的医术一步步改变百姓们对疾医与仙家医的看法,并看在暮朝的情面上,暗自派人将苏瑾保护起来,解决了不少为了一自私欲想要找苏瑾麻烦的奸佞之辈。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苏瑾已经成为大汉颇有名望的医者,门下弟子过百。百姓们渐渐发现,只要按照苏大夫的建议用药调养、注意饮食作息,并且通过提前用药防预,便可以驱走很多病症。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对原本并不受重视的疾医更加信任,却仍有不少人固执的迷信仙家医之言,仍旧通过炼制丹药达到治病强身的目的。 然而此次灾区大规模的疫情,却成为百姓们彻底转变对疾医与仙家医看法的契机。在疫情严重的城镇,根本找不到一位仙家医的影子,而那些曾经被仙家医奉为圣品的灵丹妙药,对于肆虐的疫症毫无半点作用。就在百姓们灰心绝望之际,却见苏瑾带着数十位弟子不顾生命安危进入疫区医治病患,除了病势沉重的病人以外,很多病患都在用了苏瑾的药方后渐渐好转起来。 百姓们感念苏瑾的恩德,自发要为苏瑾盖庙立长生碑,苏瑾却坦言这些购买药材的银钱均为陛下所赐,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自己医术再高明,也无法救治疫区的许多百姓。又说自己当年冲动鲁莽,不知礼数顶撞陛下,陛下不但不予计较,还称赞自己的医术品行,鼓励自己实现行医天下的心愿,自己能有今日所成,全赖陛下慧眼识人,并且恭敬的向京都方向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感谢陛下知遇之恩及回护之意。 百姓们闻听苏瑾此言,则恍然大悟,纷纷跟着跪拜起来,三呼万岁。而朝廷随后送至灾区的物资与食物则进一步改变了百姓们对朝廷的看法,对于刘彻的崇拜与敬仰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苏瑾返回长安时,刘彻钦赐匾额,将苏瑾开设的医馆更名为同济堂,并御笔亲赐“普天同济、仁术仁心”八字箴言,并于各地成立官办医馆署,皆以同济为名,一应管理运营皆交由苏瑾主持。与此同时,刘彻将宫中方士尽数遣散,再不信方士所言。 自此,仙家医逐渐在大汉销声匿迹,再无立足之地。数十年后,再提及仙家医与炼丹,百姓无不嗤笑怒骂,皆认其为欺世盗名之辈,再无人信其所言矣。司马迁于《史记》中提及仙家医,则以“江湖术士”谓之其名,并称其诡诈、奸邪,以修仙、炼丹蒙骗世人,乃恶人也。 元狩六年,刘彻带着暮朝与两个子女巡狩之时,途径武垣城,刚到驿馆休息片刻,便有负责观天相、占卜吉凶的望气者欣喜的前来禀告刘彻,称有紫青气自地属天,断言此地必有奇女子,乃天子之祥。 刘彻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看身旁的暮朝。此时暮朝正斜倚在窗边,随手翻阅着手中的书简,虽然心中有些介怀,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 刘彻眼神暗了暗,略一思索,便道:“即刻派人前去寻访,朕欲亲见此女。” 随行官员欣喜若狂,连忙应诺领命而去。暮朝看着那名官员眼中显而易见的欣喜,心中却是想着虽然时间不对,但终究在此处以这样声势浩大的方式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女子。无论是赵钩弋亦或是李钩弋,只不过是某些人讨好刘彻、博取圣心的手段罢了。江山在握,美人妖娆,又有哪位男子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暮朝深知自己这些年独得帝宠,已经过于引人瞩目,只怕早已碍了不少人的路。有多少人羡慕堂邑侯府的风光无限而暗自谋算,送入汉宫中的各色美人不胜枚举,却都被刘彻打发回去,偌大的汉宫之中竟然再未多添一位新人。 暮朝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心中却是想起以往遇见过的那些各色帝王,心中暗讨莫不是自己在刘彻身边陪伴多年,早已让刘彻看腻了这张熟悉的容颜? 暮朝抿了抿嘴,淡淡的瞥了刘彻一眼,轻声道:“彻儿当真对那所谓的奇女子感兴趣么?” 刘彻微微一笑,将暮朝揽入怀中,轻轻的抚着暮朝的长发,满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有些好奇,随意看看罢了。若是你不喜欢,朕便吩咐他们不要找了。只要是你不喜欢的女子,朕便不见。” 暮朝看着刘彻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便有些心烦意乱,“彻儿想要见便见罢,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暮朝语毕又有些后悔,索性以陪伴蓁儿和据儿为由,干脆躲了出去。刘彻望着暮朝匆忙离去的身影,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前去寻访的官员很快便带回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年仅十四岁,生的艳若桃李、妩媚妖娆,白皙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润,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一身浅粉色曲裾深衣显得年青的身体更加玲珑有致,白皙丰润的一双玉手紧握成拳,迈着细小的步子紧跟在官员身后。 刘彻听闻宫人回禀说那名女子已经寻到了,不禁露出一抹极其清浅的笑容,吩咐道:“既然找到了,便带进来吧。” 第186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十二) 那名女子听闻陛下召见,紧张的绷紧了脊背,行走的脚步都有些许僵硬,刚刚走入室内便俯身跪倒,柔声道:“民女赵氏给陛下请安,祝陛下长乐无极、福寿绵长。” 刘彻并未叫起,也未急于一观这名女子的容貌,只是看似随意的询问着她的身世。 那名女子见陛下问及自己姓名,不禁红了一张俏脸,轻声答道:“民女姓赵,名玉娆,自幼无父,随母亲长大。” 刘彻锐利的视线扫向玉娆的紧握成拳的双手,询问道:“从出生至今依然无法张开手掌么?” 玉娆点头称是,脸却红得更加厉害。刘彻命春陀上前试探,春陀用力掰了掰,果然无法令其张开手掌。刘彻皱了皱眉,又令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上前试了试,竟然也无法将其手掌展开。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案,忽然站起身子,走上前去欲亲自查看。然而当刘彻的手指刚刚触及玉娆的双手,微微使力便将玉娆的双手打开。 刘彻向那张开的手掌望去,只见其中竟然各自握有一个光华流转的玉钩。 蓁儿看着表面上与据儿对弈其实却在频频走神的暮朝,终于无奈道:“母后若是如此担心,何不直接告诉父皇,你讨厌那个女人,不愿父皇见她便是,又何必自己暗自烦心?” 暮朝闻言一愣,轻声叹道:“你还小,还不明白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步步紧逼便可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名女子能否进宫受宠,全看你们父皇的心意,并不是我说几句反对的话便可阻止的。” 暮朝见蓁儿若有所思的模样,浅笑道:“你身份贵重,又是父皇和母后最宠爱的女儿,从小便是在父皇和母后宠爱下长大,有很多事情从未经历过。但母后希望你以后无论遇到何人何事,都要学会善待自己。只有懂得善待自己的女子,才会获得更多的幸福。刚刚母后也有过错,竟然让低落的情绪超过半个时辰却未加调整。” 据儿眼睛一转,却道:“母后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说,人生最难得的便是吃好、睡好,知足常乐。倘若不论面对何种逆境,都能做到这点,便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依我看,与其留在此处胡思乱想,还不如想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消遣一下。我听说此地的香辣牛肉面甚为有名,这里的百姓最喜以母后三年前于上林苑中发现并推广种植的辣椒入菜,吃起来畅快舒爽,极为过瘾。不如母后带着我和姐姐去当地最有名的面馆大快朵颐一番如何?” 蓁儿闻言顿时笑弯了腰,指着据儿道:“就说你自己嘴馋罢了,偏要拉上我和母后!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听据儿这样说,我竟然也有些想吃这远近闻名的香辣牛肉面了。不如,我和母亲干脆换上男装,和据儿一起出去转转,尝尝这里的香辣牛肉面是不是当真比宫中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据儿眼睛一转,建议道:“要换男装你自己换就好了,我倒是觉得母后今日穿的这件紫色深衣很是好看,既然这件衣服原本就没有什么彰显身份的纹饰,不如就不必换来换去,既麻烦又耽误时间。还不如早些出去,还能多转几个地方呢!” 蓁儿闻言也觉得很有道理,便也打消了更换男装的念头,只将身上刘彻钦赐的玉佩取下,便心急的拉着暮朝向外走去。 据儿看着母后和姐姐远去的身影,挥手招来心腹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浅笑着跟了上去。 暮朝看着蓁儿和据儿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禁莞尔,也知道他们是在想法设法的哄自己开心,又觉得心中一暖,便带了十余名侍卫随行,乘着马车离开驿馆往街市上行去。 玉娆此时早已郁闷至极,原以为以自己的绝色姿容只要能够面见陛下,便会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迫不及待的宠幸自己,却没想道陛下只是随意的问了自己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以后,便将自己晾在一旁不再理会。 玉娆听着陛下翻阅书简的声音,心中不甘的想着,莫非那书简竟比自己更加迷人吗?如若不然,为什么陛下只顾着翻阅书简,却不肯看自己一眼?想到此处,玉娆忽然一惊,仔细想着从刚刚进来面圣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忽然发现陛下竟然至今尚未让自己抬起头来观看自己的容貌,竟似对自己的绝色姿容全不在意。 玉娆咬紧了粉嫩的唇瓣,心中暗想莫不是传话的人尚未对陛下提及自己的美貌,以至于陛下对自己毫不放在心上?否则陛下若是知晓自己生的这般美丽,又怎会忍心如此对待自己?想到那位身份贵重且深得圣宠的陈皇后,玉娆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心道那位陈皇后竟然还比陛下年长一岁,不过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罢了,又如何比得过青春逼人的自己。 想到临行前母亲对自己的嘱咐,玉娆握了握拳,决定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尽力一搏,万不能错失此大好机缘,尚未让陛下看清自己的面容便被陛下送回家去。玉娆偷偷取出藏于衣袖中的秘药,捏碎了薄如蝉翼的外壳,顿时一股极淡的甜香缓缓溢出。 表面上正在悠闲的翻阅着手中书简的刘彻,心中却并不平静。刘彻猜想着暮朝此时的心思,暗自琢磨着她可会当真以为自己对这名传说中的奇女子动了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试探而暗自悲伤流泪?刘彻渐渐有些后悔起来,很想尽快回到暮朝身边把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亲口告诉她自己心中只有她一人,并无其他女子。 刘彻想着想着,竟然觉得身体有些微微发热起来。刘彻皱紧沉思片刻,忽然脸色一变,锐利的双眼向玉娆射去冰冷的利芒。 刘彻冷哼一声,沉声吩咐道:“来人,好好搜查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贱人,看看她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刘彻语毕,便有两名内侍领命上前,不容分说的搜查起玉娆来。玉娆躲闪不及,眼见自己的衣衫被内侍撕扯得凌乱不堪,心中惊慌不已。玉娆厌恶的看着这两个内侍,暗想若是自己的冰清玉洁的身体被这两名内侍碰触了,陛下又岂会再看自己一眼? 玉娆焦急的抬起头,白皙的脸颊上沾染着点点泪痕,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凄然道:“陛下容禀,玉娆一介弱质女流,又岂会于身上藏有利器?倘若陛下派其他男子搜查玉娆,玉娆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倒不如请陛下赐玉娆一死,倒也干净!” 刘彻此时已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不对劲起来,瞪着玉娆的衣衫凌乱、玉体半裸的身体,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厉声怒斥道:“还不快将这个目无尊卑的贱人拖下去,留在此处让朕看了实在恶心至极!让随行的太医好好查查她的衣衫上可有歹毒的秘药,即刻向朕回禀,不得有误。” 玉娆难以置信的望着刘彻,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在看了自己的容貌后依旧对她这般残忍无情。玉娆张口欲言,却被内侍利落的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太医很快便查清了玉娆衣衫上沾有的秘药,随即战战兢兢的进殿向刘彻回禀道:“此药名为醉逍遥,是青楼中常用来给恩客助兴的药物。此药极为霸道,非与女子欢好不可解……” 太医的话在刘彻愤怒的目光中逐渐销声,只不住的磕头请陛下恕罪。 刘彻沉声问道:“皇后现在何处?” 春陀尚未回答,便有内侍进来通传,称太子殿下派内侍前来有事向陛下禀报。 刘彻略一点头,春陀赶忙传唤那名内侍进来回话。 内侍弓着身子走入室内,便感觉出严肃而诡异的气氛,又瞥见一名太医跪在地上,额头上尽是冷汗,不禁心中一紧,忙跪下行礼,毕恭毕敬的回禀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见皇后娘娘心思烦闷、愁眉不展,便劝着皇后娘娘外出到街市上散心解闷。太子殿下刚刚便已和安和公主一同陪伴皇后娘娘由十余名侍卫保护着离开驿馆往街市上去了。因怕陛下担忧,太子殿下特派奴婢向陛下回禀此事,并且请陛下不必担心,还说天黑之前一定会护着皇后娘娘返回驿馆。” 内侍话声刚落,便听闻一声巨响,竟是刘彻愤怒之下砸碎了手边的玉碗。 刘彻面色阴沉,咬牙切齿的怒道:“备御马,朕要即刻外出寻人!” 此时暮朝几人尚不知晓驿馆中所发生之事,母子三人正在街市上最有名的张记面馆吃着热乎乎的牛肉面,却被那香辣的滋味激得双眼湿润,险些落下泪来。 暮朝看着据儿大口吃面的模样,不禁开口劝道:“据儿吃慢些,小心烫到。” 据儿一边咽下口中的牛肉,一边解释道:“左右不在家中,父亲又不在身边,便让儿子随意些吧,难得有这样肆意享受美食的机会!” 暮朝心中一软,想到据儿自小便被当做太子教养,有很多时候不能像同龄孩子那样欢笑玩乐,便也不再多言,又给据儿加了几块炖的颇为烂熟的牛肉。 蓁儿见暮朝只给据儿夹肉,不禁抿着嘴笑起来,“好不知羞,都这么大了,还让母亲给你夹菜,也不说给母亲夹几块牛肉。来来,母亲吃这一块,连着筋的最是美味!” 恰在此时,只听一个略带暗哑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一双儿女?莫不是在故意说笑骗人吧!” 暮朝不悦的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衣饰华贵、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细小狭长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暮朝清丽的面容,呵呵的笑道:“不愧是美人,就连这薄怒微嗔的模样都如此好看!既然能与美人相遇,便说明咱们之间缘分不浅。这里的面又有什么好吃,美人不如随我家去,便是那山珍海味我家也是应有尽有,就是美人想每餐都吃这珍馐佳肴,我也是供养得起的!” 第187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十三) 刘据闻言顿时大怒,他刚刚阻止母后更换男装,的确抱着些许隐秘的心思,希望借由母后外出之事引起父皇的嫉妒,让父皇更加在意母后,但他却并未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真会有无耻之徒胆敢当众对母后不敬。刘据微微眯起双眼,一向清澈明亮的双眸竟然闪过一抹杀意。 那个中年男子一边自说自话,一边竟然上前欲拉扯暮朝。然而距离暮朝尚有段距离,便被身边的侍卫利落的扔了出去。 中年男子顿时哇哇大叫起来,怒骂道:“你们竟然胆敢对本大爷动手?知不知道大爷可是在朝中有靠山的人,你们竟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我,回头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据冷哼一声,嗤笑道:“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口出狂言!今日若不好好给你一个教训,只怕你日后还会出来害人!” 刘据语毕,便示意随行的侍卫好好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妄之徒。中年男子带出来的随从们虽然也懂得些许拳脚功夫,但又如何是羽林侍卫的对手,不过片刻便已经尽数被侍卫们打倒在地,再无还击之力的躺在地上痛苦的□□着。 中年男子虽然张扬跋扈,却并非毫无心机。此时他见到那名美貌佳人身旁忽然涌出这么多高手侍卫,转瞬间便将自己与带来的护卫打败,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中年男子捂着伤口,不住哀嚎道:“杀人啦!杀人啦!我不过是看了那位女子一眼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竟然招来这一顿好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刘据双眉一竖,未及开口,便听刘蓁说道:“真是岂有此理,竟敢恶人先告状!如此奸邪若不严惩,必会危害一方!” 中年男子眼见孔武有力的侍卫又要上前继续教训自己,不禁一改之前的蛮横无理,连连磕头求饶起来。 恰在此时,又有两名侍卫冲入店中,只看了一眼便分头行动,一人赶到暮朝身畔在旁守护,另一人便飞快的转身出去,不过片刻,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华服的威严男子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闯入店内,视线一扫便紧紧的盯着暮朝,随后视线一转,冰冷的目光直射那几个倒在地上,不住呼痛之人,脸色越发阴沉得厉害。 蓁儿和据儿被突然驾临的父皇惊了一跳,本能的站起身子,面露忧虑惶恐之色。刘彻冷哼一声,未发一言,轻扬缰绳纵马上前行至暮朝面前,俯身展臂紧紧扣住暮朝的纤腰,将张口欲言的暮朝拉上马背禁锢在怀中,随即双腿一夹马肚,带着怀中的佳人纵马离去。 蓁儿和据儿连忙奔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见父皇所骑的由大宛国献上的汗血宝马神骏非凡,转瞬间已经冲出很远,数十名侍卫骑着高壮的骏马紧随其后飞驰而去。 那个中年男子原本已经被侍卫的拳头吓的闭紧嘴巴,此时见了这番情形,不由得开口喊冤道:“我只不过与那位美貌的小娘子调笑了两句便被你们打成这幅模样,刚刚那个小白脸却是直接将美人劫掠而去,你们却听之任之不加半点阻拦!行事如此不公,老子不服!” 刚刚跟随刘彻而来的侍卫如今仍留下一人,听见此人的污言秽语面色越发冷肃,恭敬的在刘据耳畔低语了几句。 刘据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对那个犹在不住抱怨的中年男子说道:“本公子原本还打算给你一个痛快,却没想到你这人偏偏喜欢没事找死!如今,只怕你想得个痛快的了断,也是不能够啦!” 刘据语毕,又转头吩咐侍卫将中年男子与其属下尽数抓获,堵住嘴巴带到驿馆等候父皇亲自处置。 蓁儿仍旧被刚刚发生之事震惊的回不过神来,她仔细回想着刚刚的情形,又出了半晌神,才咂了咂舌,迟疑的望向据儿,担忧的问道:“父亲好似很生气的模样,母亲不会有事吧?” 据儿笑着安慰姐姐道:“不会的!父亲那么疼爱母亲,又怎么忍心伤害母亲?只不过……” 蓁儿见据儿神色有异,立即担忧的问道:“只不过什么?” 据儿看着姐姐焦虑的模样,莞尔道:“也没什么,我是想说,父亲虽然不会怪罪母亲,但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撺掇母亲外出的你我。看来,咱们又要好好的背上几遍书,才会让父亲消了心头火气了!” 蓁儿顿时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只要母亲没事就好!至于咱们两个被父亲罚些功课又算的了什么?” 据儿笑着答道:“嗯,的确不算什么!况且父亲一向对咱们宠爱有加,几时下狠手惩罚过咱们?不过是气急了做做样子,姐姐放心便是!” 而被蓁儿与据儿惦记的暮朝此时正被刘彻紧紧的扣在怀中,御马在刘彻不断的驱赶下一路风驰电掣的向驿馆奔去,其脖颈处流出的汗液鲜红似血,有些甚至沾染了暮朝紫色的袍服。 暮朝微微一叹,轻声道:“这汗血宝马虽然神骏不凡,但是这鲜红似血的汗水当真麻烦至极,不知要损坏多少件名贵衣衫?” 刘彻因受药物影响,原本就有些血气翻涌,若非用了太医配制的暂时遏制药性的汤药,只怕此时早已意乱情迷。然而此刻,心心念念的佳人就在自己怀抱之中,刘彻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却没想到暮朝关心之事根本与自己心中惦念毫不相干。 刘彻瞪着暮朝那茫然无知的神情,心中暗恨不已,忽然冷声一笑,俯□来贴近暮朝的脸颊,磨牙道:“你也不必心疼这件衣衫,左右一会儿都是要扯坏扔掉的,此时不过沾染了些颜色,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暮朝原本见刘彻亲自寻来,刚刚见到自己便不由分说的将自己拉上马背带回驿馆,甚至连与孩子们道别和解释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还以为刘彻的大男人脾气忽然发作所致。虽然暮朝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知道这是古代男子皆有的通病,更何况是身份贵重、手握重权的至尊帝王?然而心里却是难免有些不舒服的。 此时听闻刘彻这句颇有深意的暗示之语,暮朝忽然觉察到刘彻暗哑的嗓音中竟然透着压抑的*,心中不禁一惊,回想起那位刚刚被带到驿馆面圣的美貌女子,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暮朝伸手抚上刘彻的手腕,觉察到刘彻此时的身体状况,不禁渐渐蹙紧黛眉,眼神复杂的凝视着刘彻隐忍的面容,幽幽的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刘彻一把抓住暮朝纤柔的玉手握在掌中,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点点冷汗,咬牙切齿的威胁道:“你少来撩拨朕,还是趁早多存些体力,一会儿还有你累的时候!倘若你再对朕动手动脚,休怪朕现在便于马背之上将你……” 刘彻声音减小,暧昧的言语转瞬便消散于凛冽的秋风中,却让暮朝红了脸颊。 待陛下带着皇后娘娘返回驿馆后,春陀便将其他侍从皆遣得远远的,自己却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 春陀心里暗自琢磨着,看陛下现在的情形,只怕天黑之前都不会了事。看来,晚膳可以再往后推延两个时辰。春陀眼睛一转,又想着是否要给陛下备些滋补的汤水来?然而想到陛下威严的面容与暴躁的脾气,春陀又咽了咽口水,心道此事还是以陛下的旨意为准,切不要自己胡乱出主意。倘若无意间戳中了陛下的心思,反倒不妙。到时候,只怕逃不了一顿好打,甚至还会丢掉小命。 恰在此时,负责看管玉娆的婢女紧张兮兮的赶了过来,称有要事启禀陛下。 春陀不悦的皱了皱眉,担忧的回头望望了紧闭的雕花木门,又连忙将那名婢女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声斥责道:“有什么重要的事,竟敢在此时于门前喧哗?若是惊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就是将你杖毙,也并不算冤枉你!” 那名婢女吓得一缩脖子,战战兢兢的小声道:“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惊扰陛下和皇后娘娘!只不过,那个名为玉娆的女子声称陛下残忍暴虐,竟然见色起意欺辱于她,而她不堪受辱,竟一头碰死了!奴婢已经严令听闻此事的婢女看紧嘴巴,不得将此事泄露半句,却依然担心此事若处理不当会惹来非议,有损陛下威名,因此赶来禀报陛下……奴婢思虑不周,险些惊扰了陛下和娘娘,奴婢有罪!请大人责罚!” 春陀双眼一瞪,嗤笑道:“那个玉娆犯下如此重罪,即便是不自尽,也难逃一死。而她竟然不知反省,在临死前依然胡言乱语,污蔑陛下,当真是不知死活的贱骨头!而她不知,凡是胆敢在陛下面前耍心机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只怕这个玉娆这样一闹,她的家人也要跟着被灭族了!” 第188章 歌尽繁华浮生欢(十四) 正如春陀所料,直到亥时初刻,陛下才吩咐传膳。春陀忙亲自带着宫人们将备好的晚膳端进屋内,却见身着湖绿色广袖袍服的皇后娘娘斜倚在榻上,脸色略有些苍白。陛下倒是一幅精神奕奕的模样,明亮的双眸闪着心满意足的神色,好似一只餍足的豹,举手投足间皆透着慵懒与优雅。 春陀看着陛下亲自盛了一小碗红豆银耳粥,先是亲口试了试温度,才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皇后娘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春陀垂下眼帘,心中却琢磨着倘若在此时将玉娆之事禀告陛下,岂不是扰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兴致?于是春陀立刻决定待明日再寻个适当的时机将此事禀告陛下。春陀挥了挥手带着宫人们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并细心的关好房门。 经过这些年与刘彻相处,暮朝深知刘彻尤其喜爱在缠绵温存后亲自喂她用膳,对于这种既增进感情又于自己有利的暧昧行为暮朝一向来之不拒,只要屏退侍从,暮朝也不抗拒刘彻这种有些幼稚的喂食游戏。 由于暮朝担忧刘彻体内的药性无法彻底疏导出来,积留体内反成隐患,因此刚刚虽然刘彻远比平日霸道强势,行动之间甚至带有一丝粗暴,暮朝却也尽量配合刘彻,直至刘彻体内药性尽去,才小声讨饶。 暮朝看着刘彻又取来一支蒸好的螃蟹,将其中最肥美的蟹肉用小勺舀出,送到自己嘴边,不禁心中一暖,小口吃下蟹肉,果然肉质鲜嫩、香甜爽滑。 暮朝想到刘彻一向最喜欢味道浓郁的菜品,又见桌上的螃蟹竟然只有清蒸一种,不禁疑惑的问道:“彻儿不是最不喜欢用清蒸的做法吃蟹么?如今正是享用螃蟹的季节,你为何不让御厨以蟹入菜,多做几道美味佳肴?” 刘彻自己也尝了几口蟹肉,轻叹道:“你说的没错,这清蒸的螃蟹虽然肉质鲜美,但朕却更喜爱你做的那道花雕蒸螃蟹与金瓜螃蟹汤,只可惜御厨们虽然得了你撰写的食谱,却依旧做不出你烹饪的味道来,每每让朕觉得倍加失望,倒不如干脆让他们将螃蟹都做成你喜爱的清蒸口味,至少还能尝出螃蟹的鲜美可口的滋味来。何况,你刚刚如此辛苦的服侍朕,朕无论如何也要让御厨备些美食好好犒赏你一番才是!” 暮朝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禁微微蹙起眉,“彻儿以后倘若再遇到此类情形,再不要胡乱用药压制药性了。岂不知,刚刚已是极之凶险,如若处理不当,会……会有碍子嗣。”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挑眉问道:“莫非你打算再冒险给朕生个孩子?” 暮朝一噎,思索片刻却道:“倘若彻儿喜欢孩子,咱们便再生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给蓁儿和据儿作伴也很好!” 刘彻闻言双眼一亮,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却是摇头拒绝道:“朕说过,你以前在为朕生下蓁儿和据儿之时便伤了身子,不宜再度孕育子嗣。然而即便你身体康健,朕却深知女子生产如同在鬼门关前绕一圈,朕也不愿你再冒这样的危险。咱们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朕已经心满意足。既然如此,朕又不愿与其他女子孕育子嗣,如此行事是否有碍子嗣,朕其实并不甚在意。” 暮朝震惊的瞪大眼睛,万没想到刘彻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暮朝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半句话。 刘彻似乎被暮朝震撼的神色愉悦到了,竟然勾起一抹得意洋洋的浅笑,伸手捏了捏暮朝细腻的脸颊,“看你这般震惊的模样,莫非是被朕的话感动至深,竟至无法言喻的程度了?” 暮朝侧头思索片刻,轻叹道:“但是,无论如何,不想生育子嗣和不能生育子嗣可是两回事。你……实在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如此玩笑?” 刘彻看着暮朝别扭的模样,不禁低沉的轻笑起来,展臂将暮朝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安慰道:“你以为,朕曾经对你说过的话都只是儿戏么?罢了罢了,朕也不求你如今便相信朕。正所谓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许你的每一句承诺都是真心的,包括从今而后身无二妇……” 暮朝纤柔的身子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后忽然伸臂环住刘彻的脖颈,仰头问道:“今日送来驿馆的那名女子很美,彻儿当真没有一点心动么?” 刘彻听见暮朝满是醋意的询问,心中一喜,正想回答,却瞥见暮朝清澈的双眸中揶揄的笑意,不禁微微一愣,随即磨牙道:“好啊,看来你如今精神得很,竟然还有心情嘲笑朕!既然如此,咱们便继续刚刚尚未完成之事如何?” 暮朝连忙摆手阻止道:“彻儿不要闹了,保重身体要紧!” 暮朝此言一出,便见刘彻猛然变了脸色,再细想自己所言之语,暮朝也不禁后悔起来,不禁哀叹起自己未来的命运,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彻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的望着暮朝,“哦,看来皇后是担心朕的体力!朕的体力如何,皇后一会儿便会知道!” 暮朝眼睛一转,可怜兮兮的望着刘彻,“彻儿,我还没吃饱呢!再给我取些螃蟹来吧!” 刘彻瞪了暮朝半晌,终于在那清澈无辜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放开暮朝,拿起桌上的小勺,一边挑拣大块的蟹肉盛入碗中,一边叮嘱道:“螃蟹虽然味美,但性寒凉,女子犹不可多食。你今晚吃完这些也便罢了,再用些热热的姜汤,也好驱寒暖胃,对你的身子大有裨益。” 暮朝听着听着,忽然扬起一抹及其温暖的浅笑,轻叹道:“此生能够得遇彻儿,实乃……阿娇三生之幸!” 刘彻目光微闪,却依旧柔声答道:“此生能够遇见你,与你相知相守,刘彻幸甚。” 第二日晌午,当刘彻与暮朝听闻玉娆死讯之时,刘彻果然大为震怒,下令严查所有参与伪造谣言谎称此地有奇女子之人。细查之下竟然发现玉娆原本乃是孤女,因其养母收了当地官员的好处,便欲将玉娆献给陛下,希望可以凭借玉娆博取圣宠,进而再谋取其他好处。 刘彻恼恨玉娆等人捏造谣言祸乱人心,欲下旨将所有与此案相关之人尽数诛灭,并且灭其九族。 暮朝却摇头叹道:“玉娆虽然也有过错,但她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尚且身不由己,又谈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她却敢在临终前故意将事情闹大,把真正心怀不轨的始作俑者拉下水来,也不失为一个有胆识有心计的女子。彻儿严惩恶人也便罢了,对他们的家眷亲友能宽容便宽容些,倘若因为这几个恶人而坏了彻儿的威名,让百姓误认为你残忍暴虐,反倒不美!” 刘彻却是抚掌大笑,叹息道:“你还真没说错,其实朕原本早已下定决心,宁可矫枉过正,也定要以严刑酷法治理国家。但是你却让朕渐渐发现,其实有些时候不用征战、不需酷刑,同样可以使朝政清明、百姓归心。既然你为这些人的家眷求情,朕便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命,全部贬为奴隶送到朔方城为汉军效力吧!” 当时暮朝并未想到,历史上风流花心、阅人无数的刘彻竟然用了漫长的后半生向她验证了自己许下的每一句承诺。 元鼎二年,王太后欲举行大选,为刘彻甄选美人,以利皇室血脉延续,刘彻以太子聪慧为由婉拒太后建议。次年元月,刘彻下旨送未央宫中尚未受过宠幸的女子出宫。同年六月,与皇后甚为要好的李夫人病逝,刘彻虽然不甚悲伤,却仍旧按照品级为她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两个月后,在一辆驰往塞外的极为普通的马车上,褪去华服的芷悦却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元封二年,苏瑾向暮朝密报,经过多年的收集与整理,他已经掌握了大汉九层百姓的基因数据,虽然尚未发现异能者,却已经将基因明显优于他人的百姓做出标记,并且询问暮朝是否应该通过人工干预通过基因匹配从优生角度促成更为适合两人结成夫妇,以此提升大汉百姓的体能素质。 暮朝苦思三日后,却决定禁用这种人为的基因筛选匹配方式,仅用药物帮助百姓们修补基因的缺陷,希望运用此种方法,可以在几代人后大幅度的提升人们的身体素质,增强人们的体能的同时,延长人们的寿命。 元封四年,刘彻让位于太子刘据,以太上皇身份居于建章宫中辅佐新皇处理政务。五年后,又携同暮朝悄悄离开汉宫,两人足迹遍布大汉江山,于泰山峰顶观旭日东升之壮美,在黄沙大漠赏海市蜃楼之奇妙,于东海之滨看海天一线之辽阔,在雪山之巅观天池胜境之神秘。两人惬意逍遥,好不快活,让整日忙于国事的刘据欣羡不已。 许多年后的一个温暖的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建章宫长门殿精致的雕花木窗上,在殿内投下斑驳的暗影。 已是满头白发的刘彻坐在窗前与暮朝对弈,刘彻抬头看着暮朝沾染了白霜的青丝,不禁笑道:“卿老了……” 暮朝望了望刘彻,浅笑道:“彻儿也老了……” 刘彻忽然伸出手来,握住暮朝温暖的右手,深邃的双眸格外明亮,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漫漫人生,帝位寂寥,彻从未想过能够得遇一位知己红颜。彻脾气孤傲,冷然心狠,幸得卿不离不弃,包容体谅,才能够得如今幸福。能与卿相守一生,刘彻幸甚。” 暮朝心有所感,勉强忍住几欲滑落眼角的泪水,绽放出一抹极其温暖的笑容,紧紧的回握住刘彻清瘦的左手,柔声道:“此生能够得遇彻儿,相携白首,也是我最大的福气!” 刘彻眼前一亮,露出满足而愉悦的笑容。 当晚,刘彻在建章宫长门殿内,于暮朝的怀抱中含笑而逝。 暮朝凝视着刘彻不再年轻却依旧令自己心动的容颜,恍然间发现,不知不觉中,刘彻已经兑现了他对自己承诺过的全部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守一生,永不相负。暮朝忽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很难实现之事,竟然于岁月的流转间一一实现。 暮朝凝视刘彻半晌,俯□子,轻声在刘彻耳畔低语道:“此生能够与君相逢,相知相惜,白首终老,暮朝……幸甚……” 第189章 长乐少年游(一) 大周长寿二年,八月十五。 大明宫蓬莱池上,一艘华贵却不失雅致的小船摇曳其间,撑船的宫女小莲身着浅粉色宫装,体态微丰,圆润的脸庞上一双水润的杏眼格外明亮。此时她正小心翼翼的掌控着小船的速度,生怕惊扰了犹在出神的美貌丽人。 小莲望着自己美若仙人的主子,心中不禁再次慨叹,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大明宫中,自己的主子也算是极为出众的美人。主子虽然刚过及笄之年,但却生得清丽出尘、风姿卓绝,肌肤胜雪、细腻如玉,肩如刀削、腰如约素,尤其引人瞩目的便是那双澄澈水润的精致凤眸,望进其中透彻冰凉,使人不自觉的耽溺其中,无法移开视线。虽然时下丰润的美女更为惹人喜爱,但身子单薄的主子却自有一股飘然欲仙的淡雅气质,让人不禁心生怜惜,却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小莲望着主子慵懒的俯身趴在松软的软枕上,伸出白嫩的藕臂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清澈的湖水,浅碧色的直臂小衣配上同色齐胸襦裙,衬得一张俏脸格外娇艳,映着周围明媚鲜妍的景色,使主子看起来好似从蓬莱仙岛上走出来的小仙女一般,越发显得轻灵可爱、秀丽无双。 小莲又想到主子贵重的身份与卓绝的医术,不禁暗讨也难怪大明宫中皇上、公主及各位贵人,无不对主子宠爱有加、和颜悦色。身为屹立百年盛名远播的同济堂最年轻的掌门人,行医数年却治愈了无数病患,况且主子又生的这般清丽绝俗、姿容出众,虽然如今早已无人相信修仙之事,却仍有不少百姓愿意相信主子是观音坐前的童女转世,专门行医施药、救人急难的。 自从去年主子为皇上治愈了眼疾,皇上便对主子宠爱有加,时常将主子接到宫中小住。而一向举止高傲的太平公主都与主子姐妹相称,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宫中却无人胆敢对主子有半分不敬。 然而此时被小莲羡慕钦佩的佳人却黛眉轻蹙,一脸郁闷,此人正是机缘巧合进入大明宫的暮朝。暮朝凝视着清澈的池水中悠闲游弋的锦鲤,心中却是回想起那个令她暗恨不已之人对她所说的那番话。 犹记在刘彻过世后,暮朝独自一人重新踏上了游历大汉江山的旅程。然而暮朝却渐渐发现,即使离开未央宫与建章宫,自己却依旧无法忘记刘彻。无论是在泰山之巅观日出之时,亦或是在漫天黄沙中看夕阳西下,暮朝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刘彻,想起他的明朗的笑脸,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想起这里曾经有他们两人并肩前行的足迹。每逢此时,暮朝的心便会倏然刺痛,酸涩而怅然。 暮朝不禁暗讨,或许是自己离开得还不够远吧。只要有足够遥远的距离,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人,或许,自己便不会再这般思念那个人了。 此后,暮朝便毅然决定离开大汉,开始游历其他诸国。然而无论走到哪里,看到怎样的风景,暮朝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刘彻,想起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容,想起他的坏脾气,想起他的温柔、他的霸道,想起他的好,他的坏,想起他们相拥看过的无数个月夜。暮朝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此时此刻,刘彻能够陪在自己身边,他会说什么,做什么,如果他能够继续陪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高山之巅,暮朝望着冉冉升起的旭日,低头凝视着刘彻在最后的日子里亲手做给自己的白玉簪,忽然展颜微笑。暮朝终于明白,原来,她根本不必费心忘记刘彻,她只要将他放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就好。而他其实,一直都在。 此后,暮朝便返回大汉,化名陆瑶在同济堂做了一名普通的医者。虽然开始的时候,百姓们皆对医女的医术持怀疑和观望的态度,然而暮朝却用她精湛的医术很快便转变了百姓们对待医女的看法。不过几年时间,便有不少女子上门拜师,请求跟随暮朝修习医道。 在暮朝的刻意扶持下,不过数十年光景,同济堂里的医女便已过三分之一。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对于医术出众的医女皆十分敬重,而以往碍于男女有别无法得到医治的妇人则奔走相告、携手相庆。 而当暮朝为昭帝刘据的小女儿公主刘曦治愈了腹疾以后,这位年仅十岁的小公主竟然非要拜暮朝为师,跟随暮朝修习医道。昭帝规劝不住,也便随她去了。却不想刘曦很有天分,几年后便大有所成,成为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名医。自此以后,除却寒门之女,许多高门贵族也在族中选出适龄的女子进入同济堂拜师学医,许多高门望族也以求取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女为荣。尽管这依旧是男子掌权的时代,但至少在医道一途,却意外的首先实现了男女平等。 然而,当暮朝看着刘据与刘蓁先后离世后,看着大汉江山绵延十余代后最终被其他朝代所取代,暮朝忽然觉得疲惫已极。此后,暮朝变得愈发沉默寡言,虽然于空间中整日忙于各种医学实验,但却不哭不笑,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人。直至有一天,忍无可忍的M将医学检验报告递到暮朝面前,暮朝才忽然发现,原来她的心理问题已经如此之重,倘若再不及时调节,后果难以设想。 恰在此时,久未出现的秦夫人却忽然出现在暮朝面前,她微笑着对她说了几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暮朝耳中却不啻于震天惊雷。 暮朝紧紧的瞪着秦夫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扑上身去紧紧的掐住秦夫人的脖子,怒斥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暮朝想到此处,不禁恨恨的一拍池水,顿时掀起一片水花,惊得原本围在船边的锦鲤四散逃开。小莲也被惊得一愣,十分不解往日亲切随和、端方优雅的主子怎么忽然做出这样稚气的举动。 小莲刚想开口劝说,却听见一阵愉悦的轻笑,只见一艘华丽的大船缓缓驶来,船上一位身着红色襦裙外罩同色广袖外袍的太平公主正冲着主子挥手道:“妹妹怎么独自一人于蓬莱池上游玩,怪寂寞的有什么趣儿?难得今日是中秋佳节,妹妹不如随我去街市上逛逛,我带妹妹去吃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醉仙楼里的名菜酒酿螃蟹,之后再去看点灯塔、舞火龙,这才有意思呢!” 暮朝听见太平公主的呼唤,便坐直身子,脸上已经带上了得体的浅笑,再不见刚才的烦闷抑郁。 暮朝吩咐小莲将小船靠向太平公主所乘的大船,浅笑道:“公主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无聊,正想着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做呢!刚刚听到公主提起醉仙楼里的酒酿螃蟹,我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啦!” 太平公主笑道:“可不是嘛,我已经吩咐醉仙楼的掌柜将三十年上好的花雕酒用来酿制新鲜肥美的螃蟹,如今品尝正是时候。那样鲜美的滋味,只要吃上一口,当真是神仙也要醉倒了!今日妹妹遇上,算你有口福!” 暮朝想了想,皱眉道:“只不过,宫中不是还有不少庆宴,咱们就这样跑开,皇上不会生气么?” 太平公主摆了摆手,轻笑道:“母亲最是了解我的,知道我最不耐烦这样无聊的宫宴,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从宫宴上逃开了,母亲可从来没生过我的气!” 暮朝拉着太平公主伸过来的右手,提起裙裾登上大船。太平公主便吩咐撑船的宫人将大船靠岸。太平公主拉着暮朝坐在船上观景闲谈,不多时便到了岸边。 然而就在太平公主与暮朝正欲上岸之时,却忽然听闻噗通一声,只见一个墨绿色的身影翻身落入水中,岸边随即响起宫女的惊呼之声,道:“楚王殿下落水啦!快救人啊!救人啊!” 暮朝见李隆基落水处有很多暗石,又见附近虽然围拢了很多宫女,却没有一人下水救人,而远处虽然有几位侍卫向此处奔来,只怕赶到之时却已经为时已晚。暮朝心中一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隆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于是利落的奔到船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入蓬莱池中。 太平公主见侄儿与暮朝先后落水,不禁气恼的跺了跺脚,催促道:“快来人啊,还不快给本宫下去救人!倘若他们二人有个好歹,本宫定要你们陪葬!” 李隆基虽然年仅八岁,但却在年初之时经历了丧母之痛,自从其父李旦被废迁居东宫后,李隆基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此时他落于池中挣扎无果、不断下落,想着刚刚将自己推入池中的双手,李隆基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冷。 李隆基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炸开一般难过至极,他不禁想到年幼之时被母亲温柔的搂在怀中,母亲用如水般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轻声唱着柔和温暖的小调哄他入眠。李隆基渐渐感觉自己的身子轻盈了许多,映入李隆基眼帘最后的景象是一抹碧绿色的身影。 当侍卫赶到岸边之时,暮朝已经将昏迷不醒的李隆基救到岸边。暮朝使李隆基仰卧在地上,将他的头转向自己一侧,伸手探其鼻息,却发现他呼吸极其微弱。暮朝俯□来,不断按压李隆基的胸口,间或捏住他的鼻子,嘴唇相碰将气息吹入他的口中。如此反复几次,李隆基终于悠悠转醒,将灌入腹中的水吐了出来。 暮朝吩咐宫人取来锦被,包裹住瑟瑟发抖的李隆基,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李隆基虽然狼狈不堪,但如寒星般的双眸却格外明亮。此时,他紧紧的盯着暮朝犹在滴水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是你救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李隆基正太时!O(∩_∩)O~~ 第190章 长乐少年游(二) 暮朝望着李隆基稚嫩却固执的面容,看着那双如寒星般璀璨的凤眸之中一闪而过的倔强,暮朝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怜惜。暮朝暗自慨叹,这个男孩子的眼神如此熟悉,真的与当年年幼时的自己很是相像呢! 暮朝伸手帮助李隆基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柔声道:“你落水之时碰巧我在附近,也幸好我会游水,否则,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险境却束手无策。” 李隆基望着暮朝凌乱的发髻,以及被水浸湿的衣衫,忽然脸色微红,慌忙低下头去,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为何每次与她相见,自己总是这般狼狈!尤其是,也连累得她同样狼狈! 李隆基回想着暮朝清澈的眼神,发现她竟然未对自己和她的初次见面留下半点印象,心中不禁怅然若失;然而思及当日的情形,又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暮朝见李隆基脸色发红,不禁担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对身旁的宫人说道:“赶快去煮碗姜汤来,给楚王殿下驱驱寒气。若是受凉感染风寒,只怕还要多受不少罪。好在楚王殿下年轻体壮,只要护理得宜,应该很快便可复原。” 太平公主也附和道:“还不赶快按照秦三娘子的话准备去!你们几个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让楚王自己走回东宫不成?还不赶快去抬肩舆过来!” 太平公主看了看同样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暮朝,连忙从宫人手中接过锦被,披在暮朝身上,又连声吩咐道:“本宫的肩舆就在不远处,你们几人赶快将肩舆抬过来,送本宫与秦三娘子回寝殿更衣!再给秦三娘子也送一碗姜汤来!如此会照顾别人的女子怎么偏就这般不会照顾自己呢!” 由于暮朝刚刚在蓬莱池中已经运用异能为昏迷不醒的李隆基护住了心脉,此时倒也并不担心他会因为此次落水得什么难以治愈的急症。暮朝又叮嘱了侍奉李隆基的宫人几句,也便没有坚持送李隆基返回东宫寝殿。 以暮朝观察所见,李隆基此次绝不可能是意外落水,只怕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宫廷隐秘。而自从年初皇上将李隆基的生母窦氏及嫡母皇妃刘氏秘密处死后,皇上对待李隆基的态度便有些矛盾。 一方面,皇上十分喜欢这个聪慧勇敢的孙儿,另一方面,却又对他有着些许防备及疑虑。在此情形下,作为被皇上恩旨入宫小住的暮朝,倘若毫不避忌的接近李隆基,只怕反而会给李隆基带来不少麻烦。 暮朝暗想,今日自己已与李隆基有过不少接触,只怕已经引来不少关注,还是适当保持些距离比较好。毕竟,此时掌权的皇帝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武则天,倘若因为不当之举而引起她对自己的猜忌,于自己欲行之事则百害而无一利。 太平公主望着李隆基,侧头思索片刻,又疑惑的问道:“平时看你这孩子也挺机灵的,刚刚怎么会忽然失足落入池中?再者,为何不见在你船上撑船的宫人?” 李隆基垂下眼帘,轻声道:“侄儿刚刚看见蓬莱山那边风景极美,便催促撑船的宫女划快些,却不想小船失了平稳,船身摇晃间竟致侄儿与那名宫女双双落水。此时也不知那名宫女怎么样了,只怕如今也是凶多吉少。姑姑还是派人在蓬莱池中打捞一下,也好将她的尸首送还给她的家人。” 李隆基顿了顿,又摇头叹道:“不过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当真是可惜了!” 暮朝看着年仅八岁的李隆基虽然刚刚经历生死大劫,如今便能收放自如的在众人面前演着戏,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怅然。 恰在此时,宫人们已经将肩舆抬来。太平公主看着宫人们将李隆基扶上肩舆后,才携着暮朝登上肩舆,吩咐抬肩舆的宫人们向含凉殿行去。 暮朝望着肩舆前行的方向,不禁劝道:“公主送我回蓬莱殿更衣就好,那里有我此次入宫带来的几件更换的衣裙。” 太平公主打量了暮朝一番,撇嘴道:“你这人虽然医术高明,但穿衣打扮却太过随意!你的那些衣衫虽然质料尚可,但样式太过简单无趣。也多亏了你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否则只怕混迹于平民百姓中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可不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么?不被人注意到又有什么不好?反倒更加自在惬意呢!公主莫非以为我外出行医之时都要穿得华贵而隆重么?” 太平公主夸张的摇了摇头,瞪大眼睛感叹道:“快别提你外出行医时候的装扮了!我只于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次,却险些被你吓死了!好端端的一个美貌的小娘子,偏要将自己弄得其貌不扬才肯作罢。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那白嫩的肌肤,你偏就狠心将它染成暗淡泛黄的颜色!你的确应该庆幸你有一手出众的医术,否则只怕当你以这幅装扮匿名外出行医之时,根本不会有人放心让你诊治!” 暮朝愣了愣,喃喃低语道:“哪有公主说得这般夸张?其实我……” 暮朝尚未说完,便被太平公主打断道:“你就别用你那莫名其妙的理由狡辩了,仔细听我的话,对你好处多着呢!” 太平公主侧头思索片刻,又建议道:“依我说,你何不请两个得力的护卫,有他们守护着,你也可以用原本的容貌与姓氏外出行医。如果这样,你的名气一定远比现在更为响亮,也好澄清那些质疑你自从接掌同济堂后便不再外出行医的流言与非议!” 暮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蹙眉叹道:“也许,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当你享受它带来的好处时,也必须承担它所带来的麻烦。虽然这张面容曾经带给我不少好处,但一介女子孤身一人外出行医之时,这张脸孔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其实,身为医者,我更希望众人因为我的医术认可我,而不是我的容貌。” 太平公主闻言微微一笑,拍了拍暮朝的手,“好吧,尽管你这番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却实在无法理解你的想法。在我看来,身为女子就该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至于在年迈之时才慨叹岁月易逝、韶华已尽!” 暮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公主所言很有道理,只不过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倘若每天让我总是盛装打扮,我反而会很不习惯呢!比如公主今日梳的这个精巧华贵的牡丹髻,我便十分喜欢。但是这样华丽的发髻梳起既费时又要小心护理,我一定会很不自在的!” 太平公主无奈的笑了笑,坚持道:“你平时的发髻就是太过简单了些,今日既然与我一同出行,便要听从我的安排才是!等会儿你什么都不必操心,我一定会将你打扮得美艳出众、秀丽绝伦!” 暮朝惊讶的望着太平公主,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因着太平公主的吩咐,宫人们抬着肩舆行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含凉殿。 太平公主先命宫人们备好热水,服侍暮朝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又亲自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灌入暮朝口中,才转头去为暮朝挑选适合的衣裙。 太平公主命宫女打开衣箱,兴致勃勃的找出自己十四五岁时候穿着的衣裙,从中选了一套鹅黄色广袖小衣配浅紫色齐胸襦裙,让暮朝换上后,左右端详一番,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取来一条天蓝色霞帔披在暮朝身上,才满意的点点头。 太平公主又命身边最擅长梳各种美丽发髻的宫女月荷上前为暮朝重新整理髻发。月荷用巾帕将暮朝发上的水擦干后,才动手将暮朝柔顺的长发梳成一个清新俏丽的惊鹄髻。太平公主端详片刻,又亲手将两支精巧细致的蝶形金步摇插在暮朝的发髻之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样才是小娘子应该有的俏丽模样!你应该常常做这样的装扮才是!” 暮朝看着铜镜中华贵的发饰,便欲伸手将其取下,“公主的好意,我心领就是!只是这两个金步摇实在太过珍贵,又是公主的心爱之物,暮朝愧不敢受!” 太平公主娇笑道:“你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起来?不过就是两个步摇罢了,又有什么打紧?我觉得你戴着好看,便送给你了,你只管戴着便是!” 暮朝见太平公主坚持,也便不再推拒,反而问起另一件事,“公主将我如此盛装打扮,那么自己又打算做怎样的装扮呢?” 太平公主神秘一笑,“我这便前去更衣,你切莫心急,我会做怎样的装扮,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片刻之后,暮朝愕然的望着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衫,头戴金冠、折扇轻摇,一幅风流倜傥、俊朗不凡的福贵公子模样的太平公主,默然半晌,抚额叹息道:“公主,其实比起我身上的这身衣裙,我反倒更加喜欢公主穿着的这身男装。不如,咱们两人换换如何?” 太平公主却潇洒的收起手中的折扇,伸手轻轻抬起暮朝的下巴,笑眯眯的叹道:“如此标志的小娘子出门在外,自然要有一位郎君守护才是!今日,就让我陪伴照顾小娘子如何?” 看着暮朝瞠目结舌的模样,太平公主又笑道:“小娘子不必与我这般见外,只唤我六郎便好!如今车马已经齐备,咱们这便启程吧!” 第191章 长乐少年游(三) 自从武后登基为帝以后,大周的女子比大唐初年受到的约束更加减少许多,长安街市之上随处可见身着女装,或女扮男装与男子并肩而行的女子。因此,身着男子服饰的太平公主与暮朝在街上同行,虽然由于容貌出众气度不凡而令人侧目,但却并不显得突兀。 由于太平公主十分享受置身于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时特有的惬意与热闹,因此在醉仙楼用膳的时候,只在一楼靠窗处订了一张桌子,并未预定二楼或三楼装饰豪华的封闭雅间。 醉仙楼别具一格之处便是以各种美酒佳酿入菜,烹制各种独具特色的美味佳肴,而其中又以酒酿螃蟹为冠。 由于太平公主所订的酒酿螃蟹用的是陈年花雕美酒,甄选的螃蟹又是最新鲜肥美的毛蟹,因此价格便比其他菜品昂贵许多。掌柜的虽然并不知晓太平公主的真实身份,却也看出这两位贵人身份贵重、气度不凡,因此,在上菜之时,掌柜的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将太平公主所点的菜品端到她们面前。 太平公主豪爽的给了那名掌柜五十两银子作为赏钱,掌柜的笑眯眯的将赏银揣入怀中,絮絮的将起这道酒酿螃蟹的来历。 “两位贵人想来应该听说过这道菜品的由来。相传,这道名菜正是备受汉武帝宠爱的发妻孝武陈皇后亲手烹制并于武帝生辰之时呈给武帝作为寿礼的佳肴,由于味道极佳、回味无穷而深受武帝喜爱。孝昭皇帝在武帝与陈皇后仙逝后,曾经多次命人在民间甄选名厨烹饪此道菜肴,并且褒奖过万和楼的方大厨,赞他烹制的味道与陈皇后的手艺最为相近。虽然万和楼早已于三百年前毁于战乱,但这道名菜的做法却是由方大厨的后人流传了下来。” 虽然时过境迁,但此时此刻于长安城内听闻他人谈及刘彻与自己当年的往事,暮朝不禁垂下眼帘,心里一时间涌起各种滋味,复杂难辨。 太平公主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听掌柜的意思,莫非你们醉仙楼所做的酒酿螃蟹用的便是这方家的祖传秘方?” 掌柜的顿时笑弯了眉眼,拍着胸脯自豪的说道:“贵人果然聪慧非凡,竟然一下子便猜到了答案!醉仙楼里的其他菜品也许都入不了诸位贵人的眼,但是仅凭这酒酿螃蟹一道佳肴,醉仙楼便可在长安城内屹立百年不倒!虽然长安城中不乏各色酒楼名厨,但是却总有醉仙楼一席之地。” 太平公主目光微闪,疑惑道:“我怎么听说你们醉仙楼的东家姓王,大厨姓钱,又与那方家有何相干?” 掌柜的笑眯眯的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东家的娘子姓方,正是当年万和楼方大厨的后人。” 太平公主抿嘴一笑,也不再多问,挥手示意掌柜退下后,便招呼犹在愣神的暮朝道:“赶快尝尝这享誉盛名的醉仙楼招牌:极品花雕醉蟹。虽然我并不太喜欢陈皇后此人,但却对她酿制的各种美酒十分钟爱,而其中又以花雕为最;可巧,我自幼便爱食螃蟹,因此自从在醉仙楼品尝过一次此道佳肴,便以此菜为心头好,再难忘怀!” 太平公主一边说,一边将掰开的螃蟹递给暮朝,“看到这些丰厚的蟹膏没有?赶快尝尝看,那美妙绝伦的滋味当真是能令神仙也沉醉其中呢!” 暮朝接过太平公主递来的螃蟹,吸了一口蟹膏,果然十分美味,花雕酒的香气早已融入了蟹膏与蟹肉之中,却丝毫不显美酒的辛辣与螃蟹的腥气。 太平公主也取来一支螃蟹品尝起来,只尝了一口便心满意足的叹息道:“醉仙楼果然名不虚传!这鲜美的味道从来都不会令食客失望而归!” 太平公主望了望暮朝,又不禁叹道:“你说说,这陈皇后有此本事,何不走出宫廷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偏要原谅那个曾经背叛过她的负心汉,当真是可惜了这份天分与才华!岂不知,天底下女子可做之事多着呢,又何必非要依靠男子?什么情情爱爱的,只当做生活中的调剂便好,万万不能当真将其放在心上。也怪只怪陈皇后生不逢时,让若她生在大周,其地位荣耀又何止于太后而已?” 暮朝愣了愣,疑惑道:“陈皇后的本事也仅仅是烧得一手好菜而已,又岂能成什么大事?” 太平公主却道:“正所谓民以食为天,用膳看似普通寻常,其中却又蕴含着很大的学问。如何吃得既美味讲究又有益身体,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而陈皇后不仅对美食烹饪有独道的见解,更难得的是其慧眼识人,向武帝保荐秦夫人的同门师弟苏瑾,才成就了造福后世的一代名医及同济堂的百年辉煌。由此可见,陈皇后的见识心胸远不止胜任做一位贤后而已。” 太平公主略微顿了顿,有继续慨叹道:“时至今日,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懂得以调整膳食强身养生,寿命竟比起汉代之时增长了近二十岁!而这其中,陈皇后与名医苏瑾居功至伟!你且看现在常常被百姓们谈及并感谢之人究竟是谁?自然是陈皇后与名医苏瑾,便是提及武帝之时,多半也是沾了陈皇后的光罢了。” 听闻太平公主所言,暮朝却是想起那时候,刘彻虽然早已看出苏瑾入京行医皆是自己的安排,即便无法于天下众人面前褒奖自己的功绩,但却用另一种方式让世人铭记了自己的付出与努力。又想到刘彻曾亲手写下圣旨,赞许自己慧眼识人、举荐有功,暮朝不禁莞尔。 虽然桌上皆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但太平公主与暮朝两人却吃得极其优雅,一举一动皆可入画,竟是十分赏心悦目。倒是引得在此用膳的食客们纷纷侧目,悄悄议论着这对长相俊美、贵气不凡的青年男女。 在醉仙楼享用了一顿美味佳肴以后,,太平公主便携着暮朝去街市上游玩。由于时值中秋佳节,街市上行人颇多,除了各色美味好吃的月饼,还有许多美丽的花灯,如稻草灯、鱼鳞灯、谷壳灯、瓜籽灯及鸟兽花树灯,更有放天灯、点塔灯、放灯船、走月亮、舞火龙等活动,十分热闹有趣。各种叫卖声、欢呼声不绝于耳,虽然有些嘈杂,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烦躁,反而欣然参与其间,并且乐在其中。 暮朝与太平公主并肩而行,忽然被一个摊铺上所卖的灯船所吸引。暮朝走上前去,将那个精巧细致的灯船拿在手中仔细观赏,只见其中竟然以极其细腻的笔法画着一幅母子行乐图,偏巧那其中的母子三人竟然与刘彻笔下的阿娇及蓁儿、据儿十分相似,因此引得暮朝多看了几眼。 太平公主见暮朝拿着一个灯船,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禁笑道:“娘子若是喜欢这灯船,我便将它买下送与娘子。” 暮朝望着太平公主,眼中闪过狡黠之色,浅笑道:“六郎所言正合我意,我便在此先行谢过六郎了!” 太平公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大笑道:“这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又怎当得起娘子的感谢!” 太平公主随即对卖灯船的书生道:“这个灯船我买下了,需要多少银钱,你开个价便是!” 却不想那位书生拒绝道:“在下的灯船只送与有缘人,并不要银钱。既然这位小娘子如此喜爱这个灯船,我便将它送给娘子。” 暮朝听得这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不禁抬头望去,只见那位书生生的高大俊朗,一双璀璨的星眸漆黑如点墨,似有无数光华流转其间,竟是与刘彻有七分相似。 暮朝望着这张熟悉至极的面孔,不禁心中一震,仿佛又看到了刘彻站在自己面前,面带微笑的向自己伸出手。暮朝轻叹一声,心中压抑的思念再次疯长,宁静许久的心中竟然泛起一丝涟漪。 太平公主望着暮朝愣愣的望着那位年轻俊美的书生出起神来,不禁皱了皱眉,心中暗讨母亲果然深谋远虑,所虑之事竟然如此快便出现于眼前。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那名青年书生一眼,询问道:“不知小郎可是长安人士?” 那名书生浅笑道:“在下姓刘,祖籍长安,闲暇之时便喜爱舞文弄墨,常常以书画会友。适才在下见在此处卖灯船的老人家颇为辛苦,便索性买下她的所有灯船。又见这些灯船虽然做的极为精巧,却少了些色彩,因此在下便于灯船上添上几笔,也好让这些灯船增加些意趣。原本在下也没想过将这些灯船卖出,只想着将它们赠与喜爱它们的有缘之人,也算没有辜负这喜庆团圆的中秋佳节了!” 太平公主不着痕迹的瞥了暮朝一眼,见其仍在凝视着书生默默出神,又简单与那书生寒暄了几句,便拉着暮朝离开了摊铺。 暮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不禁不好意思的对太平公主道歉道:“都是我不好,刚刚竟然莫名的就发起呆来,让六郎见笑了。” 太平公主却揶揄的调笑道:“刚刚见你看得那般出神,莫非你对那青年书生有些意思?” 暮朝闻言连连摆手道:“六郎误会了,我不过与那书生初次相逢,又岂会对他抱有什么心思?” 太平公主目光微闪,意味深长的叹道:“身为女子,倘若能够嫁给一位真心疼爱自己的夫君,也的确是一种幸福。只可惜,世间薄幸郎君太多,与其将自己的终身幸福尽系于他人身上,倒不如将自己宝贵的真心牢牢的掌握于自己手中!暮朝,我与你也算投缘,实在不想你有一日被不值得的男子所伤,好像其他痴心女子那般终日以泪洗面,悲伤度日。” 暮朝莞尔一笑,轻声道:“暮朝谢六郎费心挂念。我虽然年轻,但是行医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生离死别。更加深知情之为物,可以令人目眩神迷,得享世间极致之欢愉,却也可以令人失去本心,一叶障目而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六郎放心,我虽然不算睿智聪慧,但却也算得上小心谨慎之人,必不会让自己落入那般悲惨的境地。” 太平公主满意的点点头,又陪着暮朝来到河边放完灯船后,便带着暮朝一同返回大明宫中。 回宫当晚,太平公主便匆匆来到紫宸殿。 武曌见太平公主前来,不禁露出和煦的笑容,对着太平公主招了招手,示意太平公主坐在其身旁,又吩咐宫女将一碗刚刚熬好的银耳燕窝粥端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笑着接过燕窝粥,一边喝粥一边道:“还是母亲最疼我!每次来见母亲,都能吃到我最喜爱的燕窝粥!” 武曌怜爱的望着太平公主贪吃的模样,伸手为她擦去粘在唇边的汤汁,“你这丫头,平时看着倒是一幅端方大雅、仪态万千的公主模样,偏就遇到爱吃的美食便仪态尽失,倒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太平公主放下手中碗筷,滚到武曌怀中撒娇道:“女儿在他人面前一向是仪态万方的,只是在母亲面前才会如此!母亲若是再笑女儿,女儿日后可不敢再于母亲面前失仪了!” 武曌被太平公主俏皮的神情逗得心情愉悦,搂着太平公主笑了半晌后,才疑惑的问道:“听宫人们说,你与暮朝出宫去了。玩乐了大半日,不说早些歇息,为何还要来母亲这边?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母亲商量?” 太平公主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抹幽暗,“母亲当年所虑之事果然十分有理。今日我与暮朝出宫游玩,却见暮朝望着一个俊美的书生出了半晌神。我毕竟也是过来人,又如何看不出她眼中来不及隐藏的惊艳与痴迷?看来,咱们曾经商议过的事,竟要提前施行了!” 武曌想到那个让她颇为喜欢的暮朝,不禁叹道:“她毕竟年纪尚小,偶尔迷恋俊美的男子,也实属平常。只不过,朕偏偏不能容许她倾心深爱一名男子,从此沉迷与情爱之中,忘了自己应尽的本分!” 武曌不知想到何事,眼神越发幽深晦暗,喃喃低语道:“她的医术的确高明,但是她的才能,却让朕既喜且忧。倘若朕是一名男子,定要将她的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会安心。如今,也只能……”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浅笑道:“身为女子,对待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都会有着莫名的依恋。以我所见,倒是应该想个办法,好好利用这个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男子,让她好好看清世间男子的本性,才能让她对男子死心,以后只当他们为消遣的对象,不再对任何男子付出真心。如此,也便不会为了其他男子而背叛母亲了!” 第192章 长乐少年游(四) 武曌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暮朝虽然年岁尚小,却有着比同龄女子更多的阅历,她外表看似清冷孤傲,似乎与任何人相处时都保持着若远似近的距离,但朕却发现,她心中有着某种让人温暖的东西,一种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守护她的东西……朕虽然尚未弄清楚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却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极为重情重义的女子。因此,此事需小心处理,否则若是使她深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对万事万物皆灰心绝望,则实非朕所愿也。” 太平公主听闻此言,却是想到刚刚于河边放灯船之时,那个如莲般静谧优雅的女子望着灯船顺着水流飘然远去时嘴角那抹极其浅淡却无比动人的笑纹,忽然有些明白了武曌此言的涵义。 太平公主眉尖微蹙,沉吟道:“既然如此,不如先让女儿找个人试探一下,倘若她是个花心多情之人,也便不必费心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了。多情之人也无情,虽然处处留情,却始终不忘把握应有的尺度,绝对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一颗真心。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女子,母亲反倒不必担忧。” 武曌微笑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但有一样,就目前来看,暮朝尚算听话,朕留着她还有大用。因此,你行事之时谨慎些,朕如今还不希望毁了她的好名声。” 太平公主娇笑道:“女儿办事,母亲还不放心么?” 武曌温和的拍了拍太平公主的手,略一思索,又问道:“听说隆基今日在蓬莱池中游玩之时,于小船上失足落水?是暮朝救了他?” 太平公主点头道:“的确如此。隆基落水之时,女儿与暮朝恰好在不远处的大船之上,偏巧会水的侍卫离得尚远,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暮朝才跳入池中救人的。” 武曌又问道:“隆基被救上岸以后,是否当真昏迷不醒?”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回答道:“的确已经昏迷不醒,当时女儿就在隆基身旁,亲眼看着暮朝急救了好一会儿,他才醒了过来,并且吐出了好多水。那般模样,无论如何也是伪装不得的。” 武曌脸色越发阴沉,怒斥道:“三思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无论如何,隆基也是朕的亲孙儿,岂是外人可以随意算计打杀的!” 太平公主一向讨厌武三思此人,此刻听见武曌对他口出不满之言,心里止不住的偷笑起来,面上却丝毫不显,柔声劝道:“母亲切莫动怒,他这样做虽然有失妥当,但初衷应该是为母亲谋划。万事皆不如母亲身子要紧!只有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绵,才能保我大周盛世繁华、岁岁不休!” 武曌听了女儿的柔声规劝,心中果然无比熨帖,“还是你贴心,那些个外人,平日里看着还有些用处,却每隔三五日就要给朕生出些事来,当真是有欠教训。也许,朕的确应该好好调教一下这些人了,以免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一天坏了朕的大事!” 太平公主心中暗喜,却不再多言半句。有时候说多错多,何况是在心思缜密、聪慧过人的武曌面前。 太平公主自幼便于母亲身边长大,深知母亲虽然有些时候心狠手辣,但却最是厌恶那些落井下石、背后说人是非的小人。比如刚刚那种情形,母亲可以大骂武三思的过错,但是她却半点骂不得,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反而帮助武三思逃过惩罚。 武曌想起那个聪慧过人、容貌俊朗的孙儿,眼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终是叹息道:“朕已经派人对隆基多加看顾几分,日后你也多照顾他一些,他是个极难得的好孩子。还有,明日让暮朝过去给隆基好好诊诊脉。小小年纪,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太平公主笑道:“母亲果然还是心疼隆基的。记得去年于朝堂举行祭祀仪式之时,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只有隆基这孩子敢与其争辩,竟然于马上怒目而视,厉声喝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护卫!’,之后更是扬长而去!这孩子虽然鲁莽了些,但胆识却是不错的!我记得,母亲听闻此事后虽然非常惊讶,但却并未责怪隆基,反而对他另眼相看。虽然隆基这孩子因为此事与人结下仇怨,也吃了一些苦头,但若是能得母亲恩宠看重,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武曌浅笑道:“那孩子现在看来的确不错,不过他年纪尚浅,以后如何,还要再看看才能知晓。夜已经深了,你今日便留在紫宸殿陪伴母亲好了,省的还要来回折腾!” 太平公主眼睛转了转,却是笑道:“虽然我也很想与母亲彻夜长谈,但是又岂敢耽误母亲赏玩宝物的雅兴?” 武曌想到于寝宫等候她的薛怀义,不禁笑着点了点太平公主的额头,却不再挽留太平公主在此留宿。 翌日清晨,奉了皇上旨意前去给李隆基诊脉的暮朝在前往东宫的路上,竟然意外的与前往东宫为太子李旦诊脉的御医沈南缪相遇。 沈南缪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却生的俊美儒雅,尤其引人瞩目的是一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身材虽然略有些纤瘦,但却偏偏将一袭月白色长袍穿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神韵来。 暮朝对沈南缪早就闻名已久,如今与其相见自然便多了几分隐秘的打量,心中暗讨,原来不久以后取代薛怀义成为皇上新宠的男子便是生得这般模样。 两人既为同为医者,又有缘同路而行,彼此见礼后便自然而然的谈论起医道来。由于暮朝和沈南缪对行医断症都有着自己独道的见解,此时谈来倒也颇为畅快。当两人行到东宫之时,犹在兴致勃勃的谈论针灸之法。发现已到东宫的时候,两人不禁相视一笑,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这一幕恰好被正欲外出的李隆基看在眼里,李隆基盯着两人详谈甚欢、默契十足的模样,不禁眼神一暗。 “秦三娘子,沈御医,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暮朝和沈南缪向李隆基行礼后,随即解释道:“皇上得知楚王殿下落水后十分惦念,因此特派我前来东宫为殿下诊脉。我恰好于路上巧遇前来东宫为太子殿下诊脉的沈御医,便一同前来东宫了。” 李隆基闻言露出明朗的笑容,拍着胸膛说道:“你昨日便说我年轻体壮,只要护理得宜,必会很快复原。我如今果然很快便好了!你的医术果然高明,隆基拜服。” 暮朝连忙道:“不过是我应尽的本分罢了,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李隆基将暮朝与沈南缪迎入东宫,先带着沈南缪前往李旦寝殿为其诊脉,听了沈南缪的诊断后才伸出手臂让暮朝为其诊脉。 暮朝仔细诊断片刻,展眉笑道:“恭喜殿下,殿□体已无大碍,也不需要额外用药进补。只不过,天气日渐寒凉,殿下虽然年轻体壮,却也要及时添加衣衫,以免感染风寒,令身体受损。” 李隆基收回手腕,因为手腕上尚存的细腻触感与温言软语的淳淳劝导而露出愉悦的笑容,“你放心,我一定按照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 行医多年的暮朝尤其喜爱这样听话的病患,展眉浅笑道:“如此甚好!若是天下病患皆像殿下这般听话,当真是医者之幸!” 李隆基却是笑道:“若是天下医者都如秦三娘子这般医术高明、仁心仁术,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李隆基沉思片刻,望着暮朝清澈的双眸,坦言道:“虽然隆基贵为皇亲贵胄,但有时候却当真十分羡慕秦三娘子。”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疑惑道:“羡慕我?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吧?” 李隆基微微一笑,朗声道:“行医天下,妙手回春,仁心仁术,不忘初衷。这样的执着,却又如此的洒脱。倘若皇上恩准,我可以拜你为师,跟随你修习医道么?” 暮朝震惊的瞪大双眸,转头望着同样震撼莫名的太子李旦与御医沈南缪,心中忽然想到,这看似诚恳无比的一番话莫非仍然只是李隆基颇具深意的试探么? 暮朝思索片刻,莞尔道:“只要皇上准许,能够收到殿下这样的弟子,是暮朝的福气!” 当晚,沈南缪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武曌及太平公主。 武曌目光微闪,沉吟道:“没想到,隆基那孩子竟然……罢了,索性让他随着暮朝学学医术,对他而言倒也是一桩好事。这个有趣的孩子……朕倒是越来越感兴趣,十余年后,他究竟会成长为一位怎样的男子?” 太平公主却是并未将年仅八岁的李隆基放在眼中,此时的她则更关心另一件事, “以你所见,秦三娘子可曾对你的试探表现出心仪或是厌恶?” 沈南缪恭敬的回禀道:“依微臣所见,秦三娘子的确是一位醉心于医道的医女。只要提及与医道相关之事,她便十分感兴趣,这也正是这一路上她能与首次见面的微臣相谈甚欢的原因。只不过,微臣发现,秦三娘子在面对病患之时仿佛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在她看来,她只需关注如何替病患治愈疾病,至于病患是男是女,她却并不在意。” 沈南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虽然同济堂的医女众多,但是许多医女只为女子诊病,也有一些医女在为男子诊脉时要以锦帕覆盖其手腕之上,并不会当真接触到男病患的身体。然而刚刚微臣亲眼看到,秦三娘子在为楚王殿下诊脉之时非但并未要求楚王殿下以锦帕覆盖于手腕之上,神色更是自然无比,丝毫没有半分扭捏或勉强。” 武曌微微眯起双眼,沉吟道:“你所言之事朕也注意到了。不重男女大防么?朕倒要好好看看,她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注:薛怀义,原名冯小宝,太平公主将其引荐给武则天后,被武则天赐姓薛,改名叫薛怀义,并让其与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联宗,让薛绍称其为叔父,以此抬高其地位。 第193章 长乐少年游(五) 当李隆基接到准许其拜入暮朝门下,跟随暮朝修习医道的圣旨时,并未感到丝毫惊讶。自从他那日在父亲与沈御医面前说出那番意欲拜师跟随暮朝学医的话,他便早已料到皇上一定会准许他的请求,而前两日自己的上书请求,不过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李隆基手握圣旨,不禁回想起父皇虽然曾经登基为帝,却又迫于形势而自行上表请辞,恳请太后临朝,之后只能再次以储君的身份尴尬的居于东宫之内,更被更改了武轮这个屈辱的名字。李隆基想到此处,不禁握紧拳头,直到他发现已将手中的圣旨捏皱之时,才连忙松开手指。李隆基深吸一口气,仔细的将圣旨抚平,却是逐渐收起了眼中的不甘与愤怒。 李旦虽然生性软弱,但心中却也从未承认过武轮这个名字,更何况是年轻气盛、颇有主见的李隆基?李隆基目光微闪,与年纪极为不符的幽深双眸中竟然飞快的闪过一抹狠戾。武轮么?李隆基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不屑与嘲讽,并且暗下决心,总有一日,自己要从武家人的手中夺回皇权,让天下百姓尽皆知晓一个被遗忘许久的事实,大唐天下的主人不是姓武,而是姓李。 想起那位每次见面都给自己带来无数惊喜的女子,李隆基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心中暗讨虽然自己此时理应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休养生息之余再伺机而动,徐徐图之方能成就一番大事,但是若能跟随在那名女子身边,自己蛰伏的这段日子应该会过的平静而愉悦吧。李隆基想到众人对暮朝的评价,心中更加涌起莫名的期待,隐隐约约的觉察到,或许,自己这个决定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由于李隆基拜师学医乃是皇上亲自下旨应允,因此,此番拜师由钦天监特意择了一个良辰吉日,由太平公主亲自将李隆基送到同济堂。李隆基于同济堂正殿,在创始人名医苏瑾的画像前,当众向暮朝行拜师大礼,正式拜入暮朝门下,成为暮朝唯一一位入室弟子。 楚王殿下拜入同济堂学医之事在民间掀起巨大的影响。这是自从同济堂创立以来,第一次有当朝皇子拜入门下学习医道。百姓们不禁纷纷慨叹,同济堂果然盛名远播、名不虚传,竟是连皇子都前来此处拜师学医。 从此而后,高门权贵之家也渐渐开始派遣年轻的子嗣进入同济堂学医,而当李隆基登基为帝以后,这个风气则越演越烈,许多名门望族甚至定下凡被立为世子之人,必须进入同济堂学医半年的规矩,以此增长见闻、修身养性。 拜师当日,暮朝身着月白色高腰襦裙,外罩藕荷色半臂短衫,正是同济堂医馆医女们常见的装扮。唇边总是噙着一抹清浅笑纹的暮朝此时却变得格外严肃,她郑重其事的将一百二十条门规逐一讲解,并要求李隆基一字一句的跟随她在师祖面前许下誓言,行医一日,铭记一世,仁心仁术,同济苍生。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清澈明净的双眸,只见其中似有无数希望之光凝聚成璀璨夺目的流光溢彩,其中更暗藏着令人惊叹的坚定与执着。李隆基微微一震,被暮朝的情绪所染,在跟随暮朝朗声许下誓言之时,甚至忘记了自己拜入同济堂修习医道的初衷。 从此而后,李隆基每隔一日,便到同济堂跟随暮朝修习医道。 开始的时候,李隆基也曾被那成百上千种功效各异的草药名称与繁琐的效用及禁忌折磨得头晕脑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隆基渐渐从中发现了不少乐趣。尤其当他用自己开的药方为父亲李旦治愈了腹痛之时,李隆基顿时欣喜不已,只觉得这是自己近年来做得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然而,当他将兴致勃勃的将此事讲给暮朝听的时候,却被正在开方的师叔苏焕嘲笑道:“从你记录的脉案上看,太子殿下不过是在亭中用膳,呛了些风受了些寒凉,明明一碗热水便能解决的问题,偏要用上许多没有必要的草药,如此浪费医药资源且对病患造成无数隐忧的做法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李隆基并不喜欢这个相貌平凡、对任何人都无比毒舌却只有面对暮朝时才和颜悦色的师叔苏焕,此时满腔喜悦被苏焕的冷言冷语尽数浇灭,不禁冷言辩驳道:“宫中有无数名贵草药,我的父亲贵为太子,难道连用些草药也要被人指责浪费么?” 暮朝闻言黛眉微蹙,嗔怪的看了苏焕一眼,十分不解苏焕为何偏要处处针对李隆基,每次只要两人碰到一处,竟没有一次不发生争执的,着实令暮朝头痛不已。 由于苏瑾终身并未成婚,也未留下亲生子女,但却收养了最优秀的弟子长安首富的庶长子傅涵为养子,傅涵尊敬养父,至此跟随养父姓苏。 苏涵俊美儒雅、医术高明,于不惑之年接掌同济堂。苏涵始终不忘父亲训诫,在选择同济堂接任者时不论亲疏远近,只论医德医术,竟然舍弃其自幼修习医道的长子苏昱,将同济堂交由与其毫无血缘关系的洛阳同济堂最为出色的名医冯玉堂接掌。 冯玉堂敬重苏瑾与苏涵的人品与医德,竟然也自愿改姓苏。时至今日,同济堂历任掌管者中自愿改为苏姓者竟然超过八成以上,并始终坚持以当年苏瑾定下的规矩选择接任者,即唯才是举、医德为先。 苏焕原本并不姓苏,而姓林。十年前,他在接掌同济堂之时自愿改姓苏。两年前,苏焕毅然将同济堂交由年仅十三岁却医术高明的医女暮朝掌管,却心甘情愿的继续留在同济堂行医,也时常帮助暮朝处理同济堂的日常事务。 暮朝也曾经私下里问过苏焕为何要对李隆基这般苛刻,苏焕却道:“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正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我如此行事也只不过是想磨练一下你徒儿的意志罢了!” 暮朝想到苏焕对待刚入同济堂学医的弟子皆如此苛刻,也便不再阻拦,但却叮嘱苏焕要注意言辞,切莫刺痛李隆基心中潜藏的痛楚。 此时,暮朝见李隆基已然动怒,便对苏焕使了个眼神,柔声劝道:“苏大夫虽然言辞有欠妥当,但他所言之事却也十分有理。对病患而言,倘若不论病情只一味使用上好的药材,的确会给病患造成极大的隐忧。岂不知凡事过犹不及,对病患而言,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如果面对病患并不严重的病情便使用上好的药材为其医治,便属于过度医治。这样虽然也可以将病症治愈,但却会使病患产生对上好药材的依赖。而当病患真正患有重疾,再用这些经常服用的上好药材为其医病,便会大大减轻应有的药效,对病患反而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李隆基闻言脸色稍缓,沉思半晌,终于轻声道:“是隆基做事有欠妥当,以后必会小心谨慎,不再犯同样的过失。” 暮朝拍了拍李隆基的肩膀,浅笑道:“你才学医不久,能够有如此成绩已属十分难得。你也不必过于心急,凡事当讲究循序渐进,以后日子长了,很多事情便会知晓了。” 李隆基点点头,抬头瞥见苏焕若有所思的目光,却是转开头去,没有再与其说话。 暮朝见此情形,便对李隆基说道:“今日你也忙了大半日,不如随我去街市上转转,也好散散心。” 李隆基闻言眼前一亮,欣然应允。 暮朝望着欣然穿梭于街市之上,举着小糖人向自己献宝的李隆基,忽然发现无论李隆基心思有多深沉,他也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而已。 李隆基跟随着暮朝悠闲的在街市上东游西荡,在一个街边的小摊铺上看到了一个样式古朴的白玉簪。李隆基忽然觉得这支白玉簪与暮朝十分相衬,沉思片刻后,竟然用身上的玉佩换了这支玉簪,微红着双颊将其塞到暮朝手中。 暮朝微微一愣,她原本以为李隆基是在为皇上或是太平公主挑选首饰,以此博得两人的好感与眷顾,因此也便没有阻止李隆基用上好的玉佩换取白玉簪的举动,却不曾想李隆基却将这支白玉簪送给了自己。暮朝捏着玉簪,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暮朝沉默片刻,叹息道:“这支白玉簪并不值这么多银钱的,又怎么比得上你随身携带的玉佩?” 李隆基望着暮朝,清澈的双眸格外明亮,俊朗的面容上噙着一抹愉悦的浅笑,轻声道:“我知道它比不上我身上的玉佩贵重,但是在我心里,它却远比我身上的玉佩更为重要!我觉得这支白玉簪与师父很相配,便将它送给你了!白玉皎皎,温润淡雅。师父在我心目中,便是这样的人。” 暮朝不禁愕然,低头望着手中的白玉簪。这支玉簪虽然皓如白雪,但却有着几个极为明显的杂质。暮朝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许多往事,想起那些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日子,也想起了那些欲置自己于死地以及自己动手杀过的人。 暮朝沉默良久,忽然微微勾起唇角,展颜道:“白玉皎皎,温润淡雅。隆基送我的这件礼物,我很喜欢!” 李隆基见暮朝郑重其事的将白玉簪收入怀中,也不禁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暮朝和李隆基又逛了半天,便有些饿了。选来选去,两人都觉得街边的一个老人家开设的摊铺上,刚出锅的烧麦香气四溢,看起来很是美味的模样。于是两人便随意的坐在摊铺旁的长凳上,各自点了一笼烧麦和一碗米粥。 正当暮朝和李隆基满心欢喜的吃着刚出锅的烧麦大快朵颐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惊讶的呼唤,“哈哈,我还以为你们成天在一起精研医道,必定十分忙碌,却不曾想你们两人竟然忙里偷闲,结伴跑到街市上品尝美食,偏巧却被我逮个正着!我倒要好好想想,如何罚你们两人才好!” 李隆基和暮朝忙回头望去,只见太平公主身着一袭紫色高腰襦裙,外罩对襟薄纱广袖长衫,高耸的朝云近香髻上簪着一朵精巧别致的浅紫色菱纱牡丹花,衬得太平公主本就娇艳的面容更多了几分丽色。 暮朝浅笑道:“我接连忙碌了几日,只出来这么一会儿,偏就被姐姐看到了!” 李隆基略显羞赧的低声解释道:“都是侄儿贪玩,师父不过是心疼我,见我心情低落才陪我来街市上游玩片刻。” 太平公主看着暮朝身上竟然只穿着月白色高腰襦裙外罩藕荷色半臂短衫,柔顺的长发只简单挽了一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髻上只用两朵小巧的浅蓝色绒花装饰,正是同济堂医女最常见的装扮,不禁撇了撇嘴,无奈的叹息道:“这才刚离了我没几日,你便又回到这幅平庸无趣的装扮了!你整日都做同样的打扮,难道就不嫌烦闷吗?既然今日被我撞见了,定然不能任由你这幅模样返回同济堂!不如,就罚你们两人去我府上陪我用膳。可巧,我这几日正好请来长安城内有名的戏班在府上排演,到时候让他们唱上一出,这才热闹呢!” 第194章 长乐少年游(六) 当暮朝与李隆基跟随太平公主来到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时,果然在临水的碧波亭中见到有名的皮影戏班三庆正在排演。 暮朝听闻排演的戏剧恰好是汉代的故事,便多了几分兴致。暮朝驻足观赏片刻,发现演练的正是被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司马相如求娶卓文君的故事凤求凰。 三庆不愧是长安城最有名的戏班,只见那皮影做的极其精巧,不仅颜色鲜艳,就连手指细小的关节处都可以灵活的移动,惟妙惟肖的举止动作配上优美婉转的唱词,当真将这个家喻户晓的历史故事演绎得丰富多姿、十分有趣。 太平公主见暮朝与李隆基看得兴致勃勃,却是忽然慨叹道:“也难为你们竟然看得这般着迷,到底是年纪尚小的孩子,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总是有着极大的兴趣。只可惜我是个不会写故事的人,倘若我能写出半个剧本来,也不会让他们继续排演这无聊的东西来碍我的眼!” 李隆基与暮朝对视一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皆沉默不语。 太平公主眼睛一转,浅笑着对暮朝说道:“我见妹妹开方时所用的字体极其飘逸俊美,竟比那簪花小楷耐看得多,想必你也曾读过不少书吧?不知你的诗词文章如何?可是如同你的医术那般令人惊叹?” 暮朝浅笑道:“我由于家学渊源,刚刚能够倚在床角坐着的时候,便开始拿着家父留下的医书玩闹。因此,从小到大,我医书倒是读了不少,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的著作中,我只细读过庄子。由于父母早已不在,姐姐对我又极其宠爱,因此也便由着我的喜好,从不逼迫我读那些不感兴趣的书籍,因此便将我养成了如今这幅半吊子的模样。除了诊病开方常用到的一手字尚能入眼以外,其余的诗词文章唬唬外行人还可以,是万万经不起仔细推敲的!” 太平公主遗憾的摇头叹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期盼着妹妹能给我写出个有趣的剧本来,也好满足一下我的戏瘾呢!” 太平公主话音刚落,忽然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紫箫声,映着潺潺的水流之声竟显得格外动听。太平公主连忙挥了挥手,令戏班暂停排演,亲自拉着暮朝的手往湖上望去。只见一只极其雅致的小舟上从远处缓缓漂来,舟上立着一位身着一袭月白长衫的俊美男子。 那男子生的身材高挑、俊眉修目,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竟然带出几分难言的魅惑,白皙的额头上生有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映着浅绯色的薄唇竟是显得三分俊逸、七分艳丽,但却丝毫没有女子的娇媚之态。此时他双目低垂,神色宁静,倒是与正在演奏的低回婉转的乐曲相得益彰。暮朝听得那位男子演奏之曲不禁微微一愣,此曲正是当年她曾经在刘彻面前演奏过的故乡吟。 太平公主见暮朝望着那名男子愣愣的出着神,不禁微微勾起唇角,上前一步,小声在暮朝耳边说道:“此人名叫张易之,可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妹妹若是有兴趣,我倒是可以为妹妹引荐。” 暮朝目露惊异之色,心中暗讨也难怪日后这位张易之能够成为武则天最为喜爱的男宠,只凭这幅出众的皮相便远胜过薛怀义与沈南缪。然而,暮朝望着太平公主面上一闪而过的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禁心中暗自疑惑,莫非是自己疑心过重,为何不到一个月,自己竟然频频巧遇武则天未来的两位男宠? 暮朝在大唐生活了这些年,对于唐朝的民风也颇为了解。在大唐初年便有贵妇圈养男宠,唐太宗李世民最为宠爱的女儿高阳公主更是不顾世人非议与僧人辩机相恋。而在大周,上至皇上、公主,下至高门贵妇,借以拥有俊美出众的男宠为荣,这与女皇当权不无关系。虽然暮朝对此种民风并无特别的好恶,但却因着太平公主的屡次试探而暗自警醒起来。 站在暮朝身侧的李隆基见此情形,则微微沉下面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张易之,却在见到其对暮朝展颜微笑时心中狠狠一紧,竟是难以遏制的生出一股怒火。 此时,侍女们已经按照太平公主的吩咐,在临湖的水阁之上将晚膳摆好。虽然菜肴种类不多,但却十分精巧,更有十余种精致细点,五彩缤纷十分诱人。 太平公主笑道:“我见你们二人刚刚便已用了不少烧麦,此时便只让厨房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吃,你们多少再陪我用些。若是还有其他想吃的东西,也只管告诉我,我让厨房给你们现做送来。” 暮朝连连摆手道:“千万不要再麻烦了,这些美食已经十分丰盛了。” 李隆基也笑道:“侄儿多谢姑姑费心张罗!但是,师父常说美味不可多得,姑姑府上的美食虽多,但侄儿和师父如今已是半饱,只再用些点心与汤品也便足够了。” 太平公主听二人如此说,也便不再多劝。又名侍女为两人各自斟了一杯美酒,浅笑道:“这是西域的商贾贩卖的葡萄酒,性温味甘、馥郁香醇。你们二人尝尝看!只不过,隆基年纪尚小,只喝这一杯也便罢了,妹妹倒是可以多用几杯。” 暮朝连忙推拒道:“公主好意,暮朝心领。但暮朝一向不善饮酒,更由于医者的身份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以便随时能够为病患诊治。我也和隆基一样,只用这一小杯也便够了。” 太平公主却是摇头道:“那可不行!即便是同济堂最为有名的医女,也不能不眠不休的诊症开方。今日,本宫便给你做主,让你好好休息一天。你索性便暂且将同济堂的诸事皆抛诸脑后,让自己好好轻松一下!听说这葡萄酒驻颜养肤,对女子最是有益。虽然妹妹不善饮酒,多饮几杯倒也无妨。” 暮朝垂下眼帘,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浅笑着举起酒杯,“暮朝谢公主关心!但若是一会儿我不胜酒力,做出什么荒唐事来,还请公主包容体谅!” 太平公主不禁大笑起来,豪爽的一挥衣袖,朗声道:“偏就你多心!若是当真喝醉了,便到客房美美的睡上一觉,又能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再者,你是我请来府上的贵客,便真是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本宫还不能替你担待几分么?” 暮朝微笑着点点头,低头轻轻喝了一小口葡萄酒,心中却是恍然明白了其中暗藏的玄机。由于暮朝一向自称极少饮酒,外出行医之时更是滴酒不沾,太平公主便以为暮朝并未饮过葡萄酒,因此使用了内藏暗格的酒壶,在给暮朝斟的葡萄酒中加入了少许竹叶青。 会饮酒的人都知晓一个道理,若是单饮一种美酒,便是喝得多些,也并不容易喝醉;但若是将不同种类的美酒混在一处饮用,哪怕只有少许,也极其容易醉酒。 暮朝心中暗讨,太平公主先是有意将张易之介绍给自己结识,现在又意图将自己灌醉,她究竟为何要如此行事?莫非皇上和太平公主当真要将自己和张易之凑成一对不成?暮朝想到自己要对着张易之故作柔情蜜意的模样,只觉得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暮朝思前想后,便有了大致的猜测,虽然尚未断定皇上和太平公主的意图,但却想好了应对此事的办法。 如今的暮朝早已对上位者的对待下属的心思了解得十分透彻。要想成为帝王眼中得力的臣子,则既要德才兼备、能够独当一面;同时还要有着某些无伤大雅的缺点,甚至某些便于帝王掌控的弱点,如此,才能够让帝王既用得顺手,又用着放心! 暮朝想起太平公主前些日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番隐隐约约的暗示,不禁猜想,莫非皇上与太平公主认为花心多情的女子更容易掌控?至少,与痴心女子相比,这样的女子很难做出为了一名男子而抛弃一切,整日沉迷与情情爱爱之中的事情来。 花心多情的女子么?暮朝不禁微微勾起唇角。 心思敏锐的李隆基也隐约觉察到了太平公主与暮朝之间不寻常的暗流,只是低头品着杯中的美酒,心中却是有些担忧起频频举杯与太平公主对饮的暮朝来。 半个时辰后,暮朝果然如太平公主所愿般醉倒在桌上,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但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 太平公主起身来到暮朝身边,轻声唤了几声,却见暮朝只喃喃的低语了几句,便又昏昏欲睡。太平公主忙唤来两名侍女将暮朝扶到离此处不远的抹云楼,并且吩咐两人好生侍候。 李隆基见两名侍女扶着摇摇晃晃的暮朝,不禁担忧的站起身来,“师傅这幅模样,让人如何放心得下?侄儿也想护送师父回去休息,见师父无恙后侄儿再行离去。” 太平公主阻止道:“你这孩子,尽说傻话!你们虽有师徒之名,但却也男女有别。如今你师父已经醉得神志不清,又岂能让你陪她回房休息?你放心便是,莫非在姑姑的公主府中,还能让你的师父出事不成?” 李隆基见太平公主如此说,也便不再多言。却兀自望着暮朝渐渐远去的身影,眼中的忧虑之色愈发浓郁。 第195章 长乐少年游(七) 暮朝任由两名侍女将自己扶回抹云楼,这是她第二次宿于太平公主府中,因此对抹云楼倒也并不陌生。 暮朝斜倚在床上,伸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头痛得厉害,去为我取碗醒酒汤来吧。”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容长脸的侍女浅笑着回答道:“秦三娘子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奴婢们这就去为您取醒酒汤来。” 暮朝轻轻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道:“烦请两位快些回来,否则只怕我尚未喝到醒酒汤,便已经睡着了。” 两名侍女躬身应诺,轻手轻脚的退出抹云楼,却在转身之时相视一笑,娇俏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暧昧的神色。 暮朝在两人离去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室内的摆设,只见屋内并未燃香,空气尚算干爽清新,倒是令暮朝阴郁的心情略微缓和了几分。暮朝也不着急,索性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然而等了半晌,果然没有见到那两名侍女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暮朝忽然听见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缓缓睁开双眼,伸手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枚浅碧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那药丸精致小巧,又入口即化,便是不用热水服用,也丝毫不觉难以下咽。 暮朝刚刚服下药丸,不过片刻,果见有人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随后又将房门掩好。只见来人身体高挑、艳丽俊美,一袭月白长衫随着来人的动作扬起优美的弧度,为其平添了几分优雅与飘逸。此人正是暮朝今日见到的于舟上吹箫的张易之。 张易之看见室内除了卧于床上的女子以外,竟然空无一人,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纹,却在看到女子清澈的双眼后微微一震,随即展颜微笑道:“那葡萄酒的后劲极大,娘子现在可还觉得头疼?可否需要我给娘子取碗醒酒汤来?” 暮朝浅笑道:“已经有侍女为我去取醒酒汤了,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未归。我实在难受得厉害,便用了一粒自己随身携带的醒脑养神的丸药,此时已经无事了。” 张易之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既然娘子身上带有醒酒的好药,为何不直接服用,反而还让侍女前去取醒酒汤?” 暮朝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同济堂一向奉行对症开方、适度用药的规矩,既然一碗醒酒汤便可以缓解头痛,又何必非要用上如此珍贵的好药?” 张易之愕然半晌,无奈的摁了摁额角,摇头叹道:“难怪世人都道娘子只要一论及与医道先关之事,便极为认真执着,不仅对他人要求严格,对自己的约束则更为苛刻。如今看来,此言竟未有丝毫言过其实之处。” 暮朝站起身子,缓步踱到桌旁,在浅□□香黄檀雕花木椅上坐了下来,执起桌上的紫砂茶壶斟了两杯茶,浅笑道:“既然来了,便陪我闲聊一会儿再走吧。若是你当真立即返回,只怕也不好交代吧。” 张易之闻言轻笑一声,动作优雅的在暮朝身旁的椅子坐下,接过暮朝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缓缓摇晃着手中的茶杯,低声笑道:“这茶竟然是凉的!可见,他们并未想到咱们会于此时饮茶……良辰美景、白白虚度,果真是有些可惜呢!” 暮朝微微一笑,却并未接话,只是不紧不慢的喝着杯中的茶。 张易之打量着这位垂眸浅笑的女子,只见她动作优雅的品着茶,澄澈的双眸中透出些许愉悦之色,神色宁静平和,竟好似在品尝刚刚冲泡好的味道醇美的香茶一般。张易之不禁心中一凜,忽然发现原来竟是自己小看了这位女子。 原本,张易之在接到太平公主的命令之时,只当自己又多了一个风花雪月、逢场作戏的对象而已。然而想到今日所见女子的年纪和容貌,又觉得无论怎样算,自己也并不吃亏。兴许,还能获得不少意外的乐趣。然而此时,张易之却恍然明白,此女虽然年纪尚浅,但却心思缜密,只怕公主和自己的一番谋划早已被其看在眼中。看来,自己要重新思索一番究竟要如何对待这名女子才好。 低头饮茶的暮朝却是敏锐的发现,在门外似乎隐藏着什么人,此人虽然略懂些功夫,但却并不是暗卫之流的高手,他的呼吸与脚步都比暗卫要重上许多。暮朝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张易之的神情,却发现他只专注的想着心事,此时并未察觉屋外的异样。 而暮朝一向小心谨慎,便是夜晚安睡之时也权当身旁有人于暗中监视,是以连所说的梦话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因此,暮朝此刻倒也并不惧怕屋外有身份不明之人在外偷听她与张易之的谈话。 张易之忽然轻叹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像你这般年轻的女子。因为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往往便会越发骄纵,好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般,需要男子处处呵护照顾。虽然其中也不乏乐趣,但日子长了,的确会很累呢!” 暮朝莞尔一笑,清澈的凤眸中带着狡黠的笑意,“除却行医之时,我也并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子。” 张易之微微一愣,尚未明白暮朝言语间未尽之意,“像你这般年轻的女子不是最为喜爱长相俊美、满口蜜语甜言的男子吗?如果不是公主过于心急的想要撮合你我,你会不会逐渐喜欢上我?或者,至少对我比现在多几分好感?” 暮朝没有直接回答张易之的问题,却是皱眉道:“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有些时候却也并不尽然。比如,我虽然吃得很是随意,但却极其喜爱各色美食。因此,我所喜欢的男子,一定要有出众的厨艺。看你这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应该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只怕从未煮过饭、炒过菜吧?” 张易之思索片刻,沉声笑道:“这有何难?我虽然未曾亲自烹煮过膳食,但却有着很多奇思妙想,一定可以为你做出各种闻所未闻的美食来!就以烤肉来说,为使烤肉鲜嫩多汁,可以做一个铁笼,把欲烤制的动物,如鹦鹉、鹅、鸭活着放置其中,同时于笼子当中烧起炭火,并在一个铜盆内倒入滚烫的五味汁,鹦鹉、鹅、鸭绕着炭火行走,烤得渴了就自然会去喝五味汁,火烤的痛了便会在铁笼里面转圈奔跑。这样,用不了多久,这些动物的表与里便都被烤熟了,羽毛也会尽数脱落,之后便会逐渐死去,此时食用定然肉质细嫩、美味无比!” 虽然暮朝早已在史书中见识过张易之这种极为残忍的烹饪方法,然而此时当面听闻不过二十岁的张易之亲口若无其事、振振有词的说出这番残忍至极的做法,暮朝仍然不免觉得一阵阵发冷。 暮朝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略微干涩的喉咙,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同济堂的大夫对待病患皆一视同仁,我自然也并不例外。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位需要治疗和调养的病人而已,既谈不上好感,更遑论喜欢。” 张易之闻言不禁瞪大双眼,惊疑的望着暮朝,难以置信的说道:“我知道娘子的医术高明,但也不至于尚未诊脉便随口断定我身患疾病吧!况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不过,我近来根本未有半点不适,又怎会患病呢?” 暮朝却正色说道:“就凭你刚刚所言之语,便证明你不但已患心病,而且病得还不轻。一个对待毫无还击之力的小动物都可以如此残忍凌虐的人,并不能证明其聪慧非凡,而只能说明其内心阴郁、生性暴戾。这样的人往往不仅对其他人冷漠无情,对待自己更加格外狠心,他们极有可能为了实现心中的目的而做出一些极为疯狂的事情来。这样的男子,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女子可以倾心托付、依靠终身的夫君。” 暮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言道:“真正的男人,可以无权势、无才华、无容貌、无金银,但却一定要有一双可以扛得起责任的肩膀。如此,他们才会既懂得善待自己,也更懂得善待周围的亲友。而这双扛得起责任的肩膀,恰恰是你所缺少的最为重要的东西。一个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掌控之人,又有何本事给家人带来幸福?” 张易之沉默良久,沉声道:“难道我想要拼尽全力出人头地,给母亲更好的生活,让任何人都不敢再轻视于她,这样做,难道也有错吗?” 暮朝望着张易之满是挣扎的双眸,轻叹道:“你的初衷本没有错,但是方法错了。你要明白,能够风光一时并不难,难的是守住内心平和,好好护住家人一世平安。” 张易之喃喃低语道:“内心平和,一世平安……这也是我自小的心愿!但是随着年岁渐长,我终于发现这个想法多么的幼稚可笑、多么的不切实际!一世平安、一世平安……如今的我,还能够奢求一世平安么?” 张易之抬眼望着暮朝精致明亮的凤眸,只见这双水润的双眸清澈见底,其中闪烁着毋庸置疑的关心与淡淡的忧虑,不禁忽然握住暮朝的手,轻叹道:“其实,我有一个很不快乐的童年……” 暮朝心中一愣,面上却是微笑着反手握住张易之满是冷汗的右手,柔声道:“和我随意聊聊吧,聊你任何想说的话,开心的、痛苦的,只要说出来,你便会发现,其实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事。而与其他人或事相比,你自己才是你获得幸福的路上最大的阻碍。没有人能够真正毁掉你,只除了你自己……” 当张易之离去之时,已是黎明时分。 暮朝揉了揉微酸的眼睛,心中暗讨原来比起这身体上的病痛,潜藏于心底的恶疾才最难医治的疾病。暮朝想到张易之临走前对自己所提的要求,不禁微微勾起唇角。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暮朝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刚想回到床上歇息片刻,却忽然听闻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暮朝走到门前轻轻打开房门,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暮朝惊讶的望着面色微沉的李隆基,只见他身上沾染了浓重的寒凉之气,显然是在外面站了许久。暮朝心中恍然明白,原来之前于门外听壁脚的人便是李隆基。 暮朝连忙把李隆基拉进室内,担忧的问道:“你这孩子不说回去好好休息,怎么这会儿跑到我这里来了?你在外面站了多久,手怎么这般冷?快到床上盖着棉被休息一会儿,若是沾染了风寒还要难受好几日呢!” 暮朝一边说,一边拉着李隆基的手走到床边,将李隆基按在床上,细细为他盖好棉被并掖好被角,又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枚浅褐色的药丸,送到李隆基嘴边。暮朝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李隆基竟然张口利落的将自己手中的药丸吞入腹中,温热的双唇轻轻滑过暮朝白皙微凉的指尖,引得彼此心中皆微微一震,心中不约而同的涌起一阵怪异之感。 暮朝看着李隆基明亮的双眼显出些许委屈与复杂之色,忽然十分担忧他会在下一刻便会对自己轻叹道:“师父,其实我也有一个不快乐的童年……” 第196章 长乐少年游(八) 暮朝等候片刻,又试了试李隆基手上的温度,见其双手已经渐渐回暖,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觉得如何?现在可还觉得寒冷?” 李隆基只觉得一股温热之感从胃部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竟是无比舒畅,渐渐驱走了身上的寒凉,不禁微笑着点头道:“的确好多了,身上暖暖的,很舒服。谢谢师父!” 暮朝随即想到李隆基刚才服药的情形,不禁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问问是什么药便随意吃下?这个习惯可要不得!” 李隆基俊朗的双眼溢满温暖之色,轻声道:“若是别人递来的东西,我自然是绝对不会乱吃的!但是,我知道师父是绝对不会害我的,给我吃的也一定是对我身体大有裨益的好药,又有什么吃不得的?” 暮朝轻轻点了点李隆基的额头,挑眉道:“又是什么好药了?不过是最便宜的暖胃生姜丸罢了!难道你没有吃出其中的姜味来吗?” 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只要是师父给的,于隆基而言便都是极其难得的好药!” 暮朝望着李隆基满是信任的笑脸,忽然不知如何回答,心中竟有些奇异的酸涩之感。暮朝抚了抚李隆基的额头,低声叹道:“傻孩子!” 李隆基看着对待自己如此亲昵疼宠的暮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暮朝回头瞥见只盛有凉茶的茶壶,微微皱了皱眉,对李隆基说道:“我还是去为你取些热水来吧,你多少喝一些,会舒服许多。” 李隆基见暮朝边说边起身向外走去,不禁心急的坐起身子,伸手拉住暮朝的手腕,焦急的说道:“不必如此麻烦了!我吃了师父给的药,已经好了很多了!如果可以,师父还是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暮朝眨了眨眼睛,恍然见想起自己可不是刚喂李隆基吃下一粒驱寒暖胃的丸药么,怎么竟还惦念着给他去取热水服用?自己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李隆基看着暮朝脸上满是犹疑之色,心里微微着急,手下便用了些力,轻声问道:“师父可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暮朝顿时回过神来,在床边坐下,轻声叹息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我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也许是年纪大了缘故吧!” 李隆基不知内情,自然以为暮朝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便也跟着玩笑道:“若是师父这般年岁也叫年纪大,你让□□十岁的老人家情何以堪?” 暮朝原本也只是随意感慨一下,借以转移话题,从而避开心中的尴尬与困惑,然而听闻李隆基所言,暮朝忽然有些别扭起来,不禁暗讨如果如此比较起来,情何以堪的可不该是□□十岁的老人家! 李隆基见暮朝神色阴郁,不甘的眼神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懊恼之色,还以为暮朝当真颇为在意此事,因此便不喜自己拿这件事情随意说笑。 李隆基渐渐收起笑容,忽然极为认真的对暮朝说道:“师父不必担心,我的年纪比师父要略小几岁,记性尚可,以后你记不住的事情,我帮你记着便是。等你想要知道的时候,只要问我一声,就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暮朝被李隆基认真的模样都得噗嗤一笑,“尽说傻话!等你长大了,自然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又岂能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到时候只怕我们几年都见不上一面,就算是我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想要向你询问,等到真正与你见面之时,恐怕也早就忘记当初想要问你的问题了!” 李隆基脸色一变,刚刚还满是笑意的双眼此时已经溢满了不悦与委屈。李隆基咬了咬嘴唇,不甘的问道:“难道你就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么?莫非你也要像母亲她们一样离我而去么?” 暮朝看着李隆基担忧委屈的神情,忽然便改变了主意。暮朝暗讨如今李隆基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又何必凡事皆告知以实情?暮朝又想到李隆基年幼丧母,在宫中受尽委屈,要处处小心谨慎,年纪虽小却要事事自己谋划,再想到襁褓中便离开自己的小七和陌陌,心中便越发怜惜起来。 暮朝拍了拍李隆基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永远遥不可及,又太过漫长,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说得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能力所及,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只怕到时候,不是我想要离开你,而是你想要离开我。” 李隆基望着暮朝清澈明净的双眸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其中盛满浓郁的怀念及淡淡的忧伤,唇畔一抹清浅的笑纹虽然极为美丽,但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悲伤。 李隆基皱了皱眉,第一次觉得暮朝的笑容有些刺眼。李隆基默默的凝视着暮朝,忽然便很想讲些什么有趣的事来逗暮朝开心,让她清丽的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来。那样的笑容如此温暖,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却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李隆基忽然想到一件事,觉得若是将这件事情讲给暮朝听,她一定会开心的大笑起来。而只要能令她重展欢颜,那么自己的些许窘态即便被重新翻出也无所谓了! 李隆基轻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微红的问道:“师父可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时的情形?” 暮朝微微一愣,脑海中随即闪现出许多记忆的片段来,只不过那些对暮朝而言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仍旧让暮朝面色微囧,看向李隆基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隆基并不知晓对于暮朝而言,他们的初次相见绝非美好,甚至连基本的和平相处都无法做到。 第一次与李隆基相见,正是暮朝刚刚发现自己具有穿越时空异能的时候。然而,那次暮朝极为倒霉的穿越成了上官婉儿,尚未回过神来便被一个侍卫装扮的男人一剑穿胸,暮朝痛得弯下腰,对方却随即抽出了利剑,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暮朝软软的倒在地上,映入暮朝眼帘最后的景象便是从远处缓步而来的李隆基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冷漠威严的神色。 第二次与李隆基相逢,暮朝很不幸运的穿越成了在马嵬坡被赐自尽的杨贵妃。只可惜那时候暮朝穿越的时机是在太过悲催,可怜的杨贵妃纤纤玉颈已经吊在白绫之上,并且这具身子已几近窒息无力挣扎,于是也只能荡悠悠含怨付黄粱了。 就在暮朝昏迷之前,却听到李隆基苍老而悲伤声音缓缓低语道:“是三郎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不要再……”然而,不要再如何,暮朝却是已经无法知道了。 第三次与李隆基相逢,便是一个月前暮朝于蓬莱池边见到年仅八岁的李隆基意外落水,命在旦夕。 暮朝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当日上官婉儿和杨贵妃的死亡的确是李隆基亲自下的旨意,但对自己而言,这场悲剧也不过是历史人物之间的恩怨纠葛罢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不被人所识的闯入者,而她所受的痛苦其实并不能责怪李隆基。只是,知道归知道,然而想起自己那时候所受的苦难,暮朝心中还是难免对李隆基存有一丝芥蒂。 因此,虽然前两次的惨剧并不足以构成暮朝记恨李隆基的理由,但是暮朝却也曾经暗自打算着,如果有机缘再次与李隆基相遇,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李隆基一番。然而,面对在水中不断下沉,消瘦的小脸儿上却还噙着一抹浅笑的李隆基,暮朝却忽然无法将这个孩子和曾经漠然看着她离世的李隆基联系在一起。 当暮朝将李隆基救醒,望着那双如寒星般明亮的双眸凝视着自己,暮朝想到自己与李隆基的这番机缘与牵绊,不禁暗自叹息。而这段时间与李隆基的日常相处让暮朝渐渐发现这个小徒弟当真不错,不仅勤奋好学,而且时常跟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的确是将自己当成师长尊敬的。 暮朝不禁暗讨,罢了,既然历史已经改变,自己又为何要执着于尚未发生之事呢?于是竟完全放下心中芥蒂,逐渐真心疼爱年幼丧母、敏感早慧的李隆基。 李隆基不明所以,兀自沉浸于回忆中,良久,忽然喃喃低语道:“那个时候隆基潦倒落魄,只怕师父早已忘记了……”李隆基想起与暮朝初见时的情形,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浅笑道:“不过,此时想来,你我初见之时,当真十分有趣呢!” 暮朝闻言心中一震,惊讶的瞪大双眼,努力回想着自己近两年帮助过的潦倒落魄的小孩子们,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哪一个才是李隆基。 暮朝疑惑的凝视着李隆基,迟疑的问道:“你确定……我们之前当真见过面?” 李隆基看着暮朝疑惑的模样忽然浅笑道:“师父再仔细想想,哪个孩子是你遇到过的最落魄最倒霉的孩子,只怕就是我了!” 第197章 长乐少年游(九) 原来,今年年初之时,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李隆基由于悲伤过度,竟然大病了一场,原本健壮的身体消瘦了许多,原就比同龄人高上一些的李隆基越发显得高挑瘦弱,微微凹陷的双颊竟连侍奉的宫人都心疼起来,私下里谈论着这位年幼丧母、无比可怜的小皇孙,却又各自揣测着皇上对待李旦父子的态度,对年幼的李隆基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冷漠距离,虽然没有欺辱打骂,但却也并不十分热络。 母亲的轰然离世与父亲的灰心失望,以及宫人们的冷漠与疏离,皆让从小备受父母与众人宠爱的李隆基倍感难过。然而就在李隆基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却忽然接到在母亲离世后便自尽殉主的奶娘秦氏于宫中当差的独生女云儿冒死传来的密信。 李隆基望着那块染有大片暗黑色血迹的锦帕,回想着当初母亲和嫡母离世的时候,宫人们只告诉自己称嫡母与母亲身染恶疾,必须即可入殓,自己竟连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此时想来,当真十分可疑。 李隆基看着锦帕之上母亲亲自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木兰花已经被暗黑色的血迹染上了痛苦与悲伤的印记,幼小的心灵第一次被仇恨侵染。李隆基默然的凝视着染有母亲血迹的锦帕出了半晌神,在剪下染有血迹的一小块锦帕后,便亲自烧毁了这块锦帕。 李隆基望着眼前跳跃的火苗由微小到盛大,再逐渐衰弱,最后只剩下明明灭灭的点点光亮,李隆基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真相,手刃凶手为两位母亲报仇雪恨! 然而,真正的真相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查到的?不过第二日,云儿便被管事的太监查出私自偷盗主子的金簪,当即便用了大刑。云儿体弱,五十大板只打了不到一半便咽了气。 李隆基于寝殿中听闻此事,犹不相信,匆忙跑到外面观看,却只见到云儿身上盖着白布,被两个小太监抬了出去,而露在外面的一节白皙的手腕上恰好有一块指甲大小的墨色胎记,的确是云儿无疑。 李隆基当即便白了脸色,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发抖,难过的几欲窒息。他抬头望着这富丽华贵的宫殿,却只觉得在巍峨的宫墙下暗藏着无数阴森与恐怖。他忽然便很想逃离这里,远远的,逃离这里。 李隆基细心筹谋几日,当真被他得了机会逃出宫去。然而接下来的短短三日却让李隆基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权无势、一无所有,便只能任人欺凌,而想要保护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想方设法的牢牢将权势握于自己手中。 李隆基原本以为那是他从出生至今受到最多屈辱、几欲绝望、无比痛苦的三天,直到他遇见了那个名为暮朝的女子。对李隆基而言,暮朝的出现如同一抹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他原本晦暗冰冷的内心。那时候,尽管暮朝被李隆基连累得无比狼狈,但李隆基却觉得暮朝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暮朝看着李隆基原本明亮的双眼涌起种种复杂的情绪,其中夹杂着浓重的阴霾,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开心的事情。 暮朝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忽然眼前一亮,“莫非你是那个因为抢一个肉包子,被店家饲养的狼犬旺财狂追不舍,逃跑时慌不择路,先被旺财一口咬在屁股上,随后又失足掉进泥潭里,弄得面目全非的自称小谢的男孩子?” 李隆基听得瞠目结舌,木然的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我!” 暮朝秀美一皱,继续猜测道:“莫非你是那个爬树摘李子吃,却由于吃得太饱以至于肚子疼得无法移动,呆在树上休息却被蛇将脸蛋咬了一口,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肿成猪头模样的小胖墩?” 李隆基抿了抿唇,伸手揉了揉额角,无奈的反驳道:“我从出生至今还从没被人称呼为小胖墩呢!” 暮朝顿时垂下肩膀,喃喃低语道:“竟然也不是……哦!对了!”暮朝忽然眼前一亮,欣喜的望着李隆基,欢快的说道:“那你一定是蹲在河边树林里意图偷看女孩子洗澡,却被人家暴怒的哥哥狠狠的痛打了一顿,折了三根胸骨,断了一条腿,脸上青紫淤肿、鼻血横流的李家小郎!” 李隆基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当听到“李家小郎”这几个字的时候再也忍无可忍的恼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偷看过女孩子洗澡?那个胆敢偷看女孩子洗澡的家伙叫什么称呼不好,偏偏与我一样!师父,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吧!怎么你提到的这几个人竟是一个比一个更加倒霉?其实我……” 李隆基忽然顿住,细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忽然发现那些自己曾经以为已经倒霉落魄到极致经历似乎……并非当真那般悲惨。 暮朝看着李隆基脸色神色变换,似有所悟,又叹息道:“其实,也不能怪小谢,他自小流落街头,一直过着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他那天的确是饿极了,才会去偷肉包子的,谁知还没等吃上一口,反倒被厉害的旺财给咬了一口……” “小胖墩看似无忧无虑,整日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可他在不满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小命,却永远也听不见了。如果那时候他能够听见树下姐姐的惊叫,或许他还可以及时躲开,至少不会被咬在脸上,留下那样明显的伤疤……” 李隆基仔细的听着,恍然间明白了暮朝的用心。 李隆基想着暮朝刚刚讲诉的那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匪夷所思的经历,难以置信的问道:“如此说来,小谢和小胖墩也的确可怜!只不过,师父所讲述的关于这两个人的事情可都是真的?莫不是故意编来哄我的吧?” 暮朝摇了摇头,颇为严肃的说道:“当然都是真的。他们两人都曾经在同济堂医过病,有详细的脉案留存。小胖墩的家就住在同济堂对面的那条街上,而小谢如今已经取了新名字,在同济堂跟随苏焕做了两年的徒弟了!” 李隆基想着跟在苏焕身边学医的几位师兄,不禁疑惑的问答:“不知小谢究竟是哪位师兄?” 暮朝浅笑道:“他如今跟随他的师父姓苏,单名一个燃字。” 李隆基微微一愣,苏燃?竟是那个最爱干净,面容白皙的五师兄。 李隆基想到那个话虽不多,却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的五师兄,实在想象不到他竟然还有一段如此不堪的经历。 李隆基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再次显出疑惑的神色,不解的问道:“不知那位李小郎可有什么苦衷?莫非,他只是在树林中找寻遗失的财物,却被人误解而遭受了一顿无妄之灾?” 暮朝勉强忍住笑意,极为认真的说道:“你倒是为他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但是,这并不是事实。” 李隆基越发好奇,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吧,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暮朝精致的凤眼中笑意更浓,以及其平淡的语气说道:“事情的真相便是第三个人物李小郎的确是我杜撰的,我只是太过期待看到你听见这个名字时候的表情了。果然,你的确没有让我失望,你当时的脸色真是精彩极了!” 李隆基瞪了暮朝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暮朝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舒朗清脆,竟是十分开心。 暮朝笑了一会儿,略微皱了皱眉,“你说咱们曾经见过面,到底是什么时候,当时又是怎样的情形?” 此时的李隆基早已深知那些讳莫如深的宫廷隐秘,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危险,他原本想将自己离宫的真正原因隐去不提,只将自己当时的窘态告知暮朝,以博佳人一笑,然而此时,李隆基却忽然不愿再对暮朝说任何一句谎话。 于是,李隆基在暮朝期待的目光中,微笑着缓缓说道:“我刚刚忽然发现,拥有一段与师父共同经历过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回忆,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暮朝满心欢喜的等待李隆基揭晓答案,却被李隆基毫不留情的晾在一旁,暮朝既懊恼又好奇,然而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李隆基竟是打定了主意,坚决闭口不谈此事,脸上却始终带着愉悦的微笑。 辰时刚过,刚刚起身的太平公主在听过张易之的回禀以后,便亲自带着御医来到抹云楼,以担心暮朝身体为由让御医为暮朝诊脉,御医诊脉后却称由于服用过上好的醒脑养神的丸药,秦三娘子此时脉象平和、已无大碍,应该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挥手令御医退下,又将忐忑不安的李隆基赶回房去令其好好补眠。 暮朝看着太平公主这番动作,忽然轻叹道:“公主如此费心试探暮朝,莫非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令皇上和公主担忧了?” 太平公主轻笑道:“你的确很聪明,也比我想象中的大胆。你能看穿皇上和我的此番试探并不令我惊讶,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胆敢在我的面前直言不讳的揭穿此事。你当真不怕皇上震怒,责罚于你吗?” 暮朝不禁莞尔,反问道:“皇上会么?” 太平公主看着暮朝精致的凤眸中光华流转,清丽的面容上那抹清浅的笑容竟透着无比的自信与优雅,小小年纪却已显出卓然不凡的风姿与气度,心中不禁暗讨这个女子当真了得,竟是比许多皇室公主更加出色。 太平公主缓缓言道:“你该知道,皇上是个爱才之人,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会沉迷于情爱,忘记自己应尽的责任。要知道,痴心之人远比花心之人更容易受到伤害,也更加容易钻牛角尖,每日只为别人而活,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暮朝凝视着太平公主的双眼,轻叹道:“皇上为了天下百姓用心良苦、费尽心血,她的愿望,我也是明白的。只是,公主莫非忘记了,皇上早已牢牢将我的弱点掌控于手中,又何须担忧其他尚未发生之事?” 太平公主微微一愣,疑惑道:“你的弱点是什么?皇上知晓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暮朝浅笑道:“所谓弱点无非是血缘至亲、深爱之人、挚爱之物。我家在何处,家中有什么人,皇上应该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而我每日住在何处,与何人接触最多,每日都在做些什么事,皇上只要想知道,也容易得很。皇上怕我因为其他人或事忽视同济堂,甚至放弃行医,却忘记了,对我最为重要、令我无法割舍的便正是同济堂。在这件事上,皇上的心愿也恰好是我执着之事。因此,皇上根本无需忧虑。而若是皇上担忧我以后沉迷于情情爱爱而耽误行医救人,我倒是可以干脆出家做个尼姑!如此,皇上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太平公主默然半晌,忽然笑道:“比起花心多情,出家为尼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我实在讨厌尼姑那光溜溜的脑门,而皇上也对出家为尼也心存芥蒂。虽然你对自己一向心狠,但我却舍不得你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青丝。” 太平公主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暮朝,唇角微扬,感叹道:“我倒是觉得你很适合做一个女道姑。” 暮朝闻听此言却是心中一紧,只觉得自己背后凉风阵阵,忽然涌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两天后,暮朝便接到了皇上的圣旨,令其代替皇上出家为道姑,潜心钻研医道,救治苍生,为大周祈福,并赐封号太真娘子。暮朝被这个封号震惊得几欲吐血,尤其想象着李隆基称呼她为太真娘子的情形,心中便更加烦闷。 太平公主见暮朝自从接到圣旨后便心烦意乱、满怀心事的模样,不禁询问暮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暮朝却是忽然握住太平公主的双手,极为认真的恳求道:“做尼姑还是道姑都无所谓,只是能不能不用太真这个封号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李隆基小正太就要长大喽!虽然舍不得,但是小正太总会长成小帅哥、最后变成大帅哥的!o(n_n)o~~ 第198章 青衫携绿影(一) 不管暮朝如何恳求,皇上也没有收回太真这个封号。心思郁闷的暮朝却不知晓这个让她颇为郁闷的封号竟是被人一唤便唤了十余年。 初春时节,天气尚有些许寒凉,地上却已经显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鲜嫩的色泽映着春日暖阳和煦的光芒,使帝都长安显得格外清新明丽。 晌午的街市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谈笑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一位身着圆领墨绿长衫的俊朗青年极为小心的护着手中的一卷刚刚装裱好的画作,微微上挑的星眸中闪烁着喜悦与期待,脚步匆匆的向同济堂走去。 只见他极为娴熟的从行人较少的侧门进入同济堂,沿着回廊穿过两个月洞门,择了一条小路绕过正院,直接向右侧的厢房走去。 一袭月白长衫的苏燃刚刚为一个病患诊治完毕,便想用这短暂的空闲时间将昨晚刚读完的医书还给师父,顺便再请师父为他讲解两个不甚明了的问题,却不想刚一出门便看到了对面疾步而来的俊朗青年。 苏燃温和一笑,“三郎今日来得好早,最近你这样忙碌,我还以为直到傍晚为师伯庆生的宴席之上才能见到你呢。” 这位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的绿衣青年正是李隆基。已经十八岁的李隆基早已褪去了孩童时期的稚嫩,虽然心中的理想之火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炙热,但面上却可以不动声色的掩饰自己不欲被他人知晓的想法,游刃有余的周旋于皇上、太平公主及各位权贵之间,扮演好一个年轻气盛、心直口快的楚王殿下,却在暗中积攒起广博的人脉,渐渐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如今的李隆基早已习惯了带着面具过活,即使在父亲李旦面前都不曾袒露自己的心思,却惟独在面对一人时会不自觉的卸下心中的防备,此人便是曾经三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并悉心教养陪伴他十年的师父暮朝。今日正是暮朝的生辰,李隆基自然早早便带着准备好的礼物赶到同济堂为暮朝庆生。 此时面对苏燃的询问,李隆基微微一笑,朗声道:“为师父庆贺生辰,自然要来得早些!” 苏燃听闻此言,不禁莞尔,提醒道:“师伯此时正在为一个上山玩耍时不慎摔断腿骨的小孩子接骨,只怕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完成。” 李隆基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入房中,却见暮朝已经为那个孩子接好了腿骨,此时正柔声安抚着怀中犹在哭泣呼痛的男孩儿,轻声道:“瑾儿乖,不要怕,姑姑已经将你受伤的小腿包扎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在家中静养三个月,你便又可以和以前一样愉快的跑跳游玩了。你不是说过长大后要成为像祖父那样英武的将军么?还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但是大将军和男子汉可是非常坚强的,他们可不会为了一点点疼痛便哭鼻子呢!” 瑾儿闻言果真停止了哭泣,仰头看着这位轻声细语的劝慰自己的美人姑姑,小声问道:“那我听姑姑的话,不哭鼻子,便能成为男子汉吗?” 暮朝揉了揉瑾儿柔软的长发,柔声道:“当然可以!姑姑知道瑾儿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姑姑最喜欢瑾儿了!” 恰在此时,暮朝忽然听闻一阵低沉的笑声,抬头望去,却见李隆基对她比了一个三的手势。暮朝无奈扶额,嗔怪的瞪了李隆基一眼。 瑾儿闻言微红了一张小脸,用稚嫩的嗓音认真的说道:“瑾儿也很喜欢姑姑。那以后瑾儿能常来找姑姑为瑾儿医病吗?” 暮朝笑道:“姑姑希望你常来找姑姑玩耍,但却不希望你常来找姑姑医病!瑾儿要健健康康的快快长大,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男子汉啊!” 瑾儿闻言眼前一亮,极为用力的点了点头。 瑾儿的母亲刘氏见儿子已经无事,不住的向暮朝道谢。暮朝将瑾儿交还给刘氏,又叮嘱了几句照顾瑾儿的方法技巧,才命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李隆基上前两步,站在暮朝身旁时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李隆基很是享受这种身高差距带了的愉悦感,低头望着暮朝清澈的眼眸里淡淡的懊恼与无奈,浅笑道:“三年前,我身染重疾,师父不眠不休,守了我整整三日才将我的病情控制住,使我转危为安。那时候,师父在我病痛难言、几欲放弃的之时便不断的对我说,你最喜欢我了,若是我离去,你一定会十分难过。你让我坚强一些,挺过难关好好陪在你的身边。我可是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我听了你的话,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果然渐渐好了转起来。那时候我便对你说过,希望你不要再对其他人说同样的话,可你却每每总是用它来安慰患病的小孩子,仅仅是我遇见的就不下数十次了。我实在无法可施,也只能以那件你最为讨厌之事来提醒你我的不满。这次是你第三十次用这番话安慰患病的小孩子时被我撞见,我暂且记下,等日后一起向你讨回来,一定要好好唤上三十次师父的封号才能作罢!” 暮朝望着似笑非笑的李隆基,无奈的说道:“咱们还是换个条件吧!我实在听不惯你同宫中其他人那般唤我的封号。” 李隆基微微皱眉,心中却是再次疑惑起来。 李隆基自然知晓,按照礼仪,他的确应该唤暮朝为师父,但是暮朝不准许自己称呼她为“太真娘子”,似乎又有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原因。李隆基直觉的感受到,这个原因定然牵涉到暮朝的某些心事,绝非出于礼仪那般简单。 暮朝想了想,又劝道:“哪怕你唤我的名字都行,只是千万别叫我太真娘子,我听了就脑仁疼!” 李隆基听闻此言,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师父竟然准许自己直呼其名,可见她也是一个不拘礼教、随性洒脱之人。那么她不喜欢自己唤她封号的原因一定与礼仪无关,而是另有隐情。 李隆基此时倒也并不急于知晓暮朝的秘密,晃了晃手中的画卷,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今日乃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准备了礼物,是一幅水墨画。虽然并不贵重,但却是我亲手所绘,希望你喜欢。” 李隆基一遍说,一遍将自己手里的画卷递到暮朝手中。暮朝展开画卷,只见层峦叠嶂、雾气弥漫的山峰间,冉冉东升的朝阳已经露出了一大半。虽然景物绘制的不算细致,但却颇具神韵;又见其笔法灵动、飘逸淡雅,不禁便喜欢了起来。 暮朝展颜一笑,“隆基费心了,我很是喜欢!”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清丽的脸上那抹温暖的笑容,心中那些由于宫中之事而积累的诸多不快便奇异的烟消云散,也跟着欢喜起来。 李隆基正欲询问暮朝宴席之上除了厨房已经准备的菜品外还想吃些什么,却见婢女小莲进来回禀道:“洛阳秦家大小姐派来管家张平带着三大箱子礼物前来给娘子庆生。” 暮朝听见张平来了,便连忙吩咐小莲请他进来。不过片刻,小莲便带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名男子见到暮朝以后,恭敬的上前见了礼。 暮朝笑道:“随便派个小斯将礼物送来也便好了,偏偏每年都要让你亲自跑一趟。姐姐还好吧,家里可是一切安好?” 张平浅笑道:“大小姐一切安好,家中虽然事多,但也被大小姐掌管得井井有条,倒也诸事平顺。大小姐请二小姐若是得闲,除夕前若能回家便是最好,若是繁忙便不必特意回去。” 暮朝想着那个让她既懊恼又无奈的女子,不禁叹息道:“算算时间,我与姐姐也有三年未见了。你且去回禀姐姐,若无其他紧要的事,我今年年末一定回家去和她一起过年。” 张平点头应诺,又指着刚刚被小斯抬进来的三个檀木箱子解释道:“大小姐知道二小姐在长安并不缺衣裙首饰,此次便也没有额外准备,只给二小姐备了三箱子吃食,都是二小姐最爱吃的东西。” 张平边说边将木箱打开,暮朝随意望了一眼,便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只见三个箱子内竟然分别以不同大小的精美食盒装着新鲜水果、各色蜜饯点心以及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精致糖果。 暮朝指着三箱子满满的吃食无奈道:“姐姐怎么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吃食,倒真是将我当成贪吃的小猪在养了!” 张平在秦家侍奉多年,对二小姐的脾气清楚的很,微笑着在一旁劝道:“大小姐说,送少了怕委屈了二小姐,二小姐只管随意便好。若是二小姐自己吃不了,也可以拿来送人。” 李隆基却是看着暮朝眼中隐隐的喜悦,思量着暮朝看见这三箱美食时的眼神,眼睛一转,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送礼给师父的时候,一定要多送些师父喜爱的各色美食。 李隆基看着这些精巧的糖果、点心、新鲜水果,不禁想起两日前张易之也亲自送来了自己亲手烹饪的两道菜品,红烧鲤鱼和白果甜汤,难怪哄得师父眉开眼笑,还和他闲聊了大半日。 张易之早已辞官从商,在长安城内开了一家琴行,比先前竟是收敛了许多,虽然尚未娶妻,但却不再周旋于名门贵妇之间。由于张易之长相俊美又精通音律,琴行的生意倒也在他苦心经营下日渐兴旺了起来。张易之侍母至孝,用赚来的钱财给母亲阿臧新盖了一座宽敞舒适的宅邸。 也许是受到了张易之的影响,其弟张昌宗虽然身为皇上最为得意的男宠之一,但却比其他男宠谦恭谨慎许多,不仅从不参与朝堂之事,也从未仗势欺人,倒成了皇上男宠中所受非议最少的一个。 然而尽管如此,李隆基仍然颇为厌恶此人,尤其每隔半个月左右,张易之便会前来同济堂看望暮朝,虽然并无僭越之举,但却令李隆基对其产生了浓重的敌意。李隆基每次想起此人便会觉得心思烦闷,总觉得这个长相过于俊美艳丽的男子似乎对暮朝有着某些不良的企图。 正在查看美食的暮朝并未注意到李隆基心绪的起伏,暮朝挑挑选选,最后从压在第三个箱子最下面的食盒中取出一小包浅碧色的糖果递给李隆基,浅笑道:“这包糖果味道清新,又有润喉的功效。我刚刚听你的嗓音有些暗哑,这两日可是又有什么烦心的事,扰的你着急上火了吧!把这包糖带在身上,闲暇的时候吃上一颗,会舒服许多。” 李隆基没有想到暮朝左挑右拣了半天,竟是在给自己找寻有润喉功效的糖果,更没想到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毛病暮朝都会细心留意。李隆基心中一暖,伸手接过这包糖果,取了一颗放入口中,清新凉爽的薄荷味道顿时令李隆基眼前一亮,只觉得喉咙的干涩与不适霎时间缓解了许多。 暮朝笑眯眯的看着李隆基吃下糖果,正欲询问效果如何,刚刚张开嘴巴便被李隆基将一颗浅碧色的糖果送入口中。 暮朝微微一愣,却见李隆基浅笑道:“师父每日诊症医病十分辛苦,总要与病患和其亲友说上许多话,还是像我一样也吃上一颗糖果,润润喉咙吧!” 第199章 青衫携绿影(二) 由于暮朝不喜喧闹,因此今年生辰依然和前些年一样,并没有大摆筵席,只是邀请了三五位至交好友坐在一起,置备了一桌简单却美味的佳肴,几人一边用膳,一边闲话些家常,虽然并不隆重,倒也颇为温馨惬意,便算庆祝生辰了。 因为代帝出家的道姑身份,暮朝除了行医之时身着同济堂的医女常服以外,平日里皆身着材质精良却式样简单的天青色长袍,挽发时也不用多余的发饰簪花,只用一个白玉簪固定长发,倒显得格外清淡素雅,衬得原本便精致出尘的容颜更加出色,比先前明媚鲜妍的少女装扮更多了几分飘然欲仙之感。 暮朝望着苏燃怀中咿咿呀呀的小宝贝,见她伸着肉呼呼的小手非要拿桌上漂亮的点心吃,吃得苏燃满身都是点心上掉下来的碎末,弄得苏燃原本潇洒飘逸的月白长衫格外狼狈,再不复平日的干净整洁,不禁笑道:“想不到苏燃竟是一个如此疼爱女儿的父亲,明华果然有眼光,没有选错人!” 许明华正是苏燃的师妹,两人彼此情投意合,已经于两年前成婚,次年便喜得千金,夫妻二人欣喜不已,为其取名苏蕊,疼如掌上明珠。 与略显腼腆的苏燃不同,明华为人爽快大方,她怜爱的为蕊儿擦了擦嘴,嗔怪道:“说来也是奇闻,蕊儿自从出生之日起便格外喜爱她的父亲,每日都要燃郎抱着哄她,如今竟是连吃饭都要燃郎喂,走路也要燃郎背。我看着眼馋,也想抱她背她,可是刚把她抱在怀中,没一会儿便被蕊儿嫌弃了,扭着身子要自己下地走路。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蕊儿这是心疼我,还暗自窃喜呢,随即却发现她只走了两三步,转头看到燃郎,便又小手一伸,对着燃郎露出愉悦的笑容,让燃郎抱她玩。看他们父女这般亲密,真是让我既羡慕、又嫉妒!”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纷纷劝她说蕊儿之所以和苏燃这般亲近,也是因为苏燃喜爱蕊儿,经常抱她哄她玩耍的缘故。这正是难得的福气,别的女子想求都求不来呢! 苏焕望着正在给暮朝布菜的李隆基,目光微闪,忽然开口问道:“三郎成婚已近两年,想来应该很快便有好消息了吧!” 李隆基想到求子心切的王氏,微微皱起眉头,转头看到暮朝宠爱的将蕊儿抱在怀中,将蕊儿逗的咯咯娇笑的模样,心念微动,轻叹道:“虽然子嗣之事也要看缘分,强求不得,但若是有可能,我倒是希望能先得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就像……蕊儿这般漂亮可爱……” 李隆基说道此处,微微停顿片刻,望着苏焕的目光颇有深意,“隆基年纪尚轻,倒也并不着急子嗣之事,只是师叔至今却仍是孤身一人,师父也常挂念师叔的婚事,为此没少担忧心急。” 暮朝敏感的觉察到苏焕和李隆基之间的暗潮涌动,正欲说些什么圆场,却忽然看见小莲焦急的走进室内,对暮朝说道:“宫中来人要见娘子,是在皇上身边侍奉的张公公,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暮朝一愣,忙对小莲吩咐道:“快请他进来。” 小莲连忙应诺而去,很快便将张公公请了进来。 暮朝见张公公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心中一凜,站起身子问道:“张公公为何这般匆忙,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公公先对暮朝行了个礼,随即着急的催促道:“皇上有急事命太真娘子立即进宫。娘子什么也不必带,这便随奴婢进宫去吧!” 暮朝见张公公这幅焦急的模样,心中不免猜测,莫非是皇上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因此急宣自己入宫为皇上诊治?可是看张公公虽然焦急,但却只有少许惶恐之色,又不像皇上病重的模样。可是,除了皇上的身体状况与脉案不得外传需要谨慎保密以外,又有何人何事需要这般隐秘小心? 李隆基见皇上竟然在此时急招暮朝入宫,不禁皱了皱眉,对暮朝说道:“正好我也要回宫去,可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求见皇上,不如我陪师父一起去吧。” 张公公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这才发现楚王殿下竟然也在此处,不禁连忙上前行礼告罪,着急的劝阻道:“楚王殿下切莫同去,皇上有命只让太真娘子一人前往,其他人皆不可同去。” 李隆基心中暗自重视起来,面上却是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只陪着师父回宫便是,待明日再求见皇上。” 苏焕皱了皱眉,对暮朝道:“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暮朝点了点头,便与李隆基一起跟着张公公出了同济堂,乘着张公公带来的马车向宫中行去。苏焕与苏燃夫妻一直送到同济堂门口,苏焕望着绝尘而去消失于夜色中的马车,眼中的忧虑之色愈见浓郁。 苏燃望着师父担忧的模样,轻叹一声,开口劝道:“师父不必忧虑,师伯聪慧颖悟,才华横溢,即使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也一定可以迎刃而解。” 苏焕却道:“她虽然聪明,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罢了,如今又深陷宫廷之中那样的地方,又怎能不叫人担心?” 苏燃默然片刻,轻叹道:“虽然宫中多险恶,但是我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师伯她仁心仁术,这些年来救治了无数病患,纵然遇到危险,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苏焕长叹一声,低语道:“她那样的女子,本不该与宫中之人有任何牵绊!我有时候难免会想,当初我将同济堂交由她执掌是不是反而害了她?只可惜当初我只念着凭借她的医德医术,一定可以给同济堂带来更好的发展,因此让她年纪轻轻便执掌同济堂,担起了与她年纪根本不相符的重任!如若不然,她尽可以过她自己从前那般逍遥自在的生活,千里独行、遍行各地,行医救人、施药积善。” 苏焕说到此处,忽然回想起洛阳街头两人初遇之时的情形,想着暮朝一身湖绿色高腰襦裙配上浅蓝色半臂短衫,竟然不顾众人非议,跪在一个忽然发病昏倒于地的老妇人身旁,探了探老妇人的鼻息与脉搏后,竟然挥起拳头狠狠重击那位老妇人的胸口。苏焕原以为她是个骄纵无礼的女子,刚想上前阻止,却见那位老妇人竟然悠悠醒来。暮朝又探了探老妇人的脉搏,随即露出一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的笑容。 后来,苏焕才知晓,原来那位老妇人忽然心疾发作,十分危急,暮朝用拳头重击她的胸口,正是在为她急救。 苏焕想着想着,不禁轻叹一声,目露怅惘之色,“也许,那样的生活才更加适合她!她身为洛阳首富秦府的二小姐,原本便衣食无忧,更加可以寻得一个志同道合之人结为夫妻,到时候夫唱妇随,将是何等快活!可如今却因为皇上的一纸圣旨便做了个女道士,她……她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不该啊……” 苏燃虽然腼腆,但却并不愚笨。此时他望着苏焕忧郁的神色,听着他言辞中透着的情谊,忽然发现也许师父对师伯的感情,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深刻许多。苏燃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劝说,只能轻叹一声,默默的陪在苏焕身边。 由于皇上早有命令,因此马车一路行的飞快,很快便到了大明宫。进宫以后,李隆基便与暮朝告别返回东宫,暮朝登上张公公早已备好的肩舆向紫宸殿行去。 暮朝刚到紫宸殿,便觉察到了异样的气氛。只见往来宫人无不屏息敛气、面色凝重,只是低头忙着自己的事,除了必要的低声交谈以外,竟不敢私自多言半句。而紫宸殿里里外外守卫的羽林军竟然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且个个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暮朝微微皱眉,跟着张公公向皇上的寝殿行去,没走几步便又见两名御医被羽林侍卫带了出来,两人皆神色惶恐,面如土色。暮朝垂下眼帘,心里暗自计算着应对之策。 暮朝脚步匆匆,刚刚走入寝殿,便看见宽大华贵的龙床之上躺着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武曌神色焦急的坐于一旁,虽然神情有些阴郁疲惫,身体倒还平安无恙。 暮朝正欲上前行礼,却听见武曌焦急的唤道:“暮朝可算来了,赶快过来看看昌宗这孩子吧!” 暮朝顺着武曌的目光望去,只见床上之人容貌阴柔俊美,原本便十分白皙的面容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其中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灰,正是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 暮朝连忙上前为张昌宗诊视,此时早有宫人将暮朝常用的医药箱放到暮朝身旁,并且将箱盖打开以便暮朝随时取用工具。 暮朝为张昌宗诊了诊脉,随即面色一变,连忙从医药箱中取出一个浅蓝色的瓷瓶,从中取出两粒丸药送入张昌宗的口中。 武曌见暮朝喂张昌宗服药,不但没有上前阻止,反而眼前一亮,目露喜色。武曌上前几步仔细查看着张昌宗的脸色,焦急的问道:“昌宗可还有救么?” 暮朝一边查探张昌宗的脉搏,一边回答道:“张公子刚才的情况的确十分危险,所幸他吃得应该不多,医治得尚算及时。我已经给他服了药,他此时已经脱离险境,不会有性命之忧,过些时候便可醒来。只是他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需要休养一阵才可恢复如初。” 武曌微微松了口气,脸色略微和缓了些,又问道:“他究竟中了什么毒?竟是这般厉害?” 暮朝闻言一愣,惊讶的问道:“是何人告诉皇上说张公子中毒的?” 武曌面色阴郁、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是邵王李重润和永泰郡主李夕颜不忠不孝,竟敢在呈给朕的鲜鱼中下毒!若不是昌宗先吃了鱼,随即毒发昏迷不醒,此时只怕朕早已遭遇不测。只可怜昌宗无辜被牵连,他是替朕受苦的!可恨那群御医皆是无用的废物,竟然诊断不出昌宗身中何毒,也没有半点办法救醒昌宗,只说他呼吸微弱、五脏衰竭,有性命之忧,只怕难以撑过今晚。可见邵王和永泰郡主狼子野心,其罪当诛!郡主婿武延基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知情不报,罪同欺君,也该与邵王和永泰郡主同罪论处!” 第200章 青衫携绿影(三) 暮朝听闻武曌的论断,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连忙解释道:“张公子并非中毒,他之所以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乃是因为对食物过敏所致。” 武曌一愣,疑惑的问道:“朕只听说过有些人喝酒时会起酒疹子,有些人吃螃蟹后会长红斑,可却从未听说会有如此重的过敏反应,竟会导致人昏迷不醒,甚至有性命之忧!” 暮朝想起这许多年来自己为了修复人们的基因缺陷而做过的种种努力,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百姓们的体能与免疫力,延长了人类的寿命,但却仍有少数体质较弱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患病。 暮朝仔细的解释道:“过敏反应是否严重,与本人的身体状况有很大关联。张公子身子较弱,因此过敏反应强烈。类似的病症我这两年行医之时也曾经遇到过两次,且两人皆为家境贫寒身体瘦弱之人。御医们整日给皇室贵族诊脉医病,没有见过此类病症也并不奇怪。” 武曌目光微闪,冷言吩咐道:“此番诊断你万不可说予其他人知晓。这几日无事,你便在紫宸殿偏殿小住几日,等昌宗醒来后,你再好好为他调养一下身子,待他好些后,你再行出宫去吧。” 暮朝皱了皱眉,见武曌面容严肃,也便不再多言,恭敬的应诺后便随着宫人前往偏殿休息去了。 李隆基刚刚回到清思殿,却见被改封为相王的父亲李旦面色阴郁的在院中踱着步。 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迎上前去向李旦行礼道:“给父亲请安。天色已晚,夜色寒凉,父亲身子不好,为何不回寝殿休息?即便想要在院中散步,也应该加一件厚一些的外袍才好!” 李旦见李隆基回来,听着这个自己最为赏识的儿子句句关心的话语,心中一暖,脸色也缓和了些。 李旦面色忧郁的望着李隆基,轻叹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用了晚膳后腹部有些不适,便打算在院中散散步、消消食,以免晚上入睡之时更加难受。我出来得早,此时也转了半个时辰了,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便送我回寝殿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嘱咐你。” 李隆基闻言皱紧眉头,一边扶着李旦往寝殿走去,一边劝道:“父亲是不是又吃了太多辣子了?我不是早就劝过您多次,肠胃不好的人万不可嗜辣。若是觉得菜肴淡而无味,于菜中添加少许辣椒调味尚可,但若是食辣过量则损伤肠胃,极其容易引起腹痛及腹泻,长此以往,恐怕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隐忧。” 李旦微笑着拍了拍李隆基的手,叹息道:“三郎自从跟随太真娘子学医以后,这养生之道倒是懂得了不少。为父知道你有孝心,只是我年纪大了,嘴巴时常觉得淡而无味,只有以辣椒入菜才会觉得有滋有味,每餐也能多用些饭菜。” 李隆基眉头皱得更紧,又再劝道:“我记得年幼之时,父亲便经常教导我,美味不可多得,要饮食均衡、不能偏食。我听了父亲的话,改掉了不喜食用蔬菜、只偏爱肉食的坏习惯,果然长得高大健壮。父亲也该好好保养自己身体,继续为儿子做个好榜样!否则只怕过些时候,我也要跟父亲一样只吃自己喜爱的食物,索性过得自在惬意一些算了!” 李旦愕然片刻,不禁伸出手来指着李隆基无奈的笑道:“可不得了了!这三郎如今劝起人来竟然比那太真娘子更加厉害!字字句句在情在理,最后竟还加上无赖及威胁,真是让人既无法反驳又无法拒绝。好好好,为父答应你就是!如若不然,只怕你还要絮絮叨叨的一直劝个不停!我实在是怕了你这厉害的嘴巴了!” 李隆基见李旦答应下来,展颜一笑,忽然想起暮朝对美食的兴趣与执着,又建议道:“不若我以后也学学烹饪之法,亲自研制几道味道鲜浓又有益脾胃的膳食给父亲品尝。” 李旦一愣,笑骂道:“做王爷做成你这幅模样也算难得!整日里沉迷于医术与歌舞也便罢了,如今竟然还要亲手煮羹汤?正所谓君子远庖厨,你还是好好给我收敛些!” 李旦说道此处,渐渐有些沉默下来。宫人们见李旦父子回来,皆上前侍奉两人净手更衣。李旦与李隆基在宫人的侍奉下脱下外袍,换上家常穿着的宽松长袍,又用温水净手洗面。随后又有宫人上前欲像往日一般给李旦捏腿捶背,李旦却挥了挥手,轻声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你们先行退下吧。” 宫人们恭敬的向李旦与李隆基行礼后,便退出寝殿。李隆基将李旦扶到桌旁坐下,又给李旦斟了一杯茶。李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想起那些纷繁复杂的朝廷争斗,不禁长叹一声。 李旦思前想后,觉得那件事情还是不要瞒着李隆基比较好。即便自己不说,只怕他很快也会从宫中其他人口中听闻此事。到时候,事前没有得到自己的叮嘱约束,还不知道这个莽撞直率的三郎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若是因此被皇上猜忌,只怕会使三郎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李隆基见李旦面色有异,不禁开口问道:“我见您脸色不对,好似颇为烦恼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旦幽幽一叹,语重心长的说道:“自从五年前为父因受朝堂上立嗣风波牵连,被皇上废黜太子位,改立为相王以后,你的四个兄弟成器、成义、隆范、隆业皆被由亲王贬为郡王,只因你跟随太真娘子救治灾区患有食疫的百姓有功,才未被贬为郡王,仍居亲王位。但凡事皆有两面,若非你生性放荡不羁,又时常纵情声色,那些受过你救治的百姓们对你的敬重与拥戴只怕早已惹来皇上与武家人的忌惮。为父也不知道,如此担惊受怕的屈辱日子何时才能熬出头,只盼你戒骄戒躁、戒急用忍,好好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陷入险境之中。为父年纪大了,什么志向宏远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如今也只盼这你们兄弟平安无事,为父也便心满意足了!” 李隆基听闻此言,更加肯定宫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父亲必然不会没有缘由的和他说这样一番话。 李隆基皱眉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父亲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您这幅模样,真是让人着急!” 李旦长叹一声,神色越发阴郁,“是你的堂兄邵王李重润和堂姐永泰郡主李夕颜与郡主婿武延基私下非议皇上近来最喜爱的男宠张昌宗,皇上知晓后雷霆大怒,已经派羽林军将他们三人监管了起来。宫中又有传闻说张昌宗由于心思郁结、急怒攻心已经卧病在床,只怕皇上震怒之余,必定会严惩重润三人。你的三伯几次欲前往紫宸殿向皇上请罪,皆被皇上拒之门外。看来,这一次宫中只怕又要再次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李隆基闻言心中一凜,再想起刚刚暮朝被皇上身旁的内侍张公公急宣入紫宸殿面圣,直觉的认为此事绝非表面上看来这般简单。 李隆基面色一沉,大怒道:“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男宠罢了,便是议论几句又如何?堂兄、堂姐乃当今太子殿下亲生儿女,莫非竟不如一个男宠尊贵?” 李旦脸色巨变,担忧的望了望殿外,指着李隆基怒骂道:“你不分尊卑的说什么胡话?岂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即便是男宠,那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你且看看你的三伯贵为当今太子又如何?还不是在得了消息以后便连忙备好厚礼前去紫宸殿向张昌宗赔罪!即便是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三思,面对皇上最喜爱的几位男宠,不也满面笑容的巴结讨好,他还曾经在众人面前不顾张昌宗推拒,非要给人家牵马呢!你又有几分能耐,非要和那些人对上?还是消停些吧!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是正经,其他人的事你少操心,千万别无事生非惹祸上身!可万万不要再像以前那样……” 李旦说道此处,猛然顿住,凝视着李隆基的眼神颇为复杂,随即又在李隆基疑惑的询问时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反而让李隆基越发疑心起来。 李隆基本就十分担忧暮朝无辜被卷入宫廷争斗,对她此时的境遇忧虑重重,又被李旦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便当真有些恼火,此时又见李旦目光闪烁,似有要事隐瞒,于是故意洋装不甘的反驳道:“凭什么堂堂李家皇室的王爷郡主只因为私下里议论了皇上男宠几句话便要被责罚?皇上既然广开言路,便应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我这便前往紫宸殿面圣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将堂兄堂姐放出来!” 李旦被李隆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语气的头脑发昏,厉声斥责道:“不孝子!你竟然还敢说什么李家皇室之类的胡话!只因为你八岁时候胡乱说过的一句话,引发了多大的祸患!你难道还嫌被你牵连的人还不够多吗!”李旦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起来,又连忙颤抖着声音加了几句话,“只可怜那些侍奉你的宫女太监被皇上重打五十大板,死了的也便罢了,尚有一口气的便被罚到冷宫当差……你,你还是改改你这鲁莽直率的毛病吧!” 李隆基却是敏锐的觉察到李旦先前的怒火以及随后的心虚与惶恐,更加肯定李旦刚刚暗指当年之事绝非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 牵连、牵连……李隆基心头巨震,猛然想到在长寿二年年初之时突然过世的母亲与嫡母,原本红润的脸庞顿时一片惨白。 李隆基自然记得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参加朝堂举行祭祀仪式之时,见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由于气愤不过,便上前与其争辩,厉声喝斥武懿宗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护卫!” 记得那时候皇上听闻此事,不但没有斥责自己,反而赞赏自己有胆有识,很像太宗皇帝。只可笑自己还曾经以此为荣,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原来就是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两位母亲。 李隆基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看着父亲眼中的悲痛与惶恐,恍然间便明白了一切。李隆基忽然低声笑起来,笑声悲戚而苍凉,心中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荒唐而可笑,原来自己这些年心心念念找寻凶手为两位母亲报仇,却不曾想到原来害得两位母亲命丧黄泉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 李旦见李隆基这幅模样,担忧的握住李隆基的手,哑声劝慰道:“三郎也不必过于自责,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赋予皇帝的权利。这一切,都是命啊!” 李隆基默然半晌,忽然站起身子疾步走了出去。李旦连忙询问李隆基欲前往何处,可是要回寝殿休息,却没得到半句回答。李旦心中担忧不已,连忙唤来心腹宫人,令其跟在楚王殿□后,若有什么事,立即回来禀告。 第201章 青衫携绿影(四) 在服用了暮朝的丸药后,张昌宗不久以后便醒了过来。按照武曌的要求,暮朝在紫宸殿留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张昌宗恢复如初后,暮朝才被武曌准许出宫。 自从被武曌强留于紫宸殿为张昌宗医病时起,暮朝便预感到即便武曌发现邵王李重润和永泰郡主李夕颜等人并未于呈给她的菜肴中下毒,是被冤枉的,只怕武曌也不会放过他们。 暮朝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不禁暗自叹息。武曌听闻张昌宗之所以昏迷不醒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是由于过敏所致时,武曌阴郁的脸色以及锐利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便意味着,无论她是否相信他们三人是无辜的,她都已经动了杀意。 这其中的原因自然牵涉许多宫廷隐秘,或许是邵王等人早就因为其他事情令武曌不满已久,而此次犯错则成了武曌铲除他们最有利的理由;又或者武曌当日在怀疑邵王等人意欲下毒谋害她的时候,便已经下令对三人用了重刑。或许他们早已被屈打成招,也或许,他们此时早已经混归黄泉。然而无论是那一种情形,武曌都不会对众人承认是由于自己的错误导致邵王等人无辜被害,堂堂皇室郡王郡主却被严刑逼供,甚至失去了性命。而对于帝王而言,即便他们有错,那也是由于别人的失误所致,甚至很多时候,即便他们当真错了,也是对的。 暮朝想起这三日来已于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蜚语流言,除了少许知晓内情却守口如瓶的紫宸殿近侍以外,大明宫中上至太子、公主,下至内侍、宫女无不以为邵王与永泰郡主皆是由于私下非议得罪了张昌宗才被皇上拘禁,毁了前程。暮朝又想到张昌宗苏醒后在听闻宫人们的议论时眼中的惶恐与茫然,忽然对这个身不由己的美貌男子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 当暮朝乘着张公公备好的肩舆往宫门行去之时,恰好见到紫宸殿一行内侍端着放有酒壶的托盘匆匆离去。暮朝抿了抿嘴,没有多问,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微凉,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竟是下起了清凉绵密的春雨。 暮朝刚刚回到同济堂,便看见一向沉稳优雅的苏燃神色焦急的从侧门走出。暮朝见苏燃神色有异,只顾低着头赶路,行色匆匆间竟然没有看到自己。 暮朝微微一愣,回头唤道:“阿燃,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苏燃身子一震,猛然回过头来,惊喜的望着暮朝,兴奋的说道:“师伯,您可算回来了,师父和我们都很担心您!” 暮朝莞尔道:“我此行还算顺利。你的师父还好吗?医馆近两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苏燃苦笑一声,愁眉苦脸道:“师父和医馆倒还一切安好,只不过被三郎闹得心惊胆颤却又无可奈何!” 暮朝心中一紧,惊异道:“隆基此时竟然在同济堂中?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苏燃无奈道:“师伯还是赶快去看看三郎吧!三郎那日与您一同回宫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返回了同济堂,竟不顾夜里寒凉只穿了一件家常衣衫便一路骑马匆匆而来,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径直走到您的房间,将自己关在里面插上房门,任谁敲门也不理。师伯担忧三郎出事,便硬闯了进去,却见三郎翻出您整理的从前行医的脉案药方一行行一页页的开始抄录。师伯问其原因,三郎却只说自己医术尚浅,又比其余师兄弟练习的时间少了许多,因此更要格外勤奋,才能学有所成,万不能让您对他失望!三郎的这番说辞看似有理,可他的神情却莫名的令人担忧。” 暮朝未等苏燃说完,便焦急的疾步往内堂行去,“隆基此时情况如何?这三天他可有正常用膳按时休息?” 苏燃脚步匆匆跟随其后,叹息道:“三郎如今已经整整三日既不肯用膳也不愿休息,任谁劝说也不肯听。师父刚刚实在被三郎气得头疼,又担心他身子撑不住,便派我前去街市上买些三郎最喜欢的五香牛肉粥和极品女儿红,看看能不能哄他吃些东西睡上一会儿。若是此法依然行不通,师父便打算动用安眠香,无论如何让他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再说。” 暮朝闻言心中越发焦急,暗自猜测着李隆基忽然变成这副模样原因,脚步却是越发加快了几分。尽管暮朝早有心理准备,然而看见李隆基的那一刻,仍旧心中一惊,随即心酸得红了眼眶。 只见李隆基只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极薄的质地根本无法抵御初春的寒凉,原本神采飞扬的俊朗面容如今却显得憔悴而疲惫,一双星眸微微泛红,却比平日更加明亮几分。暮朝心中恍然想起了当自己极度迷失之时,那些将自己关在空间中不停的忙碌工作以求忘记痛苦的日子,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与怅然,对此时的李隆基更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惜。 此刻,正在奋笔疾书抄录脉案的李隆基似有所感,忽然停下笔,缓缓的抬起头向门口望去,却在见到暮朝熟悉的身影时狠狠一震,僵直了身子凝视了暮朝半晌,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如此反复三次,才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并不是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幻影。 李隆基轻叹一声,猛然站起身子向暮朝奔去,却由于身体虚弱险些跌倒。暮朝心中一急,也忙向李隆基跑去,伸手欲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却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搂入怀中。 忽然跌入一个高大温暖、满是陌生男子气息的怀抱,暮朝恍然意识到李隆基已经不再是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的稚龄孩童,他已经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长成了一个强壮有力的青年男子。 暮朝略有些不自在的想要将李隆基推开,却忽然感到肩膀上渐渐传来的湿意,高大的身躯竟然微微的颤抖,暮朝心中一软,推拒的双手便停了下来,停顿片刻,又缓缓的轻拍着李隆基的脊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苏焕看见暮朝平安归来心中一喜,正欲上前说话,却见李隆基忽然起身冲到暮朝面前,竟然不顾礼仪的紧紧将暮朝拥入怀中。苏焕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紧皱打算上前阻止,却在看到暮朝轻轻回抱住李隆基柔声安抚之时僵直了身体,凝视片刻后忽然发现只顾着安慰李隆基的暮朝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也在屋内,不禁轻叹一声,放轻脚步快速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憋闷至极的房间。 暮朝见李隆基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柔声问道:“听说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我去给你煮碗热乎乎的鸡丝面吧,你至少喝些汤,多少吃几口,否则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李隆基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我实在不想吃!我不饿,也吃不下……” 暮朝略一思索,又建议道:“既然你不想吃,那么用了这粒安神的丸药好好睡上一觉也好。正所谓一觉放开天地宽,待明日醒来的时候,你会觉得舒服很多。” 李隆基轻轻放开暮朝,第一次拒绝她拿给自己吃的丸药,“我知道师父担心我,为我好。只是,我现在还不想睡。” 暮朝见李隆基这幅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忽然有些同情当年苦劝自己的M了。暮朝黛眉微蹙,又耐着性子劝道:“还记得我以前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么?好好用膳、按时睡眠,你会发现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坷。人活一世,总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风平浪静的度过此生,有些人将磨难当成厄运,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自怨自艾的度过余生,再无其他作为。而有些人则将苦难当做历练,披荆斩棘踏过泥潭,使自己的心灵变得强大而温暖,直面命运的挑战。而这样的人无论能否取得一番成就,他都是值得敬佩的成功者。” 李隆基默然半晌,轻声对暮朝说道:“师父再陪我说说话吧,无论说什么都好。” 暮朝心中一动,浅笑道:“听阿燃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抄录我整理的脉案,一定十分疲倦,你到床榻上靠着软枕休息一下,随你想聊些什么我都陪着你。” 李隆基这次倒是没有拒绝,顺从的被暮朝牵着手带到床榻旁。李隆基靠着软枕斜倚在床边,暮朝又取来锦被盖在李隆基的腿上。由于这些软枕、锦被都是暮朝平日里常用的东西,上面还沾染着暮朝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暮朝随手拉过一把檀木椅子坐在床边,随意的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琐事,声音语调却十分柔和舒缓,令人听了颇为舒适。 既有师父陪伴在侧,周身又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渐渐令李隆基神情舒缓下来,双目虽然布满血丝,但却已经不见先前的狂乱。 李隆基默默的听着暮朝说起这些生活中的琐事,忽然说道:“师父可曾做过什么令自己后悔莫及的错事?我是说,那种很严重的错误。” 暮朝侧头思索片刻,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李隆基微微一愣,看着暮朝眼中的怅惘之色却没有细问事情的始末,只是问道:“若是可以时光倒流,给你一个重新选择、改变一切的机会,你可有想要纠正的错误?” 暮朝沉默半晌,莞尔道:“没有。” 李隆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疑惑道:“一件也没有?” 暮朝点点头,“恩,的确一件也没有。” 李隆基犹不相信,追问道:“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也有后悔莫及之事,又怎会不想改变它们?” 暮朝轻声叹息道:“正因为这些追悔莫及的错误,才有今日的我。我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却也还拥有很多珍贵的东西。而如果没有这些错误,我也只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女子,这些错误不仅让我渐渐懂得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也让我明白了成长的意义,给了我前行的方向,也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来到长安,认识苏焕、阿燃,以及同济堂里的每一个人,能得今日这番境遇,我很开心。所以,对于当年犯下的错事,我尽管很后悔,但却也无恨。” 李隆基默然半晌,却是皱眉道:“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师父这样的见识和胸襟,若是心中仍有怨恨,而且噬魂销骨,又该如何是好?” 第202章 青衫携绿影(五) 暮朝闻言一愣,猛然想起史书中记载的关于李隆基生母与嫡母被武曌诛杀之事,虽然史料中并未详述其原因,但是仅仅“被上毒杀、尸骨无存”四个字已经足够说明当时情况的惨烈。看着李隆基这幅魂不守舍、肝胆俱裂的憔悴模样,暮朝猜想李隆基一定是知道了一些关于其两位母亲遇害的真相,因此才会大受打击、悲愤莫名。 暮朝想起自己心中的猜测,那时候,年纪尚幼的李隆基于祭祀之时厉声斥责武家人,直言此乃李家的朝堂天下,而此事距离两位王妃被害时间如此接近,若说武曌并无迁怒之意,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原本暮朝并不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然而此时见到李隆基愧疚、后悔得几乎将自己折腾的去了半条小命,心中反而对先前的猜想多了几分肯定。 暮朝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李隆基,轻声叹道:“我知道让你忘记仇恨,这的确很难。然而,我却也并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满心满眼都是复仇,渐渐变成一个内心充满怨怼与愤怒的人。” 暮朝说到此处,面露怅惘之色,默然片刻后,又缓缓言道:“隆基,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师父希望你明白,一个人的心可以很宽广,包容万物、宁静而祥和,但又可以很狭窄,一叶障目,看不见近在迟尺的快乐与幸福。也许,在一段时间内,仇恨会成为你奋斗的动力,然而渐渐地,当你发现自己除了复仇,已经完全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越发虚无和茫然。” 李隆基神色微动,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暮朝观察着李隆基的神情,又轻声劝道:“隆基,你很幸运,不但生于帝王之家,而且聪慧机敏、有胆有识,年纪轻轻便已经有所作为,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不要辜负上天赋予你的天赋和才能,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为之努力,你自然会过得充实而快乐。” 李隆基听闻暮朝提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忽然想到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所带来的权力与荣耀,微微勾起唇角,心中暗讨如果自己能够登上那个尊荣无限的帝位,将权势牢牢握于自己手中,又有何人胆敢欺辱伤害自己在意之人!至此,李隆基儿时望着朝廷重臣、宗室亲贵们参拜皇上的隆重场景时对皇权所产生的朦朦胧胧的期待与向往,终于转变成心中坚定不移的拼搏目标与汹涌磅礴的权力*。 下定了决心后,李隆基不但没有为崎岖坎坷形势未明的前途而担心忧虑,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三日来萦绕心头之事终于得以解脱,李隆基心念一松,便觉得有些困倦了。 李隆基目露祈求的望着暮朝,轻声问道:“师父能在我身边等我睡着后再离开么?” 暮朝见李隆基虽然心结并未解开,但却已经不若先前那般茫然若失,似乎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又见李隆基已有困意,不禁一喜,点头道:“你既然觉得困倦便好好睡上一觉,对现在的你而言,一夜好眠远比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更加重要!只要你乖乖入睡,我便在你的身旁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李隆基闻言眼前一亮,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那你能握着我的手么?自从……自从我的母亲和嫡母过世以后,便再也无人拉着我的手哄我入睡了……”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莞尔道:“好,我就坐在你身边,握着你的手伴你入睡。你听,窗外的雨越发紧了,但我向你保证,待你明早睡醒后,看到的一定会是一个万里无云、和风暖阳的好天气!” 暮朝一边说一边握住李隆基的左手。李隆基只觉得握住自己手掌的纤纤玉手温软细腻,不若王氏、赵氏那般触手寒凉,小小的手掌却有着神奇的力量,莫名的令自己感到宁静而安心。 李隆基忽然想到他竟然将师父与自己的妻妾作比较,苍白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微红,忐忑不安的抬眼观察暮朝的神情,却见她正微笑着望着自己,清澈剔透的精致凤眸中闪烁着浓浓的温情与温暖的笑意。 李隆基心中一动,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那双紧握的双手缓缓流入自己冰冷孤寂的内心,恰如在寒冬中饮一杯刚刚泡好的香茶,浓浓的暖意与淡淡的馨香霎时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此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令李隆基鼻子微酸,险些又红了眼眶。 李隆基赶紧闭上双眼以掩饰眼中来不及隐藏的慌乱,渐渐的,睡意袭来,李隆基便果真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进入梦乡前,李隆基犹紧握着暮朝的双手,喃喃低语道:“有你陪在身边,真好……” 暮朝见李隆基已经睡熟,呼吸变得微沉而绵长,脸色苍白而憔悴,即使在睡梦中也兀自皱着眉头。暮朝轻叹一声,仔细给李隆基诊了诊脉,随后又在按揉李隆基额角之时动用治愈异能,缓解他的头痛与不适,直到李隆基脸色好转,眉头舒展开来,暮朝才松开双手,又为李隆基拉高锦被,掖了掖被角,却并未起身离去,反而坐在床边默默的望着沉睡中的李隆基出着神。 熟知历史的暮朝自然知晓李隆基的才能与手段,对于他打败其他竞争者夺取帝位一事没有半点怀疑。暮朝想起自己此行来到盛唐的目的,想到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之人,暮朝幽幽一叹。 暮朝仔细回想着秦夫人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再想到那个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男子,不禁黛眉微蹙,按理说,自己找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该寻到一些线索,然而如今却依然没有一丝头绪,那名男子究竟姓甚名谁、身在何方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暮朝轻叹一声,望着犹在沉睡的李隆基暗暗想道,或许凭借自己与李隆基之间的师徒情谊,待他登基为帝以后,可以请他帮忙找寻此人。 这一晚,李隆基果然一夜安眠,无惊、无梦,一觉至天明。 李隆基是被窗外的清脆的鸟鸣叫鸣叫声唤醒的。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只身一人躺在床上,昨晚坐在床边陪伴自己的暮朝已经不见踪影。李隆基神色一暗,心中涌起淡淡的失望,随即又自嘲一笑,最爱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世上能有何人如同母亲一般照顾疼爱自己? 李隆基正欲起身,却忽然瞥见床边放着一套崭新的月白色长衫,李隆基心念一动,起身将衣衫拿在手中细细观看,只见这件月白长衫是由上好的丝绸缝制而成,袖口领边有着淡雅的暗纹,针脚细密、簇新华贵,又恰好是自己的尺寸。 李隆基心中一喜,迫不及待的试穿新衣,果然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增一分嫌长,减一分嫌短,不多不少,竟是十分合身。李隆基抚摸着衣衫上细密整齐的针脚,想象着暮朝于灯下为他缝制新衣的样子,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溢出一抹近几天来第一个开心的笑容。 忽然,李隆基不知想起了什么,右手搭上左手的手腕,随即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李隆基暗讨莫非是师父给自己吃了什么奇妙的好药,竟然使他恢复得如此迅速。不过短短一夜,自己疲惫已极的身体不仅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跟随暮朝修习医道这些年,李隆基早已对暮朝的医术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并未怀疑其他。 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的李隆基心情愉悦的向门外走去,正欲出门去寻找暮朝,当面向她道谢,刚拉开房门却见暮朝提着一个食盒正抬着左手正欲推门。 两人见到对方皆是一愣,随即一起露出一抹极其相似的微笑。此时若有旁人在侧,一定会惊叹他们二人的笑容竟会如此相像,然而此时心思皆在对方身上的两人却并未意识到这点。 暮朝打量了李隆基一番,莞尔道:“果然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 李隆基自然的接过暮朝手中提着的食盒,微笑道:“全仗师父医术高明,悉心照顾。” 暮朝摇头轻叹道:“我虽然医术尚可,但却巴不得你永远都用不上我的医术和药方!你也是一位医者,应该知晓身为大夫,最不喜的便是罔顾自己身体,故意将自己折腾出一身毛病的人。以后你若再敢出这样的状况吓唬我,我一定要好好的罚你去山上采药去!那时候你再想装可怜、耍手段的随意应付过去,可是绝不可能的……” 李隆基听着暮朝絮絮的说着这些指责规劝自己的话,也不辩驳,只是一边微笑着听着,时而点头应诺两句,一边将食盒打开,却在见到香气扑鼻的五香牛肉粥和红枣山药排骨汤时微微一震,随即笑道:“还是师父心疼我,竟然一大早起来特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最爱吃的美食!” 暮朝却是笑道:“不过是碰巧今日我自己想吃这两道菜品,便动手做来尝尝看,偏巧被你见了去,分给你一半倒也没什么,怎么便成了为你做的呢?” 熟知暮朝脾气的李隆基也不恼,自顾自的盛了两碗牛肉粥和排骨汤,一份放在暮朝面前,一份放于自己面前,也不用暮朝开口劝说便开始动手吃了起来。暮朝见李隆基吃得眉开眼笑,也不禁微微勾起唇角。 也许是饿得狠了,李隆基只觉得自己面前的牛肉粥和排骨汤竟是如此美味,不知不觉便用了大半碗。 李隆基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我今日才知晓,比起出神入化的医术,师父的厨艺竟然也毫不逊色!若是以后每天都能吃到你亲手做的美食,该有多好啊!”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扬了扬下巴,浅笑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的手可是用来为病患把脉诊病的,若是每日沉迷于研究各式各样的美食之间,病患们知晓了,只怕便要郁闷了!” 李隆基莞尔一笑,挑眉道:“这么说,我身上这件月白色圆领长衫也定然不是师父亲手为我所做的了?” 暮朝抿嘴笑道:“这件衣衫原本的确是我为你缝制的新衣,只是我见你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消瘦下去,只怕这衣服穿在身上也不合适。我特意拿给你试试看,还想着若是你穿着不合身,我便要将它送给尤其喜爱月白色长衫的阿燃去!” 李隆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浅笑着讨饶道:“师父莫再逗我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胡闹了!” 第203章 风动縠纹乱(一) 邵王李重润、永泰郡主李夕颜与郡主婿武延基因私下非议皇上最为喜爱的男宠张昌宗,被雷霆震怒的皇上以毒酒鸩杀之事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宫中众人虽然万分惊骇却极少胆敢谈论此事,生怕惹祸上身,对于近来越发受到皇上宠爱的张昌宗更加敬畏,即便是贵为太子的李显也只能暗自咽下这口恶气,不敢为儿子、女儿辩驳一句,甚至在见到张昌宗时,不但没有恶言相向、愤怒难平,反而满面笑容的巴结讨好,只让李氏宗亲暗自唏嘘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李隆基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却是冷笑一声,明亮的双眼中利芒一闪,转瞬即逝的愤怒与恨意浓烈得让人心惊。 然而此时风光无限、倍受圣宠的张昌宗此时过的却并不轻松。他总觉得皇上看他的眼神中时常透着几分诡异的怜悯,令他愈加心惊胆颤。 张昌宗很聪明,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些皇上赏赐的官职不过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他不仅毫无实权,实际上他也只是一个供皇上取乐的男宠罢了。而他的唯一的本钱便是俊美的容貌和年轻的身体。虽然张昌宗的确凭借这两样利器得到了令人侧目的盛宠,然而这些宠爱却并不能让他安心。 服侍皇上的这些年,张昌宗看了太多男宠因为态度傲慢、举止无状而得罪了皇上,被皇上厌弃,落得凄惨下场,张昌宗心有余悸之余便越发谨言慎行,希望能如兄长所言,得以逃脱男宠悲惨的命运,得以善终。 然而此次邵王事件令张昌宗幡然醒悟,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无论他再如何言行有度、小心谨慎,其他人也绝对不会准许他如愿以偿的全身而退。他既然已经身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便只能咬紧牙关撑下去,除此之外早已没有其他退路。 张昌宗望着武曌宠爱怜惜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他的性命荣辱早已尽系于皇上一身,只有皇上平安无恙、长命百岁,他才能够继续拥有被众人争相追捧、享尽世间富贵荣华的日子。而自从想清楚这一点,张昌宗竟比武曌自己还在意她的身体,每日绞尽脑汁为她寻来延年益寿的补药,捶背捏腿服侍得越发体贴周到,武曌惊讶之余,倒是十分满意张昌宗的表现,自此待张昌宗更与他人不同。 一日,武曌批阅了几份奏折后,便觉得有些疲倦。 武曌揉了揉额角,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从同济堂传回的密报,不禁随口感叹道:“朕到底是年纪大了,不过批阅几份奏折便觉得困倦疲惫,精力大不如从前。若是前些年,便是通宵批阅奏折,朕第二日依然可以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前去含元殿听朝理政。可如今却是接连几日都歇不过来乏,真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哪像隆基那样,任性妄为的胡闹,竟然废寝忘食的誊抄脉案整整三日,却只是睡了一晚便又恢复如初,身体好得真是令朕羡慕……” 张昌宗想起兄长张易之曾经和他提及过的楚王李隆基与名医秦暮朝之间的事,眼睛一转,低声沉吟道:“我常常听众人提起楚王殿下对他的师父太真娘子极其敬重,师徒二人情谊深厚,竟比那嫡亲的姐弟还要好上许多。我倒觉得即便楚王殿下年轻体壮,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迅速,莫不是太真娘子心疼徒弟,私下里给了楚王殿下上好的丸药或是调养的秘方吧?” 武曌脸色一沉,微微眯起双眼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应该不会……同济堂的眼线是朕的心腹,此人既然肯定的向朕禀报称当晚暮朝并未给隆基用药调养身体,便一定不会有错。” 张昌宗垂下眼帘,轻声道:“又或许太真娘子医术高明,即使她已经用药为楚王殿下调养身子,但却也有本事做的不留半点痕迹,将众人皆蒙在鼓里,甚至也包括楚王殿下在内!” 张昌宗见武曌右手不自觉的轻抚着左手手腕上的精致龙纹手镯,便知她已经对自己所说的话上了心。 张昌宗心中一喜,又继续说道:“太真娘子医术果真高明,当日我昏迷不醒,众御医皆束手无策,而太真娘子不过只喂了我一粒丸药,便令我醒了过来。承蒙皇上恩典,太真娘子又留在宫中为我调养了三日。如今我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连以前的一些小毛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凭借太真娘子非凡的医术,若是她拼尽全力也要力保一人福寿安康,恐怕就连牛头马面都要给她三分薄面,晚来几十年吧!” 武曌沉思半晌,忽然浅笑着问道:“昌宗啊,依你所见,现在暮朝对何人最好?” 张昌宗笑道:“自然是她唯一的入室弟子楚王殿下喽!记得前些年楚王殿□染重疾,御医们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唯有太真娘子不分昼夜的守着楚王殿下,全凭太真娘子尽心竭力的救治才使楚王殿下挽回一条性命。说起来,楚王殿下真该好好感谢太真娘子呢!” 武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那你再说说看,对于一位女子而言,究竟何人对她最为重要?是父母兄弟姊妹,还是挚爱的夫君?” 张昌宗深思片刻,摇头叹道:“若是这位女子尚未为人母,只怕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会是她的至亲或是夫君,而若是她已为人母,对她而言最为重要之人必然是她的亲生子女。只可惜……” 武曌见张昌宗有所迟疑,柔声道:“朕恕你无罪,你直言便是!” 张昌宗恭敬的谢了恩,浅笑道:“只可惜太真娘子并未曾诞育子女,倘若她有一儿半女,只要皇上将她的孩子牢牢掌握在手中,即便皇上想要长生不老的灵药,只怕她也会拼尽全力的为皇上办到!” 武曌眼中精光一闪,轻笑着点了点张昌宗白皙的额角,笑骂道:“偏就你的鬼主意多!” 当晚,武曌留张昌宗于紫宸殿侍寝。 芙蓉帐暖、蜜意柔情,被浪翻滚、春意融融。张昌宗使尽浑身解数服侍武曌,直到她娇喘吁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时才停下动作。 张昌宗感觉到武曌轻柔的为自己理了理微微凌乱的长发,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却被武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只听武曌轻笑道:“朕从未想到过,昌宗还是一个如此狠心之人……” 张昌宗身子一抖,尚未来得及穿衣便□着身子跪在龙床上不住的向武曌磕头认错。 武曌微微眯起双眼,冷冷的看着张昌宗惊惧惶恐的模样,叹息道:“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是,朕并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是些善用诡诈之术的阴险小人!你好自为之,切莫做出什么让朕更为厌恶你的事情来。否则,只怕不必等到朕大行之日,你便已经丢了小命!” 张昌宗连连应诺,圆润悦耳的嗓音颤抖得几乎令人听不清楚。 武曌幽幽一叹,拍了拍张昌宗的手,感慨道:“没事的时候,多向你的兄长学学。听说你的兄长如今的厨艺闻名京城,过两天,将他请进宫来为朕做一桌御膳,朕也想尝尝他的手艺呢!” 张昌宗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忽然提起自己的兄长,但却不敢不应,连连保证道明日便将兄长张易之请进宫来为皇上烹制御膳。 第二日,张易之便奉命进宫为武曌准备御膳。武曌用膳后对张易之的厨艺大加赞赏,又赏赐了许多珠宝古玩珍稀玉器给张易之,令紫宸殿的宫人们羡慕不已。 张易之回到家中,望着皇上钦赐的一尊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送子观音像,微微皱起眉,喃喃低语道:“想不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张易之想到皇上当年给自己的密旨,再想起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由小转大,其中却并无喜悦,反而满是无奈与怅惘,令闻着颇为揪心。渐渐地,张易之寥落额笑声终于化作一声长叹,俊美的面容此时却显得有些阴郁。 张易之取来一面铜镜,望着镜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回想着他曾经对那位清丽出尘、医术高明的女子说过的那些话,原本十分厌恶这种与他本性完全相反的伪装生活的张易之,对自己此时的心境却感到一丝茫然。 张易之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经如此厌恶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性格讨好那名女子,做梦都期盼着皇上下令对此事做一个了断,让他不必再过这种平淡无趣的生活。然而,如今他终于接到皇上的指令,很快便可以得偿所愿,既能得一位美貌佳人,又可以做回从前逍遥自在、游戏红尘的自己,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半点喜悦与兴奋,反而觉得憋闷与茫然。 三日后,刚刚为病患诊治完毕的暮朝忽然收到一份奇怪的礼物,竟是一幅临摹版的天王送子图。暮朝看了画后不仅愕然,暗自猜测着姐姐暮枫于此时送给自己这样一幅画的用意。 暮朝望着这幅此时并不该被人知晓并临摹的画作默默出了半晌神。前来向暮朝请教问题的李隆基见了这幅画不禁大加赞赏,连连询问此画究竟是何人所绘,还说自己想要亲自拜访作画之人。 暮朝尴尬的收起画卷,支吾道:“不过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远亲为了感谢姐姐多年来对他们家的帮助才送了几幅画给姐姐和我,究竟此画乃何人所绘,我却也是不知道的。” 李隆基闻言深感遗憾,然而想到画中的笔法意境,又不免心生向往,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作画之人。 暮朝却是暗自惊醒起来,莫非武曌对自己心存疑虑,又想再用其他更加有效的手段掌控自己? 第204章 风动縠纹乱(二) 由于事先得了暮枫的提醒,暮朝近来在与自己身边之人相处的时候便更加多了几分小心与谨慎,尤其对于近几日频频与她不期而遇的张易之比旁人更多了些许堤防与警惕。 然而对于暮朝而言,虽然这许多年来暮枫的确帮了她不少忙,但是她却并未完全放下对暮枫的防备。一方面,暮朝通过与暮枫相处,了解到了许多以前尚未明了之事,两人暂时保持着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与此同时,暮朝也从未真正放下对暮枫的芥蒂。 因而对于暮枫此次意外的示警,暮朝既惊且忧,总觉得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毕竟,对于暮朝而言,如今真正能够陷害她令其置身险境之中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而暮枫更是排名第一位的危险人物。 时间一天天过去,暮朝小心翼翼的过了小半个月,除了几次与张易之隐约透着些许暧昧的见面以外,暮朝却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事。暮朝仔细斟酌一番,决定暂时将此事放到一旁,每日照常给病患诊病开方,闲暇之时与苏焕、苏燃等人对弈闲谈,仿佛又回到了以往宁静充实的生活。 对于张易之近来频频出现于暮朝面前,暮朝也不恼,只是始终保持着若远似近的微妙距离,暗中查探着张易之的真实意图。 然而暮朝虽然不生气,但却有几人替她生气:平日里优雅腼腆的苏燃此次却是气愤的微红着面容,当面冷声斥责张易之,称其不该频繁与身为修道之人的暮朝相见,实在有损暮朝清誉;苏焕虽然并未说什么指责的话,但每次见到张易之时脸色都阴沉得越发厉害,冰寒的目光几乎能将人冻结成冰;而其中最为生气的变要数暮朝的入室弟子楚王李隆基,他虽然表面上从未与张易之发生过任何不悦或冲突,私下里却调动得力的属下,暗中监视张易之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向他回禀。 这一日,刚刚陪伴母亲外出游玩归来的张易之意外的见到长期居于宫中伴驾,许久不曾回家的弟弟张昌宗。 张昌宗勉强扯出笑脸陪着母亲阿臧闲话了几句家常,阿臧见张昌宗神色有异又有些心不在焉,便知他一定有话想单独与兄长说,因此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只留下兄弟二人在客厅内。 张易之见张昌宗面色阴郁,双眉紧锁,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将屋内侍奉的婢女尽数遣了出去,询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莫不是被其他几位公子踩在头上,将皇上的宠爱抢夺了去,因此灰溜溜的回家来诉苦?” 张昌宗嗤笑一声,摇头叹道:“就凭他们几个,还不够资格当我的对手!” 张易之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狂妄自大、大意轻敌可是最最要不得的恶习!后宫之宠可是门大学问,虽然当今皇上身为女帝,后宫人数远比其他帝王少上许多,但是若想赢得帝王长期的恩宠爱重,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能得皇上一时的欢心,风光一阵可算不得本事!听说那位俊逸优雅的御医沈南缪便深的皇上欢心,你又怎知在皇上心中他的地位便比不上你?” 张昌宗不屑的撇了撇嘴,哼笑道:“别人暂且不论,若是单单与他相比,皇上必然是更喜欢我的!”说道此处,张昌宗又对张易之挤了挤眼睛,啧啧道:“就凭他那纤瘦单薄的身材,又怎么能够服侍得皇上开心尽兴?你不知道,皇上已经许久不招他侍寝了,此人不足畏惧,大哥多虑了!” 张易之摇头叹道:“莫非你以为对一名女子而言,仅有身体上的欢愉便能够抓住她们敏感善变的心吗?你且记住,即使你能哄得她们和你共享一夜欢愉,也不见得能让她们将你放在心上。” 张昌宗沉默半晌,苦笑道:“这个道理即便大哥不说,难道我就不懂么?只是,皇上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即便我在她身上花费再多的心思,只怕也难以得到皇上的真心!” 张昌宗不知想起什么,脸色越发阴郁,“这些年,我也看透了很多事。对皇上而言,我们这些人只是她圈养的宠物,闲来无事解解闷,偶尔共度一夕欢愉。皇上心中其实将感情和*分的十分清楚,只怕她永远都不可能对任何一位男宠动心。” 张易之侧头思索片刻,垂下眼帘,喃喃道:“即便不能得到她的真心,也至少要做她生命中最为特别的一位男子,令其铭心刻骨,永生难忘。” 张昌宗凝视着张易之略显阴沉的面容,挑眉道:“听大哥如此说,莫非,你当真爱上了那位容貌妍丽、医术高明的太真娘子了?” 张易之淡淡的瞥了张昌宗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与其他人无关。” 张昌宗想到皇上语气冰冷的斥责与警告,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神色复杂的望着张易之,语焉不详的说道:“太真娘子的确是个好女人,不仅医术高明,更加难得的是她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然而,这高明的医术虽然给她带来了无数荣耀,但也会给她带来许多危难。正所谓怀璧其罪,只怕她以后根本不可能像普通女子那般过宁静自在的生活。大哥,听弟弟一句话,真真是肺腑之言,若是你没对她动心,只当她是普通女子逢场作戏也便罢了,但若是你当真对她动了真情,还是趁早挥剑斩情丝,离她远些吧!” 张易之不便将皇上的密旨告知张昌宗,只是点头安抚道:“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张易之看了看时辰,对张昌宗说道:“你且先去陪母亲说说话,我还有事,先不陪你了!” 张昌宗撇了撇嘴,懊恼道:“好容易见大哥一次,只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大哥便要将弟弟抛下了!” 当半个时辰后,张昌宗在厨房见到正在将刚刚做好的松鼠鲤鱼、糖醋排骨、红豆银耳紫米粥、虾饺和蟹黄汤包小心翼翼的放到绘有映日荷花的精美食盒中,对身旁的小斯吩咐道:“将这个食盒送到同济堂亲手交给太真娘子,路上尽量快些,这些菜肴若是凉了味道会差上许多。” 那名小斯连忙小心的接过食盒,一路小跑着向同济堂去了。 张昌宗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悠闲的收拾着厨房的张易之,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大哥这几日时常亲手做好各色美味的膳食送到同济堂给太真娘子享用,而承蒙圣宠出家修道却不必严守食素戒条的太真娘子可真是口福不浅。不知大哥在膳食中放了什么好东西调味,竟然引得极为喜爱各色美食的太真娘子对大哥所做的膳食赞不绝口?” 张易之瞥了张昌宗一眼,浅笑道:“自然是放了一样极为难得的好东西,包管让太真娘子吃得心花怒放、留恋万分!” 当小莲将张易之派来的小斯引入内堂时,暮朝正在与李隆基对弈。 暮朝给了匆忙赶来犹在喘息不停的小斯一些赏钱,让他向张易之转达自己的谢意,随后便亲手打开了食盒,取出里面的各色佳肴放在桌上,对李隆基说道:“张易之的手艺还算不错,听说皇上也对他做的御膳大加赞赏,隆基也来尝尝看吧!” 李隆基不屑的皱了皱眉,目露厌恶之色,嫌弃道:“以我所见,任凭谁做的膳食也比不过师父做的好吃!更何况,我总是觉得张易之此人心术不正,近来又频频出现于师父眼前身旁,居心叵测似有所图,还望师父多加小心,如非必要,尽量少与此人相处。” 暮朝微微一愣,望着李隆基担忧的模样展颜一笑,“你放心便是,这些菜肴并无半点问题,味道还不错呢,比起长安城内的醉仙楼也毫不逊色。” 李隆基面色微沉,只觉得暮朝夸赞张易之的话语竟是如此刺耳,“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知道师父心地纯善,总是愿意相信人们皆有向善之心,然而对于张易之这样的人,师父还是切莫完全相信他才好。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般处心积虑的讨好与你,只怕另有目的,师父千万小心些,莫被这厮欺骗了去!” 暮朝却是浅笑道:“我知道隆基关心我,我会小心的!” 暮朝说罢,便兴致勃勃的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皮薄馅厚的虾饺放入口中,鲜香的味道和细腻的口感令暮朝笑弯了眉眼,心满意足的叹息道:“果真好吃极了!没想到易之这几日的手艺又进步了许多,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只怕醉仙楼和一品居这下可算遇到敌手了!” 李隆基心有不甘的瞪视着桌上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终于忍不住也夹了一只虾饺扔入口中,恶狠狠的嚼了嚼,却不但没有吃出半点美味鲜香,甚至觉得味同爵蜡。 李隆基皱眉道:“什么嘛?品相和味道都普通得狠,与师父的手艺相差甚远,真不知道师父是如何吃得下去的?” 第205章 风动縠纹乱(三)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暮朝浅笑着正想回答,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暮朝黛眉微蹙,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暮朝刚刚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子,便见苏燃手握一封朱漆信件疾行而来,儒雅俊逸的面容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不安,苏焕脚步匆忙的紧跟其后,紧拧着眉头不发一言。 苏燃由于走得极为匆忙,并不算远的一段路却使得他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由于过于心急,苏燃未等呼吸平稳便喘息着说道:“师伯,这是从湖州同济堂传来的朱漆急件。” 暮朝闻言心中一凛,几步上前接过信件,焦急的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快速读完,清澈的双眼中布满忧虑及阴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苏焕,阿燃,长安同济堂的日常事物暂且交由你们两个负责掌管,我现在便要进宫求见皇上,随后还要动身赶往湖州。” 苏焕皱眉道:“情况很糟吗?究竟是何种病症?” 暮朝低声叹道:“是肺鼠疫,鼠疫之中最为厉害的一种。湖州已经出现三十五位病患感染此病,其中已有三十位病患病逝,另外五位病患命在旦夕。湖州同济堂的大夫们已经劝说与病患有过密切接触的亲友留在家中隔离观察,但这远远不够,如果没有更为行之有效的举措与急救,只怕很快便会有更多人遇难。此时皇上应该已经接到了湖州官吏关于此事的奏报,我现在便要赶紧进宫一趟,将此事的急迫与危害禀告皇上。若能得到朝廷的支持与配合,相信对于战胜此次疫症会有很大的帮助。” 李隆基听说湖州有人感染肺鼠疫,也不禁一愣,焦急的说道:“据医书中记载,这种疫病发病极为快速,染病者通常面色青紫、高热不退,咳血、气短、呼吸困难,很快便可导致病患死亡,治愈者甚少,甚至十不足一。师父若是这时候赶过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暮朝安慰李隆基道:“怎么说我也是个颇有名望的大夫,医术也还尚可,绝对不会出身未捷便稀里糊涂的断送了自己的小命去的!” 苏焕也颇为担忧,急切的建议道:“既然此症极为棘手,还是让我与你同去吧!我也没什么亲人,独自一人了无牵挂,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要紧。有个人在你身边帮忙,总好过你一人独自苦撑。” 苏燃也着急的说道:“就是就是!总不能让师伯一个人前往湖州冒险救治病患,而我们却贪生怕死的躲在长安避难!师伯是大夫,而我们也是大夫。我们要随师伯同去,与师伯并肩奋战,一起战胜此次疫症!” 暮朝摇了摇头,正色对苏焕与苏燃说道:“医者也是人,他们的性命也同样重要,这与有无亲友并无关联。更何况,湖州同济堂也有不少大夫,我并不是孤身奋战。我之所以让你们留在长安,是因为长安乃是大周都城所在之地,其安危稳定更加不容有失。如今既然湖州尚未封城,便不能排除有些已经染病的病患前往其他城镇。湖州百姓固然需要救治,但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同样重要。你们身上的担子绝对不比我轻松,你们需要尽快联系全国各地的同济堂医馆,及时告知百姓们此病的症状与危害,做好排查与防治的相关事务,这对防止疫病在其他地区大规模爆发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如此,你们还会觉得留在长安只是贪生怕死的在躲清闲么?” 苏焕与苏燃闻言一愣,仔细思索片刻,皆有些沉默不语,虽然仍旧十分担忧,但却不再坚持与暮朝同去湖州。 李隆基眼神复杂的望着暮朝,沉声说道:“我正好也要回宫,师父和我同乘一骑吧,我的坐骑是皇上赏赐的良驹,行动如风、日行千里,可以为你节省不少时间。” 暮朝略一思索,便点头道:“也好,那咱们这便动身吧!” 李隆基先扶着暮朝上马坐好后,才飞身上马坐在暮朝身后,一手握紧缰绳,一手轻轻环住暮朝的纤腰,轻声说道:“坐稳,莫怕!”随后便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这匹神骏非凡的骏马便一声嘶鸣,飞快的向大明宫飞驰而去。 由于骏马驰骋的速度极快,李隆基担忧暮朝不慎跌下马背,因此便渐渐收紧了手臂,将暮朝紧紧揽于自己怀中。由于两人此时各怀心事,因此均未曾注意到彼此之间过于接近的暧昧姿态。 李隆基感受着怀中温热娇软的身体,想到暮朝即将经历的危险,不禁忧虑之情更重,越发不舍道:“师父,你一定要亲自前往湖州么?” 暮朝微微一愣,轻声解释道:“我一位大夫,这既是我热爱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除却我身为同济堂的掌管者这一身份以外,放眼当今世上,只怕比我医术出众之人寥寥无几。既然我有祛除病魔、救治病患的能力,如果我今日以其他接口没有赶去湖州救人,只怕我一生都会于心不安。” 李隆基默然片刻,又问道:“我能与你同去么?” 暮朝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万万不可!” 暮朝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因为自己急切强硬的语气略显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此次疫症就连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医术尚浅,不宜前往湖州救治病患!” 暮朝说完又觉得自己言语过于直接,担心伤了李隆基的自尊心,又柔声道:“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并非普通医者,你还是皇上亲封的楚王殿下。虽然我对朝堂之事懂得不多,但却也知道功高震主这一道理。你上次随我前往灾区救治病患便已经引来不少关注,只怕此次即便你想要与我同去,皇上也绝对不会准许的。这个救治有功的美名可以给任何一位大夫,但却绝对不会给身为亲王殿下的你。而若是在你尚未准备好的时候,你的声望高过皇上,只怕对你非但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给你引来无穷的祸患!” 李隆基听着暮朝虽然直接但却句句透着关心的话语,觉得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意,然而想到湖州此时的形势及可怕的疫症,不禁拧紧了好看的剑眉,喃喃道:“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担心你……” 声音减弱,转瞬间便被冷风吹散,只余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萦绕暮朝耳畔。 骏马带着暮朝与李隆基一路飞奔,很快便赶到了大明宫。 李隆基坚持陪暮朝同去紫宸殿面圣,然而结果正如暮朝所预料那般,武曌命二十名侍卫护送暮朝星夜前往湖州救治病患,并且下旨令湖州官吏按照暮朝的建议暂时封锁湖州城,既不许外来之人随意进入湖州,也不准城内之人随意出城。与此同时,武曌准许暮朝随时根据救治需要调令其他地方医馆的大夫前去湖州协助她救治病患,但却惟独拒绝了李隆基希望与暮朝同往湖州救治百姓的请求。 暮朝与李隆基退出紫宸殿后,暮朝趁周围无人注意之时,小声责怪道:“你刚刚太过莽撞了,你应该知道皇上不会准许你去湖州的,为何还要故意提出,引来皇上对你不必要的猜忌?”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担忧的脸色,浅笑道:“师父在教我修习医道之时,不是常常教导我说,有些事情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会有成功的希望!我知道这件事情希望渺茫,但总要尽力一试,才能甘心。如果我连试都没试便让你独自一人前往湖州,我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 暮朝愣了愣,轻叹道:“傻孩子!” 李隆基却是皱了皱眉,低声反驳道:“我已经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暮朝觉察到李隆基异样的情绪,轻轻蹙着眉,抿着嘴没有说话。 李隆基望了望天色,幽幽一叹,轻声问道:“师父什么时候动身?我想去送送你!” 暮朝摇了摇头,浅笑道:“我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今晚便要启程了。不过是去一趟湖州,最多几个月也便回来了,又有什么好送的!倒是你,闲暇之时可以到同济堂帮帮苏焕和阿燃的忙,遇事切莫心急,好生照顾好自己!” 李隆基点了点头,心中只觉得纷乱一片,好似有好多话想要对暮朝说,然而却又纷繁复杂的理不出头绪来,仿若一团乱麻般更堵在胸口,愈发憋闷得万分难过。 暮朝见李隆基点头答应,便展颜一笑,回身登上宫人们刚刚抬来的肩舆,匆匆的出宫去了。 李隆基望着暮朝的身影渐渐消失于浓重的夜色中,忽然觉得今晚的夜风似乎格外寒凉。 李隆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头瞥见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长衫,忽然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在暮朝的闺房中试穿新衣时候的愉悦与幸福。 李隆基想起那时候暮朝温婉的笑颜以及表面指责却暗含关切之情的话语,不禁唇角微扬,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即又想起此时暮朝即将赶赴危险莫测的湖州救治病患,再想起那可怕至极的疫症与医书中描述的患病之人所受的折磨与痛苦,李隆基渐渐又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明朗的双眼凝视着广阔天空中浩如烟海的点点繁星,仿佛再次看到了暮朝清丽柔美的温婉笑颜,心中刚刚被强行压下的忧虑与思念再次声势浩大的翻涌而至,眉尖眼角俱染上了忧郁之色,黯淡了年轻俊朗的面容。 第206章 风动縠纹乱(四) 自从暮朝离去后,李隆基表面上虽然仍旧照常度日,但他自己却十分清楚,实际上他整日里浑浑噩噩,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神。 暮朝走后的第三日,李隆基看着安插于张易之府上的眼线传回的密报,张易之昨晚便开始收拾东西,将商铺与府中事物尽数交由管家张福代为掌管,并称自己因有急事要出一趟远门,次日清晨便要启程。 李隆基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恨不得将密报撕得粉碎再仍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李隆基面色阴郁的琢磨着张易之的心思,再想到这两日来皇上派太真娘子前往湖州救治病患的旨意在民间掀起的关注与议论,越发肯定张易之一定是为了讨好暮朝,才会迫不及待的一路追到湖州去的。 想到那个长相过于艳丽妖娆的男子竟然要于自己不在师父身旁的时候继续对师父大献殷勤,李隆基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有些恶毒的希望张易之此去湖州尚未见到师父便身染重疾寸步难行,好好吃尽各种苦头!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近些年来,阿臧早已看出张易之对那名容貌出众、医术不凡的太真娘子特别的心思与潜藏的爱慕之意。原本阿臧便并不看好这段感情,无论那位女子如何出色,但她都是代帝出家修行的道姑,自己的儿子迷恋于她,又岂能有什么好结果? 阿臧苦劝无果,便派人传信于居于宫中的张昌宗,令其赶回府中劝阻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兄长。 得了消息的张昌宗匆忙赶回家中,见到正在收拾行李的张易之,不禁懊恼的夺下张易之手中的包袱扔在地上,怒斥道:“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就为了那么个女人,你竟然要不顾安危的前往湖州去寻她,难道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管母亲与兄弟们了?” 张易之皱起眉,径直捡起散落于地的衣衫,冷言道:“我上次便对你说过,我与暮朝之间究竟如何,也只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张昌宗怒极反笑,难以置信的摇头叹道:“真是不得了,原来如今只有那个女人才是你的心头肉,而母亲与我却成了无关紧要的旁人了!” 张昌宗见张易之默不作声,便越发觉得气愤难平,咬牙切齿的怒道:“依我看,你简直为了那个女人已经将自己逼疯了,开琴行、学厨艺、建酒楼,如今更要为了她一路追到正在闹疫病的湖州去!她怎么就那么好?值得你为她连性命安危、母亲兄弟都不要了?” 张易之面色复杂的凝视了张昌宗片刻,低声说道:“我没有弃母亲和诸位兄弟于不顾!我这样做自有道理,你以后便会明白的!” 张昌宗越发心寒,嗤笑道:“我不明白!我怎么可能明白大哥这般奇异的想法呢?大哥,听我一句劝告,再美貌的女人,也只不过是一张容易老去的皮相而已,待日后大哥得到太真娘子的时候便会知晓,她所能给予大哥的欢愉快乐也不见得就比青楼女子多多少,大哥……” 张昌宗尚未说完,便被愤怒的张易之一拳打倒在地。张昌宗难以置信的摸了摸不断流出鲜血的嘴角,震惊的问道:“大哥……你竟然为了维护那个女人,动手打我?” 张易之抿了抿嘴,冷声道:“她不是你能挂在嘴边任意辱骂之人,你以后还是对她尊敬些的好!我还有事,便不留你在家留宿了。你赶快回宫去吧,或许你这幅模样被皇上看见了,还能博得几分皇上的同情与怜悯。” 张昌宗狠狠的瞪了张易之一眼,愤怒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当晚,张昌宗便将此事告知武曌,却得来武曌一阵大笑,“好个张易之,竟然还是痴情种子!再加上那张俊美精致的容貌,指不定要迷倒多少痴心女子呢!” 张昌宗撇了撇嘴角,担忧的叹道:“纵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此时湖州毕竟太过危险了,大哥虽然聪明,但毕竟不是医者,如此行事,实在有欠妥当!” 武曌却满不在意的轻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然而何事为重?何事为轻?对个人而言往往不可一概而论。只要你的兄长认为如此做是值得的,纵然此行危险万分,甚至有性命之忧,但对他而言却是非做不可之事,因此,无论结果如何,也都不需要后悔。” 张昌宗听闻武曌此言,便知她对此事颇为赞同,纵然心中仍有不满,却不敢再多言半句。 翌日清晨,张易之身着月白色圆领长衫,带着简单的行装正欲上马启程,却见一位身着墨绿色长衫的俊朗青年纵马而来。 张易之微微一愣,随即向着青年优雅的行了一个礼,浅笑道:“不知楚王殿下竟于百忙之中特意前来为在下送行,在下喜不自胜,多谢殿下关心体谅。” 李隆基行到张易之近前翻身下马,面色阴沉的望着张易之,冷声问道:“皇上已经下令各地同济堂医馆贴出告示,告知百姓们湖州疫情的严重与危害,要求百姓们在湖州封城期间,不许私自出入湖州城。你此时不顾皇命只身前往湖州,莫非是想违抗圣旨?” 张易之缓缓一笑,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光华流转,挑衅的望着李隆基,幽幽的叹息道:“想要赢得美人心,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听说楚王殿下年少风流,除了楚王妃以外,也已经有了不少侧妃与爱妾,对于其他官吏赠送的美女一向来者不拒,想来也是一位懂得怜香惜玉的惜花之人。因此,对于女人的心思,殿下应该已经有了不少了解。太真娘子虽然坚韧独立,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名敏感心善的女子罢了。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明白我对她的一片痴心,最终接受我对她的一番情意的!” 李隆基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狠狠打烂面前之人俊美艳丽的笑脸。张易之看着李隆基愤怒懊恼的模样,竟也觉得十分碍眼,对于这位名为暮朝入室弟子,实则对暮朝有着过于亲密的暧昧情思的俊朗青年颇为厌恶。 张易之不再理会李隆基,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回身对李隆基浅笑道:“如果你当真担忧你的师父被我欺骗而受到伤害,莫不如与我一同前往湖州找寻她,给她一个惊喜如何?” 说到此处,张易之略微停顿片刻,又故意摇头叹道:“都是我思虑不周,竟然忘记楚王殿下贵为亲王,身份贵重,又岂能与我这样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样不顾性命轻易涉险?更何况,以楚王殿下尊贵的身份,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而私自擅离京都前往湖州,只怕会惹来皇上的不满与猜忌。到时候,皇上雷霆震怒,楚王殿下的前途可就堪忧了!楚王殿下还是三思而后行,切莫因为一时意气而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张易之语毕,也不再看李隆基的脸色与反应,竟自一扬马鞭,乘着骏马绝尘而去,只留下紧锁剑眉,脸色越发阴沉的李隆基于原地伫立良久,双眼闪过种种复杂之色,最终化为一抹令人心惊的决心与执着。 暮朝刚一到湖州,便发现疫情竟比她原先预想的结果还要严重许多,顿时忙得脚不沾尘。 暮朝深知虽然通过她的努力,已经很大程度上的提升了百姓们的身体素质并延长了他们的寿命,但是以他们如今的身体状况,尚不能够对所有病毒免疫。而适用于暮朝所在时空人类的药品如若不经过改良,并不能够直接给这里的人们使用。因此,暮朝每日除了与其他大夫一起救治病患以外,每晚还要用仅有的两个时辰休息时间回到空间内继续研究改良药品的方法。 不过短短几日,暮朝便憔悴了许多,纤细的身子越发纤瘦,原本十分合身的衣裙此时穿在身上竟显得有些宽松,消瘦的小脸上一双显得更大的精致凤眸越发明亮,其中的平和与执着莫名的使病患与大夫们安下心来,渐渐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由于用了暮朝新配的药方,虽然痊愈的病患依旧寥寥无几,但是却极大的减少了因病过世的病患人数,为继续研制更为有效的药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也给了饱受病痛折磨的病患及其亲友们新的希望。渐渐的,湖州百姓们因为封城而产生的忧虑与不安减少了许多,众人开始慢慢相信,凭借太真娘子与同济堂大夫们不分昼夜、尽心竭力的行医救治,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战胜此次可怕的疫病。 而两日前突然而至的张易之实在让暮朝十分震惊又颇为无奈。然而望着张易之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露出歉意与讨好的神色默默的凝望着自己,又见他从包袱里取出许多精致细点,并说这些都是为自己亲手所做的点心,希望自己在忙碌之余别忘记照顾好身体,暮朝忽然也有些许感动。 暮朝敏锐的觉察到,无论张易之有何目的,但他对自己的情谊与关心并不似作假,更何况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的连夜从长安赶来湖州找寻自己,还说要为自己多做些爱吃的膳食好好补补身子。虽然暮朝这几日忙碌得根本无暇去想什么喜爱的美食,就连用膳也是狼吞虎咽的随意扒上几口,但对于张易之的好意,暮朝依然十分感激。 由于张易之已经进入湖州城,因此暮朝也不便于此时将她赶回长安去,于是暮朝将张易之留在同济堂医馆中,在给他详细讲解了防治疫病的方法后,便请他每日去厨房帮帮忙,给医馆的大夫与病患们做些简单的膳食。 张易之欣喜的答应了下来,每日想尽办法将简单的几样细粥、小菜做的美味可口,竟是不顾辛苦的坚持了下来,当真令暮朝有些刮目相看。 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暮枫:╮(╯_╰)╭想不到第一个前来湖州寻找陪伴在暮朝身旁的帅哥竟然是张易之……三郎啊,你真应该好好检讨! 李隆基:我正在检讨…… 暮朝:你这个讨厌的家伙又有什么阴谋?⊙﹏⊙b 苏焕:其实,我也好想去!可惜导演不让…… M:其实,我也想……可惜暮朝不让去! 苏燃:咳咳!导演,这段掐了别播! 第207章 风动縠纹乱(五) 由于湖州发病之人已过百人,暮朝自然知晓自己不可能运用异能救治所有病患,然而对于稚龄幼儿暮朝却总是格外怜惜,经常在危机关头暗自动用异能帮助他们稳定病情,为他们减少一些痛苦。 这一日,暮朝刚刚为一位病患进行急救,费了不少周折才暂时稳定了他的病情。张易之见暮朝神色疲惫的模样,皱了皱眉,心疼的劝道:“救治病患虽然重要,但是你自己的身体安康也不容有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平日里时常挂在嘴边劝说他人的一套说辞早就尽数抛诸脑后,半点也想不起来了!你且说说,好好用膳、保证睡眠,你这一阵子究竟做到了哪一样?若是你再这般不管不顾的忙碌下去,只怕尚未战胜疫病之前,你就已经将自己累倒了!” 张易之一边说,一边将暮朝强行摁在桌边的椅子上,将一碗刚刚煮好的牛肉面递到暮朝面前,“我不管你有多着急多忙碌,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乖乖的按时用膳,用膳的时候不许狼吞虎咽,不许刚吃两口便冲出去照看病患……” 暮朝听得呆愣半晌,眨了眨眼睛,惊讶的望着忽然变得强势霸道的张易之,忽然笑道:“原来易之竟然还是一个如此强势之人,我现在倒是有些怀念你以前对我柔情似水、呵护备至的样子了。” 张易之微微一愣,随即反问道:“难道我现在对你不够呵护备至么?” 暮朝浅笑着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却忽然看见湖州同济堂的管事周博函大夫神色焦急的冲入房中,语速极快的说道:“秦大夫,有一个两岁男童刚刚送来,病情很重,命在旦夕。” 暮朝心中一急,极为快速的穿上白色长袍并且以棉布掩住口鼻,一边脚步匆匆的跟着周博涵向外走去,一边急切的询问那个孩子的病情。 张易之看着桌上暮朝尚未来得及吃上一口仍在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想到暮朝刚刚焦急的神色以及匆忙离去的身影,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坐在桌边,自己将一碗牛肉面快速吃完,便脚步匆匆的返回厨房帮忙准备晚膳去了。 虽然暮朝一路疾行,然而当暮朝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咽了气。孩子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不住的将孩子往暮朝怀中送,恳求暮朝一定要救救她那可怜的小儿子。 暮朝抱着这个浑身发黑、生机已断的幼小男童,忽然想起了那个尚在襁褓之中便被自己狠心舍下的亲生骨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也渐渐红了眼眶。 周博涵见此情形,皱着眉头沉声将孩子已经过世的消息告诉给这位不住哭泣的妇人。而原本伤心欲绝的妇人得知孩子已经过世的时候,反而止住了哭泣,只是呆愣愣的凝视着孩子紧闭的双眼,喃喃的责怪自己无用,性格木讷不得夫君宠爱,既不懂讨婆婆欢心,又镇不住诸位姨娘,以至于亲生儿子被心肠歹毒的小妾夺走,为了她的孩子上位竟然狠心的故意隐瞒自己儿子的病情,最终害了孩子的性命。 听着这些世家大族中屡见不鲜的后宅争斗,暮朝只觉得一阵疲累,想让这位妇人与孩子做最后的告别,却发现她只是痴痴笑笑的说着很久以前的往事,不停的怀念与夫君新婚之时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快乐日子,对于枉死的儿子却不肯再看一眼。 暮朝抿了抿嘴唇,抱紧了怀中的男孩站起身子向外走去。周博涵对身旁的两位大夫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追了上来,轻声对暮朝说道:“我已经按照你先前的安排命人前往这个男童的家中为他的家人诊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患病之人。你……还好吧?这个孩子的身后事还是让其他人去办吧。” 周博涵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接过孩子,暮朝却是紧了紧手臂,低声说道:“还是让我送他过去吧!” 周博涵知道暮朝对于患病的孩子们一向格外心疼照顾,此时见她这幅悲伤的模样,也不再多劝,望着她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暮朝亲自将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送到义庄,为他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看到他身上带着的平安如意扣时微微愣了愣,随即将它取下,才将他交由义庄的管事带去火化。 暮朝亲自将这个平安如意扣用药粉做了消毒处理后才将它收入怀中,默然良久,低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忽然听闻身旁正在为其他几样物品消毒的李伯沉声询问道:“这是哪家孩子的东西?天可怜见的,年纪轻轻的就丢了小命!” 暮朝心中一酸,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张,他……” 暮朝忽然瞪大双眼,咬紧嘴唇难以置信的望着李伯手中熟悉的玉佩,颤抖着双手夺过玉佩拿在手中细细查看。 李伯被暮朝急切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声阻止道:“诶呦呦,这个玉佩还没消完毒呢!你这样将它握在手中查看可是大大的不妥,还不赶紧将它放下来!” 暮朝不但没有将这块玉佩放下,反而颤抖着声音追问道:“这块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快说!” 李伯从未见过一向脾气极好的秦大夫有过如此焦虑不安的神色,不禁了愣住了,低声解释道:“按照您的要求,所有尚未被亲友认领的客死异乡的病患遗体在处理前,都会取□上要紧的物件用药消毒后再存放到义庄,以便日后亲友来寻时留作念想。这块玉佩是我从一个刚刚病逝的异乡青年身上取下的遗物,听陆大夫说,他送到医馆的时候便已经病逝沉重,不多时便咽了气。那青年长得真是不错,年纪轻轻的,啧啧,真是可惜了……” 暮朝听得心中一紧,赶忙追问道:“那位青年现在何处?” 李伯望着暮朝焦急的模样恍然道:“莫非您与那名青年是旧识?哎!真真是可怜!只不过,他的遗体刚刚已经被火化了,如今已成一堆灰烬,如何辨认得出呢?秦大夫还是莫去见他才好,见了也是徒惹伤悲……如果您肯定这块玉佩是您的故人身上佩戴的饰物,那便应该不会有错了。这块玉佩可是我不久前亲手从那位青年身上取下来的……” 暮朝已经再也听不进去李伯的话,转身便向着处理病患遗体的火场奔去。然而跑出几十步,忽然听闻身后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询问道:“请问您可曾见过一块刻有流云百福纹饰的羊脂白玉玉佩?若是寻常的玉佩掉了也不可惜,可是那块玉佩对我而言十分重要,麻烦老伯帮我找找!” 暮朝猛然顿住脚步,缓缓的转过身去,却在见到那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后心中一阵酸涩,许久未曾流泪的暮朝忽然难以遏制眼中狂涌而至的湿意。 正在向李伯询问的李隆基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去,却在见到暮朝消瘦的面容及通红的双眼时狠狠一震,随即心头扬起巨大的喜悦,疾步奔到暮朝面前,展臂将暮朝紧紧拥入怀中,开心的唤道:“师父,师父!我终于找到你啦!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我每日都很惦念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骂我,我实在是太过担心你了,即便留在长安也失魂落魄的无法做事,索性便来湖州找寻你了……” 暮朝感受着李隆基温暖的体温与有力的心跳,勉强将几欲流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忽然发狠的掐着李隆基壮硕的手臂,咬牙切齿的怒道:“谁让你这个不要命的混小子这个时候闯来湖州的?你莫非忘了我最讨厌的是那种病患了么?知不知道什么叫找死不救?知不知道什么叫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顾一切的跑来湖州是多么幼稚、莽撞、不负责任的行为……” 李隆基却是收紧手臂,笑眯眯的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不停的数落自己的不是,却莫名的觉得十分安心,甚至觉得今是天近些日子来自己最为快活的一天。 暮朝骂了半天,发现无论自己这边气的如何跳脚抓狂,李隆基却只是兀自傻笑个不停,顿时让暮朝泄了气,渐渐的也没了脾气。 暮朝挣脱了李隆基的怀抱,将手中的玉佩用药消毒后交还给李隆基,扶额道:“记得三年前你生辰那天我将这块我亲手雕刻的玉佩送与你,你还答应我要将它好好收藏,一定不会把它弄丢。可是今天它怎么会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白白害我误会你出了事,险些被你吓死!” 李隆基接过暮朝手中的玉佩,再想起刚刚的情形,忽然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李隆基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暮朝,明亮的双眼中闪烁着感动与喜悦。“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我今早便到了湖州,在前往同济堂的路上意外遇到了一位身染重疾的异乡青年。我将他送到同济堂后,正欲去找你,却忽然发现身上佩戴的那块你送给我的玉佩不知何时遗失了。我听同济堂的大夫说你一切安好,也便暂时放下心来,着急的按照原路返回寻找玉佩,却不曾想我竟然将玉佩遗落在那位青年身上,还闹出这样天大的误会,害你担心了!” 暮朝听着李隆基的解释,明白此事只是一个误会,也便不再继续纠结此事,望着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李隆基无奈的叹息道:“既然你已经来了,便在同济堂暂住一段时间,等此次疫病得到控制后再与我一同返回长安去吧!” 李隆基揣度着皇上的心思,浅笑道:“我此次不顾皇命私自前来湖州寻你,只怕皇上此时已经雷霆震怒,恐怕短期内我都无法返回长安了。待湖州事了,师父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去别的地方走走?也许那里住起来并不比帝都长安差呢!纵然比不得长安的热闹繁华,但至少也算自在惬意,多了几分在长安无法获得的自由!” 暮朝一愣,“莫非你已经知道皇上对你的处罚了?” 李隆基朗笑数声,满不在意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将我贬为郡王,改封临淄王罢了。” 暮朝听闻李隆基竟然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被皇上封为临淄王,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怅惘,总觉得似乎有些要紧的事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本就有些低落的心绪越发烦躁不安起来。 注:流云百福纹饰的玉佩含义:如意云纹、蝙蝠,喻幸福绵延无边。 第208章 风动縠纹乱(六) 张易之见到不管安危不顾身份千里迢迢追到湖州来的李隆基时微微一愣,随即极为有礼的上前问候寒暄,却在无人注意之时向他投去审视的目光。 听说李隆基不慎遗失玉佩而令暮朝误会其染病过世进而饱受惊吓之事,张易之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多想了几分。片刻之后,张易之眸光一闪,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隆基围在暮朝身旁嘘寒问暖的模样,微微勾起唇角,对着李隆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惹来李隆基不着痕迹的冷冷一瞥。 当晚,张易之便特意寻了个空闲,只身一人来到李隆基房中,水光潋滟的丹凤眼极为放肆的上下打量了李隆基一番,浅笑道:“王爷果真好手段,才刚刚到湖州便迫不及待的给暮朝演了一场绝妙好戏!你便是吃定了暮朝真心疼爱你,对你所说的话均不加疑虑,竟然胆敢如此欺骗她。用这样的苦肉计想要哄得女子动心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可惜你做的还远远不够。” 李隆基心中一凛,俊朗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纹,不紧不慢的徐徐说道:“因为本王的失误,而令师父有所误解,本王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只是张公子所言,本王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张易之冷笑一声,摇头叹道:“难怪以前我每次与你们这些皇室权贵打交道的时候,便时常觉得心思烦乱,焦躁的直想动手打人!直到今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这些人竟然个个皆精于谋算,莫说父子兄弟、夫妻子女,甚至连自己都尽数算计了去!像你们这样的人,合该孤独一生,本就不应奢求拥有心爱之人。” 李隆基双眉一竖,明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利芒,微微眯起双眼,冷哼道:“一派胡言!你如此污蔑本王对师父的用心,究竟有何意图?” 张易之却是忽然凑近李隆基,冷笑道:“究竟是污蔑,还是道出你小心掩饰隐藏的心思,你自己心中有数!你算计他人我不管,哪怕是你将自己也算计了个彻底又与我有什么想干?只是,你若算计利用暮朝,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你这般胡闹来伤她的心!” 李隆基愕然的望着张易之,怒极反笑,微眯的双眼闪过不屑与冷漠,“倘若换个人来劝本王这些话,本王或许还能听进去一两句。只是,这样一番好话竟然出自你这个同样算计暮朝之人的口中,委实可笑至极!” 张易之却是朗笑数声,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要算计暮朝,但却是想算计得到她宝贵的真心!毕竟,像她这样貌美多才的女子,在加上一身出众的医术,必然是众多男子心仪的对象,我自然也不例外。然而,虽然我算计了她,但却已经早就想好要将自己的一生赔给她,从此以后掏心掏肺的好好对她,宠她一世,作为算计她的致歉与补偿。而你呢?可敢像我这样在旁人面前大胆坦言对暮朝的心思?坦率的将自己的真心捧到暮朝面前?” 李隆基挑眉道:“像你这样曾经周游在各个贵妇女子之间,以玩弄女子感情为乐趣,踩着她们向上爬的卑鄙小人也敢在此大谈真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王也没有心思在此跟你多费唇舌,只是再次提醒你一句,暮朝不是你能肆意玩弄利用的女子,你若敢伤害她,本王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张易之展颜一笑,精致的丹凤眼中光华流转,圆润的嗓音带着三分魅惑七分挑衅,一字一句的徐徐说道:“我只会在暮朝身旁好好陪伴她,爱她,护她,而所有伤害她的事情,都不会是出自我的手笔。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对她算计得再狠一些,再明显一些,只有如此,我才好在她对你灰心绝望的时候安慰她,慢慢赢得她的信任与好感,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呢!” 张易之又朗笑数声,在李隆基冰冷的瞪视中转身扬长而去。李隆基却兀自伫立良久,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明朗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后愤恨与怒火愈盛,其间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懊悔,最后却俱都沉寂下来,只余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幽暗。 暮朝辛苦多日,终于制成了针对此次疫病的良药,然而望着手中的药方,暮朝心中却是闪过一抹疑惑,此次疫病不但来势汹汹,更加复杂多变,这一刻还有效的良药下一刻却又变得毫无作用。暮朝微微皱起眉,暗自决定待此件事了,一定要提前返回洛阳秦府一趟,找那个可疑的家伙好好聊聊。想起多年前暮枫曾经动过的心思,暮朝心中闪过一抹阴郁,清澈的双眼中杀意立现。 暮朝将遏制疫病的药液混在熬好的汤药中给病患服用,原本病逝沉重的病患们果然渐渐好转了起来。暮朝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在疫病再次发生变化前成功的控制了局面。然而暮朝尚未来得及高兴,周博涵便又匆匆前来找她,称有一个一岁半的男童在用了药后病情急转直下,情况十分危急。 暮朝心中一紧,虽然病患众多,但她对染病的孩子们却格外关注,自然记得这个名叫余墨的可爱男孩,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竟是像极了小七的模样。暮朝匆忙赶到余墨床边,果然见他已经气若游丝,命在顷刻。暮朝想起不久前死在自己怀中的男孩,忽然心中一痛,再也无法亲眼看着这个与小七有着几分相似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暮朝将余墨抱到怀中,动用异能为他医治。然而开始不久暮朝便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孩童,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异能竟然源源不断的被他吸走。暮朝清晰的记得,之前她为余墨诊治的时候便十分确定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稚龄幼儿,然而余墨如今这般情形显然是被他人当成了对付自己的工具。 暮朝心念电转,精致的双眼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却是始终没有推开这个孩子。不过一刻钟,暮朝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所有异能皆已被尽数转移到这名孩童身上,而失去全部异能的暮朝如今的体能也只不过比普通的女子略强些罢了。 暮朝不动声色的查看着余墨此时的情形,发现他原本紫黑色的面容此时却退了些颜色,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却平缓了许多,竟是渐渐回转了过来。暮朝将余墨放回床上,命两位大夫好生照看,随后站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转身回到自己暂住的厢房。 暮朝疲惫的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近来发生之事,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张巨大的绵绵密密的网将自己缠绕其间,挣不脱、逃不掉,只能耐心的等待。 前来给暮朝送膳食张易之见暮朝疲惫的模样与苍白的脸色不禁一愣,随即拧紧眉头,懊恼的教训道:“早就劝你要好好休息,你偏就不听!这下好了,终于成功的将自己累倒了吧!依我看,那些病患们用了你配的药,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应该已无大碍。就连刚刚命在旦夕的余墨都已经回转了过来,你也应该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一下了!” 暮朝揉了揉额头,望着张易之递到自己手边的细粥小菜,缓缓摇头道:“我还不饿,先放着吧!待我休息片刻再吃。” 张易之看着满面倦容的暮朝,心中涌起一阵心疼,却也不忍再劝,只是叹息道:“如此也好,你先行睡上一觉,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想吃什么便告诉我,我再给你做!” 暮朝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张易之取来锦被为暮朝盖好,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又随手帮暮朝关好房门。暮朝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于是缓缓合上眼帘,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暮朝刚刚睡着不久,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出现在暮朝的卧房中,只见此人眉目如画、容貌精致,正是本该身在洛阳的暮枫。 暮枫走到暮朝床边,为暮朝理了理微微凌乱的额发,默默凝视暮朝半晌,又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中的那枚流光溢彩的蓝色晶体,喃喃低语道:“你的东西我暂且帮你好好保管,等到适当的时候,我再将它们尽数还给你,保证只多不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暮枫顿了顿,明亮的双眼闪过一抹晦暗,沉声道:“也许很快你便会十分憎恨我,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待到那时,你尽可以过你想要的自在惬意的生活,不必再为这纷繁复杂的一切奔波劳苦。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暮枫语毕幽幽一叹,轻轻挥了挥手,室内便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转瞬间又消失不见。暮枫最后凝望了熟睡中的暮朝一眼,默然的转身离去,而暮朝原本苍白一片的脸色却渐渐染上动人的绯红,清浅平缓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暮朝难耐的咬着自己浅绯色的唇瓣,略显黯哑的声音以极为可怜的语调喃喃轻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俊美男子推门而入,见到暮朝的模样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赶到暮朝床边,伸手摸了摸暮朝的额头,担忧的轻唤道:“暮朝……” 第209章 风动縠纹乱(七) 当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的暗影,暮朝黛眉微蹙,轻轻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缓缓睁开眼帘。 尽管休息了一夜,暮朝却依旧觉得十分难受,不仅头脑依然昏昏沉沉,就连身上也酸痛的厉害。暮朝皱着眉头思讨着昨日发生之事,忽然心中一凛,掀开被子仔细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暮朝看着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的衣裙,心中却是一阵阵发凉。虽然这件藕荷色直臂小衫与同色高腰襦裙的确与她昨日穿着的衣裙一般无二,正是同济堂医女们经常穿着的款式,然而裙摆上却干净整洁,不见了昨日暮朝匆忙用膳时不小心洒在裙摆上的酱汁。 暮朝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查看,只见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竟然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暗红色吻痕。暮朝愣愣的望着这些斑驳交错的暧昧痕迹,脑海中竟然闪现出一些零散的片段。 暮朝隐约想起,在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名男子用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力紧扣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炙热的唇舌在她身上烙印下一个个艳丽的印记,狠狠压下的身子仿若想要与她融为一体,极尽缠绵间却用低沉黯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喃喃轻唤着她的名字。 暮朝恍然发现,虽然自己无法记起那名男子的面容,然而她的身体却清晰的记得与他紧紧相拥激烈缠绵时的每一个细微的感受。然而越是如此,便令暮朝越是难堪。 暮朝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润,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清澈精致的凤眸中满是疯狂的愤怒与杀意,粉嫩的唇瓣已经被那洁白的贝齿咬出血色的齿印。 暮朝想到自己竟然被那人狠狠算计了个彻底,便觉一股怒火直充头顶,不禁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混账暮枫,我一定要……”然而前半句话刚一出口,暮朝便生生的停顿下来,拧紧眉头想着暮枫这个名字的发音,再想到早已离世的沐风,不由得心中一阵刺痛,竟是再也骂不下去,却是渐渐红了眼眶。 暮朝从衣箱中重新翻找出一套月白色高腰襦裙与鹅黄色半臂短衫,将身上的衣衫从里到外更换了一遍,又将换下来的衣裙仍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暮朝依旧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阴晴不定的望着略显凌乱的床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心中想要毁灭一切的*生生压下,总算没有动手将这张床榻付之一炬。 暮朝懊恼的坐在桌边,伸手取来一杯凉茶喝了几口,仔细回想着昨夜那名男子的容貌,却是无奈的发现自己竟然半点也想不起来他的面容来。 正在暮朝冥思苦想的猜测着与她共度一夜的男子究竟是谁的时候,房门外忽然传来张易之清润动听的声音,“暮朝,醒了么?我给你带来了你很喜欢的红豆粥与腌黄瓜,最是清爽可口,早上吃些正合适。” 暮朝想起近来张易之对自己的示好与关心,眼中闪过一抹利芒,轻声道:“我已经起来了,你进来吧。” 张易之听见暮朝轻声唤他进去,顿觉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推门缓步走入房中。 张易之视线一扫,便对着坐在桌旁的暮朝笑道:“看来你果然是疲惫已极,休息了一夜竟然也没有缓过乏来。” 张易之一边说,一般走到桌旁将早膳放在暮朝面前。暮朝用汤匙搅了搅仍在冒热气的红豆粥,挑眉道:“你如何看出我现在也未曾歇过乏来?” 张易之浅笑着指了指凌乱的床铺与随意扔在地上的衣裙,轻叹道:“若不是累的狠了,你所住的房间几时这般凌乱过?” 说到此处,张易之又冲着暮朝眨了眨眼睛,莞尔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你收拾一下,保证绝对不比你自己亲自收拾的差!” 暮朝连忙摇头道:“不必麻烦了,等用了早膳,我自己收拾就好!” 张易之也猜到暮朝不会同意此事,因此虽然有些遗憾,倒也没有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张易之也不吃饭,只是悠闲自在的坐在桌边看着暮朝用膳。 由于心中有事,暮朝吃的比平时还要少些,而且用膳的速度极为缓慢,吃了半天却只用了几口红豆粥。 张易之见此情形,不禁皱眉道:“怎么吃的这样少,可是不合你的口味?” 暮朝见张易之言谈举止与平日并无差别,且神色坦荡自然,也便减少了几分对他的疑虑,浅笑道:“红豆粥软糯香甜,我很是喜欢。只不过我有些不舒服,因此用的少些。” 张易之脸色微变,急切的问道:“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可需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暮朝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忽然见到李隆基端着托盘在门口朗声问道:“我见师父的房门是开着的,便猜到你应该已经起身了。我刚刚特意去厨房给你做了一碗鸡丝汤面,正是你喜欢的口味。你近来照顾病患十分辛苦,如今他们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眼见不日便可痊愈,你也该好生休息一下,好好调养调养自己的身子。”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走进房中,见到被暮朝吃了几口的红豆粥微微皱了皱眉,将面碗放在暮朝面前,浅笑道:“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暮朝望着李隆基明朗的笑脸,心中却是恍然想起昨日那名男子在她耳边低沉的笑声,本就低落憋闷的心绪更加烦躁,此时对着以往甚为喜爱的美食,不但不觉喜欢,反而有些反胃。 暮朝放下碗筷,摇头道:“我有些不舒服,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李隆基心中一紧,伸出手来欲搭上暮朝的手腕为其诊脉。然而,李隆基的手指刚刚碰触到暮朝细腻的肌肤,暮朝便仿若被针刺到一般飞快的撤回手臂,避开李隆基的碰触。 李隆基望着暮朝过激的反应愕然半晌,又望了望旁边浅笑不语的张易之,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恼怒与妒火。 暮朝望着张易之与李隆基眉宇间的挑衅与较量,愈发觉得烦躁无比,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将两人请出了房间。暮朝关上房门,缓缓的走向床边,本想上床休息一下,然而见到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却嫌恶的皱紧了眉头,冷冷的凝视床铺半晌,最终却走到距离床榻最远的墙角抱膝而坐,侧着头枕在膝盖上,轻声叹了口气,凝视着窗边地上斑驳的暗影默默的出神。 张易之与李隆基一起出了房门,却是默然的瞥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冷笑一声,随即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由于发现及时处理得当,此次疫病并未波及其他城镇,而湖州的病患在服用了暮朝配制的新药后终于渐渐好转起来,逐渐恢复了健康,竟是再无一位病患因此病而失去性命。 半个月后,经过同济堂大夫们的检查,终于确定所有病患皆已康复。至此,这种来势汹汹、变化多端的疫病终于被战胜,好似当真害怕了一般销声匿迹的沉寂下来。 消息传回长安,武曌龙颜大悦,下旨奖赏了救治有功的湖州同济堂的大夫们,尤其对同济堂的负责人秦暮朝的医术与医德大为赞赏,赐以千金以示嘉奖,却惟独漏掉了同样前往湖州救治病患的临淄王李隆基。 暮朝将皇上赏赐的千金奖赏尽数留给同济堂做了义诊施药的费用,自己竟然连半个铜钱也没留下。而通过这些日子的仔细观察,暮朝发现张易之与李隆基对待她的态度皆与以往相同,言语之间颇为自然随意,丝毫没有尴尬或不安。暮朝不得不将自己心中的猜想全部推翻,重新思讨起事件的真相来。 李隆基与张易之皆对暮朝极为上心,两人敏锐的发现暮朝自从为病患们研制出行之有效的药方后,一向健康的身子却急转直下,不到半个月便已经染了两次风寒,每日倒有一大半的时间只能卧床静养。 张易之为了帮助暮朝调养身体,每日竭尽所能的施展厨艺为暮朝烹制喜爱的膳食,有时甚至只为了能让暮朝多吃两口,他便不惜将暮朝以前爱吃的美食一一做出摆到暮朝面前。而李隆基却郁闷无比,曾经手把手教导他医术的暮朝如今却是与他保持着如同普通朋友般的距离,无论他如何劝说,暮朝都不肯让他为自己诊脉,着实令李隆基烦恼不已。 半个多月相处下来,李隆基与张易之两人可谓是相看两厌。如今既然湖州疫情已过,他们一人应该返回长安,一人应该前往封地,于是两人皆绞尽脑汁、各显神通的劝说暮朝与自己同行,却没有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改变了三人原本的计划。 第210章 风动縠纹乱(八) 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秦府管家张平颤抖着身子跪在暮朝面前,只唤了一声“二小姐”,便哽咽难言,一向刚强豪爽的汉子竟然红了眼眶,滚下两滴热泪来。 暮朝拧紧眉头,不自觉的站起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张平,急切的问道:“你怎么忽然赶来湖州寻我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张平擦了擦眼泪,沉声道:“是大小姐……” 暮朝心中一凛,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竟连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姐姐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 张平眼眶一红,勉强忍住眼泪,悲伤的开口说道:“大小姐于半月前忽发重疾,遍请洛阳名医皆束手无策,当天夜里就病逝了……属下对不起大小姐……” 暮朝惊愕的瞪大双眼,咬牙切齿的反驳道:“你胡说!这绝不可能!” 当听到暮枫过世的消息时,暮朝气恼万分,心中暗讨一个机械人怎会染病过世?再想到暮枫曾经和她开过的玩笑,想到暮枫多次以这样装死的把戏来引起她的关注,暮朝更加肯定暮枫此次一定是由于担心自己觉察到她的算计与利用,进而找她算账,因此才先下手为强,竟然闹出这么一手来博取自己的同情。 李隆基与张易之见暮朝脸色苍白如纸,纤细的身子竟有些微微颤抖,思及暮朝近来的身体状况,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李隆基上前欲扶住暮朝的手臂,然而想到如今暮朝对他的靠近与碰触颇为排斥,于是又生生收回已经伸出的右手,柔声劝道:“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无论如何,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你因为悲痛过度而伤到自己,岂不是让已逝的人有所牵挂,走也走得不安心?” 而一直与李隆基针锋相对的张易之却破天荒的极为赞同他的观点,“凡事皆没有你的身体康健来的重要。想想那些你曾经救治过以及你未来将要救治的百姓们,你若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将自己累倒了,岂不是让百姓们少了一位人品贵重、医术极佳的大夫?” 然而这些暮朝平日也十分赞同的道理如今却是无法令她有半分安慰,暮朝只觉得自己近来越发不对劲儿的身子与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她无比烦躁,她好想大哭,又很想大笑,而她最想做的事情却是站在暮枫面前,将这个始作俑者狠狠的掐死! 暮朝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勉强控制住近来越来越暴躁多变的脾气,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我要即刻赶回洛阳,去见她。” 张平闻言心中一酸,想到不久之前大小姐还派遣自己前往长安给二小姐送去生辰贺礼,二小姐还欣喜的应诺要于年底前赶回家中,与大小姐一起共度新年。又有谁能料到,短短时日,却已物是人为。本应欢喜温馨的团聚却变成凄惨悲凉的永诀。 李隆基与张易之看着暮朝苍白的脸色与黯然的双眼,以为她心中悲痛至极,也觉得有些心酸,不约而同的说道:“我陪你一起回秦府。” 两人语毕,皆有些惊讶的望着对方,随即又立即转开头去,关切的望着暮朝。 暮朝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若要一个人跟随张平赶回洛阳,李隆基与张易之也绝对不会同意。即使勉为其难的答应自己,恐怕也会暗中跟来,反而更加麻烦。 暮朝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低声道:“咱们赶紧收拾一下,用了早膳后便动身吧。” 由于暮朝体弱,张易之与李隆基皆不准许她骑马,坚持要她乘坐马车。虽然日夜赶路,待到洛阳之时也花费了不少时日。 暮朝望着正厅中放置的棺木,冷声问道:“是谁让你们盖棺的?给我打开它。” 张平心中一酸,沉声解释道:“大小姐知道二小姐最爱干净,看不得脏乱腌臜的事物,大小姐怕天气炎热,待二小姐归来之时她的身子已经……因此大小姐于临终前特意命仆从在她停灵三日后便盖棺,等二小姐归来后再举行葬礼。” 暮朝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棺木,坚持道:“别让我说第二次。老实告诉你们,我压根便不信这里面躺着的会是她。她一定是闲来无事,故意和我开这个玩笑逗我玩呢!你们还不赶快动手,与我一起揭穿她的把戏,让她赶紧出来见我!” 由于暮枫与暮朝对待侍从婢女一向宽和仁爱,这些年来倒是赢得了不少随从们的忠心。原本由于大小姐过世便十分悲伤的侍从婢女们看着二小姐这幅精神恍惚的样子,俱都难过得落下眼泪,低声的啜泣声逐渐变大,令暮朝越发心烦意乱。 暮朝怒道:“好!好!好!我如今指使不动你们了是不是?你们不动手,我自己来!都给我把嘴闭上,她活的好好的呢!你们哭什么?” 众人闻听此言,更加觉得二小姐已经难过的失了神智,竟然认为大小姐尚未过世。然而他们皆是亲眼看着大小姐咽气,身体逐渐转凉变硬,又岂能相信大小姐只是在与二小姐开玩笑,依然好好的活在世间? 暮朝见众人皆用怜悯同情的目光望着自己,虽然渐渐止住了哭声,却依然无人上前帮助自己打开棺盖。暮朝气的红了眼睛,也不再说话,只是寻来工具径自动手起着棺木上的长钉。 李隆基紧紧的盯着一向温和娴雅的暮朝颠若痴狂的非要坚持开棺验尸,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他很想把她好好保护起来,再也不让任何害她伤心的人和事出现在她的面前。 李隆基上前扶住暮朝,看着她被划破的手指渗出殷红的血滴,心中竟然狠狠一痛,皱眉沉声吩咐道:“听二小姐的命令,将棺木打开。” 张平看着暮朝不断滴血的手指及固执的双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知晓今日若不按照暮朝的意思将棺木打开,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 张平低声叹了口气,对几位体格高壮的侍从吩咐道:“听二小姐的话,即刻开棺。”话音刚落,秦府的仆从便纷纷跪倒在地,望着棺木落下泪来。 在几人的努力下,不多时便将固定棺盖的长钉尽数取出,当棺盖被缓缓移开之时,张平只向棺木里看了一眼,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悲凄道:“大小姐……” 李隆基与张易之望着棺木中已经分辨不出容颜的女子,皆有些担忧的向暮朝望去,担心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李隆基看着暮朝愣愣的望着棺木中的女子出神,心中一酸,怜惜的说道“正所谓世事无常,既然你的姐姐已登极乐,你也该好好保重自己,勿让她担心挂念才好!” 张易之也劝道:“虽然迟了些,你如今也算见过你的姐姐了。既然心愿已了,还是将棺盖盖上,以免扰了她的安宁,也令你徒惹伤悲。” 张易之一边说,一边对李隆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想合力将暮朝拉到旁边休息一下。暮朝自然不会答应,她挣脱开两人握住自己的手臂,缓缓走上前去,在众人惊讶与不解的目光中伸出手来,白玉般细腻修长的手指竟然没有丝毫嫌弃的轻轻搭上棺木中女子的手腕,凝神思索片刻,又将手伸向女子的脖颈,片刻后,又将手探向女子的胸口。 李隆基看着暮朝极为认真的为她的姐姐看诊,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酸,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李隆基轻声叹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站在暮朝旁边,以便在她需要的时候在旁照顾她。 暮朝将手探向暮枫的心口,欲查看这具身体究竟是不是暮枫刻意弄出来欺骗自己的替身,却在触及暮枫心口之时狠狠一震,脑海中顿时涌入大量的记忆,那是属于暮枫的,关于他所在的星球人类由兴旺到衰败的全部轨迹。 原来,暮枫在许多年前,也曾经是一名人类,并非是由人们制造出的机械人。只可惜他们虽然有着极为聪明的头脑,创造出发达绚烂的文明,但却由于过度依赖机械人的力量而导致体能与身体素质不断减退,最后在一次大规模的疫病中,整个星球的人类竟然无一幸免,全部遇难。而其中极少数的人类在临终前将自己的记忆储存在机械人的体内,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生存了下来。 暮朝读取着这些记忆,眼前仿若再次出现了暮枫那张极为精致俊美的面容,清冽柔和的嗓音缓缓说道:“我一直相信,能够驱走阴霾,带来希望,带领众人走出黑暗的只有新的生命。我寻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年幼时的你。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想要找寻之人。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尽管遇到许多难以想象的波折与困难,但你却咬牙坚持了下来。你已经带给百姓们无数奇迹,我知道,这一次,你自然也不会让我失望!” 暮朝想着自己身子最近的异样,直想仰天长叹,十分好奇暮枫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竟然相信就是这个自己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便可以给这个时空的百姓们带来他想要得到的变化。 第211章 风动縠纹乱(九) 暮朝拥着锦被坐在床榻上,看着李隆基、张易之与秦府的侍从婢女们皆将她当成瓷器娃娃一样小心照顾,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犹记前几日暮朝经过仔细查看,发现棺木中的女子并非暮枫本人的时候,着实松了一口气。尽管暮枫身份未明,有些时候甚至敌友难辨,但是多年相处下来,暮朝也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暮枫看似毒舌,然而对暮朝却也极其迁就。就连暮朝故意要求他继续以女子形象示人,他虽然心中颇为不愿,然而却也答应下来。 尤其在来到大唐后,暮枫着实将一位疼爱妹妹的长姐形象塑造得过于完美,对暮朝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什么时候冷了,什么时候热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无论暮朝是否在他身旁,暮枫总会将一切为她打理得妥妥当当。 秦府众人皆知大小姐唯一在意之人便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而大小姐甚至为了照顾二小姐,一直都未曾婚嫁生子,令众人唏嘘不已。暮朝并未心肠冷硬之人,对于暮枫的关心照顾,暮朝看在眼里,渐渐的也于心中存了一份感动。 暮朝也是擅长演戏之人,这些年她曾经陪伴过许多位帝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假意与真心很多时候往往只在一念之间,逢场作戏与假戏真做也仅有一线之隔,而伪装的时间久了,多少也会带入一些自己真实的情感。一个人也许可以伪装自己的性格、喜好,但却很难将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细节都伪装得恰到好处。因此,暮朝十分肯定,暮枫若是对自己没有半分真心,则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当年苏瑾过世的时候,暮朝很难过。时间越久,暮朝便愈加珍惜仍然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的伙伴。因此,虽然暮朝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暮枫心存不满与怨怼,然而更多的却是不甘与委屈。与其说暮朝很想杀了暮枫报仇雪恨,不如说暮朝其实是想当面向暮枫询问清楚事情的原由始末。 因此,当暮朝发现躺在棺木中的女子只是暮枫用来掩人耳目的替身之时,心中竟然如释重负,甚至缓缓升起一股喜悦。而在接收了暮枫通过这名女子传递给自己的记忆以后,暮朝心中更多了几分复杂与怅惘,对于暮枫的利用与欺瞒,虽然心中仍有芥蒂,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憎恨埋怨了。 然而,暮朝心中这些曲曲折折的复杂心思其他人自然无从知晓,众人眼见暮朝手扶棺木,兀自痴痴笑笑,还以为她悲伤过度而至神志不清,不由分说的将她送回房中,坚持请暮朝唯一的弟子李隆基为她诊脉。暮朝顿时哭笑不得,然而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让李隆基为她诊脉。 暮朝望着李隆基迷惑不解及灰心失望的神情,心中却是暗讨,如今这个时候,自己这脉象即便其他大夫诊得,然而李隆基却是万万诊不得! 尽管暮朝不愿承认,但她却明白自己近来种种异常反应的原因是什么,而此时由于一些尚未查明之事,暮朝自然不愿其他人知晓这个消息,尤其是李隆基与张易之两人。在暮朝极力的反对下,众人总算同意不请其他大夫为她诊脉,但却要求她老老实实的卧床静养一个月,直到身体恢复如初才可动身返回长安。 暮朝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的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不宜操心劳累,因此也便同意了众人的建议。然而暮朝却万万没有想到,不仅张易之、李隆基对她照顾的体贴入微,就连秦府里的侍从婢女们也都纷纷将她当成了瓷人一般,生怕一不小心便将她碰坏了,就连性格活泼、一向喜爱与她玩闹的两名近身侍婢秋兰与秋容都一反常态,不仅不再与她玩闹,与她说话的时候也屏声敛气,语调如和风暖阳的柔和,令暮朝很不习惯。暮枫的身后事也被张易之与张平一手包揽,不让暮朝插手半分。于是暮朝每日只能百无聊赖的在房中静养,过了不到半个月便已经有些待不住了。 李隆基最近则郁闷无比。跟随暮朝学医多年,李隆基早已敏锐的觉察到暮朝最近不同寻常的改变。 以往无论天气有多寒冷,暮朝的双手却十分温暖。李隆基清晰的记得,正是这双温暖的手在冰冷的湖水中托起他不断下沉的身子,手把手的教他如何采药诊脉,在他身患重疾、几近弥留时轻抚他布满冷汗的额头,紧握他冰冷的双手,牵着他一步步走出冰冷绝望的寒冬,丝丝缕缕的温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渗入他筑满冰墙的内心,一点点的让他冷硬的心肠又重新有了温暖的温度。 然而那天暮朝返回秦府,坚持要开棺查看的时候,李隆基担忧暮朝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打击,不自觉的伸手扶了暮朝一把,然而这无意中的意外碰触却让他感觉到暮朝手上冰冷的温度,那是以往从未出现在暮朝手上的温度。李隆基的心倏然刺痛,明明是旭日暖阳的好天气,李隆基却觉得冰寒刺骨。 暮朝以往在为病患诊治之时,并未将男女大防放在心上,在教导李隆基医术的时候,相处也颇为随意,经常手把手的教导李隆基诊脉断症的方法。开始的时候李隆基还难免有些不自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暮朝相处日久的李隆基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因此,自从前一段时间暮朝忽然开始与李隆基保持距离时起,李隆基便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他很想找暮朝询问清楚事情的原由,但却又怕得到的是自己最为害怕的结果,于是不禁左右为难瞻前顾后起来,与以往雷厉风行、想做就做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李隆基眼看着张易之与暮朝越走越近,思及两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于湖州同济堂医馆暮朝所住的厢房前看到的那一幕,李隆基双眼微眯,极快的闪过一抹憎恨与杀意。李隆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忍耐下去,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应该尽快将这件事情查证清楚。李隆基看着在暮朝面前大献殷勤的张易之,心中暗讨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也便罢了,但若是暮朝当真被张易之欺辱了去,即便暮朝不追究此事,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张易之,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时刻将暮朝放在心上的李隆基自然知晓,近来暮朝一反常态,不仅不再熬夜,甚至每晚刚刚用完晚膳不久便已就寝,但睡眠时不喜婢女在屋内守夜的习惯倒是与以前相同,未曾因为身体不适而有半点改变。 李隆基算好了时辰,待暮朝熟睡后轻轻走入她的闺房,只见虽然时值盛夏,暮朝却依然用锦被将身子严严密密的盖住,因为清减许多而显得越发肖尖的下巴以及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脸,使她更多了几分娇柔与脆弱,越发惹人怜惜。 虽然这样的暮朝有着不同于往日的风情与韵味,然而却看得李隆基一阵心酸。李隆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轻轻帮暮朝理了理微乱的长发,心中却是越发怀念起暮朝以往狡黠灵动、充满活力的样子。 李隆基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暮朝的身子调养好,她应该快快乐乐的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虚弱的躺在房中修养;她不该是柔弱可怜的菟丝花,要依靠他人才能生存下去,她本该是傲雪绽放的红梅,幽香袭人、笑傲寒冬。 熟睡的暮朝显得格外柔顺,呼吸清浅,纤长浓密的羽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暗影,在静谧的月光下仿若意外坠落人间的仙子,精致绝美的面容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李隆基望着暮朝的面容出了半晌神,回神之际却红了脸颊。 李隆基定了定神,掀开锦被的一角,伸出右手搭上暮朝靠近床榻外侧的左手手腕,凝神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却因为指下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的滑脉变了脸色,惊讶的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暮朝,又不甘心的换了左手重新诊脉,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相信了诊脉的结果。 李隆基将暮朝的左手放回锦被中,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默默凝视着暮朝安稳的睡脸,握紧的双拳逐渐松开,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暮朝刚刚用过早膳,一夜未眠的李隆基便顶着青黑的眼圈来到暮朝房中,以有要事要与暮朝商谈为由,将张易之与婢女们尽数赶了出去。 暮朝看了看李隆基的脸色,疑惑道:“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还要差?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 李隆基并未回答,反而开门见山的直言问道:“你可知道你自己的身子如今是什么状况么?” 暮朝一愣,惊讶的望着李隆基。李隆基也不回避,反而紧拧着眉头与暮朝对视。 暮朝抿了抿嘴,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尽管已经知晓实情,然而听见暮朝亲口承认此事,李隆基仍旧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只觉得一团恶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令李隆基几欲抓狂。 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什么时候知晓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腹中的胎儿究竟有何打算?” 第212章 风动縠纹乱(十) 李隆基看着沉默不语的暮朝,又试探性的问道:“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不想留下他,还要尽早做决定才好,拖得越久,对你的身体伤害越大。” 面对李隆基的询问,暮朝默然片刻,轻声却肯定的答道:“既然是我的骨肉血脉,当然是要将他们生下来,又岂能轻言舍弃?” 李隆基紧抿的嘴角狠狠一抽,瞪了暮朝半晌,才苦笑道:“真不愧是同济堂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胎儿尚且不满三个月,你便可清楚无误的诊出双脉!只怕再过两个月,你连孩子究竟是男是女都能够轻而易举的知晓了?” 暮朝望着李隆基年轻俊朗的面容,那双明亮的双眸依旧如同往昔般真诚,但暮朝却无法像以前那样自在随意的与他相处。 暮朝想着腹中两个宝贝的性别,她早已经知道,他们是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但面上却装作茫然无知的模样,模模糊糊的答道:“也许吧……不过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既然他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自然都一样疼爱!” 李隆基望着暮朝在提起腹中孩儿时脸上柔和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些羡慕起那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了。 然而想到这两个孩子的由来,李隆基不禁沉下了脸色,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若是你……不讨厌他,想要与他成婚,我会帮你向皇上求情。看在你曾经救治无数百姓的情面上,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你,或许,还会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 暮朝看着李隆基满是纠结的面容,听着他不甘嫉妒的语调,心中暗讨,如果此事果真与他无关,他这样的反应倒还算正常;如若不然,他明明知晓两个孩子与他的关系,却又可以面不改色的与自己周旋,那么他的心机之深,实在令人既心寒,又害怕。 暮朝并不想将此事对李隆基说得太过清楚,因此只是含糊其辞道:“事出突然,我也要好好想想。但无论以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和两个孩子,你不必为我们担忧。” 李隆基看着暮朝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双澄澈明净的双眸中却绽放着令人惊叹的自信与执着。李隆基凝视着这双光华流转的精致凤眸,心中竟然涌起一丝羡慕与怅然。 李隆基微微勾起唇角,苦笑道:“看来,的确是我多事了。即便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大多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你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永远记在心中。” 李隆基说道此处,微微停顿片刻,忽然上前两步,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暮朝的双眼,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说道:“不过,从此以后,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你帮扶救治的稚龄幼儿了。只要你需要,我可以随时成为你的依靠,在你难过的时候陪伴你,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你。所以,你不要再将我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了!” 李隆基看着暮朝不自觉的轻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双眸微暗,面露怅然之色,却依然柔声劝道:“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若是……若是你不想与他成婚,或是心中另有打算,你都不必独自烦恼。我此时虽然并无实权,但若是以我的身份地位想要力保一人平安幸福,必定可以如愿以偿的。” 李隆基语毕,便对暮朝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匆匆离去。转身暮朝望着李隆基仓皇逃离的背影,轻轻皱起眉,心中却也琢磨着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暮朝是想起不负责任藏得无影无踪的暮枫,咬牙切齿的发誓等日后寻到那个讨人嫌的家伙,一定要将他好好绑起来,用皮鞭沾上咸盐好好的抽打他一番,让他也好长长记性,省的他以后再做出类似的荒唐事来! 李隆基从暮朝的房间出来,心事重重的走回自己住的客房,刚刚走进房中,便惊讶的看见张易之正坐在桌边,悠闲自在的品着香茶,艳丽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李隆基想起刚刚暮朝言语间对两个孩子的宠爱以及对其生父的回护之意,再想起湖州那一夜张易之神色惊慌的走出暮朝所住的厢房,脚步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火,几步冲上前去挥起手臂狠狠将张易之一拳打倒在地。 张易之并未想到李隆基竟然说动手便动手,毫无准备之下自然吃了亏,青紫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衬得那张原本便十分艳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妖冶与魅惑。然而这番姿容看在李隆基眼中,不但不觉震撼,反而对张易之此人更加厌恶。 张易之站起身子,也不去擦拭唇边的血迹,只是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衣衫,坐回桌边的雕花木椅上,挑衅的望着李隆基气愤与不甘的面容,勾唇笑道:“怎么?可是由于说错了话,因被暮朝厌弃而赶了回来?” 李隆基也不就坐,只是于桌旁负手而立,冷冷的睥睨着神色自若的张易之,沉声道:“你以前曾经对本王承认过,你的确存心算计过暮朝,但是目的却是得到她的一颗真心。虽然本王很不喜欢你,但你若是如你所言真心善待暮朝,本王纵然心中不悦,却也无话可说。然而,你究竟对暮朝做过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即便她看在孩子的情面上不与你计较,但本王却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休想蒙混过关,让这件事情轻飘飘的过去!如果没有一个妥善的交代,本王保证你日后的生活将会万分悲惨!” 张易之瞪大双眼,惊愕的望着李隆基,随即莞尔一笑,“看来,王爷此番发作,是特意为暮朝打抱不平来的!” 李隆基见张易之默认此事,心中越发恼怒,然而愤怒之中却又夹杂着七分嫉妒、三分不甘,斥责道:“你明明知晓暮朝的身份特殊,为何还要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张易之却是凝视着李隆基愤怒怨恨的神情,冷笑道:“为何?自然是情之所钟、情不自禁罢了!想必这其中的道理,王爷也十分清楚,又何须再问?至少,我敢作敢当,不像有些人,平日里千好万好,待出了事却偏偏去做那缩头乌龟,竟连半点担当都没有!” 李隆基万万没想到张易之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仔细寻思片刻,却是气红了眼,又是狠狠一拳挥了过去,“你大胆妄为、口出狂言污蔑本王已是重罪,而你竟敢出言侮辱暮朝,实在是罪该万死!枉费她还为你说话,本王便是即刻将你打死都不为过!” 张易之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李隆基的神色,压下心中的疑虑,不动声色的问道:“别说的你好像很无辜一样!你可敢对天发誓,你对暮朝绝无半分思慕,只有师徒之谊?” 李隆基冷声道:“这是本王与暮朝之间的事,又与你有何相干?你还是好好想想要如何处理此事!别怪本王没提醒你,暮朝医术高明,行医施药,救治的病患不可胜数。这虽然是她的大功,却也是她沉重的负担与枷锁。正所谓怀璧其罪,只怕有人为了暮朝的医术,会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来。如今暮朝的身体抱恙,与以前大不相同,需要小心呵护照顾。她的健康,孩子的安危都不容有失。你且好好想想,你可有这个本事和能力,护住她们母子平安一世,快活一生?” 李隆基语毕,也不再与张易之多费口舌,直接端茶送客。张易之举止优雅的缓步走出房间,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却是风云顿起,满是纠结与复杂之色。 富丽堂皇的紫宸殿中,武曌轻轻咳嗽了几声,喝了张昌宗递来的温热的燕窝粥后,轻揉着额角叹息道:“果真是岁月不饶人,无论用多好的补药,也不能改变年华易逝这个残酷的事实。” 知情识趣、体贴入微的张昌宗连忙站起身子,替武曌轻揉着额头,柔声赞道:“皇上肌肤细腻,肤白胜雪,容貌气度更是无人能及。依我看,倒是胜过许多双十好年华呢!” 明明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张昌宗说来讨自己欢心的恭维话,武曌还是抿着嘴笑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张昌宗光洁白皙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儿,偏就你的嘴甜,倒像是涂了新鲜的蜜糖一般惹人怜爱!” 张昌宗查看着武曌的脸色,轻轻揉了揉武曌的肩膀,娇笑道:“我的嘴甜不甜,皇上尝尝便知道了!” 武曌朗笑数声,在他红润的唇上轻啄了几下,调笑道:“果然是极甜呢!” 张昌宗面露喜色,越发尽心的为武曌推拿揉捏起肩颈后背来。 武曌望着年轻俊美、体贴入微的张昌宗,忽然感叹道:“以你这样出众的姿容加上细腻的心思,只怕没有女子能够拒绝得了你的爱慕与示好吧!” 张昌宗心中一凛,便想开口向皇上解释,无论其他女子有多美貌,他的心里都只有皇上一个人。 然而尚未等张昌宗开口,武曌便又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既然弟弟这般出众,想来张易之的手段应该也不差……” 第213章 灼华定乾坤(一) 张昌宗听闻皇上忽然提及自己兄长的名字,不禁心中一动,回想起前一段时间皇上还曾经命自己将兄长带进宫来为她烹饪御膳,对待兄长的态度也远比待其他人温和,狭长的凤眼中微光一闪,不免多想了几分。 张昌宗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的大哥在几位兄弟中相貌气质最为出众,又最是心细如发,待人儒雅温和、体贴入微。若是皇上觉得他还不错,我倒是可以为皇上引荐。” 武曌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却转瞬即逝,随即轻声低笑起来,揶揄的问道:“怎么?将你的兄长引荐给朕?你平日里见朕多与沈南缪相处了一会儿都会醋上好几日,怎么如今却这般大度起来?若是朕当真喜欢上你的兄长,甚至胜过喜欢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嫉妒吗?” 张昌宗脸色一片苍白,却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若说不嫉妒,自然是违心之言。试问天下有哪个男子不想将自己钟爱的女子拥入怀中,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人。也许说出来都会被其他人当做笑谈,但我却敢在任何人面前坦言对您的爱慕之情。然而,自从入宫侍奉皇上那天起,我便明白了一件事,皇上虽然是我心爱的女子,但却也是大周的帝王,皇上心系万民,担负着大周的江山社稷、万事基业,因此,皇上不是我一个人的皇上,而是天下百姓的皇上,是大周朝的皇上。所以,我从未奢求可以独占皇上的宠爱,只求能够陪伴在皇上身旁,在您心思烦闷的时候陪您说说话,在您身子不爽利的时候为您推拿一番,若能得您开怀一笑,也便是我天大的福气了!” 尽管武曌知道张昌宗一向是个聪慧懂事的男子,既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又会谨慎的守好自己应有的分际,不会做出僭越之事,然而对于他这番略带惆怅感伤的话语,沉寂许久的内心竟也起了一丝涟漪。 武曌拍了拍张昌宗的手,柔声道:“朕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放心,只要你继续乖巧懂事的待在朕的身边,朕自会护你一世平安。至于你的兄长,朕对他另有重用。” 话到此处,武曌却是忽然将话锋一转,询问起张昌宗家里近来的情况,张昌宗见皇上明显不愿多谈此事,也便不敢多问,只顺着皇上的问话简单说了一下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张昌宗对于兄长张易之不顾自己与母亲苦苦劝说,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一路从京都长安追到正在闹疫病的湖州去,因此对张易之心中仍有怨恨,此时便故意将张易之的叮嘱抛诸脑后,有意无意的提及自己的母亲阿臧近来喜欢上一名男子,无奈对方已有妻妾,只能忍痛弃爱,终日饱受相思之苦。 武曌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好奇的问道:“不知阿臧心仪之人究竟是谁?” 张昌宗浅笑着答道:“此人皇上也见过,正是凤阁侍郎李迥秀。” 武曌勾了勾唇角,缓缓笑道:“凤阁侍郎李迥秀?那的确是一个温雅俊秀的美男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仔细问问你母亲的意思,若是她当真愿意与李迥秀成婚,朕便下旨为他们赐婚便是。” 张昌宗闻言大喜过望,赶忙跪在地上,连连谢恩。武曌怜爱的将他拉起来拥入怀中,两人自是柔情蜜意、一夜温存。 缠绵温存过后,武曌竟然破例将张昌宗留在紫宸殿过夜。张昌宗望着皇上怜惜宠溺的目光,忽然想到今年年初之时,自己想要用皇上赏赐的金银再为母亲阿臧修建一座更为豪华的府邸,却被张易之严词拒绝,反而命自己要低调谨慎,万不可过度张扬,以免引来祸患。 原本张昌宗对于兄长张易之的教导一向言听计从,然而此次见张易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般有失理智的事情来,不禁心存怨怼,因此故意与兄长作对,也想要借此向他证明,即便没有他的照顾与支撑,自己也一样可以将母亲和几位兄弟照顾得很好! 次日,武曌便下旨册封张昌宗为恒国公,赐田宅玉帛无数。兄弟张昌期、张同休也被封为高官,张氏一门顿时荣光无限,显赫已极。 与此同时,武曌派遣自己的心腹御医沈南缪前往洛阳秦府,为正在家中修养的太真娘子诊脉调养。 暮朝望着这位忽然来到秦府,带着皇上的口谕要求为自己诊脉的御医沈南缪,再看着李隆基与张易之两人面容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轻声道:“皇上的一番心意,暮朝甚为感激。难为沈御医来回奔波,一路上辛苦了。只不过,我自己便是一位大夫,我的身子究竟如何,无人能够比我更加清楚。难道沈御医觉得,凭借我的医术,竟连自己的身子都调养不好么?” 沈南缪却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瞥了李隆基与张易之一眼,心念一转,浅笑道:“太真娘子的医术众人有目共睹,在下自然不敢随意质疑。然而皇上命在下来洛阳前,曾经郑重其事的叮嘱道:‘正所谓能医不自医,太真娘子久病未愈,实在令人担忧,爱卿务必要好生为她诊治,万不可听她几句推辞之语便让她继续胡闹下去,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在下自然不敢违背皇命,还请太真娘子不要为难在下。” 暮朝正欲开口,一直紧皱眉头的李隆基却抢先道:“即便是医者能医不自医,在太真娘子的身边还有本王这位弟子呢,又岂会任由她身体虚弱而置之不理?本王早已为师父诊过脉,她不过是由于在湖州过度劳累,又痛失亲人,加上感染风寒,因此导致气虚血弱,四肢无力,只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 沈南缪目光微闪,却是坚持道:“在下自然不敢怀疑太真娘子与王爷的医术,只是圣命难违,即使王爷已经为太真娘子诊治过又如何?在□为御医,奉旨再为太真娘子诊一次脉,对太真娘子百利而无一害,王爷又何须这般介怀?” 李隆基听闻沈南缪不住的提及圣旨,不禁心烦意乱,想到暮朝如今的脉象,连自己都能清楚无误的诊出滑脉,沈南缪身为医术最为高明的御医,又岂会看不出暮朝身体的异样?然而只要想到当皇上得知暮朝身怀有孕,只怕很快就会为她与张易之赐婚,李隆基便觉得胸口梗堵难过,憋闷得喘不过起来。 由于皇上派遣御医沈南缪前来为暮朝诊脉,这些日子来被李隆基刻意回避的事情再次被摆到台面之上,再也无从隐瞒掩饰。李隆基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以前尚未明朗的心思逐渐清晰起来。 李隆基望着黛眉轻蹙的暮朝,看着她对面露担忧之色的张易之微微勾起唇角,明澈的凤眸中带着温柔的安抚,心中那个被理智勉强压制许久的欲念再也无法遏制的破土而出。 李隆基紧紧的盯着暮朝精致秀美的面容,终于明白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可能任由暮朝嫁予他人为妻。一想到暮朝将会语笑嫣然的依偎在另一位男子身旁,从此以后一颗心会紧紧与她的夫君牵绊在一起,为他欢笑、为他落泪,眼中心间渐渐的满是她的夫君与子女,再也没有他的位置,李隆基便觉得嫉妒欲狂,心痛得难以忍受。 李隆基暗下决心,无论有多么艰难,他都要想方设法竭尽所能的将暮朝留在自己身边,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厌恶苏焕与张易之,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他根本无法忍受其他男子走进暮朝的心中。 一直想着如何应对沈南缪的暮朝并未注意到李隆基此时纷繁复杂的心思,如今她身上的全部异能皆备暮枫以担心伤到孩子们为由尽数取走,根本无法掩饰自己身上的喜脉。然而暮朝却也并未太过担忧,她十分清楚,仅凭自己出众的医术,只怕皇上以后还要有求于自己,对于自己有了骨肉血脉,皇上不仅不会动怒,反而会更加放心。因此,尽管心中不喜,暮朝却觉得但若是无法推脱,即便被沈南缪诊出喜脉,倒也并无大碍。 暮朝轻叹一声,伸出手臂,对沈南缪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沈御医费心了。” 沈南缪微微颔首,刚想上前为暮朝诊脉,却见临淄王冷着面容将自己拦住,从怀中掏出一条天青色的锦帕覆在暮朝白皙的手腕上,将细腻的肌肤遮盖得绵绵密密,才转头对沈南缪说道:“正所谓男女有别,还望沈御医谨言慎行,千万别惹祸上身。” 沈南缪嘴角一抽,望着同样惊讶的太真娘子,心中暗讨这个理由放在其他医女身上也便罢了,这位太真娘子行医之时几时曾将男女大防放在心上?纵然心中有所不解,然而对于李隆基合情合理的要求,沈南缪倒也无从拒绝,于是走到暮朝身旁,隔着三尺远便停下脚步,如同为其他贵女诊脉那样弓着腰,伸出手指轻轻搭上覆盖着锦帕的手腕,凝神静心的为暮朝诊起脉来。 然而不过片刻,沈南缪便明白了临淄王先前古怪的叮嘱所为何事。太真娘子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正是喜脉无疑。想到临行前皇上隐隐约约的暗示,沈南缪便不自觉的望了望立在一旁满面焦急之色张易之,心中暗讨事情果然如同皇上预期般顺利,如此一来,皇上应该可以放下一段心事了。 沈南缪心中虽喜,面上却是一派严肃,眉头紧锁,神色复杂的望着若无其事的暮朝,正欲开口,却听临淄王浅笑道:“早就听闻沈御医医术高明,仁心仁术,有你为暮朝诊治,本王也可放下心来。只是近来暮朝的身子有些虚弱,不知可会影响本王孩儿的健康?” 此言一出,顿时惊呆了在场的三个人。 暮朝与张易之震惊的望着李隆基,沈南缪则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吐不出又咽不下去,好半晌才回过味来,难以置信的反问道:“王爷的……孩儿?” 第214章 灼华定乾坤(二) 面对沈南缪的不解与困惑,李隆基却是极为肯定的笑道:“自然是本王的孩儿。莫非沈御医对此尚有疑虑?难道本王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不清楚么?” 沈南缪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却也觉得虽然此事匪夷所思,又事出突然,但是仅凭临淄王言辞凿凿,神色肯定,太真娘子腹中的孩儿应该是王爷之子无疑。否则,以王爷霸道直率的个性,又如何能够将怀有他人子嗣的女子认作自己的女人?更遑论替他人照顾孩儿,混淆皇室血脉! 沈南缪长叹一声,面露为难之色,“王爷虽然已有多位妻妾,却并无子嗣,原本有女子为王爷孕育子女,皇上与相王知晓后必定倍感欣慰,只不过……如今为王爷孕育子嗣的这位女子太过特别,她不但是代帝出家修道,被皇上亲赐封号的太真娘子,更是王爷于众人面前正式行过拜师大礼的授业恩师,这件事若是被揭露于人前,只怕会有损王爷与太真娘子的名声与威望。” 李隆基冷冷的瞥了沈南缪一眼,嗤笑道:“沈御医这话说的奇怪,本王与暮朝相恋,可曾妨碍或伤害到其他人?再者,自从十年前与暮朝初次见面时起,她便多次相救本王于危难,对本王可谓有情有义,本王对她日久生情,便想娶她进门,与她相守一生,又与他人有何相干?” 沈南缪对这位目光凌厉的临淄王也有些忌惮,此时见他已然动怒,连忙解释道:“在下也只不过是为王爷与太真娘子担忧,其实此事只要皇上应允,自然便可找到适当的方法遮掩过去,必不会让师徒之谊成为王爷与太真娘子之间的阻碍。” 李隆基却朗笑数声,极为狂狷大胆的说道:“何必如此麻烦?我偏就要暮朝既做我的师父,又做我的妻子。若是天下有谁不服,只管让他来找本王理论便是!” 沈南缪愕然半晌,想到那位虽然出身名门、贤良淑德却至今未能为王爷诞育一儿半女的王妃,再看如今临淄王看着太真娘子那满含情意、柔情似水的目光,思及刚刚王爷脱口而出的称呼,不禁为王妃担忧起来。沈南缪暗想,如今太真娘子尚未过门,便已经深得王爷宠爱,若是日后再为王爷诞下长子,到时候只怕王爷的眼里心间便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 想到此处,沈南缪又偷偷打量着敛眉垂目、若有所思的暮朝,看着那副由于身体虚弱而显得越发娇柔可怜的绝色姿容,想到暮朝超凡的医术与才智,心中暗讨若是这位女子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只怕世上根本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对她的心意无动于衷。只是,这位一向如风般自由的女子当真会对临淄王倾心,将他放在心上吗? 暮朝原以为张易之听闻李隆基所言,会出言反驳,没想到张易之在惊讶过后,便只皱眉沉思,默然的立在一旁不发一语。即便是阅人无数的暮朝此时也有些迷惑,对于张易之与李隆基的心思也有些捉摸不透。 沈南缪见暮朝与张易之皆蹙眉不语,便以为两人皆默认了此事,对李隆基所言也便不再怀疑。沈南缪沉思片刻,提笔开了一副补血养气、调养安胎的药方,浅笑着递给暮朝, 暮朝接过药方看了两眼,莞尔道:“沈御医果然医术高明,诊断用药极为精准。” 沈南缪连连摆手摇头道:“太真娘子切莫再拿在下取笑了!在下医术有多少斤两,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若非圣命难为,又岂敢在太真娘子面前班门弄斧!” 暮朝却道:“沈御医太过自谦了!以后若有机会,我还想请沈御医来同济堂坐坐,沈御医若能指点一二,则对同济堂的大夫们大有裨益。” 沈南缪闻言一愣,没有想到暮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倒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于是客气的答道:“太真娘子邀约,在下一定准时前往。能得太真娘子如此高的评断,实乃在下的福分!” 李隆基只觉得暮朝与沈南缪两人浅笑着相互寒暄的模样十分碍眼,沉声说道:“既然沈御医已经为暮朝诊过脉,还请先到客房休息一晚。暮朝体弱,需要好生调养,照顾不周之处望请见谅!” 沈南缪又嘱咐暮朝好好休息以后,便随着侍从前往客房休息去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动身赶回长安向皇上复命去了。 翌日清晨,暮朝望着仍旧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陪伴自己用膳的李隆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除却师徒之谊,我也是亲眼看着你一步步从稚龄孩童成长为体格高壮的俊朗青年,原本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还算了解,只是你昨日的所作所为,却是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李隆基动作娴熟自然的为暮朝布菜,又亲手盛了一碗翡翠蛋花汤端到暮朝面前,明亮的双眼直视暮朝清澈的凤眸,浅笑道:“暮朝冰雪聪明,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我对你的情意么?” 暮朝眉头紧锁,反问道:“可是,你为何明知我腹中的孩儿与你并无关联,还偏要当着沈南缪的面说出那样一番让人误会的话来?若是皇上信以为真,为咱们赐婚该如何是好?难道你真的想要混淆皇室血脉,认下这两个与你并无半点血缘牵绊的孩子为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李隆基莞尔一笑,揶揄的瞥了暮朝一眼,“我今日才得知,原来暮朝竟也有这般纠结困惑的时候。其实事情的真相很简单,这些年来,我与你几乎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又岂能毫不动心?尤其是当你在我很小的时候多次相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时候,我便对自己说,待日后我长大成人,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以还你当年待我的深情厚谊……” 暮朝面色古怪的望着李隆基,极为认真的感叹道:“你这孩子心眼太实!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又何必非要选择以身相许这样的老套的招数?” 李隆基闻听此言,惊愕得险些将口中的汤汁喷洒出来,望着暮朝迷惑不解的模样解释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并不仅仅是为了报恩!” 李隆基如此坦率之言却令暮朝愕然半晌,轻声拒绝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看待,你对我而言便如同我的亲人一样,只凭这一点,我便不能同意这桩婚事。更何况,我腹中的孩子并非你的血脉。” 李隆基神色一暗,随即保证道:“比起一见钟情,我更相信日久生情。你说你当我是至亲的弟弟,你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最亲近的人?因此,只要是你的骨肉血脉,我都会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疼爱照顾,给他们最好的一切,竭尽所能护住他们一世平安。” 暮朝却摇头道:“此时你还不曾有自己的骨肉血脉,因此才会觉得自己可以将毫无血缘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子嗣。然而在不久以后,当你有了留有自己血脉的心肝宝贝的时候,你便会明白,无论你对我的孩子有多好,都不可能做到与对待自己孩子一样一视同仁。你我都不是愚钝之人,为何要让自己踏进明明知道会以悲剧收场的婚姻中呢?” 李隆基凝视暮朝半晌,看着她那固执倔强的目光,忽然叹息道:“我虽然的确对你有情,但是我想要的并非只是一夕欢愉或者仅仅只是几年的相依相守,我之所以坚持要娶你,是想要名正言顺的将你们母子纳入羽翼之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为了给你和孩子一个尊贵无匹的身份,让任何人都不敢伤害你们母子。” 李隆基停顿片刻,又缓缓解释道:“你以为一向对你极为上心的张易之为何没有当着沈南缪的面反驳我的话?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十分清楚,以目前的形势,能够护住你们母子平安的人便只有我一个人。”李隆基苦笑几声,无奈道:“我一向不喜逼迫女子,可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落魄到要用尚未出生的两个孩子作为借口,劝说你嫁给我……” 暮朝望着李隆基落寞的神色,纵然心中不忍,却仍直言询问道:“若是与你成婚后我也无法喜欢上你,不能回应你的感情,那该如何是好?” 李隆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之感,面上却是无所谓的朗声笑道:“不能回应便不能回应,又该如何了?如果凭借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五年后你还是将我当成亲人对待,难以生出其他心绪,我便也将你当成至亲的姐姐对待,必不会逼迫你便是!” 李隆基见暮朝仍有犹豫之色,眼中微光一闪,忽然抚掌笑道:“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在我小时候心情不佳时,你曾经教给我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即两人各自取来十余个棋子,若是谁能先使五子相连,便为获胜。仔细想来,我已经好久没有与师父痛快的大战三百回合了!不知今日棋局谁主沉浮?” 暮朝瞪了李隆基半晌,无奈的低声笑道:“也不知你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也好,今日我必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215章 灼华定乾坤(三) 李隆基与暮朝对弈,在暮朝没有故意放水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半点机会赢得暮朝的。这并非是由于李隆基愚笨,而是因为两个人的大脑开发程度远远不在一个水平上,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当暮朝得意洋洋的望着李隆基,以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李隆基却朗声笑道道:“师父果然棋艺高明,我输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将后半生都赔给师父!”那无赖耍滑的模样令暮朝愕然半晌,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暮朝望着咧着嘴笑的一脸得意的李隆基,终于想起这个家伙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为了娶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暮朝想到李隆基与杨贵妃千古流传的风流韵事,再想到自己那两个莫名其妙且十分悲催的封号,不禁扶额长叹。 对于自己近来糟糕的身体状况,暮朝心中自然有数。此时的她失去全部异能,无法联系空间中的M,即便万分想找到那位阴险狡诈算计自己的暮枫理论都没有机会,只能保护好自己,静待时机,在她恢复异能以前,与李隆基成婚的确可以避开很多人的算计,而其中令暮朝最为在意的武曌的心思,也极有可能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到来产生某些转变。 暮朝想着近两天自己刚刚感受到的两个孩子未来的性格喜好,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对于一个与年轻时候的自己脾气品性十分相似的女娃娃,即便武曌心肠再冷硬,她应该也不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来。然而想到自己迟迟无法感知孩子们的容貌,暮朝心中难免升起一丝疑虑。 暮朝深知与腹中的孩子沟通交流,感知孩子们的状况,原本便与她暂时失去的异能并无关联,而凭借她的与生俱来的智慧与感知能力,她本该早已得知孩子们未来的容貌肖似何人。暮朝不禁暗自猜测着,如今这种情况,莫非是有人故意阻止她查看孩子的容貌,害怕她因此发现什么隐秘,进而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暮朝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的思索着,暮枫害怕她知晓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暮朝揣度着暮枫的心思,琢磨着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会令暮枫如此担忧恐惧,担心自己愤怒、厌恶、无法接受,暮朝抿着嘴沉思片刻,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满脸焦急之色坐在一旁的李隆基,心中缓缓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暮朝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种种复杂之色,在心中计算着此事的种种可能,对于李隆基的求婚倒也不再推拒。暮朝的允婚令李隆基大喜过望,从此以后对暮朝更是关怀备至,照顾的细致入微。 十日后,武曌派来内侍总管前往洛阳秦府,宣读赐婚旨意,将暮朝赐给临淄王李隆基为侧妃,并亲赐封号“惠”。这一旨意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认为秦大夫与临淄王本为师徒,如今成婚不合礼教;有人觉得秦大夫年长临淄王七岁,两人嫁娶年龄不合时宜;有人以为临淄王与秦大夫先为师徒、后成夫妻,正是千年难得的缘分;还有人则认为秦大夫仁心仁术、心地纯善,临淄王能够娶她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然而无论众人心思如何,也无人胆敢对此事有半句异议,皇上一向乾纲独断,那酷吏的种种手段至今仍令众人心有余悸。反正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又与自己并无多大关联,又何必与皇上及临淄王作对自讨没趣呢? 暮朝听到这个封号的时候,几乎喷出一口老血来,秦惠妃?秦桧?皇上真的不是故意借由这个封号来恶心自己的吗? 李隆基接到赐婚的圣旨则欣喜万分,不但心情极好的与前来传旨的内侍寒暄了几句,还将一个丰厚的红包递给了内侍,直令内侍惊讶万分,连忙接过红包揣入怀中,因为红包的厚度笑弯了眉眼,不住的对李隆基与暮朝说着讨喜的吉利话。 当晚,许久未曾出现在暮朝面前的张易之忽然来到暮朝房中,蹙眉凝视暮朝半晌,怅然叹息道:“湖州那一晚,我担忧你没有用膳便安寝,恐怕夜里会想吃些东西,因此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红豆糕和南瓜饼送到你的房中。没想到刚一进门便发现你脸色绯红的在床上不住呓语。我也曾是风月场中的名仕常客,又如何看不出你那模样定是中了催情的药物。我摸了摸你的额头,触手一片高热,又见你不住的冒着冷汗,着实让人担忧。” “我承认,我的确倾慕于你。但是却从未想过要借用这样的手段,趁人之危得到你的身子,相比之下,我却更想得到你的一颗真心。而我心中十分清楚,如果我那个时候趁着你身中迷药、神志不清的时候要了你,只怕终其一生都再也无法令你倾心相恋。若是如此,我倒宁愿终其一生只做你的知心好友,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默默望着你,看着你婚嫁、生子,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则一生足矣。” “所以,我虽然有所犹豫,也曾有过一时迷惑,但我并没有对你做出半点无礼之事。我担心迷药会对你的身子不利,又担忧将此事闹大会影响你的名声,因此只是匆忙寻到临淄王赶来为你诊治。” 暮朝闻言惊讶的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询问道:“你说什么?李隆基也知道我身中迷药之事?” 张易之点点头,随即又面露迷惑之色,“临淄王看你那副模样,也十分着急,亲自为你诊脉后,又熬了汤药来喂你服下。直到你药性已解、安稳睡去后,我们二人才一同离开。只不过,有一件事却让我十分惊讶,在得知你怀有身孕后,临淄王曾经质问我是否曾经对你无礼,言谈之间似乎全然不记得当晚发生之事,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不过,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他这样古怪的反应则更加说明了他行为可疑。有些事尚未查清之前,我也不好随意推断,但无论如何,在这种形势下,此时你嫁给他,倒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极有可能是……你心中有数就好,你的那个徒弟,并不像你以为的那般坦诚直率。” 暮朝心中一冷,轻轻点了点头,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张易之见她这幅失魂落魄、倍受打击的模样,心中不忍,又开口劝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既然你决心将孩子生下来,那么现在对你而言,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和孩子的平安重要。先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再徐徐图之,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暮朝看着张易之神色严肃的凝望着自己,语调轻柔的说着安慰的话语,艳丽的眉眼少了曾经的狂狷凌厉,多了几分温柔平和,不禁微微勾起唇角,轻叹道:“今日我方才知晓,原来易之竟还有一套劝说安慰他人的好方法!若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到同济堂来帮帮忙,为病患们做做心理安抚,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张易之却是轻笑一声,挑眉道:“我也就对你才有这样的耐心和兴致,换了其他人,只怕我还没那个心情!” 暮朝望着张易之不经意间又现出几分往日狂放不羁、神采飞扬的神态,不禁感叹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无论经历多少事,有过多少改变,但天性中最根本的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 暮朝望着张易之恣意的笑颜,忽然轻声道:“若是能够肆意畅快的生活,该有多好!” 张易之闻言一愣,想到自己昨日收到的皇上命暗卫送来的密旨,思及此时家中的情况,不禁拧紧眉头长叹一声,喃喃道:“若是能够肆意畅快的生活……” 临淄王府中,临淄王妃王氏面色平静的饮着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诸位妾氏的反应。 出身官宦之家的侧妃刘氏最沉不住气,撇了撇涂着桃红色胭脂的樱桃小口,不屑的说道:“那个什么太真娘子果真不要脸,身为王爷的师父,竟然还放肆的勾引王爷,听说她比王爷还大十岁,果然没脸没皮,无耻下贱之尤!” 今年刚进门的董氏掩口轻笑道:“姐姐记错了,秦氏只比王爷大七岁,既然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也便不可再称呼她为太真娘子了!很快,咱们便又要多一位姐姐了。姑且不论皇上钦赐的侧妃位份和封号,仅凭她那傲人的年龄,咱们也该尊称她一声姐姐呀!” 容貌最为艳丽的柳氏跟着打趣道:“董妹妹说得对极了!只是,不管她年纪有多大,只要进了这临淄王府,还不是要乖顺的叫王妃一声姐姐!” 出身烟花之地的赵氏反倒最为平静,只是如同往常一般低着头,默默的待在一旁不发一言。尽管容貌最为清丽出尘,却也极易被众人忽视,甚至忘记她的存在。 王妃见众人吵闹得差不多了,便轻咳一声,语气平和的开口道:“无论秦氏先前身份如何,如今既然赐婚的圣旨已下,她便是即将嫁入王府,成为惠侧妃的女子。日后你们见了她,也要恭敬的称呼一句惠妃姐姐。以前的那些陈年旧事,还望诸位妹妹不要在王爷面前提及,以免惹王爷不快,大家也都没有好日子过。” 第216章 灼华定乾坤(四) 听闻王妃所言,诸位莺莺燕燕终于安静下来,垂首称是,只有刘侧妃不发一言,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王妃不动声色的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中,挥了挥手,轻声道:“我有些乏了,便不留诸位妹妹了。王爷过些时日便要回来府中,你们也好好准备一下。” 几位女子听闻王爷即将回府,都不由得喜形于色,连忙告退而去,各自做着准备,希望能够讨得王爷欢心。王妃望着众女离去的背影,轻轻揉了揉额角。 王妃的近身侍婢魏紫上前力道适中的为她按揉着肩膀,不解的问道:“王妃为何要将王爷即将回府的消息告诉她们?让她们事先得了消息,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何必让她们事先知晓王爷即将回府,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在王爷面前和您争宠?没得碍您的眼!” 王妃冷笑一声,叹息道:“与王爷成婚这两年来,我对王爷的脾气也算有了几分了解。他对府中的女子看似温柔体贴、和颜悦色,其实心中却从未将她们真正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担心?反倒是那位即将入府的秦氏令我颇为忧虑,我总是觉得这位女子并不简单,只怕会闹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魏紫皱起眉头,疑惑道:“依奴婢所见,王爷对待刘侧妃等几位妾室一向一视同仁、不分轩轾,见了每个人都是一副温和宠爱的模样,又岂会从未将她们放在心上?若是让她们使了什么狡猾的手段得了先机,抓住王爷的心可如何是好?” 王妃却伸手点了点魏紫的额头,嗤笑道:“你个傻丫头,虽然聪慧机敏,但毕竟尚未解人事,对于男人的心思还不了解。他们若是将哪位女子放在心里,必然待她与其他妻妾不同,而王爷对待府中所有妾室皆一视同仁、不分轩轾,这恰恰说明王爷根本从未将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放在心上。” 魏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担忧道:“只可惜王妃至今仍未有身子,否则若是能为王爷诞下长子或长女,一定会令王爷欣喜万分,到时候必然对您更加宠爱!” 王妃双眼微眯,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盛开的水仙花,喃喃道:“王爷的宠爱……那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得到的?” 王妃出了半晌神,直到两只翩然起舞的蝴蝶飞远后,才叹息着转过头来,却见魏紫担忧的望着她,不禁轻笑出声,柔声安慰道:“傻丫头,不必为我担心!你从小便跟在我身边,也知道我以前在家中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眼看着母亲痴情一生却落得凄凉的结局,我又怎会对男人那颗喜新厌旧、风流善变的心有所期待?只不过,我一定要竭尽所能守住王妃的位置,只要我能为王爷诞下长子,便一定有本事让王爷将我的孩子封为世子。呵呵,到时候,我还真想带着世子回王府一趟,看看孙氏及我那几位好妹妹精彩至极的脸色!” 魏紫气愤的点点头,不屑道:“王妃的那几个庶妹最是自私拔尖、得势不饶人的主,以前您在王府的时候,没少受她们几个的气!只可惜老爷被孙姨娘挑唆的对她们几个极为宠爱,偏偏她们又常常在老爷面前架桥拨火,让老爷对您逐渐疏远,实在可恨之极!” 王妃听闻魏紫所言,也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描绘精美的双眼中渐渐显出强烈的恨意与不甘。 刘侧妃回到秋月阁,将正在打扫的婢女赶出门外,只留下棋儿、画儿两名心腹侍婢在旁侍候。 刘侧妃匆匆忙忙的写好了一封家书,对棋儿吩咐道:“赶快将这封信送回家中亲自交给我的母亲,务必请她赶快将我要的几样药材配齐送来。” 棋儿小心仔细的将书信揣在怀中,向刘侧妃行礼后便匆忙送信去了。 画儿将笔墨纸砚收拾好,又给刘侧妃端来一盘新摘的水蜜桃,轻声劝说道:“主子不必担忧。依奴婢看,即将进府的秦氏根本不足畏惧!她不过是一个比王爷大上许多的老女人罢了,只怕很快便会年老色衰,又怎能比得上主子年轻貌美、艳若桃李?王爷不过是念着以往秦氏曾经救过自己,不忍看她孤苦终老、无依无靠,才勉为其难的娶她进门罢了。王府中不过是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而已,怎么值得主子这般费心在意!” 刘侧妃咬了一小口水蜜桃,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桃汁,叹息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简单,我一定前去庙里敬香还愿。只可惜,我担心那个秦氏不是省油的灯!你想想,若非她刻意勾引,王爷又岂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七岁的老女人?王爷不日即将回府本是好事,可身边偏偏又跟着一个讨厌的狐狸精,我想想就觉得头疼!想那秦氏不过是比旁人多懂些医术罢了,倒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天赐宝贝!她以为凭借这点就能抓住王爷的心,让王爷对她另眼相看,果真可笑之极!哼,等过些时候我为王爷诞下长子,那才是王爷真正的心肝宝贝呢!” 画儿连连点头,也在一旁跟着数落起秦氏的不是来。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即将嫁入王府的惠侧妃骂了个体无完肤,终于觉得郁闷的心情舒畅了些。 董氏和柳氏回到自己院中,将箱子里的衣裙全部翻找了出来,一件件的套在身上试穿,对着铜镜照个不停,一会儿露出明媚的笑颜,一会儿又唉声叹气一番,忙得不亦乐乎。 安静的赵氏则回到房中,从一个上锁的小箱子里翻出一支并蒂莲花金步摇拿在手中,默默的凝视着步摇出了半晌神,直至流下了晶莹的泪珠,衬得本就清丽的面容更如清水芙蓉般秀美出尘,十分惹人怜爱。 由于暮朝怀有身孕不以拖延婚期,因此武曌在九月初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命李隆基将暮朝迎入王府。暮朝身为洛阳首富秦府的二小姐,出阁时的嫁妆自然丰厚无比,尽管身为侧妃的暮朝只能身着银红色嫁衣,但那些险些耀花人眼的十里红妆也着实令不少闺阁女子心生羡慕。 由于孕期已满三个月,再加上孪生在腹的缘故,暮朝的小腹已经明显隆起,倒像是其他女子怀孕四五个月时候的模样,但身材却依旧纤细如初,反而更加显得隆起的腹部极为明显。 盛装打扮的王妃与刘侧妃等几位妾室皆被惠侧妃那即便在银红色齐胸襦裙的遮掩下仍然十分明显的腹部刺痛了双眼,有心想要讽刺挖苦几句,却又被王爷看向惠侧妃那柔情似水的目光震慑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李隆基柔声念完却扇诗,暮朝缓缓将遮挡面容的团扇移开之时,众人不禁眼前一亮。只见一张清丽无匹的娇颜难描难画,肤白胜雪、细腻如玉,精致秀美的凤眸水润盈盈,好似一汪清泉,澄澈明净,望进其中透彻冰凉,黛眉琼鼻、乌发高盘,虽然身怀有孕却丝毫不显臃肿笨拙,纤细的身形虽然不似其他贵女丰满圆润,却另有一番袅娜蹁跹之态,令人望之生怜、心生向往。 李隆基担忧暮朝疲倦劳累,柔声道:“忙碌了一天,你一定觉得疲倦了吧!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应酬一下诸位宾客,不会太久,只去一会儿便会回来。这身嫁衣虽然好看,但穿在身上却也十分不便,你也不必等我,让小莲服侍换了家常衣衫,再用些细粥点心,好好休息一会儿是正经。” 暮朝轻轻点了点头,莞尔道:“你也不要饮太多酒,否则一身酒气休怪我不让你进门!” 李隆基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抚掌笑道:“可了不得了,这才刚刚进府,便已经开始约束起我来了,竟是比从前以师父的身份管教我时更加严格!不过,倒也有些妻子关心夫君的模样了!” 暮朝直视着李隆基的双眼,浅笑道:“自从姐姐离开后,我的身边便只剩下你这一位亲近之人。如今你我既已成婚,对我而言,你便是我最亲近的亲人。我不关心你,又能关心谁呢?” 李隆基神色一暗,然而想到暮朝将他当成是最为亲近的亲人,又觉得心中一暖,不禁暗讨亲人便亲人吧,一样能够名正言顺的守在她的身边。终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而暮朝既重情义,又一向心软,只要自己好好待她,终有一天会将她感动,走进她的心中,成为她真正的夫君。 李隆基想到此处,也便释然而笑,又安慰了暮朝几句话,叮嘱小莲好生侍奉照顾暮朝,便起身前往正厅宴客去了。 暮朝望着李隆基远去的背影,收敛了面上的笑容,面露疲惫之态。小莲极有眼力的上前为暮朝揉了揉肩膀,服侍她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暮朝推拒了小莲取来的银红色衣衫,只换上一件藕荷色家常衣裙,靠着软枕歪在床上休息。小莲又贴心的为暮朝端来一盘松软可口的红豆糕和桂花糕,暮朝伸手取了一块红豆糕不紧不慢的吃着,随手翻阅着一本苏焕新送来的医书,纷乱的心绪倒也逐渐平静下来,最后竟然露出几分清浅的笑意。 第217章 灼华定乾坤(五) 诸位宾客也都是心聪目明、极有眼色的场面中人,自然发现李隆基虽然满面春风、和颜悦色的周旋于各位宾客之间,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惠侧妃所住的抹云楼的方向,皆心领神会的相视而笑,只是点到为止的敬了李隆基几杯酒,便纷纷告辞离去。 李隆基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在抹云楼中休息的佳人,因此得以脱身后便赶忙返回抹云楼。李隆基兴致匆匆的踏入卧室,本有一肚子话想要告诉暮朝,却惊讶的发现暮朝早已和衣而卧,斜倚着软枕合上了眼帘,手中还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医书。李隆基望着呼吸清浅、睡相安然的暮朝,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小莲见李隆基回来,赶忙走上前来向他行礼。李隆基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对小莲挥了挥手。小莲回头望了望兀自睡得香甜的暮朝,抿嘴一笑,躬身告退而去。 李隆基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轻轻取下暮朝手中的医书,却在瞥见上面俊逸洒脱的字迹时微微拧紧剑眉,明朗的双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与厌恶。李隆基默然片刻,却并未将这本医书毁掉或收藏起来,反而细心的在暮朝看到的一页加上书签,并将医书放置在窗边精巧华丽的贵妃榻旁那张黄花梨镂雕几案上。 李隆基自己动手换了寝衣,转身瞥见暮朝身上藕荷色的衣裙时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取来一套与自己身上款式相同的天青色寝衣,走到床榻旁边想动手为她换上衣衫。然而,李隆基修长的手指刚刚碰触到暮朝衣裙上的腰带,却又生生的顿住,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李隆基皱紧眉头,凝视着暮朝恬静的俏脸,微微勾起唇角,却径自将手中的寝衣放到一旁,轻轻的帮助暮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在暮朝身旁侧身而卧,拉开银红色的锦被盖在自己和暮朝的身上,伸手轻轻抚了抚暮朝柔软顺滑的青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颜,心情愉悦的缓缓合上眼帘,不多时便呼吸绵长,进入了梦乡。 在李隆基睡熟后,本应早已沉睡的暮朝却缓缓睁开眼帘,神色复杂的凝视着与自己同床而卧的李隆基,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合上双眼。 月明星稀,夜已深沉。秋月阁中却依旧灯火通明,不时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及断断续续的哭骂声。 刘侧妃满面怒容的砸碎了数十个杯子,却仍没有停手的迹象。 棋儿心急的上前劝阻道:“主子息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刘侧妃犹自生气的砸了五六个杯子,才渐渐的住了手,却是缓缓落下眼泪,哽咽道:“那该死的狐狸精果然有些能耐,竟然尚未进门便怀上了四五个月的身孕!难怪王爷这么着急的将她迎娶入府,若是再等上几个月,只怕那孩子就要生出来了,岂不是生生坏了王爷的名声!” 棋儿心疼的上前揉了揉刘侧妃的手,焦急的劝说道:“主子犯不着为那个不要脸的秦氏生这么大的气!若是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王爷可是会心疼的!” 刘侧妃冷笑道:“王爷现在哪有时间心疼我?只怕他的一颗心都教那个秦氏给勾引了去!真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王爷想来早已将我们这些姐妹都忘到脖子后面去了!若是老天爷不长眼,让秦氏为王爷诞下长子,到时候王爷还不将她们母子捧到天上去?” 棋儿见主子这般着急伤心的模样,也跟着皱紧了眉头,心思急转的帮忙想着对策。棋儿沉思半晌,忽然眼前一亮,谨慎的走到窗边看了看四周,又小心的将门窗关好,回到刘侧妃身边小声说道:“主子急什么?秦氏即便现在怀有身孕又如何?若能平安的生下孩子才算是她的本事呢!好在还有几个月时间,若能仔细筹谋一番,让她胎死腹中也不是不能办到!” 棋儿望着刘侧妃震惊的面容,又轻叹道:“虽然,这个法子的确有些有损阴德,但是,若能主子能够抓住机会为王爷生下长子,从此以后进获宠爱,在王府站稳脚跟,也是一件当做之事!然而,若是什么都不做,放任秦氏势力见长,凭借孩子将王爷的一颗心占的满满的,那时候再想反击可就难了!” 刘侧妃沉思半晌,点头道:“你说的十分有理,此时若是放任不管,任由秦氏羽翼丰满,到时候必成大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她的孩子干脆就不要生下来!” 说到此处,刘侧妃又面露为难之色,担忧道:“倘若秦氏只是一位寻常女子,我便找个恰当的时机送她一些香囊药物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的孩子打下来。只是,秦氏自幼修习医道,又是同济堂医术最为高明的医女,若想在她眼皮底下对她的孩子下手,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棋儿眼睛一转,不禁掩口而笑,“主子就是太过心善,从未想过用些手段对付那些不自量力、妄想与主子争宠的女人!主子不必担心,让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流掉孩子的方法多得是,谁说一定要用药才能成事的?若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失足跌了一跤失了孩子,又岂能埋怨责怪别人?” 刘侧妃闻言眼前一亮,轻叹道:“还是你这个丫头聪慧机敏,比画儿那个实心眼的丫头强多了!你说的没错,若是秦氏自己不小心跌倒,或是因为其他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而流了孩子,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没那个福气孕育王爷的长子!” 刘侧妃越想越开心,竟然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金簪亲自为棋儿插在发髻上,满意的拍了拍棋儿的双手,“只要你尽心尽力的为我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棋儿点了点头,摸着头上精巧的发簪,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慕云阁中,王妃疲倦的倚在美人榻上,让一名婢女为她捶着双腿,秀眉紧锁,喃喃低语道:“没想到那个秦氏居然早已怀有身孕,难怪王爷代她这般不同!” 魏紫为王妃斟了一杯刚刚泡好的普洱茶,轻声劝道:“王妃不是说过,王爷对待府中的侧妃及侍妾一向一视同仁、不分轩轾。依奴婢所见,这位秦氏虽然刚刚入府,但却由于怀有身孕不能侍奉王爷,一贯喜爱拔尖争宠的刘侧妃等人又岂能这般轻易的放过她,容她在府中挺着肚子自在逍遥?这对她而言,还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呢!” 王妃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纹,却没有接话。 魏紫思讨半晌,又疑惑的问道:“难道王妃当真希望秦氏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吗?” 王妃目光微闪,轻叹道:“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王妃顿了顿,又缓缓说道:“虽然看到秦氏的肚子,我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但仔细想想,也便觉得这件事其实并不那么令人难以容忍。左右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孩子罢了,又能翻出有多大风浪?再者,无论秦氏如何得宠,我毕竟还是孩子的嫡母。只要我高兴,我可以随时将秦氏的孩子留在身边教养,秦氏即便心中不喜,也找不出半点理由来拒绝此事!我就不信,将一个母亲的爱子牢牢掌握在手中,还怕无法掌控孩子的生母么?” 魏紫赞叹道:“还是王妃有智谋!三言两语便戳中秦氏的软肋,看她以后岂敢与您作对?到时候,您让她往东她便不敢往西,说不定,她还能够成为您对付刘侧妃等人的利器呢!” 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低下头来轻啜了一口茶,不知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又叹息道:“虽然秦氏不守妇道、举止放荡,尚未进王府便怀有身孕,的确令人颇为厌恶!但仔细想想,想那秦氏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的医术出神入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医女。若有机会,还是应该请她好好为我诊治一番,还是尽快生下一位自己的骨肉要紧。毕竟,人心隔肚皮,将其他人的孩子养得再好,也抵不过他亲生母亲的一个笑脸!” 王妃语毕,长叹一声,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默默出着神。 柳氏和董氏极为难得的凑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谈论着新入府的惠侧妃。 柳氏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听说秦氏在同济堂为病患诊治的时候,言行便极为随便,时常以手碰触病患的身体,也有人说她与同济堂的许多男大夫关系都较为亲密,言谈之间毫不避忌,经常一起对弈小酌,谈笑风生好不快活!由此看来,秦氏腹中的骨肉究竟是何人的血脉,还真有待商榷!” 董氏附和道:“可不是嘛!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孩子,偏就赖在咱们心善的王爷身上,也就咱们耳根软的王爷轻易便被那秦氏欺骗了去,真是让人既生气又无奈!” 第218章 灼华定乾坤(六)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柳氏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妹妹此言的确有理!光看秦氏那副弱柳扶风似的妖娆身姿,便可知晓她必是一个不安于室、水性杨花的女人。咱们姐妹可得看紧些,千万莫让王爷被她将魂勾了去!如若不然,只怕再过些时候,堂堂郡王府便都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又岂能有咱们姐妹的容身之地?” 董氏点点头,咬牙切齿的怒道:“那个秦氏果真该死!哼!她最好每日三炷香,求求神仙保佑她千万别有什么事犯在我的手里!否则,我必要她好好尝尝我的计谋与厉害!” 两人又一起咒骂了惠侧妃一会儿,才各自返回卧室更衣就寝。 翌日清晨,习惯早起的李隆基卯时刚过便悠悠转醒,刚刚睁开双眼便看见暮朝恬静柔美的睡脸。李隆基望着这张不知从何时便早已深刻于心的娇颜,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李隆基看了看时辰,又见暮朝睡得香甜,也便没有叫醒她,径自轻手轻脚的披衣起身,吩咐在外侍候的近侍高力士进来服侍自己洗漱更衣。 高力士自幼跟在李隆基身旁侍奉,自然知晓自己的主子对于惠侧妃不同一般的感情,对于多次救主子于危难之中的惠侧妃感激不尽。如今见两人终成眷属,得知主子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也跟着开心不已。 高力士见李隆基言行动作见极为小心,生怕将仍在熟睡的惠侧妃吵醒,也聪明的放轻了手脚,果然得到了李隆基赞赏的目光。 小莲见王爷已经起身,惠侧妃却仍在熟睡,不禁有些担忧起来,生怕惠侧妃不合礼仪的行为惹来王爷的不满与厌恶。 小莲咬着嘴唇犹豫片刻,低头走到李隆基身旁,恭敬的询问是否应该唤醒暮朝,李隆基却连连摆手,压低声音小声道:“惠侧妃昨日劳累了一天,必定十分疲倦。万万不可唤醒她,且让她好好睡上一觉,无论什么事都等她睡醒后再说。” 小莲见王爷如此心疼主子,也觉得十分开心。 李隆基思索片刻,又对小莲道:“早膳多准备些容易克化的精致细粥与各色面点,尤其是惠侧妃近来十分喜爱的红豆糕与桂花糕一定要多备些!” 小莲点头应诺,又小声回禀道:“惠侧妃这几日的确喜爱这两样味道清甜的精致细点,昨晚的晚膳便是用的这两样点心。” 李隆基想到暮朝那副馋嘴的小模样,一双精致澄澈的凤眸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喜爱的美食,眼中的好奇与兴致一览无余,不禁莞尔一笑,然而想到小莲刚刚所言,又微微皱起眉头,小声道:“你也该好好规劝惠侧妃多用些正经的主食与菜品,怀有身孕的妇人又岂能仅仅凭着自己的喜好来用膳?长此以往只怕对腹中孩子的健康不利。” 小莲面露为难之色,却又不敢质疑或反驳李隆基的看法。 李隆基看了看小莲为难的模样,也不禁轻声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明明是医术最为高明的医女,可谓天下最为懂得养生之道的女子,却偏偏在自己怀有身孕时多了一个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挑食习惯,真是让人恨也不是、恼也不是!” 小莲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眨了眨眼睛,又小声解释道:“奴婢听说许多怀有身孕的女子口味都会变得与以往大为不同,像惠侧妃这样偏爱甜食的孕妇也很常见。” 李隆基想了想,对小莲吩咐道:“你好生侍候惠侧妃,她喜爱什么美食只管告诉本王,只要对她的身体无害,纵然她想吃天山雪莲本王也会想尽办法给她弄到;但若是对她身体有害,本王即使要冒着惹她不开心的风险,也不能让她胡来伤了自己和孩子!” 当暮朝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 暮朝揉了揉眼睛,拥着锦被坐起身子,迷惑的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阳光,显然是已近正午的模样。暮朝微微皱起眉,暗讨自己近来倒是越来越嗜睡了,一向既有自控能力的自己近期却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睡意。暮朝想到今早刚刚嫁入王府的自己本应前往王妃的住所请安,向王妃敬茶以示恭敬,却被自己一不小心睡过了时辰,这下只怕要将王妃得罪到底了! 暮朝想到未来的种种麻烦,懊恼的拧紧了双眉,正在郁闷间却见李隆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不禁嗔怪道:“你怎么让我睡到了这个时候?你一贯起的极早,怎么却不叫醒我呢?” 李隆基见暮朝已经醒来,莞尔一笑,欣喜道:“你昨日那般辛苦,难得你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安稳,我如何忍心将你唤醒?不过,你我二人果然心有灵犀!我这边刚刚将早膳取来,你便刚好醒了过来!赶快来尝尝今天的早膳做的如何?这其中有一样可是我的手艺,不知你能否品尝出来?” 暮朝无奈的瞪视着满脸理所当然的李隆基,惊讶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吃早膳啊!我看应该直接吃午膳才是!” 李隆基被暮朝逗得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会着急去给王妃请安之事,埋怨我没有及时叫醒你呢!” 暮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踱到桌边,从李隆基刚刚打开的食盒中取了一块红豆糕轻轻咬了一小口,松软香甜的口感令暮朝满足的眯起双眼。 暮朝一边吃着红豆糕,一边轻叹道:“原本我也有些着急,但此时既然已经晚了,也便不差这用膳的少许时间了!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若不是我贪睡误了时辰,也不会有如今的麻烦,倒也不至于埋怨你。只不过,若是你刚刚叫醒我,让我可以按时去向王妃请安敬茶,应该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是非。” 李隆基微微皱起眉头,柔声安慰道:“不过是与王妃等人见一面罢了,去晚些也不会有什么是非!在王府中,有我护着你,不会有人胆敢找你的麻烦!” 暮朝微微一愣,看着李隆基那笃定的模样与严肃的神色,心中暗讨李隆基虽然聪敏过人,但毕竟年纪尚浅,年轻气盛之时难免觉得自己可以成功的将一切事物掌控在自己手中。 李隆基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便说明他与当世大多数男子一样,自以为可以掌握女人们的心思和想法,其实却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妻妾们。他们并不知晓,即便是最为温婉柔弱、娴静淡雅的女子,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做出一些让他们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暮朝回想着史书中对于李隆基的记载,不禁暗讨难怪李隆基有时候看人极准,确实有识人之能,然而有时候却又极其容易被他喜爱信任的人蒙骗,做出一些极为荒唐的糊涂事来。难怪他日后因为迷恋武惠妃与杨贵妃,导致用人失当,甚至引发了安史之乱,险些断送了曾经盛世繁华、光耀万邦的大唐江山。 暮朝深知这些根植于天性中的个性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轻易改变,也便暂且将它放在一旁,在小莲的服侍下更衣盥洗后,心平气和的与李隆基一起用了早膳,之后才在李隆基的陪同下向王妃所住的慕云阁走去。 王府的女人们知晓新入府的惠侧妃今早会向王妃敬茶请安,均早早起身将早已选好的衣裙穿在身上,收拾妥当后便赶来慕云阁中向王妃请安,虽然各自打算不同,但对于惠侧妃向王妃敬茶均有些期待。 然而众人从清晨时分等到日上三竿,向门外张望了无数次,脖子都抻长了几分,也不见惠侧妃与王爷前来。众女想到昨日王爷看向惠侧妃时脸色柔和的表情,再想到昨夜抹云楼中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形,不禁皆有些嫉妒起来。 刘侧妃几乎已经将手中的锦帕拧成了麻花,恨恨的抱怨道:“虽说昨日乃惠侧妃嫁入王府的第一夜,但即便是春宵苦短,这惠侧妃也太过放肆了些,竟然胆敢仗着王爷的宠爱耽误到这个时辰,迟迟不来向王妃请安,分明是不将王妃放在眼里!” 董氏轻笑几声,不屑道:“虽然是嫁入王府的第一夜,可却不是侍奉王爷的第一夜。不然,又哪里来的孩子?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样不要脸面的女人,说起来我都觉得替她脸红!” 王妃低头喝了两小口茶,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几案上,淡淡的说道:“既然惠侧妃已经嫁入王府,便是王爷的女人。你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若是这些污言秽语传到王爷耳中,只怕会惹王爷厌恶。” 恰在此时,李隆基与暮朝相携而来。只见李隆基身着圆领宝蓝色长衫,腰带上仅挂着一枚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配饰,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暮朝身着湖蓝色齐胸襦裙,外罩宝蓝色广袖薄纱长袍,柔顺的秀发挽成朝云近香髻,两只蝶形金步摇点缀其间,衬得暮朝原就出众的容颜更多了几分俏丽。 王妃与刘侧妃等人见李隆基与暮朝身着颜色相近的衣衫相携而来,心里难免都有些不舒服。然而看着李隆基望向暮朝时宠溺温和的目光,众女不管心里如何不满,面上却都换上一副亲切友善的面容。 众人向李隆基行礼后,李隆基便与王妃一同坐在主位。刘侧妃与董氏几位妾室皆目光灼灼的瞪视着立在厅中准备向王妃奉茶的暮朝,心里皆不由自主的感到几分快意。 暮朝刚刚端起茶杯,却听闻李隆基温和的说道:“你怀有身孕,不必多礼,站立敬茶即可。” 此言一出,王妃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随即柔声道:“王爷所言极是,惠侧妃怀有身孕,乃是王府的功臣,这般金贵的身子自然不可劳累,此时凡事皆应以孩子为先!” 第219章 灼华定乾坤(七) 暮朝听闻王妃面色温和提及自己腹中的孩儿,不着痕迹的瞥了李隆基一眼,暗中观察他的神情,却见李隆基一直面带微笑,竟是没有半点不愉之色。 暮朝垂下眼帘,上前几步恭敬的将茶杯递到王妃面前,温婉的说道:“谢王爷与王妃体谅,暮朝拜见王妃,请王妃用茶。” 刘侧妃藏在广袖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险些气恼得折断了染着蔻丹的精美指甲,心中不屑的嗤笑,这哪里是拜见王妃,分明是仗着有王爷撑腰,给王妃下马威呢!刘侧妃很想出言讽刺惠侧妃几句,但望了望安坐于首位,一直面带笑容凝视着惠侧妃的王爷,刘侧妃又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拼尽全力才挤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心中却暗自期待着王妃被惠侧妃气得失去了理智,好好出言惩治惠侧妃一番,也好让自己出出气! 然而,一向以贤惠大方闻名的王妃却赶忙接过暮朝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小口茶,随后将茶杯放在一旁,亲手将一只上好的鸡油黄玉手镯戴在暮朝白皙细腻的手腕上,赞叹道:“惠侧妃果然生的钟灵毓秀,这只黄玉手镯戴在你的手上竟是这般好看,越发显得肌肤白皙、莹润如玉。这只黄玉手镯能够有缘伴在惠侧妃身边,也是它的福气和造化!” 刘侧妃不屑的在心里撇了撇嘴,暗讨这样一只极为难得的鸡油黄玉手镯就这样被王妃送给那个不知廉耻的惠侧妃,当真是可惜了。 刘侧妃羡慕的望着暮朝手腕上的精美玉镯,心中犹在愤愤不平之时,却又听的李隆基朗笑数声,竟然在诸位妻妾面前满面柔情的直言道:“有福气造化的又岂止是这只玉镯?能得如此知己红颜相伴一生,也是三郎最大的福气!” 暮朝没有想到李隆基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愕然片刻,黛眉微蹙,轻声道:“王爷谬赞了,暮朝愧不敢当。” 李隆基却摇头叹道:“你一向不唤我王爷的,以后也不必如此,反倒显得生份了,实非我所愿也。不如,你便与以前一样,唤我‘三郎’就好。既然你我已经成婚,便是世间最亲密的亲人,我希望你将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你在秦府或同济堂如何行事,在王府也便同样行事即可,不必如此拘谨。” 暮朝连忙婉拒道:“王爷好意,暮朝心领。只是这样做似乎不合规矩……” 李隆基却浅笑道:“在自己家中又哪里又这么多规矩?更何况,与我亲近之人一向皆唤我为‘三郎’,我希望你也这样称呼我,就像以前一样!” 暮朝望着李隆基脸上如春风般和煦的温和笑容,却在其满含笑意的双眼中看出一抹狡黠之色。暮朝心中郁闷不已,心中暗讨自己什么时候唤过李隆基为“三郎”?都是直接唤他的名字而已。李隆基明明知道她不愿用这个称呼,却故意当众提出这件事,果真是狡诈无比。暮朝虽然心中不喜,然而实在不愿在此种情形下当着李隆基诸位妻妾的面出言反驳李隆基。 暮朝沉默片刻,小声答道:“既然如此,暮朝领命便是。” 李隆基闻言大喜,有心想要让暮朝开口唤他一声“三郎”,然而看见暮朝清澈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之意,也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原本李隆基并不觉得“三郎”这个与他亲近之人皆用来唤他的称呼有什么特别,然而多年来暮朝却固执的坚持不肯唤他“三郎”。随着年纪渐长,李隆基在有了妻妾之后,也开始觉得这个再寻常不过的称呼从爱慕他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确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婉转缠绵之意。 李隆基对待妻妾一向宽和,然而王妃王氏一向自侍身份,以规矩严谨、娴雅大方严格律己,除却私下缠绵之时脱口而出唤他“三郎”以外,平日当着众人面前却一向规矩的称他为王爷。而侧妃妾室们虽然想尽办法争宠,却也不敢私自唤他为“三郎”,即便是言行大胆的刘侧妃也不例外。李隆基虽然觉得无趣,但也没有生出让妻妾们皆用这个亲近的称呼唤他的愿望。 然而不知为何,刚刚李隆基望着恭敬有礼的向王妃敬茶的暮朝,忽然很想当众撕下她带着温婉娴静笑容的假面具来。李隆基从八岁起结识暮朝,后来更是拜暮朝为师,跟随暮朝修习医道多年,他见过暮朝开怀畅快的明朗笑颜,也见过暮朝悲伤无奈的幽幽叹息。李隆基知晓,暮朝是一个内心温暖,极为难得的真性情的女子。因此,他便更加不愿看到暮朝如今面对王府众人时刻意伪装出的优雅大方。他想要让暮朝过自在惬意、畅快随性的生活,就像她心中所期盼的那样。 因此,李隆基才在诸位妻妾侍婢的面前,故意提出这个极有可能让暮朝郁闷懊恼的要求,除了心中些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隐秘心思,李隆基暗想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激发出暮朝原本的张扬洒脱的性子,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李隆基对于暮朝面对自己过分的要求,只是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懊恼与不满却并未发作深感遗憾,但是能够得到暮朝允诺从此以后唤他为“三郎”,李隆基却也满心欢喜。想到暮朝用那轻柔婉转的声音情意绵绵的唤他“三郎”时的情形,李隆基只觉得身上舒爽至极,对此愈发期待起来。 王妃与刘侧妃等人自然不知李隆基这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秘的心思,然而却将李隆基看向暮朝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宠溺明白无误的看在眼中,心里不禁纷纷打翻了醋坛子,酸楚难过得厉害。 刘侧妃见王爷竟然准许惠侧妃当众唤他“三郎”,再想起自己私下里也只能恭敬的唤他为王爷,不禁暗暗责怪自己没有本事,没能抓住机会笼络住王爷的心。如今王爷有了新人忘旧人,只怕日后自己的日子便要难过了。刘侧妃想着想着,越发悲伤起来,一时间竟也忘记了争宠之事,只是默默的望着李隆基俊朗面容上温柔的笑容出神。 董氏眼睛一转,柔婉的开口道:“惠侧妃身怀六甲,站久了恐怕不宜。还是赶快让她向王爷敬茶后便坐下来休息吧!” 柳氏也柔声笑道:“惠侧妃一定是刚刚入府,见了这么多面生的姐妹心中紧张,否则怎会将王爷忘在脑后,竟然越过王爷先向王妃敬茶呢?” 暮朝微微一愣,暗想也许是自己与李隆基相处多年,太过熟识了,已经习惯了师徒之间相处的方式,因此竟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要当众向李隆基敬茶。 早已习惯扮演君王身边各种不同身份之人的暮朝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然而当暮朝刚刚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杯,正欲开口之际,却见李隆基站起身来,伸手接过暮朝手中的茶杯,将暮朝拉过来按在自己刚刚所坐的主位之上,柔声道:“我从八岁时起便拜你为师,多年来你不仅对我悉心教导,更加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你我除却夫妻情分,更有师徒之谊。因此,即便今日要敬茶,也该是我向你敬一杯茶。如果没有你,也便没有今日的临淄王,这杯茶,你当得起。” 暮朝面色复杂的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俊朗青年,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上诚恳动容的表情,心中竟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王妃见王爷起身向惠侧妃敬茶,惊愕之余赶忙站起身来,尴尬的站在一旁,望着王爷与惠侧妃缠绕纠结的视线,只觉得他们两人身处于一个旁人无法介入的秘境,他们之间的种种是非过往、恩怨纠葛,也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说得清楚,其他人既无从知晓,也永远无法理解。王妃从未见过王爷对着王府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惊讶之余,心中也渐渐升起羡慕之情。 暮朝轻叹一声,接过李隆基递来的茶杯放在身旁的几案上,轻声道:“三郎不必如此多礼。你我本是师徒,如今能够有缘成为一家人,也是一件喜事。既然是亲人,也便不必如此讲究种种礼仪,反倒失了应有的亲切。你我向以前一样相处就好,不需有什么改变。” 李隆基闻言目光微闪,想到暮朝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浅笑道:“你能如此想就好。” 诸位侧妃妾室见王爷与王妃均已起身,又岂敢继续安然的坐在椅子上,也连忙跟着站起身子,心中皆对惠侧妃有些不满与怨恨之意。王妃见此情形,略一寻思,便转头对身边的魏紫低声吩咐了一句,魏紫点点头,连忙另取来一把椅子放在两个主位旁边。 王妃面带得体的微笑,温婉的对李隆基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赶紧让各位侧妃妾室上前给惠侧妃行礼后,也该送惠侧妃回抹云楼好好休息了。看着惠侧妃怀有身孕还要奔波劳累,我实在是心疼不已。依我看来,不如在惠侧妃生产之前,皆免了惠侧妃的种种规矩,平日里也不必让她到我这里请安问候,留在抹云楼中好好养胎要紧!” 李隆基目光微闪,看着温柔浅笑的王妃,携王妃一同入座,浅笑道:“王妃温柔娴淑、端方大雅,想得果然周到,句句都说道了本王的心里。只不过,本王认为既然暮朝与本王与师徒之谊,日后她在王府之中,不必向任何人行礼问安,包括本王在内。否则,若是按照师徒之情,本王还应该向暮朝请安见礼呢!既然已经成为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多礼,如此生疏反倒不美,倒不如一家人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李隆基微微停顿片刻,又转头对刘侧妃等妾室说道:“王妃刚刚的提议很好,你们以后要像对待本王一样尊敬惠侧妃,倘若让本王知晓有任何人胆敢对惠侧妃无礼或不敬,本王可不管那人是谁,一律按照王府的规矩严惩不贷!到时候,你们可别怨本王不讲情面!” 刘侧妃心中恼恨不已,然而看着李隆基眼中的冷意却不敢有半句置喙,一边恭敬的上前向暮朝行礼,一边暗讨为何自己不能如同惠侧妃一样赢得王爷的宠爱? 董氏与柳氏见刘侧妃上前行礼,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俯身下拜,向惠侧妃见礼。一向温婉柔顺、规行矩步的赵氏则浅笑着走上前去,眼神在惠侧妃发髻上精巧别致的蝶形金步摇上停留片刻,柔美的杏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轻声说道:“丽娘见过惠侧妃,惠侧妃万福!” 第220章 灼华定乾坤(八) 经过这一番折腾,暮朝从暮云阁中返回抹云楼时脸上已有了淡淡的倦意。 李隆基望着暮朝略显苍白的脸色,自然无比的执起暮朝的手,搭上暮朝的手腕为她诊起脉来。暮朝略一迟疑,望着李隆基严肃专注的面容,终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撤回手臂,垂下眼帘安静柔顺的任由李隆基为她诊治。 李隆基凝神仔细为暮朝诊脉,渐渐拧紧了好看的剑眉,“你的身体又比前些时日差了许多,两个孩子倒是极为健康,好似将你体内的精力体能全部吸走了一般。如今两个孩子才刚满三个月,便已经将你折腾成这副模样,而自从湖州疫情过后,你的身子便由于劳累过度而十分虚弱,再这样下去,恐怕你生产之时会多受不少苦头。我见你这般辛苦,很是担心你。我虽然不喜欢沈南缪,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医术在诸位御医中也算是最拔尖的,我看过他上次为你开过的药方,调养方法与所选的药材都是极好的,但是你用了这么久却也不见有什么起色,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暮朝听闻李隆基所言,也跟着沉默下来。她自己的身子近来情况有多糟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在孩子平安出生以前,她只能尽量补充营养与体力,撑过这段时间。自从怀有身孕以来,暮朝也渐渐感受到这两个孩子的不同之处,虽说胎儿在母亲体内总是要依靠从母亲身体中获得的营养为生,然而这两个孩子似乎从她身上吸取的精力和营养比小七当年还要多上数倍。 有时候暮朝甚至会想,如果不是暮枫以担心伤到孩子为由,误打误撞的将自己的异能暂时取走,此时此刻自己身上的异能会不会被两个孩子尽数吸收了去?然而暮朝知晓,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未来,异能的传递也绝非如此简单,它不但需要种种复杂的条件,更需要极为难得的异能接收人选,这个人不但要与异能者拥有完全相同的异能触发基因,更需要拥有与异能者十分接近的血缘及敏锐的感应能力。 这对于未来早已采用人工培育方式繁衍后代的人类来说,过早的割断了母子之间的联系与牵绊,导致出生的婴儿与父母之间亲情淡漠,除了极少数传承千年的贵族世家以外,有很多人甚至终其一生也不知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何人,从未与亲人共同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们根本不可能与亲人之间有什么超出一般的感应能力。 而这种生活习惯传承千年以后,终于对人们的身体与心智产生了巨大的难以逆转的影响。他们家庭观念淡漠,以自我为中心,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因此,当异能研究者们想要寻找适当的人选接受生命垂危的异能者身上的能力时,再想重新弥补这种裂痕与弱点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即便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异能的传承在无数次的实验中也仅仅成功了两次。所以,尽管暮朝此时有所怀疑,但也并未想到自己尚未出生的两个宝贝中的一个竟然具有这种极为难得的条件,尚未出生时便可以毫无阻碍的接受她身上的全部异能,以至于未能及时发现暮枫暂时将她的异能全部移走的真正原因。 李隆基见暮朝蹙眉沉思,也疑惑的开口道:“莫非当真是能医不自医?你的医术那么高明,从生死边缘成功治愈的病患不计其数,而如今面对自己日渐虚弱的身子,为何却束手无策,没有半点办法?” 说到此处,李隆基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一片,竟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早已知晓自己身体日渐虚弱的真正原因?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患了什么极为棘手、麻烦的病症?” 暮朝微微一愣,却由于李隆基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软了心肠。暮朝轻轻回握住李隆基温暖的手掌,莞尔道:“且不论我和沈御医的医术如何,你自幼随我修习医道,如今已有十余个春秋。你刚刚为我诊治半晌,又岂会连我是否身患重疾也诊断不出?我近来的身子的确虚弱了些,但这也只是由于怀有身孕所致。” 李隆基闻听此言,脸色略微和缓了些,思索片刻,又迟疑的问道:“所有怀孕的妇人都会这般辛苦吗?为何我经常见过的那些身怀六甲的女子却都是一副心宽体胖、悠然自在的模样?” 暮朝无奈的摇摇头,又继续解释道:“你以往在同济堂时极少给妇人看诊,因此对于怀孕的妇人了解不多。其实,此种情形在其他怀孕的妇人身上也时有发生。比如有些女子在怀孕后记性会变差,明明想去集市上买菜,走到一半却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前往何处;有些女子因为害喜而不爱吃肉,也极少服用排骨汤,导致腹中胎儿无法获得成长所需的足够养分,只能从母亲体内吸收营养,因此有许多怀孕的妇人会觉得腿痛或是经常抽筋,严重者更会导致指甲脆弱与牙齿脱落……” 本想安慰李隆基的暮朝说着说着,却发现李隆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于是赶忙住了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李隆基面色忧虑的望着自己,紧张兮兮的说道:“会这么严重吗?那你以后可千万别一个人到处乱跑,无论去何处都要有人在身旁陪同保护,否则若是你哪天忽然忘记自己家在何处,走丢了可怎么办?” 暮朝哭笑不得的望着过度紧张的李隆基,无奈的解释道:“有些怀孕的妇人的确记性会比平日变差,但也不至于直接变成傻子啊!你真的不必这般过度紧张,更何况我自己也是大夫,又岂会让自己的身子差到如此地步也不加调理?” 李隆基仔细想想,也觉得十分有理,心中的忧虑之情略有好转,但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李隆基将暮朝扶到靠近窗边的贵妃榻上,担心她不舒服,又特意从床榻上取来一个软枕垫在暮朝背后,自己则坐在贵妃榻旁边,握着暮朝的双手,俯□子缓缓靠近暮朝。 暮朝看着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的俊颜,微微僵直了身子,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李隆基见此情形,不着痕迹的掩饰住心中的失望与叹息,没有亲吻碰触暮朝的脸颊,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暮朝的肩膀上,并且小心控制着身体的力道,不敢将身上的重量全部压在暮朝身上,生怕会伤到她和腹中的两个宝贝。 暮朝并非第一次与李隆基这般靠近,以前为了救治落入蓬莱池中的李隆基,她还曾经口对口的为他度过气。然而那时候,暮朝却只是将李隆基看成一个稚龄幼儿,一个孤苦无助、需要照顾和保护的小男孩。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李隆基却在她尚未注意到的时候从一个稚龄幼儿蜕变成一位年轻俊朗、颇有主见的俊逸青年,如今更是机缘巧合的与她结成夫妻,这让暮朝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转变。因此对于李隆基忽然以夫君的身份与她如此靠近,暮朝心中虽然并不反感,但却觉得有些怪异和别扭。 暮朝正想将李隆基推开,却听他幽幽叹息道:“以前你的手一直都是暖暖的,何曾有过这样冰冷的温度?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能够放下心来?我知道你对医道的热爱与执着,也从未想过在你嫁入王府以后便不准你继续执掌同济堂。若是你因为我的决定而放弃行医天下的心愿,辜负了一身上天赋予的惊世才华,让天下百姓就此失去一位医术高明、仁心仁术的医者,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只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在平安生下孩子以前好好留在王府中安心养胎,等孩子平安出生以后,你愿意留在同济堂中行医救人,我绝不会阻拦你。” 暮朝惊讶的望着李隆基,没有想到身为王爷的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医女行医如今已是寻常之事,然而却极少有男子拥有这般宽广的胸襟让自己的妻妾继续行医为陌生的病患诊病。因此,许多医术上佳的医女在嫁人以后便只为亲人挚友看诊断病,极少会继续留在同济堂像以前一般行医救人。 因为这个原因,同济堂每年都会失去许多医术较好的医女,这也是同济堂中虽然医女众多,但大多是尚未成婚的青年女子,虽然也不乏医术高明的医女,但从整体医术水平而言,同济堂中男大夫的医术要比医女们高明得多,这与行医的时间与经验有直接的关系。 暮朝暗想,若是有了身为王爷的李隆基的支持,准许自己的侧妃继续留在同济堂行医救人,或许可以影响其他男子转变对妻子行医的看法,逐渐改变如今医女们成婚后极少为陌生人看诊的现状,这对于同济堂与天下百姓而言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这样想着,暮朝也渐渐忘记了刚刚的不适与别扭,清澈的凤眸溢出点点喜悦,轻声答道:“隆基这般体谅我,我很欢喜。” 李隆基压下心中的喜悦之情,故意咳嗽了两声,似笑非笑的瞥了暮朝一眼,揶揄的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 暮朝想到自己今日当众做出的承诺,不禁懊恼的红了脸颊,忍不住狠狠的掐了李隆基的胳膊一把,却故意不肯开口唤李隆基为“三郎”。 李隆基却因为暮朝娇嗔的动作与神色开心得抚掌大笑,也便不再逼她当下便改口,反而体贴的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同济堂近来发生的一些琐碎的小事。 刘侧妃听着棋儿小声详述陷害惠侧妃的计策,看着棋儿手中拿着的一双于鞋底做了手脚的绣鞋,脸上变换了许多神色,轻叹道:“虽然那个惠侧妃的确该死,但是稚子何辜,更何况,那还是王爷的长子或是长女……不然还是算了吧,我看王爷望着惠侧妃那高兴的模样,一定极为疼爱她腹中的孩子。如果孩子出了什么意外,王爷也会伤心不已。我实在不愿看到王爷伤心失望的模样,倒是便宜了那个惠侧妃!就当她借了王爷和孩子的光吧!待她生下孩子以后,我再另寻机会慢慢收拾她!” 棋儿迟疑半晌,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奴婢今日去膳房取晚膳的时候无意间听惠侧妃的近身侍婢小莲提起,称惠侧妃怀孕三个月,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需要多用一些排骨汤来补充体力。只不过,奴婢实在不解,三个月的身孕如何能有这样明显的肚子,竟与其他怀孕四五个月的妇人相仿。莫不是……惠侧妃的身孕另有隐情,就连王爷也被蒙在鼓里了吧?主子您想想,四个多月前,惠侧妃奉皇命前往湖州救治患有疫病的百姓,那时候王爷可是好好的待在长安呢,惠侧妃的身孕又岂会与王爷有半点关联?” 刘侧妃气得浑身发抖,姣好的面容扭曲着怒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妇人,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不要脸面,做出如此丑事竟然还胆敢巧言令色欺骗王爷!如此看来,我也不必对她和她腹中的野种手下留情。尽早点收拾了她们,也好给王爷出口恶气!” 第221章 灼华定乾坤(九) 李隆基虽然未能得尝心愿与暮朝圆房,但每日却依旧喜滋滋的来到抹云楼陪伴暮朝,夜间除了少数几夜在王妃与刘侧妃处歇息,倒是有一大半时间留在抹云楼过夜。虽然只能中间隔着一尺远的距离与暮朝同床而卧,李隆基却也甘之如饴,每日看着暮朝渐渐隆起的腹部,欣喜的期待着孩子们的降生。虽然李隆基对暮朝的爱慕之心日渐浓郁,却也暂且将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抛在一旁,专心照顾暮朝和腹中的孩子们。 十月初,天气转凉,李隆基担心暮朝体弱耐不住寒凉,又见暮朝腹部日渐长大,许多衣服已经紧绷得不合身,于是特意命人为暮朝赶制了一批质料柔软暖和舒适的新衣,用的皆是暮朝最为喜爱的湖蓝色与湖绿色。这些样式简单大方、颜色淡雅的衣裙的确很得暮朝欢心,暮朝欣喜的在小莲的帮助下换上合体的新衣,澄澈的凤眸中满是喜悦的笑意。 李隆基望着身着湖绿色齐胸襦裙外罩同色广袖长袍笑意盈盈望着自己的暮朝,忽然觉得此时的暮朝像极了那临水而居俏丽淡雅的水仙。 李隆基看着暮朝头上刚刚梳好的堕马髻,微笑着赞叹道:“小莲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今日的发髻梳得格外精美。只不过,发髻上的天蓝色堆纱绫花虽然清新雅致,与你身上的湖绿色衣裙相得益彰,但若是再加上一支白玉簪,则会更加锦上添花。我记得十年前我曾经送过你一支白玉簪,为何却从未见你佩戴过?不会是被你迷迷糊糊的弄丢了吧?”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解释道:“你送我的白玉簪被我一直好好的收在箱子里呢,又岂会不小心的弄丢呢?” 李隆基目光微闪,垂下眼帘怅然叹息道:“哦?我可不信!也许你自己并未发现,你近来的记性也差了许多,或许你根本就想不起来那支玉簪究竟被你放在何处,只不过又不愿在我面前承认,怕我担心罢了!” 暮朝皱眉道:“你多虑了,我的身子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差!” 暮朝见李隆基犹不相信,连忙走到床边的柜子旁,从中取出一个一尺见方带有金锁的檀木小箱,用钥匙开启木箱后,从几件首饰中找出李隆基当年送给自己的那支白玉簪,举到李隆基面前,得意的说道:“喏,你看,这不正是你十年前送给我的那支白玉簪么?我说我记得将它放在哪里便一定能够找得到!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以后没事的时候别胡乱质疑我的身体状况!你总是这样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不安模样,将我都弄得紧张起来……” 暮朝忽然顿住,疑惑的望着大步上前从自己手中拿走玉簪的李隆基,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隆基并未立即回答暮朝的问话,只是微笑着将手中的玉簪小心的插在暮朝的发髻上,随后仔细端详一番,满意的叹道:“如此甚好,这支白玉簪果然与你很相称!” 暮朝愕然片刻,伸手轻轻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望着李隆基俊朗的面容上开心的笑颜,抿了抿嘴,终是没有狠心将玉簪取下。 李隆基眼睛一转,踱步至床边,望了望打开的檀木箱中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双眼微眯,从中取出一支玉质莹润雕工却略显粗糙的羊脂白玉簪,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一番,心中竟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莫名的感到一股不悦与嫉妒,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依旧带着明朗的笑容,感叹道:“看来,我送的那支白玉簪一定很合你的心意,我竟不知你对白玉簪竟然如此偏爱!只不过,这只玉簪虽然玉质比我送给你的那支好些,但是雕工却差上许多,以后你还是戴我送给你的那支玉簪就好,我认为它与你更相配!” 暮朝见李隆基将自己最为在意的那支玉簪拿在手中,不禁心中一紧,若不是多年来练就的随机应变与掩饰心思的本事,暮朝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暮朝正欲开口,却见抹云楼的婢女嫣儿欣喜的走进室内,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双精美的绣鞋。 嫣儿走到李隆基与暮朝近前,恭敬的向他们二人行礼问安。 李隆基挥手示意嫣儿平身,指了指托盘中的绣鞋,询问道:“可是完全按照我的意思将绣鞋做好了?” 嫣儿浅笑着回答道:“回王爷的话,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金绣坊将绣鞋取回来了。据缝制这双绣鞋的周大娘所言,这双鞋完全是按照王爷的意思用上好的丝绸缝制而成,并且已经按照王爷前日的吩咐将原本用来放置香粉的暗格去除,改为柔软厚实的鞋底,后跟处略比前面厚实一些,最适合怀孕的妇人穿着!” 暮朝疑惑的看了看托盘中的绣鞋,询问道:“放置香粉的暗格?为何做一双绣鞋还要如此麻烦?” 李隆基笑道:“也怪我开始的时候没有和金绣坊的绣娘说清楚,她们只知道是为刚刚嫁入王府、极受我宠爱的惠侧妃所做的绣鞋,便自作主张的没有按照我提的舒适安全的要求,在绣鞋的鞋跟处加了一个放置香粉的暗格,并做了莲花形镂空鞋跟,还说这鞋子有一个名堂,叫步步生莲绣鞋,并说女子穿上它不仅可以摇曳生姿,还可以在地上留下莲花形的印记。真是让我既懊恼,又无奈。我将她们训斥了一顿,叫她们重新按照我的吩咐将绣鞋做好,必须以舒适为先,其次再考虑样式的美观大方。今日终于做好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暮朝望着李隆基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喃喃的开口道:“好好的又做什么新鞋,你前些日子做给我的还有很多呢!” 李隆基却道:“我见你近来小腿和双足有些浮肿,担心你继续穿以前的绣鞋会不舒服,因此特意为你做了新鞋。如果你穿着觉得舒服,我再让人多做几双同样大小不同颜色的绣鞋给你送来。” 暮朝见李隆基凡事皆为自己想得细致周到,甚至将许多自己尚未意识到的琐碎小事替自己一一做好,不禁一时间讷讷难言。 李隆基见暮朝愣愣的望着自己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出着神,不禁莞尔一笑,伸手拉住暮朝的手臂,将暮朝按坐在床榻上,蹲□子亲手脱下暮朝脚上的蓝色绣鞋,将新制的湖绿色绣鞋为暮朝穿上,满意的赞道:“美人就是美人,不但容貌清丽出尘,就连这双足也小巧精致,令人挑不出一丝缺点!” 暮朝尴尬的想要抽回双足,却被李隆基紧紧握在手中,又故意揉捏了两下,成功的令暮朝羞红了一张俏脸,懊恼道:“别闹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的双脚有些浮肿,一定难看极了!现在却又说这些胡话来骗我!” 李隆基朗笑数声,明亮的双眼饶有兴致的望着暮朝绯红的面容,心中不禁一动,动容的叹道:“你以前过于纤瘦,现在因为怀有身孕双足略比先前浮肿些,倒也圆润可爱,更多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别样风韵!” 暮朝尴尬的转开头去,李隆基见此情形,眼神一暗,缓缓松开暮朝的双足,站直身子温言道:“暮朝,其实我……” 李隆基尚未说完,便听见门外一阵忙乱,不悦的拧紧剑眉,斥责道:“是何人如此大胆,胆敢在抹云楼外大声吵嚷?若是惊扰了惠侧妃休息,本王可不管那人究竟是谁,必定严惩不贷!” 高力士快步走室内,恭敬的回禀道:“王爷,皇上派内侍来接惠侧妃即刻入宫面圣。” 李隆基皱了皱眉,“内侍身在何处?可曾提及皇上召见惠侧妃所为何事?” 高力士解释道:“黄公公并未提及皇上急招惠侧妃入宫的原因,只说让惠侧妃即刻进宫,不可耽搁。” 李隆基掩去眼中的疑惑,温和的对暮朝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同进宫一趟。你现在行动不便,一个人入宫我不放心。” 暮朝点点头,自然的将刚刚被李隆基随手放在床榻上的白玉簪仔细的放回檀木箱中,重新锁好锁。 李隆基抿了抿嘴,极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懊恼,深吸了一口气,从小莲手中接过浅紫色披风,亲手为暮朝披在身上,嘱咐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宫,为免夜里寒凉,还是披上一件披风保暖些!” 暮朝莞尔一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隆基似乎也并未预期能够得到暮朝的回应,只是自然的牵起她的右手,拉着她向门外走去。 虽然皇上急招暮朝入宫,但黄公公却也颇为照顾怀有身孕的暮朝,刻意控制着马车的速度,专挑宽阔平整的道路走。李隆基见黄公公如此知情识趣,也高兴的赏了一个金元宝给他。黄公公开心的收下金元宝,又说了两句讨喜的吉利话,逗得李隆基抚掌大笑。 马车到了宫门口,李隆基与暮朝两人又乘上黄公公派人抬来的肩舆,不多时便到了紫宸殿。 李隆基与暮朝刚走入殿中,便听闻武曌说道:“呦,瞧瞧这圆滚滚的肚子,果真不像是四个月的身孕,倒像是六个月的模样,也难怪会惹来别人的误会和猜忌!你腹中怀的应该是双胎吧?等会儿让沈御医好好给你诊诊脉,看看他们究竟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第222章 灼华定乾坤(十)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暮朝和李隆基正欲向武曌行礼请安,却被武曌阻止道:“快别多礼了,暮朝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胡乱折腾什么?赶快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 暮朝听闻武曌所言,也便没有行跪礼,只是福了福身,莞尔道:“多谢皇上体谅,暮朝感激不尽。” 李隆基却规规矩矩的向武曌行了大礼,等武曌叫起后才站起身子,浅笑道:“皇上对暮朝关怀备至,倒是令孙儿都有些嫉妒了!” 武曌惊讶的瞥了李隆基一眼,轻笑道:“隆基从小就会说话哄人开心,如今娶了暮朝进府,竟变得比以前更会说话了!难怪将暮朝哄得满心欢喜,心甘情愿听你的话留在王府静养,竟是连同济堂都极少去了。” 暮朝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都怪暮朝身体不佳,因此才留在王府静养,极少外出走动。暮朝一向自在惯了,刚刚嫁入王府时很是忐忑不安,生怕坏了王府的规矩,给三郎添麻烦。未曾想三郎竟如此体谅暮朝,竟然应允我等孩子出生以后,便可以继续留在同济堂行医救人、诊病开方。” 武曌惊讶的望着李隆基,大笑道:“想不到隆基竟有如此胸怀,能够心平气和的准许自己的妻妾外出行医。依朕看来,隆基此举甚好,远胜于那些满口礼仪规矩、死读书的迂腐之辈!” 武曌望了望暮朝高耸的腹部,又问道:“你自己诊过脉没有?可是已经有了论断?” 暮朝轻声道:“我已经为自己诊过脉,腹中怀的的确是双胎。只是月份尚浅,难以诊断出孩子们的性别。但两个孩子都十分健康,预计孩子将于明年正月出生。” 武曌微笑着点点头,“能有母子之间的情谊,都是千年修来的福气。而能够一次诞育两个孩儿,则更是极为难得的好事。可巧,却被你碰上了,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暮朝点头称是,态度极为恭敬柔顺。 武曌望着恭敬乖巧的暮朝,露出满意的笑容,“暮朝你过来坐,让沈御医给你好好诊诊脉,若是能够提前诊出你腹中的孩儿究竟是男是女,也好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暮朝也不在意武曌言语间的未尽之意,只是按照武曌的意思安静的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檀木雕花木椅上,伸出手臂任由沈南缪为她诊脉。 沈南缪见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瞪视着自己,又想到暮朝如今身份已是临淄王的宠妃,因此便按照平日里为贵人女眷诊脉的规矩,先在暮朝的手腕上覆上薄纱绢帕,然后才开始为暮朝诊脉。 暮朝知道按照沈南缪的医术,此时绝不可能诊断出两个孩子的性别,而对于这一点,武曌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既然如此,武曌又为何要在自己与李隆基面前安排这样一场好戏呢? 暮朝尚未想清楚武曌的意图,便听闻沈南缪恭敬的向武曌回禀道:“启禀皇上,惠侧妃腹中怀的是两位郡主。” 暮朝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首先望向李隆基,却见他面带微笑着望着自己,眉尖眼角俱是柔和之色,不仅未有一丝失望的神情,明亮的双眸中反而洋溢着点点的喜悦与殷切的期盼。 武曌不动声色的将暮朝与李隆基两人的表情动作看在眼中,微微勾起唇角,浅笑道:“女儿好啊!女儿贴心,是母亲的小棉袄!别人都喜欢儿子,可朕却偏偏觉得女儿比儿子强百倍!” 武曌说道此处,特意看了看面带笑容的李隆基,轻笑道:“隆基听闻暮朝腹中怀的是两个女儿,可会觉得不悦与失望?” 李隆基朗笑数声,豪爽的说道:“我与暮朝的女儿们自然是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心肝宝贝,受到的宠爱绝对不会比儿子少!能一下子得两个如同暮朝般玲珑剔透、聪慧可爱的女儿,我只觉得心满意足,如今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不悦与失望?” 武曌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便很好!只不过,你府中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也该好好调教调教!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是暮朝如今怀有身孕,正是需要夫君陪伴呵护的时候,你去宠幸其他女子朕不管,但你至少应该照顾好暮朝与她腹中两个孩子的安全!” 李隆基脸色一变,拧紧眉头严肃的问道:“皇上可是得了什么消息,莫非我的王府中竟然有人胆敢伤害暮朝母女?” 武曌冷笑一声,挥手招来一名宫女,只见那名宫女手捧托盘恭敬的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将托盘递到武曌面前,托盘中放置的正是一双精美的绣鞋。 武曌伸手拿起一只绣鞋,啧啧叹道:“这双绣鞋不仅用了极为名贵的丝绸缝制,上面还缀有数颗精美绝伦的珍珠与宝石,只怕天下任何一位女子见了都会爱不释手,迫不及待的将它穿在脚上试穿吧?然而,谁又能够想到,这双绣鞋的鞋底被人做了手脚,比普通的绣鞋滑上数倍。穿着它行走,一不小心便会失足跌倒,若是遇到湿滑的路面则会更加危险。” 说到此处,武曌凝视着李隆基惊愕的面容,一字一句的冷声说道:“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暗藏歹毒心机的绣鞋,险些被有心人以你的名义送到暮朝面前。若是怀有身孕的暮朝因为穿了这双绣鞋而出了事,不但难以保住两个孩子,只怕连她自己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恐有性命之忧。虽然此事并非你亲手所为,但却因你而起。倘若暮朝与孩子因此有所损伤,你于心何安?” 李隆基脸色越来越难看,满是愤怒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杀意,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请皇上明示,我一定要严惩奸邪之人,为暮朝与两个孩子出口恶气!” 武曌勾唇冷笑道:“这是你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至于究竟是谁,你自己去查便是。只是,暮朝刚刚嫁入王府不到两个月,便受到这样的伤害,朕不放心她继续留在王府。从现在起一直到她平安生产前,朕会将她留在宫中。你且先回去吧,等暮朝生下孩子后,你再来宫中接她们母女回王府。只是,朕希望在此之前,你已经管好你后宅里的妇人。后宅妻妾争斗实属平常,但凡事皆不能过度。若是伤了朕在意的人,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隆基心中愤恨不已,他既恼恨自己没有管好王府,竟然险些让暮朝被奸人所害,又实在不愿将怀有身孕额暮朝独自留在宫中。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李隆基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此时此刻,李隆基却没有半点办法将暮朝带出宫去。 至于武曌为何如此在意暮朝的生死,李隆基心知肚明,凭借暮朝的出神入化的医术可以做多少事情,只怕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任由暮朝脱离自己的掌控。 李隆基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不甘与愤怒,想到他死的不明不白的两位母亲,再想到如今被武曌强留于宫中的暮朝,李隆基暗藏于心底多年的对地位的执着与渴望变得越发清晰,他终于明白,若想保住他在意之人,就必须牢牢将权势握在手中。 李隆基面带微笑,柔声对暮朝说道:“你先安心留在宫中养胎,我先回王府去,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暮朝浅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不必为我担心。” 李隆基望着暮朝脸上清浅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中好似堵了一块巨石,憋闷得喘不过气来。李隆基向武曌行礼后匆匆离去。 李隆基走出紫宸殿,回首望着高大巍峨的宫殿,心中暗下决心,这是他最后一次逼于无奈将心爱的女人抛下。 武曌见暮朝凝望着李隆基远去的背影默默的出神,不禁叹道:“朕着实没有想到,你会与隆基走到一起。你与朕说实话,你当真喜欢隆基么?” 暮朝微微一愣,并未想到武曌会当面询问自己是否对李隆基有情,认真思索半晌才轻叹道:“三郎他待我很好。” 武曌轻笑道:“他待你很好你便应该喜欢他吗?朕一直都觉得,像你这样与世无争的女子,根本就不该嫁入皇家。若非你有了隆基的骨肉,朕绝不会准许你们的婚事。” 暮朝想起自己至今仍不知晓腹中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本就烦乱的心绪越发阴郁起来。 武曌见暮朝垂首沉默不语,一向清澈的凤眸中溢满了烦闷与纠结,微微皱了皱眉,出言安慰道:“你现在身怀六甲,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刚刚沈南缪并未诊断出你腹中孩儿究竟是男是女,朕刚刚如此行事,只是不想孩子尚未出生便得来太多关注和嫉妒。” 暮朝莞尔道:“我倒觉得若能生下两个女儿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如今听闻皇上所言,我还觉得有些小小的遗憾呢!” 第223章 灼华定乾坤(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暮朝便被武曌安排到以前入宫时经常居住的蓬莱殿小住,并准许曾在宫中做过宫女的近身侍婢小莲入宫服侍照顾暮朝。与此同时,武曌又以暮朝孕有双胎为由,命御医沈南缪每日前去蓬莱殿中为暮朝诊两次平安脉。于是,临淄王最为宠爱的惠侧妃怀有双胎且皆为女孩的消息很快于大明宫中不胫而走,短短数日,皇室亲贵及宫中众人便皆已知晓惠侧妃腹中怀的是两位郡主。 太子妃韦氏听闻这个消息时,不禁露出轻蔑的浅笑,得意道:“我还以为秦氏有什么了不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人人都说她聪明美貌、医术高明,运气更是好的让人嫉妒,上至皇上王爷,下至平民百姓,皆把她当成宝贝,可我却觉得她的运气差极了。对嫁入皇家的女子而言,有什么能比生下一个健康聪慧的男孩更加重要?可她倒好,尽管一下子怀了两个,可惜却都是没用的赔钱货。即使这两个女娃得到皇上的青眼又如何,不过是多宠爱几分,日后嫁个好人家罢了,又能有什么大作为?皇上倒是将太平公主宠上了天,不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她为皇太女么?可见,还是要有一个聪慧伶俐的儿子傍身,才能真正在宫中站稳脚跟……” 相王李旦得知这个消息时,反而松了口气,轻叹道:“生女儿好啊,女儿省心!尤其在如今这个多事之秋,若是让三郎得了个聪慧的长子,反倒不好……” 太平公主得知暮朝怀有两名女儿,并且深的武曌喜爱的消息后,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折下一朵即将凋零的杜鹃花,不知想起了什么,精致描绘的双眼中渐渐现出复杂之色,低声叹息道:“两个女儿,便如此得母亲喜欢。看来,那个女儿果然是母亲心中难以治愈的一块心病呢……” 自从暮朝住进宫中以后,武曌每日都要亲自向御医沈南缪询问她的状况,闲暇之时还经常召暮朝前往紫宸殿伴驾,这份令人侧目的盛宠自然引来了宫中之人的关注与惊叹。武曌对暮朝的安危如此关切,一些暗中想借由暮朝怀孕而生些事非的人则暂且歇了那些阴暗的心思,不敢于此时出手对付皇上一心想要保下的临淄王侧妃,却仍不免暗自谋算着能否从这位名动天下的名医身上得些好处。 李隆基今日从宫中探望暮朝回来,心情本就有些低落,再看到高力士呈上来的调查结果,不禁怒火中烧,伸手将桌上精美的茶具狠狠挥落于地,怒骂道:“真是无知的蠢妇,平日便只知道争风吃醋,如今更是长了本事,竟然胆敢谋害人命!如果不好好惩治一番,以后还不知会害了多少人去!” 李隆基想到王妃王氏自从嫁给自己以后一直温和宽厚、贤良淑德,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对这位结发妻子虽然没有刻骨铭心的情爱,但却一直相敬如宾,应该给予嫡妻的尊敬和地位一样也没有少。李隆基又觉得如今王府中发生这样的事,尽管王氏有管理不当之责,但却并未参与其中或是借此机会谋取私利,因此便命高力士将所有调查结果与相关证据呈给王妃,将这件事情交由王妃处理。 王妃惊讶的看着高力士交给她的供词与证据,尚未听完高力士详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便已经一片苍白,柔美的身子摇摇欲坠,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高力士不动声色的将王妃的反应记在心中,面上却看不出情绪,仍是不疾不徐用平静的语调将事情叙述一遍,之后便垂手侍立一旁,等待王妃吩咐。 王妃抚着胸口沉默半晌,摇头叹息道:“平日里刘侧妃虽然骄纵刁蛮了些,心肠却是不坏的,就连近身侍婢的母亲患病,她都能够赏赐五十两银子,此次为何如此丧心病狂、失去理智的要去陷害惠侧妃腹中的孩儿呢?请高公公转告王爷,我一定将此事处理好,绝不会让王府中再次出现类似的阴谋与算计。” 高力士点头应诺,随即行礼告退,向李隆基复命去了。 当晚,王妃便将刘侧妃传来暮云阁问话。 刘侧妃自从几日前近身侍婢棋儿忽然被王爷的人带走问话时,心中便知晓她设计陷害惠侧妃之事一定已经走漏了风声。刘侧妃深知王爷的脾气以及他对惠侧妃的宠爱,知道仅仅交出一个婢女棋儿只怕难以平息王爷的怒火。然而本应十分惧怕的刘侧妃却出人意料的非常镇定,每日照常做些女红,甚至用膳的饭量还比平日大了一些。 此时刘侧妃神色自若的跪在王妃面前,对于王妃的质问只是面容平静的解释道:“我见惠侧妃腹部大小与月份不符,还以为她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一时气不过才做下了糊涂事,为的也只是想给王爷出口气罢了。我前些日子才知道惠侧妃腹中怀的是两位郡主,此次的确是我错怪了她。待她从宫中回府,我向她道歉便是。” 王妃见刘侧妃如此镇定,心中不免闪过一抹疑惑,面上却满脸可惜之色的叹息道:“我也知道你本性不坏,此次虽然你事出有因,由于误会才做了糊涂事,但你意图以歹毒的计策陷害惠侧妃与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此事影响极大,连皇上都被惊动了,督促王爷一定要严查此案,务必严惩行凶之人,我即便有心想要保住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刘侧妃听闻皇上也过问此事时,心中涌起惊惧与不安,丰润白皙的手掌下意识的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王爷和王妃想要如何惩治于我?莫非还让我赔一条性命给她不成?我却不知,她如今好好的住在大明宫中,金奴银婢的侍候着,过着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惬意生活,她与腹中的两个孩子皆平安无事,又要我赔她些什么?” 王妃却道:“你这话说的实在有些强词夺理,莫非你非要将惠侧妃害的不幸小产、甚至血崩而亡才算有罪吗?像你这般善妒失德的妇人如何配做王爷的侧妃?即日起,我便按照王爷的意思将你贬为侍妾,移到长安城郊的庄子上好好静思己过去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向王爷好好认个错,或许过些年王爷气消了,还能准许你返回王府居住。” 刘侧妃身子一晃,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尖声反驳道:“我不去庄子上,你不能就这样把我赶走!我要面见王爷,王爷一定不忍心将我赶出王府的!” 王妃看着刘侧妃失态的叫喊,心中却是暗自嘲笑她的无知和愚蠢。自己既然敢直言将刘侧妃贬为侍妾赶出王府,必是得了王爷的默许,她只管在此处叫嚷,除了有失自己身份,让别人看了笑话以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然而正当王妃想要开口呵斥刘侧妃之时,却见刘侧妃忽然眼睛一翻,竟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王妃一愣,想到刘侧妃毕竟也是王爷的女人,倘若任由她昏迷而置之不理,只怕有损王爷声誉。于是,王妃命人将刘侧妃暂且送回秋月阁,并于同济堂请来了一位医女为刘侧妃诊脉。 那名医女诊脉后却面露喜色,向王妃报喜道:“恭喜王妃,刘侧妃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因刚刚心绪起伏过大而至晕倒,过一会儿便可醒来。只是她怀孕不满三个月,胎息不稳,需要好生静养安胎,万不可劳累受惊,否则有碍胎儿健康。” 王妃听闻医女所言,心中一时间涌起各种滋味,复杂难辨。 王妃神色复杂的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刘侧妃,轻叹道:“若不是你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此时得知喜讯,该是多么开心快活。可是如今……唉!也罢!还是先问问王爷的意思,再做定夺吧。王爷子嗣不丰,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也会高兴吧……” 王妃命画儿好生侍候刘侧妃,自己便带着魏紫出了秋月阁。王妃赶到书房欲求见李隆基,却听在书房侍候的小太监回禀说王爷半个时辰前便回抹云楼去了。王妃闻言心中一紧,面上大方得体的笑容有一丝扭曲。王妃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悦与懊恼,又带着魏紫匆匆赶往抹云楼。 当王妃来到抹云楼时,只见李隆基正坐在窗边打着棋谱,明亮的双眼饶有兴致的望着棋盘,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浅绯色的唇角微扬,噙着一抹清浅却温暖的笑意。 王妃见此情形,心中刚刚被勉强压下的不悦与酸楚再次强烈起来,想到令王爷此时出现在抹云楼望着棋谱睹物思人的那位女子,再想起刚刚被医女诊出喜脉的刘侧妃,心中竟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快意。 王妃上前行礼后,柔声问道:“天色已晚,王爷劳累了一天,怎么不早些休息,还做这些费神的事!” 李隆基望着温柔浅笑的王妃,微笑道:“暮朝的棋艺过人,若不是她有意让我,我便很难赢过她。此时趁她于宫中小住,我若能抓紧时间提升棋艺,待她回府后与她对弈之时必能漂漂亮亮的赢上一局。想到她那震惊的模样,我便觉得十分有趣!” 王妃闻言莞尔一笑,夸赞道:“惠侧妃的确是一位极为难得的女子,不仅聪明颖悟、医术高明,更难得的是她人品清贵、心地纯善。王爷能够娶她进府,的确是天大的福气!” 王妃说道此处,忽然停顿片刻,面露为难之色,迟疑的开口道:“刚刚我将刘侧妃唤道暮云阁中,教训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听说自己被贬为侍妾的消息后,便受惊过度昏了过去。我赶忙命人将她送回秋月阁休息,又从同济堂请来医女为她诊脉,没想到,却得了一件意外之喜。” 李隆基面色一变,皱眉道:“何为意外之喜?” 王妃垂下眼帘,小声道:“医女诊出了喜脉,刘侧妃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第224章 灼华定乾坤(十二) 李隆基闻言一愣,随即想到险些被刘氏所害、至今仍被皇上强留于宫中的暮朝,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别扭与心虚,得知即将拥有自己的骨肉血脉时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甚至觉得有些烦躁不安。 王妃将刘氏怀孕之事告知李隆基后,便小心查探着李隆基的面色,见李隆基不悦的皱起眉,心中只觉的一阵舒爽。对于王妃而言,不管惠侧妃与刘氏何人得了李隆基的厌恶,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喜事。 王妃见李隆基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又仔细的将适才医女的诊断与叮嘱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李隆基沉默半晌,想到医女的诊断,终是没有狠下心肠将怀有身孕的刘氏赶出王府,但却仍旧将刘氏贬为侍妾,只是念在她怀有身孕,特准许她继续居住于秋月阁,在生产以前一切份例仍旧按照侧妃位份供给。 秋月阁中,刚刚醒来的刘氏得知王爷的决定,妩媚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低头沉思片刻,却微微勾起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纹。 刘氏暗讨:如今惠侧妃深受王爷宠爱又如何?女子容貌本就如娇花般柔嫩脆弱,虽然盛放时极为美丽动人,然而却难以长久。即便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最美的年华也不过短短五六个寒暑。等到年华老去、青春不在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不是夫君的宠爱,而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惠侧妃的确清丽出尘、美貌动人,只可惜却一下子怀了两个女儿,不但未能给王爷诞下长子,生育时还会比普通怀孕的妇人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与风险,并且极有可能在生产时伤了身子,以后非但不能再有身孕,严重者更会与病痛相伴一生,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如此看来,惠侧妃孕有双胎对她而言非但不是喜事,更是可怕的祸事! 刘氏想到此处,不禁微微眯起双眼,轻轻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想到腹中的孩儿是自己与王爷血脉交融而孕育的亲生骨肉,刘氏的心中便一片柔软。刘氏不断祈求神明保佑,让她可以为王爷诞下健康的长子,日后即便难以挽回王爷的宠爱,至少她与家族也算有了依靠。 当晚,远在紫宸殿的武曌便得知临淄王的侧妃刘氏由于欲以歹毒的奸计陷害惠侧妃与其腹中的两个孩子,被贬为侍妾后却被医女发现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刘氏因此得了临淄王与王妃的青眼,恩准她继续留在王府中安胎,一应份例仍旧按照侧妃供给。 武曌嗤笑一声,好似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凌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意。武曌沉默半晌,想到那位无论遭遇处何种境遇皆能微笑以对、活得格外肆意洒脱的女子,明亮的双眸中涌起强烈的兴趣。 武曌对身边正在整理奏折的上官婉儿说道:“你去蓬莱殿一趟,将刘氏被贬及怀有身孕之事告知暮朝,仔细记下她的反应,回来讲给朕听。再把昨日朕新得的金丝燕窝拿些给她补补身子,哪有怀孕的妇人像她这般只长肚子不长肉的?再这样下去只怕生产的时候要遭大罪!” 上官婉儿点头应诺,立即取了金丝燕窝便动身前往蓬莱殿去了。 上官婉儿虽然自己不曾怀孕生子,但在宫中侍奉皇上多年,深知皇上脾气秉性的她十分肯定,皇上虽然未曾明言,但她对于暮朝的确有着旁人从未得到过的赞赏与怜惜之情。虽然上官婉儿想不清其中的因由,但她却非常清楚,若在此时伤害暮朝,累得她或腹中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必会惹来皇上的不喜与厌恶,到时候只怕轻则失去前程,重则丢掉小命。 因此虽然宫中有人暗中赞叹刘氏运气好,但上官婉儿却觉得那个刘氏显然已经惹来皇上的厌恶,即便她日后为临淄王生下长子,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然而,同样身为女子,上官婉儿能够想象得出当暮朝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必定苦涩难言。 上官婉儿猜想了许多种暮朝听闻这个消息时脸上的神色,却从未想过暮朝得知此事后竟然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感慨道:“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隆基知道后一定开心极了!” 上官婉儿愕然半晌,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心中暗讨这算什么?没有抑郁悲苦、没有强颜欢笑,更没有失控的流下心碎的眼泪,甚至连一丝一缕的不悦与懊恼也不完全见,竟然还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的确难以用常理推断。 仿佛看出上官婉儿的疑惑,暮朝直视着上官婉儿的双眼,莞尔道:“姑姑若有什么问题,只管直言便是。暮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官婉儿迟疑道:“看你的模样,倒是真心替临淄王高兴。可是,身为临淄王的侧妃,你难道当真半点都不嫉妒怀有身孕的刘氏吗?” 暮朝深知上官婉儿此行前来蓬莱殿中,故意将刘氏之事告知自己,必是奉了武曌的旨意来试探自己。等到上官婉儿返回紫宸殿向武曌复命之时,则会一字不露的将自己的一言一行禀报给武曌知晓。暮朝垂下眼帘,心念电转间便已经有了决定。 暮朝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叹道:“敢问姑姑,为何觉得我应该嫉妒刘氏?” 上官婉儿辩解道:“你身为临淄王的侧妃,难道不想留住他的心,让他只宠爱你和你所出的孩子们?何况刘氏曾经想要设计陷害你与腹中的孩子,更是在你有孕不能与王爷同房时怀了身孕。即便是再善良大度的女子,也不可能对此全然无动于衷!我以前便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年纪轻轻的便心甘情愿出家修道,如今更是看不透你了……” 暮朝轻叹道:“我与隆基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非对错也难以详述。只是,多年来我早已将他当成我极为重要的亲人,这种感情不同于恬淡的朋友之谊,也不同于炙热的男女情爱,它更像是日常口渴时需要喝的水、一呼一吸间吞咽吐纳的气息,表面看来既无颜色也无滋味,平凡到极其容易被人忽视,但若是失去它,则无法生存下去。所以对他的妻妾,我的确并无嫉妒之心。” 暮朝侧头想了想,轻声道:“若说我对刘氏全无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并非怨她抢走了隆基的恩宠,而是恨她竟然意图以歹毒的计策伤害我腹中的孩子。可是,既然她如今怀有身孕,那么,即便她有天大的罪过,也该等她平安生产后再行论罪。不要说她腹中的孩子是隆基的血脉,便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怀有身孕的妇人,也不能在她生产前追究她的罪责。也许我的想法有些偏颇,但我认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让尚未出生的孩子为大人的过错付出代价,无论这代价是健康或是生命!” 上官婉儿闻言心中狠狠一紧,想到宫中曾经发生过的无数个惨案,又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因为宫廷争斗而失去性命,不禁心有戚戚焉。 上官婉儿感叹道:“早就听人说起秦大夫生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如今看来,此言的确不虚。” 暮朝莞尔道:“只要是人,都会有私欲、有仇恨,我也不例外。若是谁要伤害我的两个孩子,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上官婉儿被暮朝语气中的肯定与冷意惊得一愣,震惊的抬头凝视着暮朝绝美的面容上清浅的笑容,心中竟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暮朝突然说起这样一句看似突兀的话语,表面上是针对想要伤害她的刘氏,实际则故意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她虽然表面上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已不动声色的将所有恩怨是非看得清楚明白。这个与众不同的温婉女子,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上官婉儿将暮朝的一言一行详细的转述给武曌后,武曌却是抚掌大笑,不但大笑不止,甚至还笑出了眼泪,之后却命令上官婉儿严守秘密,不得将暮朝今晚所言传扬出去。 至此以后,武曌不但没有怪罪或为难暮朝,反而对她恩宠日重,有什么上好的补品、美味的膳食皆派人给蓬莱殿送去一份。 这份令人侧目的盛宠甚至连太平公主都颇为吃味,不止一次的在武曌面前抱怨道;“母亲如今待暮朝如嫡亲女儿般疼宠,竟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要靠后了,连我都有些羡慕起她来了……” 然而,李隆基由于刘氏怀孕之事颇为心虚,竟然下意识的躲着暮朝,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尘,几个月来竟然一次也不曾前往蓬莱殿看望暮朝,心中对于许久未见的暮朝却是越发思念起来。 第225章 灼华定乾坤(十三)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过了春节后,天气总算渐渐回暖,但早晚却依旧冷得厉害,让人只想待在温暖的家中不愿出门。 李隆基虽然只在过年时进宫看望过暮朝一次,却时常送些日常用的衣饰美食到蓬莱殿中。彼时暮朝的腹部已经大得好像快要临产的妇人一般,浑圆硕大的腹部更显得她四肢纤细,清新秀丽的面容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宁馨与平和,虽然并未比怀孕前丰满,但气色还算不错,带着几分红润的脸色使李隆基放心不少。 然而当李隆基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佳人时,本有满腹的想念与衷情想对暮朝倾诉,但是望着暮朝高高隆起的腹部,李隆基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府中同样怀有身孕的刘氏。李隆基想到刘氏曾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险些以毒计害了暮朝与她腹中的两个孩儿,但他却念在刘氏怀有身孕而减轻了对她的处罚,不但准许她继续留在王府中安胎,一应份例更是一如从前。 李隆基望着暮朝清澈澄明的双眼,原本已经想好的解释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所有他曾经以为十分充分的理由此时想来却是那般苍白无力,皆像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李隆基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他与大多贵族男子有着同样的看法,身为男子,本就应该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因此,他从不曾觉得自己需要为了多宠爱哪个女人几分便需要心怀愧疚的向另一位女子道歉。 李隆基也曾这般想过,为何要向暮朝道歉呢?刘氏虽然犯了大错,但她毕竟也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准许她在王府中养胎,又有什么过错?然而当李隆基望着暮朝娇美的脸上恬静温暖的笑容,他忽然很想紧紧握住暮朝的双手,恳请她体谅自己的苦衷,原谅自己因为其他女子而害她受了委屈。 当李隆基意识到自己心中强烈的愧疚之情时,不禁惊骇万分。李隆基仔细琢磨着自己产生这种诡异想法的原由,然而越接近暗藏于心底深处的答案,李隆基便越是惊慌。他敏感的觉察到巨大的危险,这种危险竟比他当年掉落蓬莱池中即将窒息而亡的痛苦更让他觉得恐惧万分。 于是,李隆基就这样未发一言,在暮朝疑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此后更是寻找诸多借口对暮朝避而不见,以至于连武曌都以为这小两口闹了矛盾。渐渐的,宫中众人皆以为临淄王得知惠侧妃腹中怀的是两个女儿后便厌弃了她,把心思转向了同样怀有身孕在王府中养胎的刘氏。 见暮朝失宠于临淄王,有人同情、有人嗤笑,但无论其他人心思如何,暮朝却依旧在蓬莱殿中悠闲自在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这份淡然与洒脱令武曌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临淄王府中,王妃王氏裹着貂毛披肩,听着魏紫面露不屑之色的讲述刘氏昨日再一次以身体不适为由大闹了一出,希望能够引起王爷的注意,却如同往常一般无功而返,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嗤笑道:“原本王爷对她多少还有几分情谊,只是她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只怕就要将王爷本就不多的耐心给磨光了!” 魏紫赞同的点了点头,晶亮的眼睛一转,随即撇了撇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那惠侧妃不就是已经将王爷的耐心磨光了嘛!想她刚刚嫁入王府的时候,王爷对她多么宠爱,几乎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可如今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许久也不去宫中看望惠侧妃!有时候即便入宫,即使路过蓬莱殿也不肯进去见她一面!若不是念在皇上喜爱她,只怕王爷连东西都懒得往宫里送!” 王妃目光微闪,轻叹道:“王爷这几个月对待惠侧妃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但我却觉得他对待惠侧妃的心思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此事还要再看看再行定论。在此之前,对惠侧妃既不能过分亲近,也万万不能得罪。” 王妃想到自己与王爷成婚多年,却至今未能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再想到惠侧妃闻名天下的医术,不禁也动了几分心思。然而王妃一直未请惠侧妃为自己诊治,是由于惠侧妃与她同为王爷的女人,因此王妃在尚未摸清惠侧妃的人品心思前,不敢贸然让她为自己医治。 魏紫看了看时辰,喜滋滋的提醒道:“今儿是十五,每个月的月圆之夜王爷都会来暮云阁陪伴王妃!小厨房已经按照王妃的吩咐做了王爷最爱吃的红烧牛肉与鸡丝粥,除此之外还有挂炉山鸡、红梅珠香、花菇鸭掌、桂花鱼条、五香仔鸽、杏仁豆腐、 虾籽冬笋七样菜肴以及两样精致细粥与四样面点。主子您看可还有什么需要填减的菜品?” 王妃仔细听完,点头道:“这样已经很好,不需再添减什么。”说到此处,王妃略微停顿片刻,又说道:“再温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来,王爷近来很喜欢这种酒。” 魏紫望着王妃微红的脸颊,抿嘴一笑,“依奴婢看,除了王爷爱喝的竹叶青,还应该再温一壶王妃最爱的桃花酿,才算应情应景呢!” 王妃嗔怪的瞪了魏紫一眼,笑骂道:“你这个贫嘴的丫头,不说好好做事,竟敢打趣起我来了,真真该罚!” 魏紫看出王妃并未动怒,也不惧怕,只是咯咯笑着假意求饶道:“奴婢该罚!就罚奴婢为王妃画一个秀美的桃花妆,保管让王爷看直了眼去!” 王妃已经染了云霞般红润的双颊又红了几分,却仍旧有些担忧的迟疑道:“桃花妆太过艳丽了,只怕与我的容貌及身份不符……” 魏紫见王妃已经有些动心,便继续劝道:“奴婢觉得,王妃既是王府女主人,同时也是王爷的结发妻子。在人前王妃当然要端起架势,一言一行皆要优雅端方,出不得半点差错;但在暮云阁中,王妃只是王爷的妻子,画个艳丽些的妆容也可以让王爷耳目一新,对王妃更加宠爱!” 王妃娇笑着瞪了魏紫一眼,轻叹道:“偏就你这丫头鬼主意多!唉,也罢!便按照你的意思为我梳妆吧。只是,若是画得不好,我可是要扣你的月银的!” 李隆基回到王府后便习惯性的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本王今日胃口欠佳,不想吃太过油腻的菜品,只让厨房做一碗清淡些的素面送到书房即可。” 高力士躬身应诺,随后又迟疑的问道:“王爷,今日是十五,王妃应该已经为王爷备好了晚膳。王爷若是不想前往暮云阁与王妃一同用膳,是不是该派人前去告知王妃,也好让王妃不必等候王爷,自行用膳便是。” 李隆基忽然停下脚步,恍然道:“今日是十五么?本王怎么觉得前几日才刚过完十五?竟是又过了一个月了……” 高力士望着李隆基若有所思的面容,心念一转,便猜到王爷一定是又想起了住在蓬莱殿中的惠侧妃,也便不敢多言,只是默然垂手而立,等候李隆基吩咐。 李隆基沉思良久,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露出怅惘之色,长叹一声,轻叹道:“你去暮云阁一趟,就说本王忙于公务,今日便不过去陪她一同用膳了,等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高力士刚想开口应诺,却见门口的侍卫面露惊慌之色的匆匆赶来,见到李隆基后俯身跪倒,颤抖着声音回禀道:“禀告王爷,宫中来人传来消息,惠侧妃刚刚不慎动了胎气,如今即将生产……” 李隆基闻言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抓住侍卫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厉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名可怜的侍卫被李隆基狰狞的表情与严厉的呵斥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暗自慨叹自己悲惨的命运,竟然摊上这么个悲催的差事,只盼着王爷不要一怒之下牵连无辜才好! 在李隆基横眉怒目的瞪视中,侍卫又将刚刚所言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抖得更加厉害。然而这一次,那名侍卫尚未说完,李隆基便懊恼的将他甩到一旁,竟然拔腿便跑,转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侍卫惊讶的望着刚刚反应过来匆匆追寻王爷而去的高公公,再想想王爷奔去的方向,不禁喃喃道:“谁说王爷厌恶惠侧妃的?看王爷这幅着紧的模样,哪里是不在意惠侧妃?分明是将惠侧妃放在心尖上疼宠!否则,王爷也不会仅是听到惠侧妃即将生产的消息便慌了手脚,竟然直接奔向马场,就连让侍从前去牵马的时间都等不得了……” 当李隆基一路纵马赶往大明宫的时候,蓬莱殿中的暮朝已经被一阵紧过一阵的痛楚折腾得大汗淋漓。两个早已在蓬莱殿中时候多日的稳婆焦急的围在暮朝身旁,眼看着暮朝已经疼痛的失了力气,可惜产道却迟迟未开,不禁也有些惊慌起来。 小莲看着暮朝身下鲜血模糊的凄惨模样,早已红了眼眶,此时又见两个稳婆神色有异,不禁愈发不安起来,勉强忍住几欲滑落的眼泪,拉住稳婆小声问道:“惠侧妃怀有双胎,又意外早产,是否需要唤御医进来看看?” 第226章 灼华定乾坤(十四) 稳婆惊讶的望着小莲,不敢相信小莲竟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临淄王的侧妃生产,竟然要请个御医进入产房中为其诊治?惠侧妃此时的模样便是连王爷都不能亲见,更何况是毫无关系的外男?若是毁了比女子性命更为重要的名节与声誉,即使救了惠侧妃一命,却让她从此被临淄王厌弃,只怕还不如让她在此时难产而亡,至少还能得临淄王的愧疚与思念。 稳婆面露责怪之色,不赞同的说道:“请一位医女进殿为惠侧妃诊治也还罢了,怎么能让御医在此时进入产房来为惠侧妃看诊呢?到底是年轻不懂事,你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险些害了你家主子!” 小莲想起前几日皇上私下里对她的叮嘱,冷哼道:“便是请御医进来为惠侧妃诊脉,那也是皇上恩准的!你又在这里啰嗦什么?你们还是好好想想皇上先前的嘱咐,若是惠侧妃与她腹中的两位小郡主有什么意外,你们便也不用活着了!” 两位稳婆想到皇上威严的目光与郑重的叮咛,不禁身子一抖,再看小莲言辞凿凿称请御医为惠侧妃看诊乃是皇上的旨意,也便不敢阻拦。其中一位口齿伶俐的稳婆扯出一抹柔和的笑脸,推脱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奴婢们自然遵从,一切便请姑娘做主便是!” 小莲点点头,迅速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取来温热的锦帕为暮朝擦了擦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轻声道:“主子受了这么多苦,却依然没有明显的进展,若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对您和两位小主子极为不利。既然皇上早已恩准御医为主子看诊,不若让沈御医进来给主子诊诊脉?” 暮朝咬牙忍过一波阵痛,凝视着小莲明亮的双眼,低声说道:“沈御医虽然医术高明,却也治不了我这样的症状。” 小莲担忧道:“皇上早有旨意,即便沈御医无法可施,也可命人前往同济堂将名医苏焕请进宫来为主子诊治。皇上还说,非常时期,凡事当以主子和两位郡主的安危为先,其余繁文缛节不必放在心上。” 暮朝自然知晓武曌不会将这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但是她却也清楚武曌此举表面看似为她着想,实则却是另有图谋。毕竟在当今世上,即便是再豪爽大度、不拘小节的男子,也无法容忍其他男人进入产房为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妾诊治接生,这也正是同济堂的医女很快被世人接受的重要原因之一。暮朝暗自琢磨着武曌的心思,猜想着若是李隆基因此而对自己心存芥蒂,从此而后绝了对自己的念想,或许会让武曌觉得更容易掌控自己,因此才会更加安心吧! 虽然暮朝对于是否能够得到李隆基的宠爱本就不甚在意,但她却仍旧不愿让沈南缪、苏焕等人为她诊治,原因却并非如旁人以为的那样担心对自己的名节或声誉不利,而是她心中十分清楚,不论是沈南缪或是苏焕,他们都不可能有救治自己与孩子的方法。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力不讨好的折腾下去,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暮朝轻声对小莲说道:“等等再说吧!别忘了,我自己便是大夫,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暮朝刚刚说完,便又有一阵强烈的疼痛袭来,暮朝额头上又不断渗出汗水,心中再一次咬牙切齿的诅咒着那个多次陷她于困境中的暮枫,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番,最好也让他尝尝自己承受的各种苦难。 虽然表面上暮朝的模样十分狼狈,苍白的脸色及被汗水打湿的青丝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可怜,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然而暮朝心中却是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两个孩子平稳有力的心跳,此外,暮朝虽然尚未看清暮枫的全部心思,但她却可以肯定,暮枫绝对不会任由她与两个孩子遭受危险而置之不理。因此,暮朝虽然被疼痛折腾得有些疲倦,但却并不十分焦急。 正当暮朝心中思讨着暮枫何时出现的时候,忽然听闻殿外有些吵嚷起来。暮朝知道一向小心谨慎的暮枫绝对不会以这样引人瞩目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念电转间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恰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产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李隆基神色惊慌的冲入室内,却在见到暮朝的一刹那猛的顿住了脚步,高大健硕的身子竟然有些微微发抖,漆黑如点墨的双眸中渐次闪过震惊、恐惧、担忧、心痛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皆化为一股浓郁炽烈的深厚情谊。 李隆基默然片刻,终于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暮朝靠近床边的右手,低沉黯哑的嗓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哽咽,轻声道:“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暮朝望着李隆基脸上愧疚的神情,心中却是无奈的想道:你不是来得太迟了,而是来得太早了…… 两位稳婆看见李隆基忽然闯入产房中自然十分震惊,但此时此刻,她们却已无暇劝阻李隆基按照规矩离开产房,即使有着丰富的接生经验,她们二人却也已经被暮朝愈发严重的情况吓得慌乱了手脚。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随后其中一人继续照看暮朝,另一人却忽然跪倒在李隆基面前,惊慌的禀报道:“惠侧妃怀有双胎,尚未足月便忽然早产,本就有些胎位不正,此时产道又开得极慢,倘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惠侧妃与两位小郡主都会有危险。奴婢无用,实在没有本事同时保住惠侧妃与两位小郡主平安无恙,还请王爷明示,若有万一,究竟要保住惠侧妃还是两位小郡主?” 李隆基闻言身子很很一震,随即毫不犹豫的呵斥道:“皇上安排你们为惠侧妃接生,难道就是让你们在关键时刻推脱责任、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么!你们给本王听好了,若是本王的妻女有任何闪失,本王必定要让你们为她们母女三人偿命!” 两位稳婆连忙点头应诺、频频告罪,心中却是念着皇上先前的吩咐,若是万不得已之时,不必理会王爷的吩咐,只需竭尽全力保住惠侧妃平安无恙即可。当时面对皇上的叮嘱,两位稳婆尚且有些疑虑,暗讨临淄王不是因为惠侧妃怀有两个女孩儿而厌弃了她们母女么?又岂会关心她们的死活?此时稳婆见临淄王不顾众人阻拦而闯入产房,对惠侧妃呵护备至的模样,心中却是忽然感慨起皇上的先见之明来!因为有了皇上的旨意,因此两位稳婆心中虽然仍有些忐忑不安,却并不十分惶恐。 李隆基心中早已因为稳婆的话纷乱一片,因此并未注意到两位稳婆的神色有异,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李隆基并非不想先救暮朝,事实上,若要让他在暮朝和两个孩子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先保住暮朝的性命。 然而,与暮朝相处十余年的李隆基却也十分清楚,若是他刚刚选择舍弃孩子,暮朝绝对不会同意;若是孩子有何不测,暮朝更加不会原谅他。因此,在暮朝清澈却执着的目光中,李隆基竟然无法在她面前说出舍弃孩子的决定。 暮朝虽然被愈发绵密剧烈的阵痛折磨的筋疲力尽,但却一直关注着两位稳婆的神情,此时她见两位稳婆目光闪烁,按向她腹部的手上明显比刚才用的力道大上许多,恍然明白了她们的心思,不禁大怒的撑起身子,用力抓住稳婆不断按压她腹部的手狠狠甩向一旁,怒斥道:“你们究竟是来为我接生,还是来取我腹中孩子的性命?你们既然没本事保住我的孩子平安降生便给我滚出去!不要留在此处碍我的眼!” 两位稳婆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不住磕起头来,连连恳求道:“惠侧妃息怒!奴婢们也是万不得已才会如此行事。皇上有旨,让奴婢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您平安无恙!奴婢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并不是有心要害两位小郡主!何况以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平安诞下两位小郡主!奴婢们曾为百余位妇人接生,却从未见过您这样的情形,明明已经发动,产道却迟迟不开,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暮朝自然知晓自己身体的情况,但此时听稳婆当着李隆基与小莲等几位宫女的面,絮絮叨叨的不断说起自己与众不同之处,不禁双眉紧锁,对李隆基说道:“这两个稳婆聒噪得很,你帮我将她们两个扔出蓬莱殿去!” 李隆基见暮朝要将两位稳婆都赶走,不禁担忧的劝道:“她们两个纵然有错,等你平安生产后,想要怎么罚她们都我都不会阻拦你。只是现在,还是让她们留在产房中照顾你好些!” 恰在此时,被他们几人吵闹得脑仁疼的暮朝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光,自己便置身于一片纯白色的宁静世界。 暮朝望着向自己缓步走来的熟悉身影,心中一松,却仍忍不住吐槽道:“你怎么不等我把两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再现身呢?” 已经恢复男子装扮的暮枫面对暮朝的嘲讽却只是低笑几声,柔声道:“放心,你和孩子们都会平安无恙。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暮枫说罢,便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暮朝满是冷汗的额头,暮朝顿时觉得困意袭来,缓缓的闭上双眼,在昏睡过去以前却仍然喃喃低语道:“拜托你以后不要以秦沐风的容貌出现在我面前好不好,你们两人其实一点都不像……” 暮枫望着沉沉入睡的暮朝,轻笑道:“既然都已经有了一个欢脱无厘头的“沐风”,再多一个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第227章 灼华定乾坤(十五) 当暮朝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蓬莱殿中。 暮朝抚了抚小腹,发现竟然没有一丝不适之感,腹部肌肤光滑细腻如初,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暮朝忽然瞪大了双眼,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全部异能,心中不禁一动,正欲低头查看小腹之时,却忽然发现身边竟还睡着两个粉妆玉琢、雪玉可爱的宝贝。 暮朝赶忙撑起身子,低头望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暮朝打量着两个孩子的容貌,意外的发现其中一个宝贝竟与小七一样,模样像极了自己,另一个宝贝虽然同样容貌精致,却与自己并不相像。 暮朝心念微动,伸手将这个孩子抱到自己怀中细细打量,发现这个孩子的容貌竟然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暮朝凝神细想,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这个孩子到底肖似何人。 恰在此时,小莲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抬头看见暮朝坐在床上动作轻柔的抱着孩子,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快步走上前去欣喜的说道:“主子可算是醒过来了,您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婢吓坏了!主子大喜!您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皇上和王爷得知喜讯高兴极了!皇上还说这是天降祥瑞,乃是您平日行医救人、积善行德才能有此福报。皇上不但册封两个小主子为灼华郡主与安平郡王,还亲自前来蓬莱殿看望主子。皇上将两个小主子抱在怀中,对灼华郡主尤其偏爱,还说郡主的容貌与她小时候长得很相似呢!主子您说,这可不是天大的福气么!” 暮朝心中巨震,猛然间明白了为何这个孩子总是给她莫名的熟悉之感,原来她的眉眼竟是与武曌十分相似。 小莲欢喜了片刻,随即又唤来两名宫女,吩咐她们即刻前往紫宸殿,将惠侧妃已经醒来的消息禀报给皇上知晓,以免皇上担忧惦念。 暮朝心中一动,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面露不解之色道:“你刚刚说皇上已经册封两个孩子为郡主、郡王,还亲赐了封号?这事只怕有些不妥吧!如此一来,两个孩子岂不是与他们的父亲地位相同了?以前皇上以为我腹中怀的是两个女儿,为了不让宫中众人看轻两个孩子,因此刻意令侍奉的宫人称呼她们为小郡主,但那毕竟不是正式册封的旨意,何况如果是两个女孩,多抬举几分也并无大碍。可是如今皇上一下子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封为郡主、郡王,还赐了封号,只怕会惹来众人的非议与不满。 小莲上前替暮朝掖了掖被角,安慰道:“主子不必忧虑,皇上在册封两位小主子之前已经以恪尽职守、勤勉尽责为由恢复了王爷亲王的爵位。两位小主子既为亲王长女长子,又深的皇上喜爱,封为郡主郡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主子也不必担心宫中有人不满,皇上心意如此,他们若是不甘尽可以去找皇上理论,只怕他们还没这个胆子呢!” 暮朝幽幽的叹道:“皇上的心意……皇上是一位做大事之人,心中装的自然是大周的万里江山、宏图伟业,而我只是个普通妇人,只想守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过平静的日子。孩子们还小,我实在不愿现在便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上去。若是可能,我倒希望他们能够像普通孩子那般拥有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心愿选择未来想走的路。” 小莲一愣,心里竟然涌起一阵不安与慌乱。想到暮朝近来的言行,小莲心中觉得或许主子早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秘密,然而却故意不点破自己的身份,反而借由自己向皇上传递一些她希望皇上知晓而又不便在皇上面前明言的想法与决定。 暮朝望着小莲面色纠结、讷讷难言的模样,忽然轻叹道:“我什么都猜到了,你也不必再瞒我了……” 小莲大吃一惊,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刚想开口却听暮朝继续说道:“你只管直言便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坏消息我都承受得住!” 小莲眼圈一红,哽咽道:“主子……奴婢不想欺瞒主子的,奴婢也是不得已……” 小莲透过朦胧的泪眼竟然看见暮朝向她伸出手来,小莲眨了眨眼睛,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喃喃道:“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敢……” 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你也是怕我担心才会如此,我又怎会责怪于你!只是,王爷他现在到底情况如何?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否则你怎会不命人赶紧将我已醒来的消息告诉给他。王爷因为担心我,甚至可以不顾规矩冲入产房,如今又岂会任由我昏睡不醒却不闻不问?他若平安无事,此刻应该会守在这里陪着我和孩子们吧……” 小莲心中一松,暗讨原来主子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还好,还好…… 小莲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水,轻声解释道:“当日王爷正在劝您不要将两位稳婆都赶出蓬莱殿去,以免没人照顾您的时候,主子却忽然脸色苍白的晕了过去,顿时将王爷吓的三魂丢了七魄,随后也跟着昏了过去。奴婢只好命两个宫人将王爷扶到蓬莱殿的正殿休息,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却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声,紧接着便看到两个产婆正在给两位小主子清洗身上的血污,称主子已经平安产下龙凤胎。奴婢尚未来得及高兴,却见主子身下不断涌出大量鲜血,奴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奔出产房请御医进来为主子诊治。多亏了皇上早已命沈御医与苏大夫在外守候,他们医术高明、救治及时,两人同时施针才为主子止住了血,救了主子一命。” 暮朝暗讨暮枫的这套障眼法做得还真是干净利落,只是却留了一堆麻烦给自己,不禁压下心中的无奈,面露焦急之色,又赶忙问道:“可有御医为王爷诊治?为何王爷会忽然晕倒?王爷可曾醒来?现在情况如何?” 小莲面露忧郁之色,摇了摇头,轻声道:“御医们已经为王爷诊过脉,只说王爷近来心中郁结、操劳过度,再加上忽然受惊才会昏倒。虽然御医已经为王爷施了针、用了药,可王爷却至今仍未醒来。” 暮朝想到两个孩子的容貌,对李隆基的感情颇为复杂,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愿看着李隆基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暮朝猜想李隆基不早不晚恰好在暮枫救治自己的时候昏迷,应该也是暮枫的手笔。毕竟,李隆基不同于小莲与两位产婆,若想成功对他进行催眠,只怕十分困难。或许暮枫为了掩盖真相,而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手脚,干脆让他昏迷不醒,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暮朝想到那个扔下一大堆麻烦又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暮枫,无奈的抚额道:“王爷现在身在何处?快扶我去看看他。” 小莲愕然片刻,随即连连摇头阻止道:“主子虽然担心王爷,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哪有未出月子的妇人便到外面吹风去的!更何况如今北风凛冽、寒风刺骨,主子这个时候出去若是染了风寒,必会留下病根,以后天长日久可就有得罪受了!” 暮朝却轻柔的将孩子放在一旁,起身披衣下床,纤细瘦弱的身子虽然有些摇摇欲坠,但明亮的凤眸中却闪烁着不容拒绝的执着与坚持,“带我去看王爷。除却医者的身份,我也是他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的他昏迷不醒却置之不理。” 小莲跟随暮朝多年,自然知晓暮朝的脾气秉性,想到暮朝对于医道的重视与执着,再想到暮朝与王爷之间的深情厚谊,小莲轻叹一声,也不再劝阻,只是从柜子中取出一套湖绿色厚棉的风帽与披风,为暮朝穿戴好,轻声解释道:“皇上见王爷一直未曾醒来,便准许王爷暂居于蓬莱殿正殿,并且命御医们为王爷会诊调养。” 暮朝听闻李隆基此时便在自己近来一直居住的蓬莱殿正殿之中静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当暮朝快走出产房之时,小莲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王妃自从得知王爷昏迷后便一直在蓬莱殿正殿中陪伴王爷,此时应该尚未离去。” 暮朝脚步微顿,却依然毫不犹豫的推开房门,轻声道:“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治好王爷的病,让王爷尽快醒来,其余的事皆不重要。” 暮朝在小莲的搀扶下缓步走入正殿之中,果然见到王妃坐在床榻边紧紧握住李隆基的手,喃喃的低语着什么,发髻虽然不见一丝凌乱,双眼之下却泛着淡淡的青色,虽然满面倦容,却仍旧保持着端方优雅的仪态。 王妃的近身侍婢魏紫正拿着温热的巾帕为李隆基敷着额头,见到暮朝走入殿中,先是一愣,随即飞快的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不屑之色,随意的对暮朝福了福身,轻声对王妃说道:“主子,惠侧妃来了。” 第228章 灼华定乾坤(十六) 王妃惊讶的转过头,望着暮朝竟然在小莲的搀扶下走出产房来到正殿看望王爷,不禁愕然。王妃忽然的发现也许在惠侧妃心中,对王爷的情谊远比自己曾经以为的要深厚许多,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王妃凝视着暮朝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叹道:“即便你心系王爷,也不该在坐月之期便外出走动,若是王爷醒来知道你如此胡闹,只怕又要心疼不已了!” 暮朝浅笑道:“王爷安危关系整个王府的命运,不能有半点闪失。王爷即便恼我怨我,我也要先想些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再说。等王爷好了,无论他要怎样罚我,我都没有半句怨言。” 王妃尚未开口,魏紫却讽刺道:“王爷如此宠爱惠侧妃,又岂会责罚您?王爷为了您,甚至不顾忌讳冲入产房。如今昏迷不醒,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冲撞?” 暮朝脸色一变,淡淡的说道:“王爷究竟为何昏睡不醒,御医早有论断。你若是对御医的诊断有所怀疑,大可直接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知晓,请皇上圣裁便是。” 王妃见暮朝动了怒,便开口轻声斥责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这里岂是你能随意插话的地方?还不赶紧向惠侧妃道歉!” 魏紫撇了撇嘴,却仍旧按照王妃的意思向暮朝赔了不是。暮朝冷笑一声,也懒得与她们计较,径自走到床榻旁,侧身坐在床边执起李隆基的右手细心查探他身体的状况。 暮朝细查之下,发现李隆基体内果然有少量药物,此种药品极难觉察,但它却可以将人们疲倦、惊恐的等感受放大数倍,瞬间的冲击足可让人无法承受以致昏迷不醒。暮朝借由诊脉的机会不动声色的用异能将李隆基体内残留的药物去除干净,同时帮助他调养因此受损的身体。 沉睡中的李隆基忽然觉得从自己的右手腕处传入一股温热的细流,渐渐驱走他身体内的寒冷与病痛,好似神话传说中能够治愈百病的甘泉一般重新洗涤了他疲惫的身躯,并为他注入了勃勃的生机与崭新的力量。 李隆基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眼前渐渐清晰的熟悉面孔,一时间竟有些迷惑。 魏紫见李隆基醒来,欣喜的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轻叹道:“王爷可算是醒过来了,王妃整整守了您一天一夜,担心得都没有好好用膳!” 李隆基却尚未回过神来,对魏紫所言竟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默默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眼,对她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轻声问道:“今夕,何夕啊?为何你没有留在宫中养胎,反而回到抹云楼来看我了?” 暮朝微微一笑,一字一句的认真答道:“今日乃二月十七,如你所言,我的确没有在宫中养胎,原因是两个宝贝已经于前日傍晚平安降生。此时并不是我回抹云楼看望你,而是你来蓬莱殿看望我。” 李隆基听着听着,却是忽然变了脸色,紧张的握住暮朝的手,拧紧双眉仔细打量着暮朝的脸色,恼怒道:“你真是胡闹!刚刚生产后的妇人留在室内好好休息调养犹嫌不足,又岂能随意外出走动?若是受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办?若是染上风寒、留下病根可怎么好?你以前常说自己行医的原则是‘找死不救’,还说最是讨厌那些拿自己的身子当做儿戏的病患。可是为什么你只会说别人,却不会说自己呢……” 暮朝听着李隆基喋喋不休的斥责,自然没有错过暗藏于指责埋怨的语气下发自内心的担忧与心疼。于是,暮朝既不气也不恼,当然也没有认错道歉,只是这样笑眯眯的听着李隆基絮絮的说话。 暮朝这幅面带微笑却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李隆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无奈的停住了口,抚额叹息道:“不知你发现没有,其实,你是一个既倔强、又固执的女人……” 暮朝却轻笑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是一个很细心、却又很罗嗦的男人!” 李隆基瞪了半天眼睛,终于在暮朝清亮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轻叹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只是,孩子们还好吧?当时情势如此危急,你生产时可还顺利?” 暮朝尚未开口回答,一直被李隆基与暮朝两人当成壁花的王妃终于忍无可忍,浅笑着插言道:“惠侧妃已经为王爷诞下一对龙凤胎,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多亏沈御医与苏大夫及时进入产房救治的当,总算有惊无险、母子平安。皇上知晓惠侧妃生下龙凤胎,龙颜大悦,并且夸赞全仗惠侧妃行医救人、积善行德才会有此福报。皇上不但亲自抱了两个孩子,还下旨册封她们为灼华郡主与安平郡王。皇上对先出生半刻钟的灼华郡主的尤其偏爱,还说灼华郡主生的好样貌,竟与她小时候十分相似。” 王妃此番话说的十分巧妙,表面看来皆是诚心夸赞惠侧妃与两个孩子,实则却句句布满陷阱,巴不得狠狠戳中李隆基的忌讳,让李隆基从此厌弃了暮朝母子三人。暮朝心思敏锐,又久经忧患,自然听出了王妃的言外之意,面上虽然带着清浅的笑容,心中却不免暗自叹息,看来只要是同一个男子的妻妾,便很难和平相处。 李隆基开始还面带笑容的听着王妃讲述暮朝生产的经过,渐渐的却笑不出来了。李隆基仔细琢磨着王妃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最后一句话简直将李隆基震惊的晕头转向,险些再一次昏厥过去。相比之下,其余的事情在李隆基看来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李隆基愣愣的望着暮朝,心中懊恼得几乎抓狂,什么叫皇上认为灼华郡主与她年幼之时的容貌很相像?那两个孩子本就与他并无半点关联好不好!原本他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高兴的,如此一来也便不会有人再敢质疑两个孩子的血统和出身,他们也会更加安全。 可是,望着暮朝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李隆基忽然觉得暮朝也许误会了什么,而这个误会则会将他们彼此间本就已经渐渐疏远的距离变得更加无法挽回。 正在李隆基心思烦乱之际,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凌乱的床榻上,他紧紧将一名女子拥入怀中,女子娇美柔软的身体、温热清浅的呼吸、情动时滑落眼角的泪水、以及身上缠绵悱恻、动神入魂的淡淡馨香无不让他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云雾逐渐消散,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向床榻,那名女子的容貌在月光的映衬下渐渐清晰,那张精致秀美的脸庞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李隆基心中一紧,震惊的抬头望向暮朝,脑中闪过两人从初见之时起直到今日相处的种种画面,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酸楚与怅惘。李隆基用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心里却是苦笑连连,想来能够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便失去一段记忆的人应该不多,而这个人不仅要有这样的才能,更要有这样的机会,如此算来,此人定然非暮朝莫属! 李隆基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既然暮朝已经与他有过一夜缠绵,又为何要想方设法让他失去记忆,事后却又装作一幅茫然无知的模样?她究竟是后悔了、还是另有所图?然而想到当时的情形,若非他主动争取,只怕暮朝就会莫名其妙的嫁给张易之了!李隆基恼恨之余,却是否定了暮朝颇具心机、有所图谋这一猜测。但是这个结果却并未让李隆基有半点心安,反而更加郁闷起来。 李隆基只觉得心口憋闷不已,不是另有图谋,莫非真的只是后悔了?这算什么?难道说自己堂堂王爷,容貌俊朗、年轻有为,竟然就这样被一名女子吃抹干净,然后再嫌弃的将自己一脚踢开? 李隆基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凝视着暮朝清丽出尘的绝色姿容,心中却想出了数十种向她讨回公道的方法。然而想着想着,李隆基却渐渐平静下来,无论如何,暮朝已经嫁给自己,日后自己有的是时间,终会有一日可以得到她的真心。 李隆基想到那对可爱的龙凤胎正是自己与暮朝的亲生骨肉,不禁从心底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李隆基得意的想道他与暮朝的孩子,一定是聪明伶俐、雪玉可爱的吧! 李隆基忽然紧握住暮朝的双手,柔声道:“尽管你医术高明,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胡闹!我现在便送你回去休息,再顺路看看两个孩子。” 暮朝知晓李隆基既然已经醒来,身体便已无大碍,于是浅笑着点了点头,也打算趁此机会将一些迷雾重重的事情与李隆基谈清楚。 王妃眼看李隆基掀开锦被就要披衣起身,不禁拧紧眉头,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温言劝阻道:“王爷刚好些,怎么能够往来奔波?再者夜里寒凉,若是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还是让我送惠侧妃回去吧!” 第229章 灼华定乾坤(十七) 李隆基眉头微皱,淡然的看了王妃一眼,不紧不慢的将衣袍系好,轻笑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惧怕小小的风寒?王妃多虑了!” 王妃抿了抿嘴,正欲开口却被李隆基摆手阻止道:“既然暮朝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子,刚刚生产不满三日便来正殿看望我,若非她亲自为我诊治,只怕我此时依然昏迷不醒,我又为何不能亲自送她返回寝殿?” 王妃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顶,心中暗骂暮朝狐媚惑人,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王妃暗讨自己苦苦守了王爷一天一夜他却只字不提,惠侧妃只不过刚刚为王爷诊了诊脉便被他捧上了天去,不禁越发委屈起来,眉宇间皆带了三分幽怨。 王妃望着李隆基仔细的为暮朝紧了紧披风、戴好风帽,小心护着她走出正殿,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进了王府的女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若是得不到王爷的宠爱怜惜,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了一般;即使每日出现在王爷面前也会被他视而不见,忽视得彻底。 魏紫望着王妃紧握双拳,气得浑身发抖,不禁担忧的走上前去握住王妃的手,将她的拳头展开。魏紫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王妃丰润白皙的手掌上已被指甲划破留下了数个鲜红的印记。 魏紫心疼万分,哽咽道:“王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王妃?您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啊!都是惠侧妃这个小贱人狐媚惑主,她迟早会遭报应的!” 与怨气横生的正殿相比,偏殿之内却是一片温馨之景。 李隆基望着床上睡梦正酣的两个小宝贝,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融化了一般。这种血脉相连的牵绊与感觉如此强烈,使李隆基更加确定这两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家伙必是自己与暮朝的亲生骨肉无疑。 暮朝望着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瞪视着两个孩子,眼中竟似有泪光闪动,心中闪过一抹疑虑,微笑着抱起女儿递到李隆基面前,柔声道:“三郎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吧?想不想抱抱她?” 李隆基连连点头,欣喜的伸臂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随即瞪大了双眼,惊讶的叹道:“她好小、好轻!看她身上的粉色包被,她应该便是我国色天香、聪慧不凡的宝贝女儿喽!” 暮朝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嗔怪的瞪了李隆基一眼,浅笑道:“这么小的孩子,出生还不满三日呢,也只是略比其他刚出生的孩子白嫩些罢了,哪里看得出什么国色天香、聪慧不凡来?” 李隆基却固执的坚持道:“咱们的儿女当然个个聪明伶俐、俊美出众,我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暮朝勾唇浅笑,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咱们的儿女……果然会生的俊美聪慧么?” 李隆基微微一愣,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李隆基自然听出了暮朝语气中的试探之意,心念电转间便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此事挑明,不能再任由暮朝继续逃避下去。 李隆基面带微笑,凝视着暮朝探究的双眸,轻声却肯定的回答道:“是的,咱们的儿女……必会聪慧过人、俊美非凡!” 暮朝看着李隆基脸上溢满柔情的温暖浅笑,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顶,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甜美,精致水润的凤眸中光华流转,看愣了怀抱女儿的李隆基。 暮朝向李隆基伸出手臂,柔声道:“你这样抱着宝宝她会睡得不舒服,还是把她给我吧,我抱她去床上睡!” 李隆基看着暮朝语笑嫣然的柔婉模样,还以为暮朝终于承认了他们之间的牵绊,于是笑眯眯的将孩子轻柔的放到暮朝怀中。 暮朝抱着孩子走向床榻,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转头对小莲吩咐道:“我想喝红豆莲子粥,你亲自去小厨房给我熬些来。近来我喝惯了你熬的粥,只觉得就连御厨的手艺都比不上你呢!” 小莲噗嗤一笑,谦虚道:“主子谬赞了,奴婢的手艺如何比得上御厨?主子爱喝奴婢熬的粥,是奴婢天大的福气!奴婢知道主子喜爱甜食,只是这坐月子可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若是调理得宜,可以养好很多以前的病痛;可若是一不小心,也极易留下难以根除的病根。这一个月主子还是少用些甜食为好,等出了月子,便是天天喝甜汤吃甜点也是使得的!” 暮朝暗讨自己此时的身体别说只是用些甜汤了,便是与数十位大内高手较量一番也会有必胜的把握。然而望着小莲关切的神情,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我也没说要喝太甜的米粥,你少放些糖便是,口味清淡些也无妨。” 小莲笑着点了点头,连忙领命而去。暮朝又命照顾宝宝的乳母及宫人下去休息,于是室内便只剩下暮朝、李隆基以及两个熟睡中的宝贝。 暮朝缓步来到李隆基身边,伸手揽住李隆基的脖颈,将红唇靠近李隆基的耳畔。李隆基感觉耳边一热,因为暮朝难得主动亲近于他而暗自欣喜不已,情不自禁的将暮朝拥入怀中,正想对佳人说些动人的情话,却听暮朝轻声问道:“说说吧,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惊讶的望着暮朝,仔仔细细打量半晌,却没有从暮朝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迹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震惊的反问道:“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么?难道你也全无半点当晚的记忆?” 暮朝眉头微蹙,想到暮枫的种种手段,暗自琢磨着也许真是暮枫设法抹去了李隆基当晚的记忆,看来下次再见到暮枫之时,一定要将此事查证清楚。若是李隆基果真并不知情,对当晚发生之事全无半点记忆,完全是被暮枫设计陷害的倒也罢了,而若是他明明清楚的记得事情发生的经过,却装作茫然无知的模样与自己周旋,那么他的心机之深、演戏本领之高则令自己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八岁起便拜自己为师、跟随自己学医多年的得意门生。 暮朝望着满面不解之色的李隆基,摇头叹道:“我那日醒来以后,便只隐约记得前夜曾与一名男子有过一夕缠绵,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容貌与身份。如此看来,咱们两人是被他人设计了,竟然无知无觉的着了别人的道!” 李隆基脸色一沉,仔细回想着在湖州发生的往事,不禁渐渐握紧双拳,心里毫不犹豫的认定此事必定与张易之有所关联!李隆基想到张易之曾经得意的望着自己,称所有伤害暮朝的事情都会是自己一人所为,与他并无半点关系,李隆基不禁恨得目眦欲裂,心中恨极了张易之挑拨离间、恶意陷害的种种行径,暗暗发誓一定要寻到机会好好教训张易之一番,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暮朝看着李隆基面露狰狞之色,不禁迟疑的开口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可疑之人?他到底是谁?可是咱们认识的人?” 李隆基担心暮朝不知张易之另有图谋而被其再次蒙骗,便直言相告道:“依我看来,此事一定与张易之有关。他曾对我亲口承认他对你有所图谋,想要得到你的心。还说希望我再多做些伤害你的事情,他便可以在你对我灰心绝望之时安慰于你。此人心思深沉、诡计多端,并不像在你面前表现的那般诚恳无害。” 暮朝眨了眨眼睛,心中虽然对张易之并无爱慕之意,但却也不希望他无辜被李隆基误解而受到牵连。 暮朝直视着李隆基的双眼,坦言道:“不会是张易之。他没有这个本事将你我二人同时迷倒,事后又将你我对彼此的记忆抹去的干干净净,且行事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 李隆基凝神细想,也觉得暮朝所言有些道理。可若是此事与张易之无关,那么究竟又是何人所为?此人费尽心机陷害自己与暮朝,究竟有何图谋? 李隆基皱眉思索片刻,却是忽然轻笑起来,笑容里满是轻松及愉悦,竟然半点不见刚刚的纠结与懊恼。 暮朝疑惑的望着李隆基兀自傻笑不停,好奇的询问其原因,李隆基目光闪烁,一把将暮朝揽入怀中,朗声笑道:“其实,我真应该好好感谢设计陷害你我的那位神秘人!若不是他一番苦心谋划计算,只怕我此时仍在求而不得的苦闷之中,又怎能如此顺利的抱得美人归,还有了这两个聪明可爱的宝贝?” 暮朝听闻李隆基提到两个孩子,不禁想起了刚刚在正殿之时王妃那一番恶毒至极的挑拨离间。暮朝眉头微皱,一边观察着李隆基的神色,一边轻声问道:“三郎觉得咱们女儿的容貌如何?” 李隆基望着暮朝眼中的忧虑与不安,心中已然明白了暮朝究竟为何事忧心忡忡、忐忑难安。 李隆基微微一笑,伸手将暮朝滑落腮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这个问题便是让我再回答一百遍,我也只有一个答案。咱们的女儿生的雪玉可爱、玲珑剔透,我喜欢得紧!从此以后,必定宠其一生,给她最好的一切,一定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第230章 灼华定乾坤(十八) 武曌虽然为两个孩子赐了爵位与封号,但却并未亲自给两个孩子取名字。李隆基绞尽脑汁、兴致勃勃的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决定了两个心肝宝贝的名字,长女名唤李曦,乳名呦呦,长子名唤李琮,小名楠儿。 然而当李隆基得意洋洋的将这两个自己十分满意的名字讲给暮朝听的时候,暮朝却是黛眉微蹙,面露迟疑之色。这两个大名也还罢了,只是这乳名也太过奇怪了些。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叫呦呦?这怎么与她在史书中看过的曾经畅销一时、颇受众人喜爱的奶茶名称一模一样呢?再者,儿子的名字也有些古怪,楠儿,男儿?难儿?这个寓意似乎不太好呢! 李隆基看着暮朝面满纠结的望着自己,还以为她尚不理解这两个名字的含义,于是又耐心的解释道:“‘呦呦’出自《诗经小雅鹿鸣》,曹操在《短歌行》中也曾经引用此典故。而我看中这个名字,则是因为我年少之时行猎山林,曾经捕获一只母鹿,我本想将它射杀,然而却忽然发现有一只小鹿虽然很害怕,但却依然跑到我身旁,在我身边徘徊鸣叫,不肯离去。那只小鹿用它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目露哀戚之色的凝望着我,好似在祈求我放过它的母亲。它这幅模样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于是再也下不去手。” 李隆基微微停顿片刻,又徐徐说道:“后来,我放了这对母子,它们开心的跑开了。但跑了一段距离后,那只小鹿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发出愉悦的鸣叫,好似在向我致谢,又像是在与我告别。那只小鹿侍母至孝、纯澈可爱,我甚怜惜之。咱们的女儿长大后必会生的姿容出众、才华斐然,我只希望她可以一直保有一颗纯真明澈的心灵,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也可守住心中一方净土,露出明丽温暖的笑容。” 暮朝有些惊讶的望着李隆基,她从未想过李隆基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让暮朝惊奇的是李隆基对女儿的殷殷期盼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暮朝虽然知晓由于自己的介入,李隆基的成长轨迹早已改变,然而她还是时常会想起历史上那个风流多情、用人失当,险些由于自己耽溺于享乐而断送大唐江山的唐玄宗。 暮朝一直以为那些执掌天下、手握重权的帝王,皆有着巨大的野心及掌控欲,他们大多生性多疑、冷心冷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往往不惜做出一些十分残忍的事情,即便对象是他们的至亲也毫不例外。 暮朝深知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的争斗便比普通世家大族更为激烈,许多英明的君主在夺取皇位之时也会做出杀父弑兄的事情来。有道是天家无父子,本就淡漠的亲情渐渐湮没在对权势的渴望以及永无休止的争斗之中,而在那把金灿夺目的龙椅面前,本该是世间最值得珍惜的亲情却单薄如纸、不值一提。 因此,当王妃说出那段表面恭维却暗藏歹心的挑拨离间之言,暮朝以为李隆基必会对女儿的容貌心存芥蒂,尽管面上不显,但心中却一定会留有疙瘩,但却没有想到李隆基不仅毫不在意,甚至在一双儿女中更加疼爱女儿。暮朝想到李隆基为女儿取的名字以及对女儿的殷殷期盼,惊讶的发现李隆基的确是真心疼宠这个女儿的。 暮朝望着李隆基熟练的将女儿抱入怀中轻轻摇晃着哄她入睡,可是小家伙却精神得很,瞪着晶亮水润的凤眼望着父亲,兴奋的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粉嫩嫩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暮朝看着李隆基与女儿父女情深的温馨画面,不禁心中一暖,原本的防备试探之心略减了几分,脸上不知不觉间也带了些许柔情。 暮朝俯身将儿子抱入怀中,浅笑道:“如此看来,你为女儿取的名字的确不错,李曦、呦呦,也很好听。只是,咱们儿子的小名一定要叫‘楠儿’么?叫的好像儿子未来会经历很多磨难似的!孩子还小,你这么早便给他太多压力不太好吧!” 李隆基微微一笑,挑眉道:“我倒是觉得‘楠儿’这个小名很好啊!楠木,坚硬、长寿,文理淡雅、质地温润,更难得的是它不腐不蛀、遇雨更散发出淡淡清香。男子汉大丈夫,经受些磨难算的了什么?虽然他比他的同胞姐姐晚出生了半刻钟,可也不能偷懒躲清闲,身为王府的长子,他还要多长些本事才能撑得起王府的基业,至少,要保护好他美貌出众的姐姐,万不能让咱们的女儿被人欺负了去!” 暮朝愕然片刻,望了望怀中腼腆安静的儿子,又看了看李隆基怀中活泼欢快的女儿,不禁暗讨等两个宝贝长大以后,还不知道是谁来保护谁呢!虽然暮朝对一双儿女皆十分疼爱,但是相比活泼好动的女儿,暮朝却是将更多的心思与关注给了这个比姐姐瘦弱一些、格外腼腆安静的小儿子。 暮朝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儿子白嫩细腻的脸蛋,喃喃道:“楠儿,楠儿……正如楠木极为珍贵,你也是娘亲心中最最珍贵的宝贝!” 李隆基看着暮朝低下头来轻轻亲吻儿子的脸颊,不禁莞尔一笑,故意夸张的挑了挑眉,摇头轻叹道:“唉!想不到经常规劝他人女儿也一样宝贝的秦大夫也重男轻女起来!你只道儿子是心肝宝贝,咱们的女儿若是知晓恐怕会吃弟弟的醋呢!” 暮朝嗔怪的瞪了李隆基一眼,极为肯定的笑道:“咱们的女儿大度得很,她不会和弟弟争宠的!” 李隆基惊讶的望了望无比自信的暮朝,疑惑道:“你为何如此肯定女儿不会吃弟弟的醋?可别告诉我是咱们女儿自己告诉你的!” 暮朝莞尔一笑,神秘兮兮小声说道:“可不就是女儿自己告诉我的么!何为母女连心,你总算听说过吧?我们可是一起想处了近八个月,她的脾气秉性、性格喜好我都一清二楚!” 李隆基还以为暮朝在与他说笑,也没当真,只是见暮朝难得有与他玩笑的兴致,也便顺着暮朝的话感叹道:“如此看来,你必然对咱们儿子的脾气秉性、性格喜好也了若指掌喽?那你倒是为我解释一下,咱们儿子这样安静的个性是随了谁呢?” 暮朝微微一愣,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奇异之感。楠儿的性格还真是与自己和李隆基全然不同,不过孩子的个性与父母不同也是常有之事,也不必因此过于担忧。然而暮朝想着怀孕之时那个在她腹中不住闹腾的两个小家伙,不免有些奇怪为何楠儿出生前后的性格竟然相差这么多? 李隆基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逗逗暮朝罢了,却没想到暮朝竟然当真皱眉凝神细细思索起来,不禁摇头轻笑,觉得这样的暮朝虽然有些陌生,但却当真可爱极了! 李隆基心中微动,很想上前将暮朝拥入怀中,与她好好亲热缠绵一番。然而望着自己与暮朝怀中的两个宝贝,想到暮朝此时坐月之期未满,只能轻叹一声,勉强压下心中涌动的情意与悸动,与暮朝又聊起两个孩子的事情来。 秋月阁中,身怀六甲的刘氏自从听闻惠侧妃有惊无险的平安产下一对龙凤胎后,便整日郁郁寡欢,时而忽然发怒将手边能砸的物品摆设摔得粉碎,以此发泄心头怒火;时而又忽然情绪低落,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望着窗外的月色默默流泪。 见刘氏喜怒无常、时常迁怒于下人,刘氏身边侍奉的婢女侍从无不小心翼翼、忐忑难安,每日除了必须的侍奉以外,经常抓住时机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只有画儿看着刘氏日渐憔悴的脸色与越发阴郁神情,心中的忧虑与不安日渐严重起来。画儿即便在夜里也常常睡不踏实,刘氏稍有响动便紧张的翻身下床奔过去查看刘氏的情况。 这天傍晚,刘氏又如往常一般大闹了一出,画儿见刘氏竟然好几次险些伤到腹中的胎儿,脸上的神色也越发不对劲,不禁暗暗下了决定,打算今晚便找机会求见王妃,将刘氏的境况一五一十的禀告给王妃知晓,求王妃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给刘氏诊诊脉,若能有幸得个对症的药方,也好让刘氏尽快好转起来,以免影响腹中胎儿的健康。 画儿收拾好被刘氏砸坏的茶杯,拿着盛有碎片的托盘刚刚走出门口,却见去膳房传晚膳的小丫头提着食盒正欲进门。 画儿自然知道刘氏为何心思烦闷,于是赶忙拉住小丫头向门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屋内的动静,才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刚刚去膳房传晚膳的时候,可曾听闻王爷的晚膳摆在何处?” 小丫头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嗤笑道:“王爷的晚膳摆到何处也不可能摆在秋月阁!她还以为自己是以前深受王爷宠爱的刘侧妃不成?都已经被贬为侍妾了还妄想着与惠侧妃争宠?当真是不自量力、可笑之极!便是肚子里有块肉又有什么了不起?不但非嫡非长,尚未出生便被惠侧妃生的一对玲珑可爱、深受皇宠的龙凤胎压在头上,日后又能有什么出息?” 第231章 灼华定乾坤(十九) 画儿听闻小丫头刻毒的讽刺之言,不禁拧紧眉头面露焦急之色,担忧的回头望了望屋内的情形,又紧张的拉着小丫头走远了些,才低声恼怒的斥责道:“主子平时也待你不薄,以前主子得势受宠的时候,也没少看你往主子跟前凑,巴巴的说些甜言蜜语,将主子奉承得天上有地下无!而今主子失了宠,你不说尽心侍奉身怀六甲的主子,却尽说一些刻薄的风凉话!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小丫头却不屑的嗤笑道:“同样是做奴婢,别的奴婢跟着主子,哪个不希望沾些主子的光,也能够多得些好处?偏咱们这里整日间提心吊、非打即骂的!我只不过抱怨几句罢了,又有什么错?” 画儿看了看小丫头手中的食盒,又惦念着在屋内休息的刘氏,因此也不再与小丫头多言,伸手接过食盒,冷冷的瞪了小丫头一眼便转身回屋去了。 画儿轻手轻脚的走进室内,见刘氏和衣面朝里躺在床上,还以为刘氏因为刚闹了一出此时有些疲倦了,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拉过锦被正想给刘氏盖在身上,却震惊的发现刘氏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略显苍白的唇瓣已经被咬出血来,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痛哭失声,甚至听不到一丝哽咽与啜泣。 画儿心中一紧,心疼的将帮刘氏理了理微乱的长发,轻声道:“主子,起来吃些东西再睡吧!” 刘氏轻叹一声,喃喃道:“你说,王爷还会来看我吗?” 画儿勉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安慰道:“王爷当然会来看您和小主子的!奴婢听说王爷这段时间身体抱恙,休息了好些天才渐渐养了回来。或许王爷怕将病气过给您和小主子,因此这些天才没有秋月阁的!” 刘氏苦笑几声,凄然道:“王爷身子好的时候也不曾踏入秋月阁半步!他知道我设计伤害惠侧妃,早就恨毒了我!如今惠侧妃已经为他生一对龙凤胎,他已经有了长子长女,便是我给他生了儿子,他也不会原谅我了!” 刘氏说罢,又默默流起眼泪。画儿望着刘氏悲伤欲绝的模样,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当晚,画儿等刘氏入睡后便赶往暮云阁将刘氏的境况一五一十的禀告给王妃。 王妃听闻此事后微微皱起眉,轻叹道:“刘氏身怀有孕却整日闷闷不乐,日子久了恐怕对腹中胎儿极为不利。你且先回秋月阁照顾好你的主子,我会将此事尽快禀报给王爷知晓。只是王爷近来时常进宫看望惠侧妃,回府后又宿在抹云楼,即便是我想要见他一面也十分困难。明日我会派人去同济堂请来精通医术的医女为刘氏诊治,总要想些办法保住她与腹中的胎儿平安无恙!” 画儿感激的冲王妃磕了几个头,哽咽道:“奴婢代主子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王妃微笑着对画儿点了点头,又吩咐魏紫取了些上好的补品交给画儿。画儿欣喜的望着魏紫递到自己手中的补品,又对王妃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去了。 魏紫等画儿走得远了,才面露疑惑之色,好奇的问道:“王妃对画儿这般客气,又赏了这么多上好的补品给刘氏,莫非您真打算提携她?” 王妃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浅笑,淡淡的说道:“如今刘氏已经失宠,被王爷贬为侍妾,即便她生下儿子也不可能养在自己身边。而我又正却一个儿子来与惠侧妃一较高下,如此,也算便宜刘氏母子吧!” 魏紫皱眉思索片刻,轻声叹息道:“惠侧妃狂妄霸道、不懂规矩,刚刚生产尚不能侍候王爷,便用些下作手段引得王爷日日流连于宫中蓬莱殿,想方设法独占王爷宠爱,实在可恶至极!可是王妃若想对付惠侧妃,有的是其它办法,犯不着年纪轻轻便将别人的儿子养在身旁碍自己的眼!您这般年轻美貌,何不想些办法得到王爷的宠爱尽早生下自己的骨肉血脉,那该多好呢!” 王妃瞥了魏紫一眼看,冷笑道:“我何尝不想生一个自己的儿子,只是这子嗣之事又岂是我一个人便能成事的?与其像王府中其他女人那般搔首弄姿妄图博得王爷的宠爱回顾,却每每失败而归在王爷面前出丑,倒不如以退为进,先趁机将刘氏的孩子养在身边。王爷看在孩子的情分上,也会多来暮云阁几次。如此一来,我才有机会徐徐图之,慢慢筹谋我心中的大事。” 魏紫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慨叹道:“到底是主子有智谋,将事情看得无比透彻,又想得十分长远!依奴婢看,主子也不必为惠侧妃太过忧虑。她不过是一个以色事人的浅薄妇人罢了,王爷只不过贪图一时新鲜才多宠了她一些。等过些时候,王爷自然会将她抛诸脑后,如往常一般回到主子身边!” 王妃闻言双眼极快的闪过一抹阴郁,涂了浅粉色胭脂的薄唇微扬,喃喃低语道:“我就不信,那惠侧妃竟有通天的本事让王爷一直宠爱与她!若是日后她犯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要给她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大礼!然而当务之急,却是要想些办法去去惠侧妃的风头!老天真是不长眼,怎么所有好处偏都叫她一人占了去!” 然而王妃虽然细心筹谋一番,将刘氏拉到了自己的阵营,如愿以偿的将刘氏早产了两个月的儿子养在身边,却仍旧没能动摇暮朝与其子女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就连这个瘦弱的孩子洗三之日,都碰巧与皇上为暮朝所生的龙凤胎于宫中举行的百日庆宴撞到一起,原本就少的可怜的关注更被那对冰雪聪明、好似粉团一般招人喜欢的龙凤胎抢的一干二净。王妃心中暗恨不已,表面上却仍旧挤出大方得体的温婉浅笑与众人一起夸赞呦呦与楠儿聪明伶俐、雪玉可爱。 百日宴上,武曌竟然亲自将呦呦与楠儿抱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哄了好一会儿。两个孩子也颇为懂事,一到武曌怀中便咧着小嘴咯咯的笑个不停,那眉眼弯弯的可爱模样看得武曌欣喜不已,又赏赐了许多名贵的珠宝玉器给两个孩子拿在手中把玩。 暮朝无奈的看着呦呦一手握着一颗光华流转、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兴奋的冲自己挥舞着肉呼呼的胳膊,不禁抚额叹息,心中暗讨呦呦才刚满百日般已经这般贪财,又被武曌娇宠得无法无天,真不知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暮朝望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心里竟然有些为女儿未来的夫君担忧起来。 武曌并未留意暮朝脸上纠结的神色,她的全部心思皆备活泼好动、玲珑剔透的呦呦吸引了去。武曌只觉得呦呦这孩子如今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刚出生之时肖似自己,但却越长越像她的长女安定思公主。 武曌怜爱的将呦呦抱在怀中,望着呦呦稚嫩的小脸上单纯明澈的笑容,不禁再次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长女,想到自己的长女也是这样爱笑,已有多位子女的李治十分宠爱这个爱笑的女儿,一下朝便赶来看望她,还说每次见到这个爱笑的小公主,都会让他烦恼尽去、喜笑颜开。 武曌回想起自己长女的悲惨命运,不禁眼神一暗,越发抱紧了怀中的呦呦,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呦呦保护得滴水不漏,万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与委屈。 李隆基见暮朝愣愣的凝望着皇上怀中的女儿,不禁走到暮朝身边,低下头来小声安慰道:“我看皇上是真心疼爱呦呦的,呦呦在皇上怀中最是安全不过,你不必担心!” 暮朝没有想到李隆基在这种时候仍然会时刻关注自己心绪的变化,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暮朝抬头望着李隆基眼中关切的神情,忽然觉得心中一暖,未及深思便对李隆基展开一抹温婉的浅笑,轻声道:“我无事,你放心便是。” 王妃看着暮朝与李隆基的温情互动,心中刚刚勉强压下的怒火再次翻滚而来。 王妃刻毒望着皇上怀中的呦呦以及暮朝怀中的楠儿,眼睛一转,忽然巧笑道:“呦呦果然好容貌,能够有几分像皇上的确是她的福气!” 王妃顿了顿,又转身望着暮朝怀中的楠儿,柔声道:“瞧瞧楠儿这可爱的小模样,果真让人喜欢得紧!自从他出生以后,我还没有抱过她呢!” 王妃一边说,一边想暮朝伸出手臂,欲接过她怀中的楠儿。暮朝眉头微皱,竟是当众抱着孩子后退一步,弄得王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险些维持不住脸上僵硬的笑容。 王妃冷笑一声,淡然道:“我身为孩子的嫡母,就是将楠儿养在身边都不为过,莫非我连抱一下孩子都不行了么?你对我如此提防,当真是无礼至极!” 第232章 灼华定乾坤(二十) 暮朝看了看怀中的乖巧安静的楠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确定楠儿没有被吓到后,才抬头凝视王妃恼怒的双眼,淡然的解释道:“王妃误会了,我刚刚之所以没有将楠儿递到你的怀中,并非故意对你不敬,而是由于你身上所用的香料虽然对女子有美肤养颜的功效,但却对婴儿极为不利。” 王妃闻言脸色大变,气恼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暮朝,声音尖利的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含血喷人!我身边尚有一个刚刚出生三天的孩子需要照顾,又岂会大意至此犯这样的错误?” 李隆基闻言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制止王妃在呦呦与楠儿的百日宴上与暮朝争执,却听皇上冷哼一声,语气冰冷的开口道:“临淄王妃好大的口气!暮朝执掌同济堂多年,是百姓公认的同济堂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又岂会连你身上的香料是否对婴儿有害也分辨不出?据朕所知,你从未修习过医道,又有什么凭据指责暮朝诬陷于你?” 王妃听闻皇上的斥责身子狠狠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心思转了几圈,终于咬着嘴唇跪□子向皇上磕头认错,“是娴雅一时糊涂,误解了惠侧妃!娴雅这就回去将此身衣服换掉,再好好查查身边侍奉的奴婢,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皇上冷笑一声,一边把玩着呦呦胖乎乎的小手,一边讽刺道:“身为临淄王正妃,竟然如此轻易便中了他人的算计,着了别人的道,事后竟还茫然无知,自以为是又听不得半句规劝之言,真是不知所谓!看来,朕该派个有资历的老宫人去临淄王府中好好教教王妃的规矩!” 武曌此言一出,不仅王妃脸色惨白,李隆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暮朝见李隆基明亮的双眼一片晦暗,轻声开口为王妃求情道:“王妃平日里一向宽和待人,对府中的姐妹都是极好的。我听说王妃为了照顾刚出生的安儿,已经接连三日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今日王妃身上所用的香料,应该是被奸邪之人故意陷害的。王妃不懂医术,自然无法察觉。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此事也不能全怪王妃。刚刚的事,我也有错。若是我好生向王妃解释,也不会将王妃气成这副模样。还请皇上息怒,饶过王妃此次无心之过。” 武曌见暮朝竟然开口为王妃求情,不禁有些惊讶。武曌饶有兴致的望着暮朝,挑眉道:“既然暮朝开口为王妃求情,朕便饶过她这一次。只是你刚刚说你也有错,朕却并不赞同。” 暮朝微微一愣,疑惑的望着武曌,却见武曌慈爱的一笑,温和的说道:“女子为母则强,即便是再温婉柔顺的女子,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肉血脉,都会拼尽全力,甚至变得尖锐而锋利。朕很喜欢你所生的呦呦和楠儿,因此,朕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做一个好母亲,好好保护照顾两个孩子,千万不要让他们受到委屈和伤害。” 暮朝心中一暖,点头道:“暮朝谢皇上关怀体谅!暮朝一定尽力做一个好母亲,让呦呦和楠儿健康快乐的长大!” 武曌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武曌略微停顿片刻,锐利的眼神淡淡的扫过仍旧跪在地上请罪的王妃,柔声对暮朝说道:“若是有人胆敢对呦呦与楠儿不利,你只管向朕禀告,朕一定严惩相关之人,为呦呦与楠儿做主!” 暮朝郑重其事的向武曌行了大礼,轻声道:“暮朝代呦呦和楠儿谢皇上关怀照顾!皇上恩德暮朝铭记于心,日后但凡皇上有命,暮朝必定竭尽所能以报皇恩!” 武曌微微一笑,夸赞道:“你很好!” 武曌的这句夸赞声音并不算大,但却使在场众人心中一凛。众所周知,随着皇上年岁渐长,对待群臣也越发宽和,但却极少当众直言夸赞什么人。而今,明眼之人皆看出皇上故意打压临淄王妃抬举惠侧妃,再想起暮朝出众不凡的医术,众人心中不免暗自猜测着皇上的身体状况,各自谋算着心中的大事。 当晚,李隆基没有同往常一般与暮朝同榻而卧却相隔一尺左右的距离,只是如同亲人般谈谈心事,反而一反常态的强势的将暮朝拥入怀中,狠狠压着暮朝的身体,略带惩罚意味的亲吻噬咬着暮朝柔嫩的唇瓣。 暮朝心中一怒,伸手抵住李隆基的胸膛,冷冷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平静无波的精致凤眸,只觉得心中一片凄苦。李隆基不禁回想起刘氏泪流满面的跪在自己面前,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哭得声嘶力竭,不住的恳请自己原谅她。 李隆基想起刘氏悲戚的话语,“我承认,我的确很嫉妒惠侧妃,我恨她、怨她,但却更想要成为她!因为,王爷对她那么好,将她当成宝贝一般放在心尖疼着、宠着、保护着……如果我是她,那该多好啊……我的确因为嫉妒惠侧妃而做了糊涂事,险些铸成大错害了王爷的骨肉血脉!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更加觉得当初自己竟然鬼迷心窍的去伤害惠侧妃腹中的骨肉实在罪不可恕!但是,我之所以这般嫉妒怨恨惠侧妃,正是因为我太爱王爷了!若是我能够少爱王爷一些,应该也能与惠侧妃做一对好姐妹吧!可是如今,即便我心中明知惠侧妃千好万好,但却实在没有办法喜欢上她,每次见到王爷宠溺的望着她,我心里便如同被针刺一般的难受……” 李隆基轻笑两声,紧紧的盯着暮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么有……当我是你的夫君?” 暮朝垂下眼帘,叹息道:“你我既然已经成婚,如今又有了呦呦与楠儿,我自然当你是我的夫君……” 李隆基嗤笑一声,淡淡的说道:“你当我是夫君,但却不愿与我亲近。我今日见你为王氏求情,我才明白,原来在你心中,根本不在乎我心中是否有其他女子,又或是宠爱何人。我来了,你不甚欢喜;我不来,你也并无半点悲伤。我子所以无法牵动你的心绪,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你根本就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暮朝默然半晌,轻声道:“你我相识之初,你只有八岁。后来你拜我为师,跟随我修习医道,除却师徒情谊,我更将你当成弟弟一般照顾。若不是那一夜意外,只怕我们也无缘结成夫妻。你对我而言就像我至亲的亲人一般,你要我如何能够将温馨隽永的亲情快速的转变为炙热痴狂的爱慕?我承认,这对我而言实在太难了,至少目前,我根本无法做到。” 李隆基脸色越发难看。李隆基默然的凝视了暮朝半晌,终于松开了钳制着暮朝双肩的手指。 正当暮朝以为李隆基将要将要放开她的时候,李隆基却是伸手扯住暮朝的衣带用力一拉,不紧不慢的脱下暮朝的衣裙,淡淡道:“既然你当我是你的夫君,便要好好履行一个做妻子应尽的责任。我虽然暂时得不到你的心,但却至少能够得到你的身子,如此,也无所怨言。” 暮朝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隆基,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青年了。 暮朝一边躲避着李隆基的拥吻,一边懊恼的问道:“我竟从来不知堂堂临淄王竟然也是一位如此色急之人!以前常听说你对待王府中的妻妾极好,最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今竟然也会对女子用强!” 李隆基却是冷笑道:“你我既为夫妻,巫山*、男欢女爱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又岂有用强一说?本王今日非要你服侍,难道你不愿?” 暮朝冷笑道:“我的确不愿,你难道不知道么?” 李隆基闻言心中大怒,随即又涌起一股悲凉。李隆基紧紧钳住暮朝反抗推拒的双手,望着暮朝清澈的双眸溢满愤怒与不甘,李隆基心头一震,猛然停下了疯狂的举动。李隆基感受着暮朝细嫩的手掌传来的温暖的温度,不禁想起这双手曾经带给自己的温暖与慰藉,心中竟然涌起一股悔意。 李隆基缓缓松开手指,望着暮朝白皙的双手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只觉心中一通,越发后悔起来。 李隆基亲手为暮朝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将暮朝紧紧拥入怀中,默然良久,才轻叹道:“我听说女人的身体是与心灵相通的,因此便想着若是能够常常与你亲热,也许,可以更快的得到你的心。可是,你刚刚看我的眼神,让我难受极了。我的确很想得到你的心,但却更怕你因此厌恶我。若是因为我的私心而一手毁掉你我多年的情谊,我一定会后悔莫及!” 李隆基忽然支起身子,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暮朝的双眼,缓缓道:“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将咱们之间的仿佛亲人般的情谊转变为我想要的浓烈炙热的男女之情,但是,我早已不再是与你初见之时的稚龄幼儿。我会渐渐长大,变得成熟稳重,也逐渐读懂你,体谅你,学会你所喜欢的夫妻间相处的方式。我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我肯定,总有一天,你会将我放在心上,当我是你真正的夫君!” 第233章 灼华定乾坤(二十一) 自从暮朝恢复异能以后,便寻了适当的时机带着呦呦和楠儿回到空间中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M对于再次见到暮朝自然欣喜万分,对两个性格迥异却同样萌呆可爱的两个宝贝简直疼宠到了骨子里。 M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望着室内的墙壁与摆设皆被暮朝调节成一片纯净的白色,不禁微微皱起好看的剑眉。 正在伏案查阅电子资料的暮朝听见M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对M扬起一抹清浅的笑纹,询问道:“是不是孩子们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快拿给我看看!” M动了动手指将数据传到暮朝面前的光脑中,轻笑道:“呦呦真不愧是你的女儿,基因优异到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地步,虽然她的基因中并没有激发出像你一样的空间异能与治愈异能的潜质,但却拥有极为难得的条件,天生便具有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可以轻易的看透其他人的内心。身体好到根本不需要注射任何疫苗及营养品,且有着极好的身体掌控与协调能力。如果她未来成为一个武林高手,我绝对不会有半点惊讶。总之呦呦的优点不可胜数,简而言之,如果她想要当皇帝都没有半点问题!楠儿相对而言要比呦呦体能稍逊一筹,但是也高于当世之人身体状况的平均水平。如果你担忧他患上可怕的恶疾,倒是可以提前为他注射一些疫苗。” M看着暮朝面色微沉、若有所思的模样,精致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轻咳了几声,继续劝解道:“根据DNA检查结果,呦呦和楠儿的确是你与李隆基的亲生骨肉无疑,只是,从智力水平与身体素质来看,呦呦像你,而楠儿却更像李隆基。如果你对楠儿的体能心有不甘,只管找李隆基出来好好教训他一顿便是!” 正在凝神查看楠儿体检报告的暮朝听闻此言不禁抬头瞥了M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教训李隆基一顿就能让楠儿的身体好起来么?” M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嬉皮笑脸的感叹道:“至少也能出一口气不是吗?当然,楠儿的身体也并非全无办法,只要用药调整,虽然无法让他达到与呦呦相同的水准,但至少可以明显提升他的身体素质……” M尚未说完,便被暮朝打断道:“这个不急。如今楠儿还小,等他长大后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吧。即使我是他的母亲,也无权干涉摆布他的人生。” 暮朝说道此处,挥手调出一幅三维全息投影图像,暮朝目光悠远的凝望着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喃喃道:“我的孩子们,不必成为拯救世人的领袖,也无为帮他人实现自己的心愿而负担起沉重的责任,他们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幸福快乐的享受人生就好!” M却是面露复杂之色,摇头晃脑的叹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楠儿也还罢了,只怕呦呦这孩子将来注定是……啊啊!放手!好痛……” M尚未说完,便被暮朝狠狠掐住了脖颈。 暮朝紧紧的瞪着表情极为夸张的不住向自己讨饶的M,阴测测的威胁道:“我劝你还是好好管住你这张乌鸦嘴!若是你再敢胡言乱语的编排两个孩子,我一定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仔细感受一下疼痛的滋味!” M一边象征性的呼痛挣扎,一边满脸笑容的恳求道:“刚刚的确是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对呦呦和楠儿两个可爱的小宝贝我疼爱都来不及呢,若是有人胆敢给他们半点委屈,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给两个心肝宝贝出气!” 暮朝却缓缓松开了掐住M脖颈的手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由于在两个孩子中楠儿较为体弱安静,因此暮朝对于他倾注了更多的关注与爱心。暮朝仔细甄选了几种极为安全的疫苗注射到楠儿体内,见楠儿并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暮朝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每次抱着乖巧柔顺的楠儿,暮朝心中总会再次升起莫名的不安与惶恐。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与楠儿之间心意相通、血脉相连的母子深情,这与怀抱呦呦的感觉全然不同。若非检查报告明确的显示楠儿的确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几乎都要怀疑楠儿并非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了。 小莲望着母子再次将小王爷抱入怀中,温柔慈爱的凝望着小王爷恬静的小脸,再看看躺在乳母怀中咿咿呀呀自得其乐的小郡主,不禁开口劝说道:“小王爷生的这样好,的确招人怜爱。奴婢知道主子疼爱小王爷,但是也该多抱抱小郡主才好!若是小郡主因此疏远了主子,母女间有了隔阂,岂不为人生一大憾事?” 暮朝抬头看了看正在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娇笑的女儿,原本正低头玩着自己手指的呦呦心有所感,也抬起头与暮朝对视一眼,随即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毫不吝啬的对暮朝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暮朝莞尔一笑,对小莲说道:“呦呦和楠儿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对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重视与疼爱。只不过楠儿相比呦呦体弱一些,因此我便多照顾他几分,并没有因此忽视呦呦的意思。呦呦这孩子性格活泼、宽和大度,她和我一样喜欢楠儿,不会因此嫉妒楠儿或是和我生分的!” 小莲看着暮朝极为肯定的模样,正想开口再劝说几句的时候却听闻呦呦适时的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惊讶之余却也没了脾气,生生的将已经想好的劝告之言尽数咽回肚子里去,心中暗讨或许主子与小郡主的确母女连心、心有灵犀,也许当真可以体谅主子的心意也未可知。 富丽堂皇的紫宸殿内,张昌宗轻柔的为武曌按揉着肩膀,上官婉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见张昌宗微不可查的对她点了点头,才上前小声禀告道:“启禀皇上,您两个月前派人四处寻访的周毕安周公子已经找到了,此时周公子正在偏殿内等候皇上召见。” 武曌闻言眼前一亮,对上官婉儿吩咐道:“你赶紧亲自去一趟蓬莱殿,告诉惠侧妃朕想念呦呦和楠儿,接他们到紫宸殿玩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命人送把他们送回蓬莱殿去。” 上官婉儿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呦呦与楠儿带到武曌面前。武曌望着两个乳母怀中的呦呦与楠儿,忽然开口吩咐道:“即刻将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对换一下。动作快些,千万不要让他们着凉。” 两名乳母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连忙为呦呦和楠儿换起衣服来。不过片刻,呦呦身上的浅粉色衣衫便穿在了楠儿身上,自己则穿着楠儿的宝蓝色衣衫。武曌望着安静柔顺的楠儿与活泼好动的呦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纹,命宫人将在偏殿中等候传召的周毕安唤进殿中。 周毕安步伐从容的步入紫宸殿,恭敬的向武曌行了大礼。 武曌微微一笑,指着乳母怀中的呦呦与楠儿对周毕安说道:“朕听闻你如同你的师祖袁天罡一般善于观人面相,能以此推测日后吉凶,因此便想招你来为安平郡王与灼华郡主看看面相。” 周毕安原本有些好奇为何武曌千里迢迢将他召回长安,却只让他为一位亲王的长子长女看相,然而当他看到呦呦与楠儿时,却惊得浑身一震,喃喃的低语道:“这不可能,真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武曌见周毕安神色有异,也不禁皱起眉,“无论你看出什么,直言便是,朕恕你无罪。” 周毕安沉默半晌,却是缓缓言道:“贞观初年,师祖在奉旨前往长安的路上途径利州,曾经为刚刚满月身着男童装扮的皇上看过面相,并说皇上生的龙睛凤颈、贵不可言,只可惜是一位男孩儿,若是女孩儿,必可君临天下。” 武曌不解其意,却仍是赞道:“袁天罡的确有过人之能,看相算命极为精准,就连太宗皇帝都对他赞不绝口。” 周毕安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呦呦,呦呦见到陌生的周毕安,却也并不害怕,反而大胆的与他对视起来,甚至在见到周毕安错愕的模样后,竟然还咧开粉嫩的小嘴对着周毕安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颜。 周毕安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叹道:“安平郡王生的神采照人、洪福齐天,只可惜,是个男孩儿,若是女孩儿,将来必可君临天下,开创万世基业,成为一位被人人称颂的英明君主!” 武曌心中巨震,默然片刻后,才对周毕安吩咐道:“你再看看灼华郡主的面相如何?” 周毕安仔细看了看楠儿,面露不解之色,迟疑道:“灼华郡主的面相清贵,本应是福禄寿俱全的大富大贵之命,然而却又隐含着些许不知名的变数,其命运实在是玄妙至极,实乃在下生平从未所见也。” 武曌听闻周毕安所言,心中虽然也有些不解,但却更加在意呦呦的命运。武曌望着呦呦那张与安定思公主极为相似的小脸,心中模模糊糊的想道:呦呦不仅容貌肖似自己的长女,竟连命运都与自己惊人的相似。自己自然不可能将大周的江山社稷传给武家的后人,然而即便要传给自己的孩子,或许除了李显之外,自己还有更好的人选…… 第234章 平地风波起(一) 临淄王府,暮云阁。 一向娴静淡雅、待人宽和的临淄王王妃近来脾气却有些暴躁,原本丰润的脸颊也消瘦了许多,一双满是阴郁的双眼下淡淡的青黑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憔悴。 此时,王妃正紧紧的盯着恭敬的跪在她面前面露惶恐之色的刘氏,咬牙切齿的问道:“前些日子灼华郡主和安平郡王的百日宴上,我身上的香料当真不是你动的手脚?” 刘氏眼圈一红,顿时落下泪来,委屈的解释道:“王妃明察,若是奴婢动的手脚,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奴婢承认,奴婢的确对惠侧妃心存怨恨,也并不喜欢灼华郡主与安平郡王。可是,安儿可是奴婢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亲生骨肉,奴婢便是有心谋算些什么,也绝不可能利用安儿做饵,或是令安儿陷入危险之中。更何况,王妃喜爱安儿,愿意将安儿养在身边,那是安儿的福气。奴婢虽然舍不得,但却也知道这是对安儿最好的安排,又岂会故意用这样歹毒的手段陷害王妃,进而让安儿也陷入危险之中?奴婢虽然愚钝,但也绝不会做利用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王妃闻言脸色稍缓,轻声叹道:“我也觉得你作为安儿的亲生母亲,不应该会拿孩子的身子冒险……” 正在此时,魏紫皱着眉头走进室内,面露为难之色的跪在王妃面前,小声禀告道:“启禀王妃,王爷今日回府后便去了赵氏的院子,还吩咐膳房将晚膳摆在那里……” 王妃心头一哀,捏着茶杯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险些捏碎了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王妃默然片刻,终于勉强压下心头翻滚的不甘与怒火,淡然的轻笑道:“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想不到这些日子王爷倒是对赵氏颇为上心,竟然接连五日宿在赵氏的院子。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减少些王爷放在惠侧妃身上的心思。虽然赵氏如今看来还算柔顺乖巧,只是我实在是被惠侧妃之事吓怕了,但愿赵氏认清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妄图做第二个惠侧妃。” 王妃说到此处,站起身子缓步走到刘氏身边,淡然的语气中却透着刺骨的寒冷,“在王府中,我希望王爷如同以前一样,风流多情却不会专宠于一人。我虽然将安儿养在身边,可若是他有一个坏了事的生母,只怕也会毁了他的锦绣前程。望你切记,好自为之。” 刘氏颤抖着身子连连磕头,指天誓日的保证以后一定唯王妃马首是瞻。等刘氏退下后,王妃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魏紫重新为斟了一杯热茶递到王妃手中,轻声问道:“主子,您决定了?当真要这样做吗?若是王爷知道了,只怕会对您极为不利!” 王妃冷笑一声,淡然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只怕连王爷先前给予我的敬重都会失去,更别提笼络住王爷的心了。现在我才明白,多情的男人并不可怕,痴情专一的男人才更让人心寒……” 蓬莱殿中,小莲看着暮朝开心的陪着呦呦和楠儿玩闹了一阵,又亲自将他们哄睡,本就出众的绝色姿容因为脸上温柔慈爱的笑容更增添了几分魅力与风韵,小莲不禁一阵叹息,轻声劝道:“奴婢知道主子如今的心思全都放在两位小主子身上,但是主子也该分出些心神留意一下王爷的心绪。近来奴婢听到一些传闻,说王爷重新对侍妾赵氏怜爱起来,接连几日都在赵氏的院中留宿。主子就不怕那个赵氏将王爷的宠爱尽数抢了过去,挑唆王爷疏远您与两位小主子吗?主子听到王爷如此宠爱赵氏,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不生气吗?” 暮朝晚膳之时便见小莲一幅心神不宁的模样,便猜想着小莲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适才听到小莲此番疑问,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暮朝莞尔一笑,轻声道:“王爷除了我这位侧妃以外,还有王妃、刘氏、赵氏等几位妻妾,他宠爱她们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我又为何要担忧或生气?” 小莲愕然片刻,摇头叹道:“主子这样贤惠大度,只怕王爷知道后却不一定开心呢!虽然女子不该任性善妒,但是天下男子却都希望妻妾们将自己放在心上。女子有时候适时的撒撒娇、吃吃醋,不仅不会让男子反感,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被人放在心上,进而会更加欢喜呢!主子虽然姿容出众、才华不凡,且已经为王爷生下长子长女,但有些时候也该用些手段固宠,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两个小主子的前程着想啊!” 暮朝看着小莲担忧的模样,不禁想到前些天在空间中M也曾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暮朝想起M挑眉凝望着自己,揶揄的笑道:“即便李隆基真的不是你的菜,你也不至于这样明显的将他晾在一边不去理会吧?我记得你以前无论面对多么奇葩的帝王,都能尽心尽力、竭尽所能的攻略他们的心,怎么如今却好似完全失去了动力一般,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暮朝想着自己当时的回答,微微勾起唇角,对小莲说了同样一番话:“这世上留给女子走的路本就少得可怜,我便更加不想将自己的所有心思皆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从此以后为他欢笑、为他落泪,时刻被他牵动心神。他来了,便欢欣雀跃、欣喜万分,只觉得幸福得好似实现了全部梦想;他不来,又灰心失望、黯然神伤,即使在阳光刺眼的晴朗天气却仍然觉得一片灰暗,看不到未来与希望。如果我让自己陷入这样悲惨的境地,我会觉得十分悲哀。所幸我还有些家私,更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与两个孩子,因此,也便更加不愿委屈自己。” 小莲闻言心中巨震,仔细将暮朝的话在心中反复斟酌几遍,又觉得十分有理。然而小莲想到李隆基尊贵的身份与霸道强势的个性,又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迟疑的问道:“可是,王爷毕竟是堂堂亲王,又岂能容许被自己的女人这样忽视?若是其他女子都去讨好王爷而只有主子对王爷不冷不热,若是让王爷寒了心,进而淡了对两个小主子的感情可如何是好?” 暮朝轻轻拍了拍睡得有些不安稳的楠儿,待楠儿眉头舒展重新睡熟后才小声说道:“王爷是呦呦与楠儿的亲生父亲,也是我极为重要的亲人,我自然也会关心照顾他,但却实在不愿违心的故作姿态去讨好他,与他的其他妻妾争宠。我与王爷曾为师徒,如今机缘巧合结成夫妻,我想王爷应该可以体谅我如今的心情。” 然而一心想要带着两个孩子过平静生活的暮朝却并未能够如愿以偿。三日后,武曌本就不太好的身子忽然急转直下,御医皆束手无策,暮朝前往紫宸殿为武曌诊脉,发现她情况十分危急,若无自己用异能为她治疗调养,只怕她根本无法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武曌这一病倒,大明宫中人心惶惶,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紧锣密鼓的筹谋计划着,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武曌此人,暮朝除了敬佩与欣赏以外,也无法看透她的全部心绪与决定,对于武曌凌厉的手段及缜密的心思,暮朝也有些不安与恐惧。因此,暮朝见武曌命在旦夕,却没有立即动用异能为她医治,只是暂时用药稳定了她的病情。 然而即便如此,暮朝也已经引来了足够多的关注,不仅太平公主、太子李显、太子妃韦氏、上官婉儿等人先后找过暮朝,旁敲侧击的打探武曌的病情,甚至连多日不见的李隆基都忽然出现在蓬莱殿中,直言向她询问武曌的病况,让暮朝十分惊讶。 暮朝望着将她压在床上,与她肢体交缠的李隆基,第一次在他的怀抱中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此时即便有人闯入或偷看,也只会看到一幅临淄王与惠侧妃缠绵悱恻的爱欲纠缠,又有谁会想到一向给人豪爽直率、不拘小节的临淄王会在这个时候与惠侧妃商讨着如此大逆不道、残酷血腥的谋算。 暮朝几乎不敢相信李隆基刚刚在她耳边所说的话语,喃喃低语道:“你……当真要我对皇上的病情置之不理,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衰弱下去?可她是你的亲祖母,你做这样的决定,难道就不怕日后后悔么?” 李隆基闻言身子一震,扣紧暮朝纤腰的双手不自觉的渐渐收紧,逐渐加重的力道使暮朝微微蹙眉,而一向十分照顾暮朝感受的李隆基此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暮朝的反应,只兀自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 李隆基将脸颊靠近暮朝的侧脸,俊朗的面容第一次露出如此阴鸷的神色,明亮的双眼溢满了憎恨与不甘,在暮朝耳畔缓缓低语道:“你可曾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在我的心中充满了怨恨,该如何是好。” 暮朝微微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李隆基苦笑一声,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痴狂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我便要为我屈辱惨死的母亲报仇雪恨。若非皇上那道赐死的圣旨,我的生母与嫡母又怎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于深宫之中,堂堂太子正妃与侧妃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甚至连名字都成为宫中的禁忌!” 李隆基哽咽难言,停顿片刻才又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对于医道的坚持,绝不可能利用手中的医术去谋害病患,我也不愿让你为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只需要置之不理便好,其他的事情,我会找其他人完成。总而言之,我绝不会让皇上有再次康复的机会!也是时候该向她讨回这笔血债了!” 第235章 平地风波起(二) 由于林熙然和林峰二人均对生活有一定的品味和要求,又有着不俗的经济基础,因此在喜欢的城市均买了自己的房子,且一应家具电器齐备,只为了二人居住舒适方便。熙然大学期间便子继父业,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开设了灵智策划,经她的金手指点播过的品牌均在业界大红大紫,近两年灵智策划已经成为业界首屈一指的品牌策划咨询公司,成功在原有酒店餐饮业基础上开拓了印象集团的经营业务,并使集团的收益增加了一倍。而林峰则彻底颠覆了人们对富二代的观念,身为鼎鼎大名的传奇传媒集团董事长童宇的次子,靠自己的才华及对电影的热爱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电影之路,年纪轻轻便已成为国内知名的导演。更加值得称道的是直到林峰拍摄的影片屡获大奖、自己跻身知名导演行列后,他的惊人背景才在大众面前曝光。此时,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林大导演和童总裁竟然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只是二人一个随母亲姓林,另一个随父亲姓童,因此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发现二人的关系。兄弟二人哥哥优雅精致,弟弟帅气俊美,已成娱乐圈的传奇人物。 林熙然打开车库,开动了去年生日林峰送给自己的法拉利限量版橘色跑车。心里寻思着二人又有将近一个月未见了,想起嘉惠告诫的话,熙然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承认自己在意,但依然决定去林峰今日选角的工作室看看。 由于林熙然是一个不喜欢在大众面前曝光的人,因此她在媒体面前一直过着极其低调的生活。由于刻意的回避和亲友的保护,因此尽管印象集团的财力雄厚、丈夫林峰名气日增,但媒体却从没抓拍到林夫人的一丝身影。甚至除了林峰的家人和少数亲友外,传奇集团的员工也均对这位传说中的林夫人既未闻其名也未见其人。 驱车来到传奇影业所在的写字楼,纵然见多识广,林熙然仍然被面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见尽管已近上午10点,写字楼广场前依旧人山人海。放眼放去,尽是或艳丽、或清秀的青春靓丽美少女。现场还有多家媒体对海选情况进行着报道。看来传影的公关一把刀秦楠果然厉害。电影尚未开拍,仅是一个角色海选就被抄的如火如荼,为电影赢得了不凡的关注度。 林熙然将车在停车场停好,便打算到林峰的办公室约他一起午饭。可是现场来参加海选的人太多,林熙然好不容易挤到了电梯门口便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 “请这位小姐按照所发的号码到后面排队,你这样插队会扰乱现场的秩序。”说话的工作人员是一位20多岁的男青年,见到熙然这种行为有些生气,但望着熙然清秀姣好的面容,毕竟没有发出火来,语气还算委婉。 熙然愣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人山人海,立马决定还是不要和自己较劲了。低头略微斟酌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嗯,我认识你们林峰导演,我和他有约。” 拦着她的工作人员听了熙然的话,不由得被气乐了,“你知道吗?小姐,你是今天第27个说这句话的人,当然,我尤其佩服你在前26位均被拒绝甚至被取消了参选资格后依然往枪口上撞的勇气。” 熙然无奈的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林峰的电话:“是我,我在楼下,被拦住了。” 林峰听了熙然的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便说:“没想到你会来。将电话给工作人员,我来和他说。” 熙然将手机递给工作人员,随后便看见他的眼睛越瞪越大,震惊的望着熙然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小友,请问我能上去了吗?”熙然疑惑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陈小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差点没掉到熙然身上。 “你胸前的工作证上写着呢。”熙然眉头微皱,看这家伙的反应这么震惊,难道说林峰不顾约定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 “哦,呵呵,是这样。我是说,你可以上去了。现在就可以……”陈小友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熙然茫然的接过陈小友无意识的递过来的手机,心里也不禁有些忐忑,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掉头走开。在电梯里,随着电梯的上升,熙然甚至有些心跳加快,心中有个模糊的预感,似乎自己的平静生活从此就要结束了。 电梯门开开后,一位姓刘的助理饶有兴致的盯了林熙然一会儿,说:“请这边走,童总裁和林导演正在等您。” 熙然呆了呆,边走边想,这位刘助理那个“我懂得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走进选角的会议室,熙然愣了一下,原以为屋里只有林峰和童霄,没想到却还有其他三位男士,分别是编剧慕容靖、公关经理秦楠、首席摄影师陈方礼。尽管经林峰和童霄的转述及媒体的报道,熙然早已对三人比较了解,可是三人却至今对林夫人知之甚少,他们甚至不知道林夫人的名字。 “我……”熙然刚一开口,便被童霄打断了,“请坐,关于角色,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优雅的声音低沉悦耳,这显示着童霄已经切换到了工作模式。 “啊?”熙然这下彻底迷糊了,疑惑的看了看林峰,发现他正低头盯着剧本,似乎并没有看她一眼。 望着熙然茫然的表情,秦楠扶了扶眼睛,斯文的笑着说:“这位小姐,不必紧张。按照你的想法回答就好。” 嗯,这看来还真是把我当成来参加海选女主角的美眉之一了。怎么办呢?算了,既然来了,就陪你们玩玩。别说,我还真没参加过海选呢。熙然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便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几位男士对面的座位上。 “请介绍一下你自己。”童霄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熙然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林峰,发现他依然再看剧本,也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便微笑着回答道:“林熙然,25岁,毕业于t大,获管理学和心理学双博士学位。很喜欢看电影,在大学时期曾和室友合作拍摄过微电影,并出演女主角。当然,这部电影只在学校礼堂放映过。” “哇!”童霄的笑容更深了,明亮的眼神中有着熙然捉摸不透的东西一闪而过,“十分惊人的简历。你为什么认为自己适合出演《我在未来遇见你》这部科幻电影的女主角傅涵兮?” “因为我是最了解傅涵兮的人,我可以说,我看得透傅涵兮的内心世界。”熙然笑着缓缓说道:“比如质疑声最多的一段情节,即男主角安迪为了救傅涵兮而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但傅涵兮依旧埋首工作,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很读者对此不解,认为傅涵兮太过理智和冷清。但我却认为傅涵兮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重视工作大于一切的工作狂,是一个独立又理性的人,但实际上这只是她表面的保护色。她用坚强的外壳将自己柔软的内心紧紧的包裹在其中,可以说,她不曾对任何人真正敞开过自己的内心。她总是觉得,只要自己活在保护层里,便不会受到伤害。因此她即使面对男主角安迪执着真挚的感情,也总是若即若离。事实上,她一直在和所有人,包括男友安迪在内保持着她所谓的安全距离。” 童霄听了熙然的这番分析后,略微惊讶了一下,盯着熙然的脸若有所思。 林峰却在熙然讲述的过程中抬起头来,默默凝视着熙然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么如果我们聘请你,你可会同意出演女主角傅涵兮这个角色?”林峰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破了现场短暂的沉默,除了童霄以外,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林峰,十分不解向来对选角需再三斟酌才能下决定的林大导演怎么会如此匆忙的订下对电影至关重要的女主角?何况现在仅仅是第一轮海选面试,更别提根本没有经历过三轮试镜了。 林熙然也略微惊讶的看着林峰,眨了眨眼睛,便浅笑着回答道:“不,我不愿意。” “啊?” “不会吧?” 现场惊讶的低语声此起彼伏,林熙然没有理会,依旧淡定的扔下重磅炸弹:“我来此的目的想必已经和林导在电话中说得很清楚了。怎么样?我可有这个荣幸与林导共进午餐?” 听了熙然的豪言壮语,林峰无奈的笑了笑,明亮的眼神中满满的宠溺。 童霄伸手摸了摸鼻子,深邃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笑意和欣赏。 而其余的三位男士已经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瞪着熙然,好似完全不能理解熙然那迥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 而就在慕容靖三人觉得不会再有更让人惊讶的意外出现时,林峰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不,能够与林小姐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 第236章 平地风波起(三) 李隆基面色阴郁的听着高力士胆战心惊的向他回禀宫中的境况,却没有如高力士预期那般大发雷霆。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隆基的面色,小声问道:“天色已晚,不知王爷今日打算在何处安寝,奴婢也好前去准备。” 李隆基默然半晌,沉声道:“将晚膳摆在赵氏院中。” 高力士心中一动,应诺一声便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赵氏听闻王爷即将与她一起用膳的消息,温婉一笑,随手抓了把碎银子递给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公公来回奔波辛苦了。这些钱虽不多,但总算我的一点心意,便请公公打些酒吃吧!” 小太监见王爷近来对赵氏颇为宠爱,也不敢对她有半点不敬,因此面满笑容的接过赏赐,又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赵氏的近身侍婢若兰满面喜色的感叹道:“如今王爷对主子这般恩宠,主子总算是苦尽甘来啦!奴婢这就去为主子准备香汤,服侍主子沐浴更衣。上次主子用了玉桂香,王爷还笑着点头来着,但是王妃派人新送来的玉兰香也十分清新淡雅,主子今晚想用哪种香料?” 赵氏微微一笑,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了,我今日上午不是才刚刚沐浴过,又何必再折腾这一遍?今晚不必用什么香料,只是王爷最爱喝的龙井茶要备好!” 赵氏说罢,便起身取来一把古琴,仔细调起音来。若兰见此情形不禁抿嘴而笑,打趣道:“主子还不承认将王爷放在心上,只看主子调琴时那温柔缱绻的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出主子对王爷的情谊呢!” 赵氏微微一愣,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嗔怪的瞪了若兰一眼,“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懂得什么情谊不情谊的!” 若兰撇了撇嘴,不服气的争辩道:“主子且看看这王府中的女人那个不费尽心思的争夺王爷的宠爱,偏主子一幅淡然处之、置身事外的样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主子即便面上不争,心里也要有个算计,否则迟早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欺负得连渣都不剩!主子只瞧瞧近来王府中的下人们对您的态度就知道了,在这王府里,所有出身、名分都是虚的,只有王爷的恩宠疼爱是实打实的!依奴婢所见,主子应该趁王爷这段时间对您颇为上心,尽快抓紧时间生下一儿半女,以后也就有指望了!虽说王爷现在已经有了长子长女,但毕竟子嗣单薄,因此对生育有功的刘氏都万开一面,饶恕了她设计陷害惠侧妃及其腹中骨肉的大罪!若是主子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即便以后王府中再添新人,王爷也会看在孩子的情面上给主子留些体面!” 赵氏听着若兰苦口婆心的劝解,却只是默然的调着琴音,半晌后才在若兰期待的目光中浅笑道:“总算将这把琴调好了,王爷听了一定会喜欢的!” 若兰顿时垮下联脸来,哀叹道:“主子……” 赵氏伸手拍了拍若兰的手背,莞尔道:“你这小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呢,清净自在些反而好多着呢!看看这会天色已晚,你若再不去泡茶,王爷来了没有喝的,我可是要罚你的!” 若兰十分了解赵氏的脾气,因此听闻赵氏说要罚她也并不惧怕,只是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望了赵氏一眼,转身匆匆忙忙的烧水泡茶去了。 赵氏望着若兰的背影,垂下眼帘,喃喃低语道:“又有什么好争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挣破头也没有用……” 王府中上至王妃、下至婢女侍从皆以为赵氏深受李隆基宠爱,竟然不顾规矩夜夜留宿,险些醋死了董氏、柳氏以及其他心仪李隆基的女子。然而只有赵氏心知肚明,李隆基虽然最近常来看她,也不过是喜爱听她弹琴取乐,虽然经常留宿于她的房中,但却从未与她欢好,最为亲密的动做也只是于人前偶尔牵牵她的手罢了,根本谈不上重视或恩宠。 赵氏曾为歌女,被王大人转送给李隆基时还以为只能与李隆基拥有一夜欢愉,并未想到李隆基会将她带进王府。从相识之初赵氏便觉得王爷似乎经常在透过她的面容思念着什么人,直到惠侧妃嫁入王府,她才知晓原来王爷之所以待她如此不同,只是因为她那双水润明澈的双眼以及与世无争、静谧安然的品性;原来王爷之所以喜欢看着她的面容出神,只是因为喜爱她那双与惠侧妃相似的眼睛以及几乎相同的脾气秉性。 赵氏轻轻拨动琴弦,莞尔一笑。既然王爷喜爱这样的她,那么,她便一直保持这样的心境对待王爷好了。赵氏觉得比起那些身如柳絮随风飘零、翻滚于红尘中的柔弱女子,她如今的境遇已经算是很好了。王爷对她有恩,又带她不薄,给了她这样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而她也愿意在王爷需要的时候为他抚琴歌舞,解除烦闷。至于王爷心里究竟宠爱何人,赵氏心中其实并不关心。 傍晚时分,赵氏候在门口,望着李隆基在漫天霞光的映衬下缓步而来,侧身一福,莞尔道:“给王爷请安。奴婢已经给王爷备下了一壶好茶,如今正是品茶的时候。” 李隆基望着温婉浅笑的赵氏,凝视着那双清澈水润的双眸片刻,才缓缓言道:“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是早晚却仍有些寒凉,以后你在屋里等候本王就好,不必早早的候在门口,若是着了凉,反倒要吃不少苦头。” 赵氏眨了眨眼睛,柔顺的回答道:“谢王爷关怀体谅,奴婢今后一定小心。” 李隆基见赵氏这幅乖巧的模样,心中却茫然若有所失,竟是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心中涌起千般滋味,复杂难辨。 东宫之内,太子妃韦氏恼怒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吗?皇上果真请来袁天罡的徒孙周毕安进宫为灼华郡主与安平郡王看相?” 内侍连磕了几个响头,指天誓日的保证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这是奴婢从在紫宸殿当差的同乡那里费了不少心思打探来的消息,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只可惜奴婢的同乡当时只在殿外侍候,未能替主子打探到周公子具体的论断。” 韦氏脸色越发阴沉,半晌后才阴鸷的说道:“只从皇上派人大费周折的将周公子请进宫来替那两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崽子看相便足以说明一些问题,至于周公子具体的论断相比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韦氏说到此处,略微停顿片刻,想起惠侧妃那对人人称赞的龙凤胎,不禁嗤笑道:“想不到那惠侧妃倒还有些运气,竟然当真被她生出一个儿子来。只是生出儿子并不算本事,能够养大才算厉害!原本我也不想对付一个小小的亲王之子,只可惜如今这个刚满百日的孩子竟然得到了皇上的垂顾与看重,如此,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这一日,暮朝服侍武曌喝完汤药后,又轻柔的为武曌按揉着穴位。武曌望着暮朝忙碌的身影,温和的说道:“这几日朕将你留在紫宸殿为朕诊治,害得你每天深夜才能回到蓬莱殿照看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你了。朕已经好多了,今日你便早些回蓬莱殿去,多陪呦呦和楠儿玩一会儿吧!他们这几日也没怎么见到你,一定想念你了!” 暮朝也十分惦念两个宝贝,因此便欣喜的领旨谢恩。武曌看着暮朝眼中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情,不但不觉厌恶,反而认为暮朝坦诚可爱。武曌又将两块上好的玉佩塞到暮朝手中,柔声道:“带回去给两个孩子拿在手里把玩吧。” 暮朝仔细一看,这两块玉佩皆青翠欲滴,质地温润,竟是极为难得的暖玉,不禁推拒道:“这也太过贵重了,皇上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他们两个小孩子家家,宠坏了不好!” 武曌却是摆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道:“朕看呦呦和楠儿都是极好的孩子,便是多宠爱一些又有何妨?堂堂亲王的长子长女,难道连一块玉佩都用不得了?依朕看来,这两个孩子的福气远不止于此,但是朕也知道你为两个孩子着想,担忧他们年纪轻轻便锋芒太露,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与陷害,因此凡事皆刻意低调谨慎,希望他们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拥有一个平静快乐的童年。只是凡事过犹不及,若是太过掩饰他们的才华,岂不是让众人看轻了他们?倘若因此将他们养成了一幅过于小心谨慎的脾气秉性,反而束缚了他们的肆意洒脱、张扬不羁的天性,对他们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暮朝细细品味武曌此番话语暗含的深意,暗讨看来武曌的确十分喜爱呦呦,这番话明面上是对两个孩子而言,其实字字句句却只针对呦呦的脾气秉性而论。 暮朝心念电转,面上却是莞尔一笑,感激道:“多谢皇上关心提点,暮朝受教了。” 第237章 平地风波起(四) 暮朝满心欢喜的回到蓬莱殿中,却没有见到两个宝贝的身影。 小莲望着暮朝疑惑的目光,微笑着解释道:“今日是王妃的生辰,王爷于王府中置备了酒席为王妃庆贺。两个时辰前王爷亲自来蓬莱殿将两位小主子接回王府,说是好几日没见两位小主子,因此颇为想念。王爷还说只接两位小主子回王府热闹一会儿,待晚膳后便亲自送他们回来。平日里侍奉小主子们的两位乳母和四个宫婢女已经跟随他们回了王府,有他们几个在一定会将小主子照顾得细致妥帖,必不会叫两位小主子受到半点委屈。” 暮朝闻言点了点头,蹙眉道:“这几日的确太过忙乱了些,我竟然忘记了今日便是王妃的生辰。你且随我回王府一趟,我要亲自备些贺礼向王妃祝寿。” 小莲疑惑的问道:“不知主子打算送什么礼物给王妃贺寿?” 暮朝浅笑道:“王妃虽然面上不说,但我也知道子嗣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就将我前几日派人于甄宝斋购买的云南白玉送子观音像和一幅调养身子的药方作为礼物送给她,我想她应该会喜欢的。” 小莲闻言不禁露出怅然羡慕的神色,慨叹道:“主子亲手开的药方当然好,任谁得了不是满心欢喜!只是奴婢觉得主子对王妃也太好了些,主子虽然一片赤诚,真心实意为王妃调理身体,只怕王妃心思缜密,凡事总爱多想几分,不敢乱用主子所开的药方呢!” 暮朝打量着小莲羡慕不甘的神情,莞尔道:“不过只是一个药方罢了,我身为大夫,替人诊病开方乃理所当然之事。你也不必羡慕,你现在的身子好得很,根本用不到什么调理身子的药方。若是有一天你的身子需要调养的时候,我一定好好给你开个药方,保管你药到病除、身体康健。” 小莲心中一喜,连忙对着暮朝福了福身,“多谢主子垂怜,奴婢感激不尽!” 暮朝看着小莲满心欢喜的模样,心中暗讨小莲虽然是皇上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遇事最是沉着冷静,有着极为聪明的头脑与机敏的应变能力,然而有时候在她面前,却又是一幅天真烂漫的小女儿之态,实在与她细作的身份毫不相符。或许,在某些时候,小莲也在不经意间于自己面前放下了伪装的面具,显露出几分肆意随性的真性情来。又或许,这才是她高明的地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自己即便知晓她的身份,却仍然不免喜欢与她相处。 当暮朝乘着马车快行至王府的时候,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暮朝心中一凛,焦急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呦呦的不安与害怕。暮朝赶忙翻身上马,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扬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身上,骑着马急速向王府赶去。 暮朝赶回王府,望着侍从们惊慌躲闪的眼神,心中却是越发焦急起来。暮朝倾身上前拉住一名婢女,急切的追问道:“为何府中一片慌乱,可是呦呦出了什么事?” 那名婢女面露怜悯之色望着暮朝,不忍的小声说道:“灼华郡主平安无恙,只是,刚刚安平郡王出了事,听说是忽然发病,午睡后便没有醒来,刚刚已经没了呼吸……” 暮朝呆愣的望着眼前这名告知她噩耗的婢女,好半晌才想清楚了她所说的这番话的含义。 暮朝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疑惑的喃喃低语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楠儿若是出了事,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那名婢女见暮朝悲戚的模样,也跟着红了眼眶,“惠侧妃还是去看看安平郡王吧,他此时还在抹云楼中,王爷也十分悲痛,正守着安平郡王呢!” 暮朝身子一震,拼了命的向抹云楼跑去,却觉得自己四肢酸软,好似踩在棉絮上一般使不上力气,速度竟是比平时慢了许多。那名婢女担心暮朝悲痛过度会出意外,连忙跟在暮朝身后陪伴照顾。 暮朝踏入抹云楼时,一直隐忍着没有落泪的呦呦忽然放声大哭,伸着胖乎乎的手臂要暮朝抱抱。暮朝却是没有立即抱起呦呦,反而径直走到怀抱着楠儿的李隆基面前,只看了紧闭双眼、了无生息的楠儿一眼,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李隆基望着悲伤落泪的暮朝,心中掠过一阵剧痛。暮朝虽然心软,但却十分坚强。从认识暮朝那天起,十多年来李隆基从未见过暮朝落泪。 李隆基将楠儿放到暮朝的怀中,哽咽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咱们的儿子……” 暮朝却置若罔闻,只是紧紧抱住怀中已经冰冷的楠儿,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继续落泪,只是红着眼睛反复低声说着同一句话:“楠儿不要怕,娘亲在这里……” 正在哭泣的呦呦见此情形却是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红着眼睛望着母亲和弟弟。 王妃擦了擦眼角,上前劝道:“好妹妹,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楠儿的意外病逝的确让人心痛,但是你也该尽快振作起来,想想仍然需要你照顾的呦呦吧,她已经失去了弟弟,你又如何忍心让她再失去母亲呢?” 王妃说罢,便对魏紫使了个眼神,魏紫走上前去,对着暮朝伸出手臂,欲接过她怀中的孩子。 王妃继续温和的劝道:“既然楠儿已经去了,妹妹只管这样抱着他,岂不是让他走得更加不安心。妹妹还是赶紧将楠儿放到床上,让婢女们服侍楠儿把衣服换上。虽然他走得匆忙,也该让他走得体面些。” 暮朝抱着楠儿后退一步,躲开魏紫伸来的手臂,冷冷的瞥了魏紫一眼,沉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开,究竟是谁在这里吵得楠儿不得安生,你们心中有数。” 王妃被暮朝的直言反驳羞恼得变了脸色,正欲再开口时却听李隆基冷哼一声,怒斥道:“还不都给本王退下去,都好好待在自己院中不得随意走动,如有违令者,本王必严惩不贷!” 王妃闻言脸色一白;正在幸灾乐祸的董氏与柳氏对视一眼,纷纷垂下眼帘,换上一副悲戚的神情;刘氏望着暮朝怀中毫无生气的楠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赵氏轻叹一声,望着失魂落魄的暮朝,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羡慕她了。 待王妃等人告退而去,李隆基上前扶住暮朝微微颤抖的身子,柔声劝道:“我知道你心中难过。若是你想哭,便放声大哭一通也好,总比这样憋在心里强。” 暮朝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哭,哭又有什么用?楠儿最喜欢看我笑了!我还要给楠儿讲他最爱听的故事,唱他喜欢听的歌……” 暮朝尚未说完,便被面色苍白的李隆基打断了话语,“暮朝,你莫不是悲伤过度,糊涂了吧?楠儿……已经过世了……虽然这让你很痛苦,但你千万不能因此便欺骗自己楠儿还活着!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将自己折磨疯的!” 暮朝垂下眼帘,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苍白的嘴唇,直至咬出血来才渐渐松了口,“我虽然很难过,但我没疯。我只想好好陪陪楠儿,就这一夜……像从前那样将他抱在怀中,陪他做他最喜欢的事。就这一夜……就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 李隆基望着这样的暮朝,只觉得自己本就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再次被绵密细小的针缓缓的、反复的刺着,这种痛竟是如此深刻入骨、痛彻心扉。 李隆基将红着眼睛的呦呦抱入怀中,就这样陪在暮朝身边,看着她给楠儿讲故事、唱歌,轻柔的拍着楠儿的背哄他入睡,父女二人不禁再次红了眼眶,纷纷落下眼泪。 翌日清晨,李隆基轻柔的将怀中早已经熟睡的呦呦放在床榻上,轻声对怀抱楠儿一夜未眠的暮朝说道:“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将楠儿接回王府,又没有照顾好他。如果我没有接他回府,也许他还活的好好的。” 暮朝垂下眼帘,凝望着楠儿稚嫩的面容,哽咽道:“我是一个可怕的母亲,竟然在亲生孩儿遭遇危险之时毫无所觉!我明明早就发现了这点,但却自大的认为自己很快便可以重新找回楠儿在出生前与我母子连心、心有灵犀的感觉,就像我能够清楚的感知呦呦的喜怒哀乐一样。如果不是我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就不会害的楠儿无辜惨死。是我没有保护好楠儿,都是我的错……” 李隆基看着暮朝自责的模样,既觉内疚又觉心痛,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闭目长叹一声,默然半晌才用黯哑的声音开口劝解道:“谁说母子之间就一定能够心有灵犀、感同身受的?当年我的母亲被害之时,我犹在与兄弟们玩耍,而且玩的不亦乐乎,又何曾感受到母亲所受的半点痛苦?当楠儿遇险时,与你相比,我离楠儿更近。倘若我可以感受到楠儿遭遇的危险,也许可以及时救下楠儿。可是你与我都不是神仙,又怎能拥有这样超凡的能力?” 暮朝闻言心中却更加难过,只是抱紧怀中的孩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亲稍安勿躁,关于楠儿的过世另有隐情,本人是亲妈的说~ 第238章 四顾心茫然(一) 武曌听闻楠儿过世的消息,惊得翻身坐起,厉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还确切?” 上官婉儿轻叹道:“是今日晌午时候的事,听说安平郡王突发重疾,午睡后便没能再醒过来,被婢女发现的时候便已经没了气息。” 武曌闻言大怒,斥责道:“侍候楠儿的乳母和婢女都是死人吗?楠儿忽然发病之时身边竟连一个服侍人都没有?” 上官婉儿解释道:“听说王妃前去抹云楼看望安平郡王与灼华郡主的时候,嫌屋内侍候的奴婢太多,以妨碍两位小主子午睡为由,只留下一位乳母服侍,吩咐其余的奴婢皆在寝殿外侍候。” 武曌眼中利芒一闪,冷声道:“只留一个乳母服侍两个孩子?” 上官婉儿被武曌的怒火惊得一愣,轻轻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王妃的意思。” 武曌恼怒的将珍贵的白玉枕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骂道:“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两个孩子身边服侍的人都赶出去,究竟意欲何为?朕早就看出这个王氏有些心思,但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哼,这么早便对暮朝的儿子下手,她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 武曌默然片刻,面色阴郁的问道:“临淄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上官婉儿见武曌竟然未像从前那般亲切的称呼王爷的名字或是排行,而是直接唤他的封号,便知此次武曌的确动了大怒。 上官婉儿定了定心神,小心的回答道:“听说王爷抱着灼华郡主在抹云楼中陪伴了惠侧妃整整一夜,尚未有其他决定。” 武曌冷哼一声,沉声道:“临淄王到底是年轻气盛,莫非他以为楠儿的不幸当真是突发重疾所致?重疾?真是可笑!暮朝医术高明,又岂会连自己亲生儿子的身子都调养不好?如果他当真没有本事查清此事,朕不介意帮他替楠儿讨回公道!” 上官婉儿心中一凛,想起自己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隆基见暮朝愈加沉默,每日只是默默的守着楠儿,除了呦呦以外竟是对任何人与任何事皆毫不关心,不禁越发担心起来,生怕暮朝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李隆基觉得楠儿忽然病逝事有蹊跷,因此便欲请来御医查明楠儿病逝的原因,然而暮朝却不允许任何碰触楠儿。李隆基揣测着暮朝的心思,心痛之余却也不再提及此事。 李隆基推掉一切差事,一直陪在暮朝与两个孩子身边。直到楠儿的丧事过后,李隆基才逐一审问当日曾经出入抹云楼靠近过楠儿的所有相关之人。暮朝却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就在李隆基为了王妃私自将侍奉楠儿与呦呦的婢女遣到屋外侍候之事大发雷霆斥责王妃的时候,暮朝却是在空间中看着楠儿发丝的检测结果,锐利的凤眸中溢满了憎恨与杀意。 m望着暮朝手中的发丝,轻叹道:“楠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若是你太过思念楠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有没有想过,用楠儿的头发,再……” m尚未说完,便被暮朝打断。暮朝沉默半晌,蹙眉道:“你不要再对我提起那个建议,即便科技能够复制出与楠儿容貌一致的孩子,他也极有可能会拥有与楠儿完全不同的个性。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楠儿,所以,我不需要他。” m听闻暮朝所言,越发皱紧了好看的剑眉。m惊讶的看着暮朝站起身子,轻柔的抱起楠儿,将他放入晶莹剔透的水晶棺中。 暮朝轻柔的吻了吻楠儿的双颊,缓缓合上棺盖,又望着楠儿出了半晌神,之后竟然毫不犹豫的按向棺木旁边红色的按钮。 m见此情形不禁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飞快的伸出手臂拦住暮朝,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楠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他?你对待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子都会格外心软,对待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更为在意。你记不记得,你在蓁儿与据儿过世以后日渐沉默,险些患了抑郁症。蓁儿和据儿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你都尚且如此难过,更何况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儿子?” m见暮朝沉默不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劝道:“你只是太累了。答应我,暂时先不要做任何决定!你先去好好的睡一觉,等醒来后你会发现,现在的很多想法是多么的冲动和可笑。我不希望你在这样不理智的时候匆忙的做出一些让自己将来后悔莫及的决定。” 暮朝咬紧嘴唇默然半晌,才轻声说道:“如果我不尽快做出决断,只怕以后我真的会做出什么伤害楠儿的事情来。我绝对不能给自己这个犯下滔天大错的机会!所以,我要趁现在我还没有被对楠儿的愧疚与思念折磨得失去理智以前,决然的断了这条后路。无论是楠儿,还是我,都需要这样一个了断。” m难以置信的望着暮朝,反驳道:“什么了断?你为什么认为楠儿会需要这样一个了断?他还不满半岁,他还没有看过这个世上太多美好的景色,还不曾享受过亲情的温暖、爱情的美妙、友谊的忠诚,你便这样匆忙的决定剥夺他重生的机会,你肯定你不会后悔吗?” 暮朝红了眼眶,精致的凤眸渐渐湿润,喃喃低语道:“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后悔,但是我从不认为你口中的‘重生’对楠儿有半点好处。” 暮朝跪坐在地上,修长白皙的手指隔着水晶棺缓缓描绘着楠儿的面容,轻叹道:“自古以来,人们便希望能够在生命消逝后用其他方式得到重生。因此,有人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明,有人寄希望于发达昌明的科技,可是,从来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实现让逝去的人重生的心愿。” “即使能够制造出与楠儿有着同样容貌的克隆人又怎么样?他根本就不是楠儿!他只是有着楠儿容貌的另一个人罢了。除了对活着的人可以有些许慰藉以外,对楠儿根本毫无意义。” “这些年来,我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正所谓人死如灯灭,或化为尘土、或化为飞烟,根本没有轮回、没有来世。人能够把握的只有此生,只有当下。所以,你不必再劝我。虽然楠儿此生十分短暂,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但他毕竟曾经陪伴我走过了如此幸福快乐的一段路。正因为这段时光十分短暂,因为只有一次,也因为无法复制,才愈加显得它弥足珍贵。我会将这段回忆珍藏于心底,它会一直陪伴我,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暮朝语毕,毫不犹豫的按下红色的按钮。水晶棺中顿时闪过一束刺眼的亮光,当光芒散去以后,楠儿稚嫩的面容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间,他将一直保持着现在的容颜,身体不腐不坏,但也永远无法再被任何人复制。 m望着呆呆凝视着楠儿不发一言的暮朝,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又是何苦呢?这原本不必是生离死别,为何非要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我知道你因为儿时的痛苦经历一直对克隆人存有心结,但是凡事皆有两面,根本没有绝对的正义或是绝对的邪恶。更何况时移世易,彼时曾给人类造成灾难的科技如果运用得当,也许会成为延续人类种族的关键所在。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暮朝垂下眼帘,轻声道:“时至今日,我能够执着的事情已然不多。就让我继续执着下去吧,对也罢、错也罢,总是我自己的选择。” m坐在暮朝身边,轻抚着暮朝柔顺的长发,温和的劝解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是会变的。若是以后你后悔了,可不许发了狠的折磨自己!” 暮朝看了m一眼,苦笑道:“你说的没错,人,的确是会改变的。就像我曾经以为除却沐风以外,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可是直到刘彻过世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刘彻在我心中的分量已经不亚于沐风。这让我既震惊,又害怕。我很怕有一天我会将原本的信仰与执着抛弃得一干二净,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如果可以选择,我很想回到与沐风初次相见,一切悲欢离合尚未发生的时候。那时候的我虽然懵懂无知,但却于心中怀着幸福与喜悦,以及对未来模模糊糊的期望,此时想来,当时的心境竟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让人可以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甚至可以让人潸然泪下。” m轻叹一声,紧紧握住暮朝的冰冷的双手,叹息道:“不管是谁都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好去爱一个人吧。不管结果如何,你至少会有所牵挂、有所寄托,总好过现在这样,冷清淡然得令人难过。” 暮朝却没有回答m的话,反而直视着m关切的目光,轻声说道:“m,我从没有正式恳求过你为我做过什么事。但是这一次,我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永远的离开了,你不要难过,也不要用什么克隆或是复制记忆的方式让我‘重生’。我希望你可以亲手为我做一个了断,就像我刚刚为楠儿所做的那样。然后,让我和楠儿睡在一起。楠儿他虽然安静,但却最怕寂寞,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m猛然将暮朝拥入怀中,略显黯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个狠心残忍的女人,不仅对关心你的人心狠,对自己更是狠绝。我有的时候真想亲手掐死你算了,免得一直这般牵肠挂肚的煎熬着!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答应你这个狠心绝情、毫无道理的要求!所以,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你若是胆敢轻视自己的生命,我保证会克隆出成百上千个‘暮朝’陪着我!” 暮朝心中一动,想要抬头看看m,却被m轻轻蒙上了双眼。 暮朝张口欲言,却听m黯哑的声音落寞的叹息道:“你只道楠儿害怕寂寞,难道你不知道,其实,机械人也会怕寂寞……” 无责任小剧场: m:o(n_n)o~~偶低调了这么久,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幕后英雄,今天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暮朝:翻身?有么?(⊙o⊙) 李隆基:本王也要翻身!╮(╯_╰)╭ 第239章 四顾心茫然(二) 王妃王氏懊恼的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魏紫,压低声音小声斥责道:“谁让你这个时候出手对付安平郡王的乳母林氏了?” 魏紫身子一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主子不是曾经对奴婢说过,希望林氏自己消失掉么?奴婢也担忧林氏露出破绽,被王爷抓住了把柄,所以才狠下心来在她服用的晚膳里加了些药粉。主子放心,这种药粉无色无味,用了只会让人心力衰竭而死,即便医术高明的御医前来查证也看不出问题来,只会以为林氏突发心疾、不幸离世。奴婢也是一片忠心为主子着想,还请主子饶恕奴婢鲁莽之罪。” 王妃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的扇了魏紫两个嘴巴,恨恨的骂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如此莽撞行事,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魏紫红肿着脸颊,垂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王妃冷冷的瞥了魏紫一眼,不知想起什么,面色稍缓,伸手轻轻扶起魏紫,叹息道:“你也别怪我责怪你。你也知道,安平郡王可是皇上和王爷的心头肉,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皇上和王爷都不会就此罢休。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自乱阵脚,自毁长城。我也知道你一片苦心为我着想,但是你也不想想,如今这个时候,在安平郡王身边侍奉的乳母或是婢女必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如今你贸然动手除去林氏,只怕已经惹来王爷的怀疑。此事以后究竟如何尚未可知,只怕难以善了啊!” 魏紫脸色苍白,清秀的面容上露出决绝的神色,“主子不必担忧!如果没有主子,奴婢只怕早已死在了十年前那个寒冷刺骨的雪夜。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倘若王爷因为此事怀疑主子,奴婢必定一人担下所有罪责,一定不会牵连主子!” 王妃目光微闪,轻声叹道:“真是天真的傻丫头!你以为,谋害郡王的罪名是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可以扛得起的吗?即便当真是你一人所为,别说皇上和王爷不会相信,便是府中众人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魏紫闻言越发惊慌起来,低声啜泣道:“奴婢实在罪该万死,竟然因为自己鲁莽大意而连累了主子!” 王妃轻抚着魏子的发髻,轻声道:“你先别哭了,如今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魏紫惊喜的抬头,紧紧的盯着王妃面色凝重的脸庞,急切的追问道:“主子可有什么好计谋,快指点指点奴婢,奴婢一定牢记主子的吩咐,绝对不会再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王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怅然的叹息道:“我哪里有什么好计策了?只不过是力求自保罢了。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说到底,刘氏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魏紫心念电转,眼前顿时一亮,“主子不必心疼刘氏,想当初,她没少仗着王爷的宠爱在主子面前飞扬跋扈,驳了主子的颜面,如今她虽然乖顺了不少,但有道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心里有哪些弯弯绕?主子莫不如先下手为强,来个祸水东引!毕竟,刘氏才是王爷次子的生母,倘若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而做出什么伤害安平郡王的事情来,也在情理之中。说不定,在刘氏心中远比主子更加憎恨惠侧妃与安平郡王呢!” 王妃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嘲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这都是女人的命啊!若有来世,但愿我能够成为一名男子,种地耕田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再不要身为女儿身了!” 魏紫心中一哀,也跟着落下泪来。 太子妃韦氏紧张的听着心腹回禀临淄王府中传来的消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嗤笑道:“没想到王氏竟是这般愚蠢,竟在此时放任手下做出如此鲁莽的行为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下子可好了,临淄王就算不想怀疑她都难了!不过这样也好,虽然这并非王氏的本意,但她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能够为未来的皇后做些事情,这王氏就算是因此而死,也总算死得有些价值! 韦氏低头思索片刻,又将心腹侍婢锦瑟唤来,仔细询问道:“上次我交给你的那件衣服可是按照我的意思立即烧毁了?” 锦瑟点头道:“奴婢当时便立即按照主子的意思将那件衣裙烧成了灰烬,随后奴婢又将烧剩的灰烬洒到了蓬莱池中。奴婢行事之时十分小心,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主子只管放心就是!” 韦氏微笑着点了点头,从手腕上退下来一只上好的玉镯亲手给锦瑟带在手上。 锦瑟微微一愣,连忙欲将玉镯取下,推拒道:“为主子办事是奴婢分内之事,万不敢厚颜接受主子赏赐!” 韦氏强硬的按住锦瑟正欲摘下玉镯的右手,浅笑道:“你既然知道这是我的赏赐,还胡乱推拒什么?你只管收下便是,这是你应得的!只要你以后继续好好为我做事,你未来的好处还多着呢!” 锦瑟见韦氏如此坚持,才欢喜的收下玉镯,连连向韦氏表了半晌忠心,又说了许多好话将韦氏哄得喜笑颜开。 李隆基见暮朝日益沉默,心中十分担忧。因此每日忙完公事以后,便抽出大部分时间陪伴在暮朝身旁然而无论李隆基如何小心呵护、温柔抚慰,暮朝都不曾重展欢颜,令李隆基懊恼不已。 这天夜里,李隆基看着暮朝温柔的将呦呦哄睡,清丽无双的俏脸上溢满了浓浓的爱意与深情。李隆基心中一堵,想到自己努力多时也无法得到佳人一抹真心的浅笑,心灰意冷之余,也渐渐升起一股怒火。 李隆基忽然揽住暮朝的纤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扔到床榻之上,随即欺身上前狠狠的压住暮朝的身体,明亮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暮朝的眼睛,眼中翻滚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暮朝眉尖微蹙,冷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然而与霸道强势的动作相比,李隆基的语气却是格外轻柔,其中甚至带着明显的嗔怪与委屈,令暮朝惊讶不已,“我知道你又在想念楠儿了!你对楠儿很好,对呦呦很好,甚至对你的近身侍婢小莲也不错,为何唯独对我这般绝情?” 暮朝微微一愣,疑惑道:“绝情?有吗?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李隆基苦笑道:“有时候我反而宁愿你与我大吵一架,指责我没有照顾好楠儿害他遭遇不幸,也总好过如今这样不冷不热的煎熬着。我对你的心意,你冰雪聪明,自然早就将一切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可是,你就是不愿意尝试着接受我对你的这份感情!” 暮朝眉头拧得更紧,实在不愿在楠儿刚刚过世不久便与李隆基讨论这个问题,不禁伸手推拒道:“快放开我,咱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好吗?如今,我满心都是楠儿可怜的样子,实在没有心情思考其他问题。” 李隆基收紧双臂将暮朝紧紧揽入怀中,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朝清澈澄明却淡漠冰冷的眼眸,沉声道:“如今咱们便来打一个赌,倘若有朝一日,楠儿可以重新回到咱们身边,你便要接受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不要再把我当成弟弟看待,也不许继续寻找各种借口逃避下去!” 暮朝苦笑道:“人死又怎么能够复生呢?三郎痴念了!” 李隆基懊恼的压□子,伸手扯落暮朝的腰带,在暮朝耳畔喃喃低语道:“谁说这世间没有轮回的?我相信楠儿不久之后便会重新回到咱们身边。”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熟稔的揉捏着暮朝的身体,同时霸道却不失缠绵的吻上暮朝紧抿的双唇。 暮朝侧头躲开李隆基的亲吻,喃喃低语道:“你真的相信用这样的方式再生下一个儿子,便会是咱们的楠儿么?” 李隆基沉默片刻,拧着眉头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的确不知道再生一个儿子会不会是楠儿,但我相信终究有一天,楠儿会回到你我身边。” 暮朝轻叹一声,抬手轻抚着李隆基年轻俊朗的面容,展臂轻轻环住李隆基的脖颈,轻声道:“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你所说的话,但是,偏偏我却如此清醒,清醒到就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我知道,楠儿是不可能回来的,就连我对这件事情的期盼都是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你不要再用这样诱人的梦来安慰我了,这样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李隆基有些激动的辩解道:“如果这是真的呢?如果有一天,楠儿真的回到咱们身边,那时候,你是否会信守约定,真正放开怀抱尝试接受我对你的这份感情?” 暮朝望着李隆基满脸坚持的严肃神情,有一瞬间真的有一种楠儿的确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错觉。 李隆基望着沉默不语的暮朝,低下头来蹭了蹭她的脸颊,挑眉道:“怎么,你也觉得我说得十分有理,因此不敢与我进行这场豪赌是不是?” 暮朝望着李隆基年轻俊朗的面容上不容拒绝的坚持与执着,忽然轻笑一声,叹息道:“你这个模样,还真像……” 暮朝尚未说完,便被李隆基皱着眉头打断道:“等一下,你不是又要说我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吧?” 暮朝却是摇了摇头,轻叹道:“我其实是想说,你刚刚那副目空一切、狂傲自大,固执倔强却又格外执着的神气模样与曾经的我很相像呢!” 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勾唇一笑,“这是否说明咱们彼此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因此你我才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倘若咱们不能倾心相对、相携白首,上苍都会为咱们感到遗憾!” 暮朝默默凝视着李隆基,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李隆基望着暮朝迷茫黯然的双眼,轻声却坚定的说道:“只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一定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尚不能够确定。相信我,楠儿一定会回到咱们身边,一定会!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便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必承受离别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在外出差,用手机更新,不小心将新章节删除, t_t估计赶回家用电脑更新要凌晨2点,请亲们谅解. 第240章 四顾心茫然(三) 李隆基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不住喊冤的刘氏,心中除了震惊与怒火以外,竟然毫无半点怜惜之情。 李隆基取过高力士手中的淡紫色衣裙狠狠的甩到刘氏身上,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楠儿的死与你无关,但你如何解释在你当天踏入抹云楼看望楠儿时所穿的衣裙上竟然沾有对旁人无碍却足以令楠儿致命的水仙花粉?” 刘氏心中又急又怒,委屈的哭诉道:“王爷明鉴,奴婢自从在安儿洗三当日听闻惠侧妃曾对王妃提及有些香料虽然对大人没有伤害,但却对稚龄幼儿极为不利,奴婢便将自己平日里常用的香料收拾的干干净净,全都锁到了箱子里。奴婢也是有孩子的人,又怎会粗心大意罔顾亲生骨肉的安危?倘若奴婢当真如此行事,若是一时不查伤到了安儿,岂不是要了奴婢的性命去吗?” 李隆基冷哼一声,瞥向刘氏的眼神透着森然的冷意,“所以你才极为小心的准备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裙,为的便是躲过众人的怀疑,让旁人以为你既然可以毫无顾忌的身着这套衣裙抱着安儿,定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只可惜你忙中出错,只让近身侍婢将衣裙拿去丢掉,却被有心人及时的捡了回来。你说说,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见,作恶之人必有恶报,你心肠这般歹毒,难道就不怕会报应在安儿身上么?” 刘氏震惊的抬头望着面色冷然的李隆基,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头脑中一会儿是昔日李隆基待她柔情蜜意的温柔模样,一会儿是李隆基为了惠侧妃毫不犹豫舍她而去决然神情,刘氏心中悲痛欲绝,凄然道:“无论如何,安儿都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即便是再恼恨奴婢,也不该说出这样残忍绝情的话来!莫非在王爷心中,就只有安平郡王才是您的亲生儿子,只可怜安儿出生至今竟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难道他就不是王爷的骨肉血脉吗?” 李隆基听刘氏提及楠儿,不禁心中一痛,然而想到从出生起便被妻妾当做争宠工具的安儿,又觉得怅然而悲哀。 李隆基黯然的想道,也许对于皇室子弟而言,这便是无法避免的宿命。无权无势,便只能成为他人争□□势的工具与踏脚石,只有将权势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对于亲情的渴望,终究会渐渐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必将是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尊崇与渴求。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朝代更迭。 刘氏见李隆基面色阴郁不发一言,还以为李隆基心中有愧,于是又不住的哭泣道:“奴婢也是一位母亲,纵然再不喜欢惠侧妃母子,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安平郡王的事情来!请王爷明察,尽早还奴婢一个清白!” 李隆基想到无辜惨死的楠儿,只觉得满腔悲痛怒火无处发泄,又想起刘氏曾经在暮朝怀孕之时以歹毒的计策险些害的暮朝小产,如今见到刘氏泪流满面,不但不觉怜惜,反而认为她在砌词狡辩。 李隆基冷声道:“在惠侧妃生产前你便曾用歹毒的奸计谋害暮朝母子,如今竟又故技重施,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王只后悔当日怜惜你与安儿母子情深,一时心软免了对你的责罚。若是本王当日严惩于你,也便不会有今日的悲剧。楠儿的不幸让本王看清了一个道理,对有些人根本不必心存怜悯。有时候,宁枉勿纵也好过姑息养奸!正所谓当断不反受其乱,本王今日就要做一个了断,以慰楠儿在天之灵!” 刘氏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隆基,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王爷莫非真要以此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我吗?” 李隆基默然的看着刘氏,锐利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刘氏心中一痛,只觉得刺骨的寒冷从心底层层叠叠的蔓延开来,刘氏凝视李隆基半晌,忽然轻声笑起来,笑声哽咽而凄凉,“你一定会后悔的!”刘氏伸手指着李隆基,一字一句缓慢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冤枉了我!到那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正当李隆基命人将刘氏带下去的时候,暮朝轻轻推开房门缓步而入,看见屋内的情形不禁微微一愣,疑惑的望着李隆基,轻声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由于书房外的侍从并未阻拦,因此我还以为你此时并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我还是先出去了,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李隆基见暮朝主动前来书房找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喜悦,然而尚未与暮朝说上几句话,便见暮朝转身就要离开,连忙伸手拉住暮朝的手臂,略显急切的解释道:“是我吩咐侍从无论你何时前来寻我,都不必阻拦于你。因此,你不必离开。” 刘氏见李隆基对自己满心怀疑、残忍绝情,对暮朝却处处温柔体贴,甚至有着些许讨好之意,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嫉妒。 刘氏思及自己即将被处死,便越发没了顾忌,立时破口大骂道:“你这贱人莫不是狐狸精托生而成,专门勾引男人惑人心神的!你所生的儿子自然也是贱种,死了也是活该!可他偏偏死了也不让别人消停,还要连累他人无辜惨死,这不是勾人魂魄的恶鬼又是什么?只可怜我的安儿,小小年纪便失去了亲生母亲,以后在王府中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暮朝却没有如同刘氏预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皱着眉默然的凝视着刘氏,刘氏心中一愣,渐渐也住了口。 李隆基冷笑一声,嗤笑道:“你刚刚还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无辜模样,如今见了惠侧妃,怎么瞬间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你竟敢以如此不堪的言语恶意重伤污蔑惠侧妃与已经过世的安平郡王!你在本王面前尚且如此,何况在其他人面前又该是如何放肆?就凭你刚刚所说的那番话,你便该死!本王本想将你贬为婢女,禁足于北苑,终身不得离开北苑半步。然而看你如今这番表现,本王当真是不能再留你了。本王看在你是安儿生母的情分上,再给你一个恩典,现赐你三尺白绫,你便即刻上路吧。” 刘氏愕然半晌,不禁又哭又笑的低语道:“你刚刚原本没想取我的性命,如今只因为我辱骂了惠侧妃那个贱人和那个已经死透的贱种几句,就决定要我自尽!” 李隆基被刘氏一口一句贱人、贱种气的目眦欲裂,抬起手欲给刘氏一个耳光,却被暮朝拉住了手臂。 李隆基震惊的望着暮朝,疑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要为这个伤害楠儿的凶手求情?” 暮朝瞥了眼兀自痴痴笑笑的刘氏,淡然道:“如果你因为怀疑刘氏是伤害楠儿的凶手而欲取她的性命,则大可不必如此决绝。刘氏虽然在我怀孕之时想要害我小产,但楠儿此次的不幸却是与她无关。” 李隆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急切的追问道:“此话当真?你可有凭据作此论断?” 暮朝却道:“刘氏虽然对我和楠儿恶言相向,但她眼中却充满了愤怒、委屈与不甘,反而没有半点忐忑与惶恐。最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刘氏会甘冒从此被王爷厌弃、永远失去安儿的风险伤害楠儿。我看得出刘氏很疼爱安儿,如今安儿还不满周岁,她不会舍得从此与安儿永不相见,这个风险对她而言太不值得。所以,她不会是伤害楠儿的凶手。” 刘氏呆呆的凝望着暮朝,喃喃低语道:“你相信我不是凶手,你真的相信我没有伤害安平郡王?” 暮朝平静的点了点头,肯定的答道:“是的,我相信你。” 刘氏万万没有想到,在如今这个时候,唯一相信她清白的人不是曾与自己柔情蜜意的王爷,也不是温柔大方的王妃,反而是那个自己曾经无比厌恶、在心中咒骂过无数遍的惠侧妃! 刘氏望着暮朝清丽出尘的面容,第一次觉得那双清澈无比的精致凤眸竟是如此温暖。刘氏心中一酸,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由于暮朝的求情,李隆基并未将刘氏处死,但却依然将她贬为婢女,囚禁于王府中荒凉的北苑,不许刘氏踏出北苑半步。 李隆基曾问暮朝觉得何人才是伤害楠儿的凶手,暮朝默然片刻,只垂下眼帘,悲伤的说道:“既然楠儿已经遭遇不幸,即便将凶手千刀万剐,也无法令楠儿重新活过来。既然如此,我也便不急着严惩凶手了。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心肠歹毒的奸邪之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李隆基以为暮朝悲伤过度,没有心思精力去寻找真凶,也便不敢于暮朝面前再提及此事,私下里却并未放弃查寻凶手。李隆基在查案过程中甚至不惜动用私刑,倒是在王府中查出了许多以往不曾注意到的细作。李隆基恼恨之余,以楠儿之事为由打杀了十余位被查出的细作,只留下暂时不宜妄动的两人。 小莲见暮朝主动为刘氏求情,竟然救了险些被王爷处死的刘氏一命,不禁疑惑道:“主子莫非当真不想为小主子查明真凶,替小主子报仇雪恨吗?” 暮朝微微扬起唇角,冷笑道:“谁说我不想为楠儿报仇来着?”暮朝停顿片刻,直视着小莲疑惑不解的双眼,缓缓说道:“楠儿的仇自然要报!不过,我一向喜欢亲自动手。伤害楠儿的真凶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第241章 四顾心茫然(四) 翌日清晨,暮朝如同往常一样抱着呦呦到院中散步。抹云楼前的山茶花皆已盛开,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呦呦看得欢喜不已,兴奋得咯咯直笑。 暮朝伸手摘下一朵浅粉色的山茶花递给呦呦,恰在此时,两只蝴蝶翩然而至,一只蝴蝶落在山茶花上,另一只蝴蝶围绕着花朵翩然起舞。呦呦欣喜的瞪大了双眼,伸出小手抚摸蝴蝶,那只蝴蝶竟也不惧怕,不但没有展翅飞走,反而落在呦呦粉嫩白胖的小手上。 呦呦欢喜的举着小手将蝴蝶送到暮朝面前,稚嫩的声音不甚清楚的唤道:“娘亲,娘亲……” 暮朝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欢喜得将呦呦搂入怀中,低下头来贴着呦呦白嫩的脸颊,情不自禁的在呦呦的小脸上印下许多个香吻。 呦呦感受到暮朝的喜悦,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咧着小嘴越发清晰的呼唤道:“娘亲,娘亲……” 李隆基走入院中,正好看到这一幕,连日来疲惫阴郁的心绪当即便好转了许多。 李隆基走到近前,才挺清楚呦呦正在暮朝怀中奶声奶气的唤着“娘亲”,顿时惊喜不已,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这么小便已经会开口叫娘亲了!”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将呦呦抱到怀中,耐心的哄道:“呦呦,呦呦!叫父亲,呦呦会不会叫父亲?呦呦如果开口唤一声‘父亲’,我便奖励呦呦甜甜的葡萄汁喝,好不好?” 暮朝看着李隆基抱着呦呦,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不禁怀念起不久以前与李隆基分别抱着呦呦与楠儿,四人一起玩闹的情形,暮朝黛眉微蹙,勉强压下心中涌起的酸涩与思念,努力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清澈的双眸却渐渐湿润。 呦呦听见李隆基的诱哄却没有立即开口,反而转头望向暮朝,却正好看见暮朝微微蹙眉。 呦呦明亮的大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暗淡,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李隆基的怀中继续待下去,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整个小身子都努力的探向暮朝,嘴里模模糊糊的不停说道:“抱抱,抱抱!” 暮朝看见呦呦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中一凛,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心绪,莞尔一笑,从李隆基怀中接过呦呦,夸赞道:“我的宝贝真聪明,娘亲最爱呦呦了!” 呦呦听闻此言,又对暮朝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圆滚滚的小身子却是越发贴近暮朝,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暮朝的脖颈,任谁上前来哄都不肯离开暮朝的怀抱。 李隆基望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一对母子,心里不禁再次想起与呦呦一同降生却已不幸离世的楠儿。李隆基垂下眼帘,不愿被暮朝与呦呦看到自己眼中的憎恨与愤怒,心中却是越发坚定了为楠儿报仇雪恨的决心。 当天傍晚,暮朝望了望天色,对小莲吩咐道:“看来王爷有事在忙,不会来此用晚膳了。咱们先吃吧,不必等他了。” 小莲应诺一声为暮朝端来晚膳,却没如同往日一般欢喜的陪着暮朝一同用膳。 暮朝仔细看了看小莲的神色,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从晌午过后我便发现你心不在焉的,做些平日里最为拿手的刺绣竟会频频扎到手,简单的泡一壶茶却又将滚烫的茶水碰翻烫到了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小莲见暮朝竟然如同朋友般关心自己,竟然呜呜的哭起来,哽咽道:“奴婢知道不该对主子提及这件令您伤心的事情,可是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除了主子以外,奴婢想不出还能去求谁帮忙,才能将沫沫救出来!” 暮朝心中一紧,明知道小莲口中的沫沫根本不可能是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却仍然皱紧了眉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沫沫又是谁?” 小莲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沫沫是安平郡王的乳母周氏的大儿子,如今还不满三岁。无论如何,沫沫都是无辜的,还请主子向王爷求求情,饶那孩子一条性命!” 暮朝面色一变,急切的问道:“那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与王爷有何相干?” 小莲哽咽的解释道:“主子应该也有所耳闻,王爷为了查清安平郡王遇害的真相,囚禁了侍候小主子的乳母与侍婢,前几日便动了大刑,却没有问出结果来。听所王爷仍然怀疑乳母周氏,今日上午竟然派人将周氏的大儿子沫沫带进王府,竟打算用他逼周氏说出真相!奴婢虽然只见过沫沫两次,但却实在不忍心见到他无辜被害!就像……当年的奴婢一般,小小年岁便被卷入仇怨之中,奴婢至今仍无法忘记,那时候自己有多怕、有多痛!奴婢多么希望那时候可以有人救救奴婢……” 小莲见暮朝沉默不语,只是默然的望着她,不禁心中一紧,猛然间想起安平郡王过世的时候还不满半岁,他也是无辜的,甚至比沫沫还要年幼。 小莲红着眼睛,郑重其事的对暮朝行了大礼,认错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竟然说出这许多不找边际的胡话惹主子伤心!奴婢实在该死,主子如何责罚奴婢都不要紧,只求主子不要将奴婢刚刚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平白无故惹的主子伤心!主子,主子……” 小莲说着说着,却忽然看见暮朝对她伸出手来,小莲一愣,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暮朝,却见暮朝微微一笑,温和的对她说道:“你先起来,好好用膳,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小莲望着暮朝清澈的目光中透着的关切与怜悯,猛然间明白了暮朝的决定。小莲心中巨震,呆愣愣的凝视暮朝半晌,声音虽低却无比坚定的说道:“从今而后,您便是奴婢唯一的主子。此生能够跟随在主子身边,是奴婢此生最大的福气!” 暮朝踏着夜色走到地牢门前,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暮朝眉头微挑,浅笑道:“王爷曾经对我说过,在这王府之中,无论我想去何处,都不会受到半点阻拦。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 侍卫恭敬的回答道:“属下正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在此守卫,若无王爷的召唤仍何人都不准在此时进入地牢。请惠侧妃见谅!” 暮朝美目流转,瞥了一眼紧闭的牢门,勾起唇角轻笑道:“王爷原本答应今晚陪我一起用晚膳的,却不知被什么大事绊住了脚,竟然失约于我,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暮朝微微停顿片刻,向前两步紧紧盯着牢门,嗤笑道:“莫非王爷在此处藏了什么绝色美人,怕我知晓后生气,才故意不让我进去的?” 两名侍卫听闻此言顿时大汗不已,彼此对望一眼,脸上皆有些惊疑不定,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莫非这位一直对王爷不甚热络的惠侧妃也终于开了窍,终于开始在意起王爷的宠爱了?同时又觉得惠侧妃的想法实在是与众不同,竟然认为王爷会在冰冷阴暗的地牢中藏什么美人! 就在侍卫们一闪神的功夫,暮朝却忽然欺身上前,两名侍卫连忙后退两步,却见暮朝身形闪动灵巧的转身进入地牢之内,浅笑道:“多谢两位放行!” 两名侍卫愕然片刻,随即想要伸手拉住暮朝。暮朝双眼微眯,冷声斥责道:“放肆!你们竟敢对我动手!我一定要禀明王爷,让他好好查查你们对王爷的侧妃如此不敬,究竟是何居心?” 两名侍卫身子一抖,连忙将手松开,惶恐的跪在地上请罪道:“属下无意冒犯惠侧妃,请惠侧妃息怒。” 然而等候半晌,却不见惠侧妃回答。侍卫们疑惑的抬起头,才惊讶的发现惠侧妃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禁对视一眼,皆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恰在此时,李隆基紧皱着眉头疾步而出,在看见暮朝时先是一愣,随即恼怒的瞪着两名侍卫,怒斥道:“是谁带惠侧妃进入地牢的?你们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正欲请罪,却见惠侧妃轻笑一声,淡然道:“看来王爷的确在此处藏了什么要紧的美人,所以才防贼一般的防着我,生怕被我看了去!” 李隆基惊讶的望着暮朝,未及细想便反驳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地牢一向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又哪里来的什么美人?” 暮朝浅笑不语,一双清澈水润的双眸直视着李隆基的双眼。李隆基恍然间明白了暮朝的用意,面色阴沉的摆了摆手,令两名侍卫退出地牢,在门外守卫。 暮朝见四周并无他人,也便不再掩饰,直言不讳的询问道:“沫沫人在何处?可曾受到什么伤害?” 李隆基冷哼一声,明亮的双眸毫不掩饰的透出憎恨与厌恶,“看来你身边的小莲的确是个厉害的细作,竟然这么快便知道我用那个孩子逼问周氏。但她万万不该找你帮忙,这只会令我更加厌恶他们,不但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让原本就该死的人再多受些苦难!” 暮朝神色一凛,严肃的问道:“你真的为了逼问周氏而伤害沫沫那个孩子了?” 李隆基冷笑道:“是又如何?原本我也应该有一个聪慧可爱的长子,只可惜被他被那些该死的贱人所害,还不曾张口唤一声娘亲便无辜惨死。周氏与那群贱婢护主不周,本就该死!那周氏更是言语矛盾、神情闪烁,一定有所隐瞒,只怕与楠儿的不幸脱不了干系!我今日偏要让她们也好好尝尝这种失去至亲骨肉的锥心刺骨与悲痛欲绝的个中滋味!” 第242章 四顾心茫然(五) 看着我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明月有些戏谑的开着我的玩笑,“哟,现在姐姐心里只记得琴姑娘是你的好姐妹,怕是其余的人都入不得姐姐的眼啦。” 听着明月的调笑,我又气又无奈,“你这个丫头,越来越会开我玩笑了是吧。哎,我也怨不得别人,谁叫自己惹祸上身,偏偏惹上了你这个难缠的小魔女。我说,你是不是有双重性格啊,我记得很清楚,你以前柔顺乖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的?怎么一点儿过渡都没有?” “怎么没有过渡?是姐姐只顾着与姐夫和过儿谈笑,什么时候注意过我这个没人疼爱的小孤女呢?”明月一边说,一边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如果她的语气中没有露出强忍的笑意的话,那就更让人信服和心疼了。 “好啦好啦,你还真以为你是灰姑娘啊,你的演技还不到位,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你天生就没什么演戏的天分,还是按照自己心里的感觉,当个快乐幸福的小女人好了。”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明月没有继续与我玩笑,而是走到我的身边,亲切的握住了我的双手,眼中满是感激与深情。 “姐姐,我……” “我什么呀,是不是还想继续抱怨我让你整日劳作、检灰中的豌豆啦?” 明月被我逗得噗嗤一笑,“不是啦,我是想说……” “想说希望我这个高手传授你几招厨艺秘技,对吧?”我刻意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向厨房走去,“没问题,今晚的饭餐,就由咱们姐妹负责。咱们齐心协力,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快走,剩下的时间不富裕了……”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灯火摇曳。 我和明月细心准备的丰盛酒宴,赢得了大家的赞赏。 “朝云,你的手艺真是精赞,这嫩炒青笋做得真是美味。改日,我还想要向你请教一些厨艺呢。” 不知是因为美酒相伴、还是心上人在侧的关系,一向面色苍白的琴操,脸上也难得的多了一抹淡淡的红润,在浅粉色衣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陈方循也显得格外开心,觥筹交错间眉飞色舞,话也比平日里多。 呵呵,这两个人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雨儿妹妹一会儿看看眉开眼笑的兄长,一会儿看看敛眉微笑的琴操,一边吃茶,一边抿着嘴笑。 就连过儿也看出了循、琴二人的不对劲,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满满的全是笑意。 忽然,他们二人相视一笑,一起举杯,陈方循先开了口:“我和琴操下个月就要定亲了,我们能结此良缘,多亏了子瞻和朝云。趁此机会,我们先敬二位一杯谢媒酒。” 琴操的脸红红的,目光闪亮,唇边带笑,“苏公子,朝云,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们。若是没有遇见你们,我只怕现在还缺少追求幸福的勇气,朝云,你弹的那首《踏古》真是让我感动,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相信了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心,要为自己的幸福再做些什么。这杯谢媒酒,你们一定要满饮才行。” 子瞻笑着举起了酒杯,倒是没有过多惊讶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哈哈,你们二位才子佳人,乃天作之合,即便是没有我和朝云,也终究会结成良缘。其实,你们不必谢我们,应该多谢谢彼此。” “是啊,我一直都相信你们会结成好姻缘的。真是恭喜你们了。”相对于子瞻的毫不意外,我却有些微的讶异,琴操能这么快想通,还真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我们四人轻轻碰杯,仰头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是啊,他们的确也应该谢谢彼此。”雨儿开心的笑着,俏皮的眨着眼睛,“我也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哥哥,竟然也懂得浪漫。他居然抓了一屋子的萤火虫来向琴姐姐表示爱意。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我瞪大了双眼,震惊极了。原来子瞻说的附带礼品,竟然指的是这个。我疑惑的看向子瞻,有些好奇他此刻知道自己妙计成功会是一幅什么表情。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子瞻并没有露出计谋得逞的喜悦,反而也是一幅震惊莫名的样子。其实,我对于他竟然建议循去捉萤火虫这个举动还是有些迷惑和不解。 陈方循哈哈一笑,并没接话,同时不住的朝雨儿使眼色,暗示她别再说下去了。 然而雨儿对于兄长的暗示视而不见,径自笑着说:“只可惜还被菩萨心肠的琴姐姐骂了一顿,说他不该如此枉顾萤火虫的自由。” “咳、咳……”陈方循想用喝酒作掩饰,却一个不小心被酒呛得咳嗽起来。 琴操更是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那琴阿姨究竟是怎么原谅陈方叔叔的?”过儿不愧是我的儿子,与我心意相通,一语便问出我心中的疑惑。 雨儿看了看同样红着脸的循、琴二人,笑着解答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所以便去问琴姐姐。你们猜怎么着,原来琴姐姐之所以原谅哥哥,竟然是被他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为何捉萤火虫的样子感动了。” 雨儿的解释,惹来大家一阵哄笑。 原来是这样。毕竟,真情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陈方循大概是担心琴操难为情,便努力想办法转换着话题。 “今日听闻皇上重新重用司马光为相,已有废除新法的意思。大概,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招你回京了。” 子瞻听了陈方循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新法纵有不当之处,却也有很多好的建议,实在是不该全部废尽。” 陈方循又是无奈,又是迷惑,“这我就不明白了,莫非是你在这里过神仙般的闲适日子过惯了,只喜欢春种秋割的田园生活,而对金碧辉煌的朝堂已经不感兴趣了?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一个喜欢隐逸出世的人啊,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反对朝中权贵的建议,如此和自己过不去呢?” 子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些时候,我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呵呵,咱们不要谈这些了。今晚,咱们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看着子瞻微笑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倔强和无奈,我不禁有些苦笑。 这个人啊,就是这样,满腹的不合时宜。明明看透世事的双眼却又有着稚子的天真神情,让人既感敬佩、又觉怜惜。 黄州是很美。然而风景之美,主要还是来自子瞻善于发现美丽的眼睛。 我们的家虽然温馨,但并不豪华。可他偏偏对这几间朴素房舍情有独钟。很多为他的诗词所迷惑、慕名而来的旅客一旦亲眼看见,往往会废然失望,发现临皋亭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浪漫。而他却常常开心的说:有时午睡初醒,不由得忘记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 他经常对我说,由临皋可以望长江对岸武昌的山色之美。他有时会于清晨时分,芒鞋竹杖而出,雇一小舟,与渔樵为伍,消磨一日的时光。有时候,还难免被醉汉东推西搡或粗语相骂,而他却满不在乎,反而暗自高兴,“自喜渐不为人识。”有时候,也会过江去看同乡好友王齐愈,与朋友把盏言欢,畅谈平生。而有些时候,则屏退众人,自己独乘一小舟,一直到樊口的潘丙酒店,他发现那儿的村酒并不坏,而且盛产橘子、柿子、芋头,卖得又很便宜,常常开心的买好多回来,带给家人吃。 记得今年初春的时候,他曾经脱去长袍,换上轻便的短衣,到田中亲手种植庄稼。并称自己为东坡居士。每当他在辛劳之后,望着自己种下的青嫩的幼苗,都会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累极了的时候,便席地而卧,睡上一会儿,直到傍晚被往来的农夫叫醒。 如果在此时,他被曾经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看见,他们一定会惊诧莫名,很难把这个随性、洒脱,拥有稚子之心的人同那个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谈笑间便能机智喝退辽兵的苏学士联系在一起…… “朝云,你在想什么呢?你吃的太少了,再多吃一些。”子瞻一边说,一边为我夹了两块红豆糕,并细心的为我换了一碗热汤。 “呵呵,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嘛,吃得也不多啊。”我明明知道有些理亏,却仍然不放弃的努力狡辩着。 子瞻听了我的话,笑得十分无奈,“我就说你又在魂游天外吧……我已经吃了很多东西,早就吃饱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好好好,我吃就是了。”我知道子瞻哄我吃饭的本领是一流的,挣扎到最后,往往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倒不如早些觉悟,主动投案。 那一夜,就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轻轻滑过了 第243章 浓雾几重暗(一) 李隆基闻言一愣,随即想到险些被刘氏所害、至今仍被皇上强留于宫中的暮朝,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别扭与心虚,得知即将拥有自己的骨肉血脉时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甚至觉得有些烦躁不安。 王妃将刘氏怀孕之事告知李隆基后,便小心查探着李隆基的面色,见李隆基不悦的皱起眉,心中只觉的一阵舒爽。对于王妃而言,不管惠侧妃与刘氏何人得了李隆基的厌恶,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喜事。 王妃见李隆基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又仔细的将适才医女的诊断与叮嘱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李隆基沉默半晌,想到医女的诊断,终是没有狠下心肠将怀有身孕的刘氏赶出王府,但却仍旧将刘氏贬为侍妾,只是念在她怀有身孕,特准许她继续居住于秋月阁,在生产以前一切份例仍旧按照侧妃位份供给。 秋月阁中,刚刚醒来的刘氏得知王爷的决定,妩媚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低头沉思片刻,却微微勾起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纹。 刘氏暗讨:如今惠侧妃深受王爷宠爱又如何?女子容貌本就如娇花般柔嫩脆弱,虽然盛放时极为美丽动人,然而却难以长久。即便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最美的年华也不过短短五六个寒暑。等到年华老去、青春不在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不是夫君的宠爱,而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惠侧妃的确清丽出尘、美貌动人,只可惜却一下子怀了两个女儿,不但未能给王爷诞下长子,生育时还会比普通怀孕的妇人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与风险,并且极有可能在生产时伤了身子,以后非但不能再有身孕,严重者更会与病痛相伴一生,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如此看来,惠侧妃孕有双胎对她而言非但不是喜事,更是可怕的祸事! 刘氏想到此处,不禁微微眯起双眼,轻轻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想到腹中的孩儿是自己与王爷血脉交融而孕育的亲生骨肉,刘氏的心中便一片柔软。刘氏不断祈求神明保佑,让她可以为王爷诞下健康的长子,日后即便难以挽回王爷的宠爱,至少她与家族也算有了依靠。 当晚,远在紫宸殿的武曌便得知临淄王的侧妃刘氏由于欲以歹毒的奸计陷害惠侧妃与其腹中的两个孩子,被贬为侍妾后却被医女发现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刘氏因此得了临淄王与王妃的青眼,恩准她继续留在王府中安胎,一应份例仍旧按照侧妃供给。 武曌嗤笑一声,好似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凌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意。武曌沉默半晌,想到那位无论遭遇处何种境遇皆能微笑以对、活得格外肆意洒脱的女子,明亮的双眸中涌起强烈的兴趣。 武曌对身边正在整理奏折的上官婉儿说道:“你去蓬莱殿一趟,将刘氏被贬及怀有身孕之事告知暮朝,仔细记下她的反应,回来讲给朕听。再把昨日朕新得的金丝燕窝拿些给她补补身子,哪有怀孕的妇人像她这般只长肚子不长肉的?再这样下去只怕生产的时候要遭大罪!” 上官婉儿点头应诺,立即取了金丝燕窝便动身前往蓬莱殿去了。 上官婉儿虽然自己不曾怀孕生子,但在宫中侍奉皇上多年,深知皇上脾气秉性的她十分肯定,皇上虽然未曾明言,但她对于暮朝的确有着旁人从未得到过的赞赏与怜惜之情。虽然上官婉儿想不清其中的因由,但她却非常清楚,若在此时伤害暮朝,累得她或腹中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必会惹来皇上的不喜与厌恶,到时候只怕轻则失去前程,重则丢掉小命。 因此虽然宫中有人暗中赞叹刘氏运气好,但上官婉儿却觉得那个刘氏显然已经惹来皇上的厌恶,即便她日后为临淄王生下长子,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然而,同样身为女子,上官婉儿能够想象得出当暮朝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必定苦涩难言。 上官婉儿猜想了许多种暮朝听闻这个消息时脸上的神色,却从未想过暮朝得知此事后竟然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感慨道:“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隆基知道后一定开心极了!” 上官婉儿愕然半晌,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心中暗讨这算什么?没有抑郁悲苦、没有强颜欢笑,更没有失控的流下心碎的眼泪,甚至连一丝一缕的不悦与懊恼也不完全见,竟然还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的确难以用常理推断。 仿佛看出上官婉儿的疑惑,暮朝直视着上官婉儿的双眼,莞尔道:“姑姑若有什么问题,只管直言便是。暮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官婉儿迟疑道:“看你的模样,倒是真心替临淄王高兴。可是,身为临淄王的侧妃,你难道当真半点都不嫉妒怀有身孕的刘氏吗?” 暮朝深知上官婉儿此行前来蓬莱殿中,故意将刘氏之事告知自己,必是奉了武曌的旨意来试探自己。等到上官婉儿返回紫宸殿向武曌复命之时,则会一字不露的将自己的一言一行禀报给武曌知晓。暮朝垂下眼帘,心念电转间便已经有了决定。 暮朝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叹道:“敢问姑姑,为何觉得我应该嫉妒刘氏?” 上官婉儿辩解道:“你身为临淄王的侧妃,难道不想留住他的心,让他只宠爱你和你所出的孩子们?何况刘氏曾经想要设计陷害你与腹中的孩子,更是在你有孕不能与王爷同房时怀了身孕。即便是再善良大度的女子,也不可能对此全然无动于衷!我以前便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年纪轻轻的便心甘情愿出家修道,如今更是看不透你了……” 暮朝轻叹道:“我与隆基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非对错也难以详述。只是,多年来我早已将他当成我极为重要的亲人,这种感情不同于恬淡的朋友之谊,也不同于炙热的男女情爱,它更像是日常口渴时需要喝的水、一呼一吸间吞咽吐纳的气息,表面看来既无颜色也无滋味,平凡到极其容易被人忽视,但若是失去它,则无法生存下去。所以对他的妻妾,我的确并无嫉妒之心。” 暮朝侧头想了想,轻声道:“若说我对刘氏全无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并非怨她抢走了隆基的恩宠,而是恨她竟然意图以歹毒的计策伤害我腹中的孩子。可是,既然她如今怀有身孕,那么,即便她有天大的罪过,也该等她平安生产后再行论罪。不要说她腹中的孩子是隆基的血脉,便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怀有身孕的妇人,也不能在她生产前追究她的罪责。也许我的想法有些偏颇,但我认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让尚未出生的孩子为大人的过错付出代价,无论这代价是健康或是生命!” 上官婉儿闻言心中狠狠一紧,想到宫中曾经发生过的无数个惨案,又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因为宫廷争斗而失去性命,不禁心有戚戚焉。 上官婉儿感叹道:“早就听人说起秦大夫生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如今看来,此言的确不虚。” 暮朝莞尔道:“只要是人,都会有私欲、有仇恨,我也不例外。若是谁要伤害我的两个孩子,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上官婉儿被暮朝语气中的肯定与冷意惊得一愣,震惊的抬头凝视着暮朝绝美的面容上清浅的笑容,心中竟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暮朝突然说起这样一句看似突兀的话语,表面上是针对想要伤害她的刘氏,实际则故意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她虽然表面上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已不动声色的将所有恩怨是非看得清楚明白。这个与众不同的温婉女子,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上官婉儿将暮朝的一言一行详细的转述给武曌后,武曌却是抚掌大笑,不但大笑不止,甚至还笑出了眼泪,之后却命令上官婉儿严守秘密,不得将暮朝今晚所言传扬出去。 至此以后,武曌不但没有怪罪或为难暮朝,反而对她恩宠日重,有什么上好的补品、美味的膳食皆派人给蓬莱殿送去一份。 这份令人侧目的盛宠甚至连太平公主都颇为吃味,不止一次的在武曌面前抱怨道;“母亲如今待暮朝如嫡亲女儿般疼宠,竟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要靠后了,连我都有些羡慕起她来了……” 然而,李隆基由于刘氏怀孕之事颇为心虚,竟然下意识的躲着暮朝,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尘,几个月来竟然一次也不曾前往蓬莱殿看望暮朝,心中对于许久未见的暮朝却是越发思念起来。 第244章 浓雾几重暗(二) 暮朝凝视着武曌闪着精光的双眸,心中却是想起在史料记载的数据库中曾经见过的那块经历世事变幻与时间洗礼,于纷扰喧嚣的世俗红尘中孑然而立的无字碑,不禁微微勾起唇角,“皇上何时开始在意其他人对您的评断了?皇上一向只做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事,哪怕受到再多人的质疑与非议,皇上也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即使根本无人能够理解皇上的心愿,皇上也会执着的坚持下去!不是么?” 武曌凝视暮朝半晌,描绘精致的双眼中渐渐显出一抹赞赏,“你的确很聪明,甚至远远超过了朕原来的预想。呦呦有你这样一位聪慧颖悟的母亲,的确是她的福气。” 暮朝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武曌摩挲着手指上的墨玉指环,微微眯起双眼,轻叹道:“可是,朕又不希望呦呦养成和你一模一样的脾气秉性。你虽然很好,但却太过超然,倘若一个人将凡事皆看得十分透彻,虽然可以修身养性,让自己变得心境平和,但也便会逐渐变得无欲无求,渐渐对世间万物皆不在意,甚至也包括他自己。朕对呦呦怀有很大期望,呦呦将来的成就可远不止一位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医女而已。” 暮朝身子微微一震,惊讶的抬头望着武曌。她虽然也猜到了武曌如此安排的用意与决心,但却没有想到武曌竟然会当面给她如此直白的“暗示”。武曌将暮朝震惊的模样看在眼中,对这个自己预想中的结果十分满意。 武曌对暮朝温和一笑,柔声道:“既然呦呦已经睡着了,你这便带她回王府休息去吧。以后朕会时常将你们母女接进宫来伴驾,朕会在处理国事之余,亲自教导呦呦。”说到此处,武曌想起自己的年纪与日渐衰弱的身子,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暗淡,“朕也不知道还能教导陪伴呦呦多久,但是朕相信,以呦呦的聪明才智,即使只有三五年时间,也便足够了。 暮朝抿了抿嘴,幽幽叹息道:“皇上对呦呦如此恩宠看重,暮朝必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只是,呦呦毕竟年纪尚浅,暮朝担心呦呦长大后如果不喜欢皇上的安排,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武曌却是眉头轻挑,似笑非笑的望着暮朝,眼中竟然带着七分揶揄、三分调笑,“朕如此喜爱呦呦,自然也不忍心逼迫于她。朕看你和隆基诞育的子女的确不错,不如你再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儿女,也好让朕好好挑选一个资质出众的孩子带在身边教导!若是你能够再生一个比呦呦还聪明伶俐的儿子,倒是可以堵住那一干老臣的嘴巴了!” 暮朝闻言却垂下眼帘,纤细的身子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暮朝沉默不语,半晌后才抬起头,略显苍白的清丽面容上虽然带着一抹浅淡的笑纹,却苦涩的让人直想落泪。 武曌见暮朝这幅悲伤失落的模样不禁皱紧眉,正欲开口劝说,却听暮朝黯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儿子……我曾经也有过一个……” 暮朝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浓重的悲哀与无限的寥落。武曌的心猛然紧缩起来,多年来一直被她小心翼翼深藏于心底的往事再次穿过时光的罅隙,一一重现于武曌眼前。 武曌仿佛又看到了她那个十分爱笑的长女,小公主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与她玩耍,对她露出天真纯净的笑颜。武曌欣喜的张开双臂,紧紧的将小公主温软圆滚的身子抱入怀中。转瞬间却风云顿起,武曌惊慌的发现一向活泼好动的小公主竟然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躺在她的怀中,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暗红色的指印狠狠刺痛了武曌的心。 武曌用力的仰起头,将几欲滑落的泪水逼回眼眶,半晌后,才轻声叹道:“安定思公主……是被人掐死的。而杀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朕最为信任的乳母孙氏。孙氏说,她这是为了朕好,不忍心见到朕被王皇后与萧淑妃联手逼迫得走投无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她还说,她知道朕很疼爱这个女儿,必是不忍亲自动手的,便私自替朕做了决定。” 武曌略微停顿片刻,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又轻声嗤笑道:“长孙无忌猜得不错,安定思公主的死的确与王皇后无关,是朕故意陷害她,令先帝厌弃她的。可是那又怎么样,虽然公主不是王皇后亲手杀死的,但却也是因她而死。朕痛失爱女,痛彻肺腑,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又岂能让她置身事外,冷眼看着朕的笑话?” 武曌抬头瞥了暮朝一眼,直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眸,缓缓说道:“孙氏没有自尽,她是被朕亲手用白绫勒死的。朕亲手为女儿报了仇,但却越发思念已逝的爱女。直到有了太平公主以后,朕心中的伤痛才逐渐平复,却依然留下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复原的伤疤。朕也许不是一个好母亲,但朕却从未想过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公主的无辜惨死如同当头棒喝敲醒了朕,让朕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没有权势,生命便如同蝼蚁一般卑微。为了不再让类似的悲剧重演,朕便开始疯狂的将权势抓在手中,最终一步步开创了今天的局面。” “朕曾经以为得到天下至尊的权势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不再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可是,后来的经历让朕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舍弃另一样东西来交换。尽管上天时有不公之处,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是公正得很。朕得了天下,却也失去了原本打算保护的儿子们,他们死的死,散的散,即使留在朕身边的也早已与朕离了心。如今,朕的身旁就只剩下太平公主一个贴心的女儿了……” 一直坐在一旁安静聆听的暮朝站起身来走到武曌身边,轻轻握住武曌的右手,清澈的凤眸中溢满了关切与安抚。 武曌被手上温暖的温度吸引了注意,渐渐回过神来。武曌轻轻回握住暮朝温润细腻的手掌,叹息道:“再生一个孩子吧!不是为了朕,也不是为了隆基,只是为了你自己,再生一个孩子吧!朕有预感,这个孩子一定是个与楠儿一样优秀的儿子!” 暮朝凝视着武曌温和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如今我只想将呦呦好好养大,我有呦呦一个乖巧的女儿就够了!” 武曌沉思片刻,浅笑道:“也罢,适合的孩子只有一个也是好事,多了反而会惹来麻烦!” 幽深晦暗、满是血腥之气的地牢中,李隆基双眼微眯面色冷然的凝视着满身血污却仍然神志清醒的周氏,淡然的语气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寒意,“你以为你只要咬紧牙关便能够撑过这些酷刑么?真是可笑之极!本王始终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承受的底线。比如说在一位母亲面前折磨她的亲生骨肉,只怕没有几个狠心肠的母亲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折磨致死而无动于衷。”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半新不旧的精致荷包拿在手中把玩。周氏蓦然睁大双眼,口中发出绝望的呜咽。李隆基见此情形不但没有半点怜悯,反而微微勾起唇角,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着嗜血的利芒。 李隆基在周氏绝望的目光中缓缓一笑,微挑的眉峰带着无尽的嘲讽,“你应该好好感谢本王心地纯善的惠侧妃,若不是她亲自为你向本王求情,你的宝贝儿子此时只怕早已化作一滩血水!” 周氏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思及那位清丽淡雅、风姿卓越的惠侧妃,一向冷硬的心肠第一次涌起一股羞愧。 李隆基见此情形却是嗤笑道:“怎么?可是觉得心中有愧,对不起惠侧妃?如果你现在对本王坦白,本王还可以从轻发落,留你一条性命。你仍然可以亲眼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见周氏不为所动,倔强的闭上了双眼,李隆基面色一沉,冷声道:“倘若你再如此冥顽不灵,本王也可以再想些其他方法。听说,你还有一个母亲和两个弟弟……” 周氏闻言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隆基,却见他轻笑道:“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本王,虽然他们半年前便离开了长安城,改了姓名隐居于洛阳城中。但他们既然是本王想找的人,总会被本王找到。要不要,请他们一起进来和你说说话?” 当李隆基离开地牢时,已是次日清晨。李隆基望着微微泛白的天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暮朝睡得正熟,迷迷糊糊间却感觉自己忽然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抱在怀中。暮朝倏然惊醒,却由于男子身上熟悉的气息微微松了一口气。 暮朝伸出手臂轻抚着男子的脊背,柔润的声音使得男子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你这是刚刚沐浴归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隆基紧紧的搂着暮朝温暖柔软的娇躯,将薄唇贴近暮朝的纤细白皙的脖颈。李隆基感受着唇下代表着生命的脉动,紧绷的神经蓦然放松下来。 暮朝的脖颈一向十分敏感,此时被李隆基这般轻柔缠绵的碰触着,竟不由自主的涌起一阵酥麻之感。暮朝的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的躲避着李隆基的碰触。 李隆基见暮朝躲避也不着恼,只是将头靠在暮朝的肩膀上,缓缓开口道:“别动,就让我这样抱着你睡一小会儿,我……有些累了……” 第245章 浓雾几重暗(三) 次日清晨,李隆基发现自己竟比平常醒得更早些。李隆基皱起眉头,想着自己昨夜暗下的决定,心中觉得释然之余,却也有些沉甸甸的难过。 暮朝幽幽转醒,缓缓睁开眼帘便看到李隆基正默默的盯着自己出神,深邃的黑眸里有着些许复杂与愧疚。 暮朝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浅笑道:“你几时醒来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李隆基微微勾起唇角,伸手理了理暮朝凌乱的额发,“也许是因为昨夜有你陪在身旁,因此我睡得格外香甜。竟然一觉至天明,既无惊醒,更无噩梦。若是能够每夜都这样拥着你入眠,该有多好!” 暮朝愕然片刻,莞尔道:“咱们如今已经是一家人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抹云楼看望呦呦和我。” 李隆基闻言心中一喜,随即却想起昨夜亲吻碰触暮朝时她下意识的躲避,漆黑的眸子里极快的闪过一抹黯然。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清澈水润的双眼,迟疑的询问道:“暮朝,若是我……亲近喜爱其他女人,你,可会嫉妒或生气?” 暮朝面色复杂的望着李隆基,正欲开口却被李隆基轻轻按住了双唇,“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我知道你将我当成亲人,无法将这种感情直接转变为夫妻之情。只是,我希望你记住,你是唯一一位我按照自己心意选择的妻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有丝毫改变。不管你心中有什么疑惑,我希望你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我,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便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暮朝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若是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呢?你便不会直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么?” 李隆基微微一笑,轻叹道:“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见得是一种幸福。身为你的夫君,我希望从我口中告诉你的都是令你开心的好消息。” 暮朝默然半晌,摇头叹息道:“可是,这样对你似乎很不公平呢!” 李隆基将暮朝揽入怀中,揉了揉暮朝柔顺的长发,语气轻快的柔声说道:“为心爱的妻子遮风挡雨,竭尽所能保护妻子不受到伤害,是每一位夫君应尽的责任。相信我,我一定会比其他男子做得更好些,你一定不会后悔嫁给我的!” 暮朝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自己与机械人一起工作的时候,总是喜欢将他们的诚实度设定为百分之百,因为她不喜欢任何借口的隐瞒或欺骗。但是如今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世事变幻的暮朝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是人,便会有人类的情感与软弱,许多时候,为了能与周围的亲友更愉快的相处下去,让自己在意的亲友生活得更加幸福,绝对的诚实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而适当说些善意的谎言反而很有帮助。 因此,虽然此时暮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李隆基在杨贵妃自尽前所说的那番满是愧疚却冷漠至极的话语,口中却柔声的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李隆基似乎渐渐恢复了与暮朝成婚前风流多情的品性,面对其他朝臣官员出于各种目的送到他面前的美人们皆极为温柔,于是临淄王府中又多了十数位侍妾。 不知内情的人都道临淄王风流成性,每日沉醉于温柔乡中乐不思蜀,难成大事;而少数支持李唐皇室的肱骨之臣却知晓临淄王是在避其锋芒、韬光养晦,酒色美女只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己雄心壮志的工具而已。 王妃王氏见此情形却是十分满意,每天带着温柔娴淑、大方得体的笑容周旋于王府中的各色美人妾室之间,今日抬举这个,明日打压那个,经过一番筹谋与努力,倒是获得了她最想得到的结果,王府中诸位美人各有千秋、百花争艳,倒是没再出现如惠侧妃那般独占王爷宠爱的女子。 李隆基对待暮朝的态度也有些微妙,虽然他每日皆要前往抹云楼看望暮朝母子,但却不再留宿于抹云楼中。对此,暮朝却并未露出半点着急或不安,每日忙着抚养照看女儿,当同济堂收治了病势沉重的病患时也会前去帮忙救治,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平静。 王府中的女人们不禁暗自猜测,许是王爷恼恨惠侧妃没有照顾好安平郡王,害得自己痛失长子,因此不愿再见到惠侧妃,以免回想起那些悲伤的往事;又或者惠侧妃上次拼尽全力冒险诞育安平郡王与灼华郡主的时候便已经伤了身子,根本无法再次为王爷孕育子嗣,也无法带给王爷如同以前一般美妙的纵情欢愉,因此便逐渐被王爷厌弃,再不复昔日恩爱。 不知从何时起,这两种说法竟然在王府中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渐渐的,王府中上至王妃下至仆从,皆以为惠侧妃已经失宠于王爷,而王爷之所以每日前往抹云楼看望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只不过是因为皇上对灼华郡主格外偏爱罢了。 时间一长,虽然也有些人想要找暮朝的麻烦,却被皇上对暮朝母女频繁的召见与赏赐惊吓得歇了不该有的心思。除了胆子大些的柳氏与董氏以及新进王府的几位侍妾私下里非议嘲笑暮朝几句以外,倒也无人胆敢当面冒犯暮朝,令暮朝不痛快。 对于李隆基的这种转变,暮朝尚未动怒,小莲便已气恼万分。 这一日,小莲听闻李隆基要带着半个月前新入王府的许氏去游湖的消息,不禁十分着急。小莲总觉得自己的主子生得这样的容貌,又是这般聪慧颖悟,无论如何也不该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即便不为自己,只是为了灼华郡主也该与王府中这些女人争上一争的。 为此,小莲刻意在服侍暮朝梳洗更衣时,为暮朝梳了一个极为精巧别致的百合髻,又选了一件浅粉色的高腰襦裙与嫩黄色的广袖外袍要帮暮朝换上。 暮朝瞪着面前色彩鲜妍、粉嫩无匹的衣裙,不禁无奈扶额道:“小莲啊,我如今已是有女儿的人了,可不再是什么二八少女。你让我穿成这样鲜艳的模样出门去,似乎不太好吧!” 小莲撇了撇嘴,不甘的说道:“主子没看到许氏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整日里穿红着绿的,恨不得将所有王爷赏赐给她的金银首饰皆带在身上四处炫耀!主子这身衣裙与那许氏相比,已经很朴素了!” 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径自取出一套同济堂医女时常穿着的藕荷色襦裙和半臂短衫穿在身上,又为呦呦换了一套浅粉色的衣衫。 暮朝将呦呦抱入怀中,亲了亲呦呦胖嘟嘟的粉颊,“乖宝贝,娘亲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呦呦听说要带她去玩,立即欣喜的瞪大了双眼,兴奋的拍着小手咿咿呀呀的说道:“出去玩!出去玩!” 暮朝莞尔一笑,抱着呦呦便向门外走去。 小莲连忙跟上前去,建议道:“主子还是带着奴婢一起去吧,奴婢路上也能帮主子照看照看小郡主。” 暮朝却摇了摇头,温言解释道:“今日你不必跟着了,我要带呦呦去看望一个故人,人多了说话不方便。” 小莲微微一愣,也便不再多言。 暮朝抱着呦呦走到王府大门的时候,正好与带着许氏外出的李隆基碰个正着。 李隆基见到暮朝母女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极其温和的笑容,自然无比的接过呦呦抱在怀中,“你们母女二人这是要去往何处?怎么竟连一个下人也不带?” 暮朝浅笑道:“不过是带呦呦出去走走,过一会儿便回来。” 李隆基微微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之时却听许氏娇滴滴的说道:“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长得这般年轻,真不像是一个已有女儿傍身的妇人,真是让妹妹羡慕极了!” 暮朝眨了眨眼睛,实在不喜许氏这种姐姐妹妹的称呼,然而却也并未动怒,只是面色有些淡淡的,对着许氏微微点了点头便当做了回答。 许氏见暮朝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禁懊恼的羞红了双颊,秀美的桃花眼立即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含在眼眶里,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那模样好不可怜。 李隆基瞥了许氏一眼,不但没有上前安抚,反而淡然的说道:“看你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莫非是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许氏愕然片刻,慌忙解释道:“奴婢,奴婢并未觉得身体不适,请王爷放心。” 李隆基却没有理会许氏的回答,兀自缓缓的说道:“既然身体不适,便回去好生休息,等你调养好了身子,本王再去看你。” 许氏心中涌起一阵委屈,却不敢反驳李隆基的命令。许氏望着李隆基对暮朝和呦呦露出愉悦的笑容,将怀中的呦呦逗得娇笑不已,许氏忽然发现,虽然自己与李隆基相处了半个多月,但却从未真正看清过他的心思。许氏勉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对着李隆基与暮朝福了福身告退而去。 暮朝望着许氏匆忙离去的身影,轻叹道:“这又是何必呢?我只想带着呦呦出去走走,没想过要打扰你们的!” 李隆基目光微闪,捏了捏暮朝的脸颊,浅笑道:“这又是何苦呢?我只想陪着你们母子出去走走,我实在不放心你们两个人独自外出!” 暮朝瞪了李隆基半晌,无奈的笑道:“想不到你的口才竟是越来越好了!” 李隆基揽着暮朝的纤腰向外走去,浅笑道:“正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这还要多亏了师父以身作则、教导有方,徒儿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第246章 浓雾几重暗(四) 李隆基原本以为暮朝打算带着呦呦到东市逛逛,没想到暮朝竟然直接带着呦呦来到了位于同济堂附近的一所大宅。李隆基抬头望着宅邸正门上方高悬的匾额上笔法灵动的撰刻着“苏府”二字,原本晴空万里的心情忽然有些阴郁起来。 暮朝却似毫无所觉,浅笑着望了望匾额,欣喜的转头对呦呦说道:“好宝贝,咱们已经到了!这里的后园中有一个很美的鱼塘,里面养了很多锦鲤,鱼塘旁边还有许多美丽的桃树。宝贝不是最喜欢看漂亮的鱼鱼么?咱们这便去看好不好?” 呦呦自然开心得笑弯了眉眼,伸着小手整个身子都探出李隆基的怀抱向暮朝扑去。 暮朝赶紧接过呦呦抱在怀中,对李隆基莞尔一笑,“还是我来抱她吧!你刚才也抱了她大半天,应该也有些累了吧!” 李隆基微微皱起好看的剑眉,浅笑道:“呦呦才有多重?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会抱一会儿女儿便嫌劳累?” 暮朝展颜一笑,抱着呦呦向苏府中走去。 守门的小斯见到暮朝,竟似十分熟悉,只见他面带笑容的躬身行了一礼,恭顺的问候道:“秦大夫路上辛苦了!刘伯前几天还叨念着秦大夫这几天便该来了,还特意让冬梅去西市上买了您最喜爱的桂花糕和芙蓉饼。” 说话间,一位精神矍铄、满头白发的青衣老者疾步而出,见到暮朝面上一喜,光华内敛的黑眸中显出点点喜悦,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秦大夫,秦大夫里面请!老奴算算日子,便知道秦大夫这几日便会来此处看望主子。” 暮朝温婉一笑,柔声对老者说道:“刘伯近来越发精神了,气色看上去竟比那正当壮年的年轻人还要好些!” 刘伯浅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不比当年了,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身子骨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改日秦大夫若是得闲,烦请您为老奴整治整治这把老骨头,也好让老奴再过几年舒心日子。” 暮朝浅笑道:“这有何难,待会儿我便给你仔细把把脉。只是我见你这幅脚步轻快、精力十足的模样,只怕我这一身医术也要无用武之地了!” 刘伯望着暮朝怀中转着乌黑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呦呦,欣喜的问道:“这个漂亮的女娃娃便是秦大夫的女儿吧?” 暮朝笑道:“正是小女呦呦。小家伙顽皮得很,倒是和我小时候有些相像。” 李隆基望着刘伯与暮朝寒暄,反而将自己晾在一边,思及苏府中至今仍未露面的主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就在李隆基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眼看就要发作之时,刘伯仿佛终于看到了黑着脸一直跟在暮朝身后的李隆基。 刘伯眼中微光一闪,浅笑道:“这位便是临淄王吧!果然生的俊朗不凡、风流倜傥,与秦大夫站在一处,的确称得上一对极为相称的璧人。” 暮朝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刘伯。李隆基却只觉得刘伯适才这番看似恭维的话听着耳中却是如此刺耳。 刘伯将暮朝与李隆基迎入内堂,早有两位容貌清秀的婢女在此侍候。李隆基对桌上摆好的甜点不感兴趣,只随意的喝了一口茶,却没想到这茶竟然香醇清冽,乃是上好的云雾茶。李隆基心中一凛,暗道这户人家看似普通,没想到竟然藏有这样的好茶。 云雾茶因产于南岳的高山云雾之中而得名,也被称为岳山茶。云雾茶,外形紧细,卷曲秀丽,开水冲后以色绿香浓、味醇、形秀著称。唐太宗晚年便对云雾茶颇为喜爱,武则天继位后也钟爱此茶,云雾茶早已成为向皇帝朝贡的“贡品”,因此顶级的云雾茶皆在宫廷之中供皇室亲贵享用,并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喝得起的。 李隆基等了半晌也不见苏府的主人出来待客,轻抿了一口茶,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家主人可是有事外出未归?我和暮朝也可改日再来拜访。” 刘伯愕然片刻,随即疑惑的望着暮朝,难以置信的问道:“秦大夫难道没有将我家主人的事告诉王爷知晓吗?” 暮朝尴尬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刘伯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了看李隆基面色冷肃的俊颜,也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什么很不该问的问题。 刘伯恭敬的对暮朝说道:“后园中工具已经备齐了,请秦大夫自便就好。有什么吩咐尽管唤老奴前来,如今老奴这把老骨头还算中用。” 暮朝微笑着对刘伯点了点头,刘伯行礼后便快步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挥手带走了两名婢女,于是室内便只剩下暮朝、李隆基和呦呦一家三口。 李隆基只觉得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如鲠在喉难受至极,可偏偏又发作不得。李隆基想起那个一直对暮朝格外重视、照顾的师叔苏焕,再想起这座府邸的名字及暮朝神神秘秘的行径,先是勃然大怒,随即却缓缓升起一股悲凉。李隆基望着敛眉沉思的暮朝,再思及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慌乱与不安。 李隆基起身走到暮朝面前,执起她细腻温润的手掌,柔声道:“我那日便对你说过,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直接问我便是,我一定会坦诚相告,必不会对你有半句隐瞒。可是,我不希望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便随意的给我扣上一顶负心薄幸的帽子。若真是如此,当真是冤死我了!” 暮朝看着李隆基俊朗的剑眉拧成一团,黑如点墨的眸子里满是不甘与委屈,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温言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你近来的行为感到生气或不满。而且,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但是这个理由我却并不急着知道。我相信你会善待我和呦呦,这便足够了。其他的事情,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李隆基闻言心情略缓,却仍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带着呦呦偷偷摸摸的前来苏府与苏焕相会?难道你不是打算借此试探于我或是想要向我抱负么?” 暮朝无奈的望着李隆基,挑眉道:“谁说我是来此与苏焕相会的?若是我想要见苏焕,也该去同济堂找他才是啊!”暮朝说到此处,忽然瞪大了双眼,“你不会是以为苏焕是这苏府的主人吧?” 李隆基微微一愣,疑惑的望着暮朝,“难道不是吗?” 暮朝无奈的摇头轻笑起来,解释道:“当然不是!这府里的主人其实已经过世很久了。听姐姐说,原本我们祖上曾与苏府的主人有金兰之谊,只可惜苏府的主人终身未娶,也未曾留下一儿半女。未免苏府断了香火就此衰败下去,秦府便一直以苏府主人家的名义雇佣仆从来照看苏家的园子。虽然中间也曾经历不少战乱动荡的日子,然而苏府几经搬迁,总算保留了下来。” 暮朝一边说,一边拉着李隆基走向后园,“说起来,这府里的主人你也认识的。” 李隆基心念电转,忽然惊讶的瞪大了双眸,迟疑道:“这苏府的主人莫非便是一手创建同济堂的名医苏瑾?” 暮朝莞尔道:“可不正是他么!只是,苏瑾此人也颇有些怪癖。行医问诊之时无论多么忙乱他都毫不介意,可是日常休息之时却最烦吵闹打扰。因此,众人皆以为他以同济堂为家,却不知他其实另有一座宅邸。” 李隆基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微微一愣。只见满园的桃树上结满了沉甸甸的各色果实,水蜜桃、油桃、蟠桃、碧桃,果实饱满、色泽鲜艳,看上去鲜美多汁,令人胃口大开、垂涎欲滴。李隆基不禁想到若是三四月份来此园中,定能看到桃花纷飞、花香满园的艳丽景象。 李隆基悠然一笑,感叹道:“真没想到,名医苏瑾竟然不爱笑傲寒冬、风姿卓绝的梅花,反而喜爱妍丽多情、妩媚娇艳的桃花。”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解释道:“苏瑾喜爱桃花,并不是爱它妍丽多情、妩媚娇艳!” 李隆基心念微动,只觉得暮朝刚刚提及苏瑾的语气并不像对待一个与自己家族颇有渊源的长辈,反而很像对待自己的至交好友。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暮朝的神色,却见暮朝望着满园的桃树,幽幽叹息道:“桃者,有吉祥、长寿之意。苏瑾他……也只是想要努力活下去罢了……” 李隆基看着暮朝清澈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心中竟然涌起一股奇异之感,竟觉得暮朝与苏瑾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呦呦见了这许多漂亮香甜的桃子自然欢喜得不得了,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最后竟指着一个漂亮硕大的水蜜桃笑弯了眉眼。 暮朝看着呦呦欢喜的模样也不禁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抱着呦呦走到桃树下摘下桃子,柔声道:“娘亲带着呦呦将桃子洗干净再喂给呦呦吃,好不好?” 听到有美味的东西吃,呦呦又岂会摇头拒绝。在母女二人的共同努力下,一个香甜的水蜜桃很快便进了肚,只剩下一个暗红色的桃核。 第247章 浓雾几重暗(五) 暮朝带着呦呦在园中玩闹了一会儿,呦呦便有些困倦了。然而呦呦却舍不得这满园的桃树与池中的锦鲤,说什么都不愿去睡午觉。碰到这样固执倔强的女儿,暮朝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了先前的打算,只亲自摘了些鲜美多汁的桃子盛到筐中,让府中的侍从拿到街上赠与贫困的孩童。 李隆基看着暮朝的行为,心中好似划过一道亮光,忽然想起与暮朝初见之时,她便是亲自拿了许多鲜美多汁的桃子送给街边行乞的孩童。 李隆基随手拿起一个色泽鲜红的水蜜桃,随意在身上擦了擦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香甜的桃汁顿时流了满口,鲜爽生津、唇齿留香。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涌起些许怀念与感叹,虽然时隔多年,但这桃子的滋味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竟与记忆中的味道一般无二。 暮朝见李隆基竟然将尚未清洗过的桃子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便直接吃起来,不禁微微一愣,又觉得这样具有违和感的画面并不是自己第一次看到。 呦呦见到李隆基独自享用美食,不禁委屈的撇了撇嘴巴,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李隆基手中的桃子便要往自己那红艳艳的小嘴里送。 暮朝被呦呦贪吃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却连忙上前将呦呦抱入怀中,好不容易才将呦呦手中的桃子哄了下来,交还给李隆基。 李隆基望着手里的大半个桃子,无奈的笑道:“既然呦呦喜欢,你便让她再吃一些也无妨。呦呦还小,又生的活泼好动,若是管得太紧反而不好!” 暮朝无奈的瞪了李隆基一眼,失笑道:“我就知道你疼爱女儿,一定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味纵着她胡闹!她才多大呀,哪里吃的下这么多桃子?何况桃子虽然美味,但却不好消化,婴幼儿尤其不可多食。你现在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吃个够,等她腹泻哭闹的时候你便又该心疼不已、后悔莫及了!” 李隆基俊颜一红,微笑道:“我刚刚只想着哄呦呦开心,竟是忘了她年纪尚小,胃口有限,饮食过量的确对她身体不利。你说的很有道理,小孩子肠胃弱,多注意些总是对的。”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朝,清润的嗓音中带着些许试探及暗示,“我刚刚见你吩咐侍从将桃子拿到街上分给贫困的孩童,竟是十分轻车熟路的模样,看来你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时至今日,你自己大概也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孩童吃过你赠与的桃子了吧?” 在李隆基颇为期待的目光中,暮朝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我都是亲自来做这件事的,直到近两年事情渐多,实在抽不出时间的时候也会让苏府的侍从帮我将这件事情做好。虽然逝者已矣,我所能做的也十分有限,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略表对逝者的怀念与敬意罢了。” 李隆基听闻此言,心中再次涌起那种莫名的怪异之感,越看越觉得暮朝眉尖眼角的怅然与叹息像是在怀念一位相交至深、共历风雨的至交好友。 “看来,你对名医苏瑾十分敬佩!”不知何时,李隆基竟然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他的确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 李隆基眉头微皱,“你如此钦佩他,是因为他一手创立了屹立百年、造福苍生的同济堂么?” 暮朝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是因为他对梦想的勇气与执着。” 李隆基默然不语,心中却是越发肯定了暮朝与苏瑾的关系一定不像表面看来那般简单。可若说暮朝与这位过世许久的汉代名医苏瑾有什么关联,李隆基也觉得这更是无稽之谈,根本说不通。然而,李隆基却可以断定暮朝必然对他有所隐瞒。 李隆基既恼且怒,但是想到自己也有尚未告知暮朝的隐秘心事,又不免熄了怒火,于心底深处缓缓涌起一股悲凉。李隆基只觉自己有满腹心事想要对暮朝倾诉,然而望着暮朝清丽明媚的笑容,又不愿她为自己担心忧虑。 李隆基默然半晌,只柔声说道:“呦呦已经有些困倦了,咱们这便回府去吧。” 暮朝看了看园中刘伯备好的工具,莞尔道:“也罢,看来也只好下次再来为这些桃树修剪枝叶了。” 李隆基怀抱着心爱的女儿,转头见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女子柔顺的跟在自己身旁,精致秀美的面容上带着柔婉温暖的笑意,心中不禁一暖,忽然觉得先前自己的患得患失实在是毫无用处,更是庸人自扰。 李隆基暗讨无论如何,此时暮朝都已经是他的女人,并且为他生下了如此聪慧可爱的女儿。他既然已经得到了旁人求而不得的女子,如今最该做的便是要好好的珍惜她。至于暮朝以前的过往、心中的秘密,他其实根本无需介怀,只需要做好接受的准备便是。李隆基相信,凭借自己的一片真心,迟早可以换来暮朝的倾心相待,想到暮朝是如此特别的女子,李隆基又觉得自己所有这些努力与等待,都是值得的! 在回府的马车上,呦呦早已在李隆基的怀中沉沉睡去。也许是先前玩闹得太过兴奋,呦呦即便在睡梦中也时常开心的笑出声来。暮朝爱怜的摸了摸呦呦胖嘟嘟的小脸蛋,清澈的双眼中满是宠溺与柔情。李隆基见此情形微微勾起唇角,随即不知想起什么,明亮的双眼闪过一抹狡黠。 李隆基从怀中取出两枚暗红色的桃核,一本正经的感叹道:“我今日方知你竟然如此钟爱桃树,因此,我打算将这两枚桃核种到抹云楼前,也许明年它们便能长成两棵繁茂的桃树!到时候,你和呦呦便可以吃上我亲手种出的桃子了!据我所知,水蜜挑的品种也颇多,比如:春蕾、朝霞、燕红、八月脆,还有蟠桃中的早露与碧霞也都很不错,只要是你们母子想吃的桃子,我都可以将它们种出来!” 暮朝望着李隆基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脸上尽是期待自己夸奖的神色,不禁咽下原本已到唇边的话语,浅笑着答道:“这个主意我很喜欢。待到桃子成熟的季节,我也可以给呦呦做些桃脯、桃干,而且桃树的根、叶、花、仁皆可以入药,具有止咳、活血的功效,若使用得当,对身体大有裨益。” 李隆基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早知你醉心医道,却没想到你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竟连种棵桃树也能想到以其入药。如今桃树尚未长成便被你早早惦记下了,小心它们早早怕了你,被你吓得发不出芽来!” 暮朝讪笑几声,摸了摸鼻子,心中却暗讨倘若这些桃树当真发不出芽来,也是你的种植方法不对! 看着李隆基兴致满满、跃跃欲试的模样,暮朝迟疑半晌,仍旧小声建议道:“等明年春天的时候,还是咱们两个一起种桃树吧!” 李隆基愕然片刻,随即笑着捏了捏暮朝粉嫩的俏脸,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才解释道:“我虽然不知具体的做法,但也知晓种桃树不会这么简单。我刚才那样说,只是想要逗逗你罢了!不过,你刚刚纠结无比、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真好笑极了!” 暮朝懊恼的瞪了李隆基半晌,最后终于被李隆基舒朗开怀的笑声所染,也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然而暮朝却并未细想,为什么一向聪慧谨慎的她却一再于李隆基面前放下戒备之心,不知不觉便着了李隆基的道。 李隆基看着面前语笑嫣然的佳人,心中微微一动,便想倾身吻上暮朝的柔嫩的嘴唇。暮朝望着李隆基近在咫尺的俊颜,两人已经接近得呼吸交融,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皮肤上传来的温度,暮朝的心忽然有些乱了节拍。 暮朝瞥了眼睡得香甜的女儿,正想开口提醒李隆基在女儿面前不要胡闹,却不想恰在此时马车竟然猛地停了下来。李隆基连忙稳住身子,抱紧怀中的呦呦,可怜满腹心事的暮朝躲闪不及,虽然没有直接扑到李隆基怀中,却不偏不倚的吻上了李隆基的嘴唇。 虽然两人的唇瓣只是轻轻碰触便立即分开,但却是暮朝第一次主动亲吻李隆基。原本李隆基气恼马车突然停顿险些伤了呦呦,而此时勃然大怒的心情却奇异般的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心欢喜与飘飘欲仙。 李隆基目光闪烁的凝视着暮朝红艳的双颊与紧抿的双唇,却因马车外的响动微微皱起眉头,随即想起刚刚马车忽然停顿的原因,不禁掀起车帘,冷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忽然停车?” 一向机敏的高力士此时却目瞪口呆的望着马车前极为面熟的小公子,半晌后才转头望着同样惊诧莫名的李隆基,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高力士暗讨,看来并非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王爷看到那位小公子的样貌不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吗?看来,王爷应该也不会追究马车忽然停下的过错了! 暮朝见李隆基神色有异,也探出头来向外望了一眼,却在见到那位容貌精致、眼神灵动的小公子时震惊得深吸一口冷气,呆愣当场。 暮朝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小七和楠儿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心描绘,却也只能于睡梦间隐隐约约的见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然而此时此刻,暮朝望着眼前这位只有六七岁上下的小公子,凝视着那双清澈明净的凤眸,心中忽然无比肯定,这便是小七和楠儿长大后的样子。 第248章 浓雾几重暗(六) 暮朝震惊的望着面前这位容貌精致秀美的男孩,步伐踉跄的走到男孩面前,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白皙可爱的脸颊,却在触碰到男孩的一瞬间红了眼眶。 暮朝一把将男孩揽入怀中,欣喜的喃喃低语道:“楠儿,楠儿……娘亲好想你……” 李隆基见到这个男孩与暮朝极为肖似的容貌虽然也极为震惊,但却从未想过这个孩子会当真与楠儿有些什么关联。此时见到一向沉着冷静的暮朝忽然失态的抱着这个孩子哽咽的呼唤着楠儿的名字,李隆基惊讶不解之余却也再次勾起了深藏于心底的痛楚。 李隆基正欲上前将暮朝拉开,不成想暮朝怀中一直十分乖巧安静的男孩却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暮朝的怀抱,并且向后连退三步,微微皱起眉头,淡然的说道:“您认错人了,我的名字不叫‘楠儿’。” 暮朝愕然片刻,想要伸手拉住男孩的手,却被他灵巧的闪避开。暮朝心中狠狠一痛,蓄满泪水的双眸痴痴的望着孩子稚嫩的面容,口中仍旧哽咽的轻声唤道:“楠儿,我是你的……” “娘亲!” 暮朝尚未说完,便被楠儿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话语。暮朝惊讶的看着楠儿对着匆匆赶来的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妇人露出明媚的笑容,欣喜的扑到她的怀中,略带委屈的语调与刚才冷淡的声音截然不同,“娘亲,我不是故意走远让您担心的!我刚刚只是想要去为娘亲准备一件小礼物,因为我想给娘亲一个惊喜!娘亲不会生我的气吧?” 那位妇人说了什么,暮朝已经完全听不清楚。她只是愣愣的望着面前这对深情相拥的母子,原本激荡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暮朝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男孩儿,悲哀的发现虽然他有着与自己儿时十分相似的容貌,但她仍旧无法感觉到丝毫母子间应有的联系与默契。 暮朝望着这对母子缓缓走远,终于无力的跪坐于地。透过朦胧的泪眼,暮朝眼前浮现出冰冷的水晶棺中沉睡的婴孩苍白的面孔,终于苦笑着落下眼泪,喃喃道:“原来竟是我错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 李隆基上前扶起暮朝,发现她原本温暖的手掌满是冷汗。李隆基眉头紧锁,满腹疑问正欲开口,却被暮朝苍白的脸色与失落的神情刺得心中一痛。 李隆基长叹一口气,柔声安慰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偶然遇到一些与自己的至亲好友容貌相似之人,也无需太过惊讶。你一定是累了,才会认错人。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好好的睡一觉,等醒来后,你便会觉得舒服很多。” 暮朝听着李隆基虽然蹩脚却诚意十足的安慰,悲伤低落的情绪倒是略微好转了些。暮朝望着李隆基抱着呦呦满面关切的望着自己,眼睛一转,极为认真的问道:“这里距离王府也就只有一刻钟的路程而已,若是我当真睡着了,难道你让小莲将我背回去吗?” 李隆基立即挑眉道:“小莲哪里背的动你?这种耗费体力差事还是让我这位夫君来做吧!” 李隆基本以为自己与暮朝这样开玩笑,戏称暮朝丰腴,暮朝一定会反驳自己,没想到暮朝只是微微一笑,轻叹道:“看来我的增肥计划总算有些效果了!正好如今众人皆以丰腴圆润的女子为美,而且我也看腻了自己以往的模样,若是能够换个新形象,也很不错呢!” 李隆基愕然半晌,若不是怀中抱着女儿,李隆基简直想要抓住暮朝两只纤细瘦弱的手腕举到她面前让她看个清楚,她这幅模样到底哪里丰腴圆润了?不过,李隆基若有所思的望着暮朝肖尖的下巴与单薄的肩膀,忽然觉得有些期待起暮朝丰腴的样子了。 暮云阁中,魏紫轻柔的为王妃按揉着双肩,见王氏心情尚好,魏紫目光微闪,轻声禀报道:“奴婢今日前往锦绣阁为王妃取装裱好的绣品时,竟然在街市上遇到一桩怪事。” 王妃瞥了魏紫一眼,轻笑道:“你这丫头,有什么话直言便是,什么时候竟也学会转弯抹角起来?” 魏紫尴尬的笑了笑,“王妃所言极是,只不过奴婢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古怪,生怕这是一个惠侧妃故意设下的陷阱。” 王妃心中一动,反而认真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魏紫轻声道:“王爷与惠侧妃的车架在回府的路上偶遇一位六七岁上下容貌秀美的男孩,而那位男孩儿的面容竟然像极了惠侧妃。王爷与惠侧妃一见那个孩子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惠侧妃竟然失态的抱着那个孩子不断的唤着安平郡王的乳名。直到那个男孩的母亲将他领走,惠侧妃仍然痴痴的望着那对母子的背影悲伤的落泪。奴婢见惠侧妃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竟与安平郡王过世的时候悲伤的样子十分相似,仿佛那个孩子当真与她有什么关系似的。” 王妃神色一凛,正色问道:“惠侧妃见到那名男孩后当真如此失态?” 魏紫连连点头,“若非年龄不对,奴婢都几乎要认为那个孩子当真是惠侧妃的亲身骨肉了!” 王妃闻听此言不禁拧紧眉头,凝神思索起来。 魏紫眼睛一转,疑惑的问道:“主子,您看有没有可能,那个孩子当真是惠侧妃的亲生骨肉呢?” 王妃默然半晌,缓缓摇头道:“绝不可能!”王妃思及李隆基的脾气秉性,又轻笑道:“依照王爷对待惠侧妃的一番心思,倘若那个孩子当真是他们两人的亲生骨肉,王爷只怕早就奏请皇上为他们赐婚了。而若是惠侧妃那时候与其他人相恋并珠胎暗结,只怕今日王爷见到这名私生子绝不会如此和颜悦色。试问天下有哪个男子可以亲眼看着自己喜爱的女子为他人怀孕生子却无动于衷?更何况王爷这样争强好胜,眼里可是从来揉不得半点沙子的!” 见魏紫仍然满面怀疑,王妃微微一笑,继续解释道:“更何况,王爷从八岁起便师从惠侧妃修习医道,十多年来几乎天天与惠侧妃见面,据说惠侧妃每日皆在同济堂为病患治病开方,然而听你所言,那孩子的年纪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若是惠侧妃当真怀孕生子,又如何瞒得过王爷与同济堂的诸多医者病患。” 魏紫听后摇了摇头,惋惜的慨叹道:“奴婢本想着倘若那个孩子当真是惠侧妃的私生子,或许主子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扳倒惠侧妃!就算那个孩子当真与惠侧妃没有半点关系也无所谓,只要部署得当,想要捏造出足以以假乱真的证据也并非难事。可是刚刚听闻主子的一番推断,奴婢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竟是如此肤浅。只可惜依照主子的推测,王爷根本不会认为那个孩子是惠侧妃与其他男子的私生子,竟然没有办法凭借此事做些文章,令王爷厌恶惠侧妃,当真是有些可惜呢!” 魏紫见王妃轻笑着瞪了她一眼,眼中却并无责怪之意,不禁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奴婢也曾想过这件事会不会是惠侧妃故意设下的陷阱,否则以她聪慧谨慎的个性,如何会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做出这样有*份的事情来?因此,奴婢猜想,这便是惠侧妃的高明之处,她想要借此事故意让他人误解。而若是府中哪个眼皮子浅的妾室得了消息动了歪念,在王爷面前诬陷惠侧妃,就中了惠侧妃的奸计了,到时候必定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被王爷厌弃的惨淡下场!” 王妃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的低语道:“或许,咱们当真可以用这件事收拾掉几个太过讨厌的女人!” 王妃细细思索片刻,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伸手折下花盆中开得正艳的一支浅粉色的茶花,勾唇浅笑,漫不经心的慨叹道:“虽说相比一枝独秀、占尽□□的局面,我更喜爱□□满园、百花争艳的情景。只不过,若是园中的花朵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王妃一边说,一边狠狠的将手中的茶花捻得粉碎,嗤笑道:“明明是一张俗艳的面容,却总是装作一幅清纯的模样,当真是令人作呕!这王府的花园虽大,但却不是什么花都可以在此生长的!” 当天傍晚,刚入府的许氏与杨氏便得到了惠侧妃当众失态的搂着一名六七岁的男孩哭泣令王爷不悦的消息。 侍候许氏的婢女玲儿欣喜的望着许氏,兴奋的建议道:“主子,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以主子的智谋只要稍微用些心思,便可以令王爷相信惠侧妃与他人有染的丑行!等王爷彻底厌恶了惠侧妃以后,一定会更加宠爱主子的!到时候,主子在王府中便可独占王爷宠爱,又有何人再敢因为主子出身寒微而嘲笑主子?” 许氏淡淡的瞥了玲儿一眼,缓缓摇头道:“真是天真的丫头!你以为,王爷会真心爱上这府中玩物一般的妾室么?我虽然骄纵狂傲,但却还没有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得到王爷真心的爱慕。” 玲儿微微一愣,疑惑道:“平日里,主子不是最为在意王爷的宠爱么?就是王爷哪一日没有来看望主子,主子都会十分难过,为此还没少受到其他妾室的嘲笑,主子为何今日却说不想得到王爷的真心呢?” 许氏闻言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笑出了眼泪,“王爷的心!那么奢侈高贵的东西,又岂是我这样的女子能够痴心妄想的?我只要王爷的疼宠和照顾便足够了!什么情啊、爱啊的,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只想在王府中肆意畅快的逍遥下去,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冒着被王爷厌弃的风险设计陷害惠侧妃!你说,是不是?” 第249章 迢递送斜晖(一) 听闻许氏所言,玲儿心中一紧,脊背上竟然渗出些许冷汗,当下也不敢再多言半句。许氏见玲儿低垂着头,微微勾了勾唇角,艳丽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玲儿心里惦记着王妃命她所做的事,又见许氏的反应完全超出她的预想,并且似乎已经对她起了疑心,不禁越发着急起来。 正在玲儿思索着如何挽回许氏对她的信任时,许氏却仿佛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如同往常一样慵懒的斜靠在床榻上,轻声吩咐道:“玲儿,过来帮我揉揉腿!” 玲儿心中一喜,连忙柔顺的走上前去跪在床榻边为许氏按揉双腿。玲儿原本手艺便不差,此时她为了讨好许氏,更比平日用心数倍,不仅手法精妙,按揉的穴位也极为精准,而且力度适中、不疾不徐,令许氏舒服的眯起双眼。 许氏拿出早上绣了一半的海棠花锦帕,继续不紧不慢的绣了起来。片刻后,又幽幽的望着窗外不甚分明的暗月,喃喃低语道:“这讨厌的鬼天气,真是令人心烦!看来,明日又是一个阴雨天。也不知这场缠绵的雨,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比许氏晚入府半个月的杨氏容貌清秀可人,乃华州华阴人氏,其曾祖杨士达与武曌的母亲杨氏乃是亲族。然而,由于这一层关系,李隆基对待杨氏虽然不至太过冷落,却也没有格外宠爱。 谨小慎微的杨氏不敢与王妃及惠侧妃比肩,然而见到出身低微、长相俗艳的许氏竟然颇得王爷的喜爱与欢心,心中失落之余,也渐渐觉得有些心有不甘。 侍候杨氏的近身侍婢音儿见杨氏无精打采的坐在桌旁,拿着诗集看了半天却依然没翻一页,便抿了抿嘴,浅笑着走上前去,柔声劝解道:“主子就是太过随和了,才会至今不得王爷的宠爱。王爷来时,主子也不知多用些手段留住王爷的心;王爷不来时,主子也只会自己独自垂泪、默默难过。且不论旁人,只看比主子先进府半个月的许氏,若论容貌、出身、才情、品行,许氏又有哪一样比得过主子您?可她偏偏懂得多多在王爷身上花些心思,将王爷哄得高高兴兴。自从许氏入府以后,王爷虽然并未专宠于她,然而歇在她院中的次数却已明显高过其他侍妾。” 音儿见杨氏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又继续劝道:“论理,奴婢是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奴婢见许氏那样轻狂,丝毫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实在有些气不过!若非奴婢与膳房的张妈是同乡,她也不会将那样重要的消息告诉给奴婢知晓。既然主子知道了惠侧妃的丑事,何不凭借此事好好谋划一番,好好为自己挣得一个锦绣前程,也不辜负老夫人对主子的一片期望啊!” 杨氏思索半晌,长叹一声,无奈的低语道:“试问进了王府的女子,又有谁不想为自己争上一争?可是,王爷看似亲切随和,实际却深不可测。王爷的心思,也许从未有人真正看清过。再加上满府各怀心思、心机深沉的女人们,想要挣得王爷的宠爱,便更加难如登天。” 音儿心中一动,面上却疑惑不解的问道:“主子难道不想借此机会彻底扳倒惠侧妃吗?” 杨氏眉头紧锁,摇头叹道:“惠侧妃已经认识王爷十年有余,她不仅与王爷有师徒之谊,更加深受皇上的宠爱,年初的时候又为王爷诞下长子长女。虽然后来安平郡王不幸夭折,但我始终觉得惠侧妃在王爷心中必定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那个女子,绝不是像我这样的妾室可以随意招惹的!” 音儿瞄着杨氏的神色,也轻声附和道:“还是主子心思缜密、想得周到!可是自从主子进府以后,王爷便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将主子丢在后院,主子莫非就心甘情愿做一个被王爷无视、被他人嘲讽的可怜女子,在王府中苦苦熬着日子,白白耗损了花样的容貌与青春年华?难道说,主子从来不曾想过要做王爷最为宠爱的女人吗? 杨氏望着诗集上辞藻华美的诗句,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落寞,“王爷喜爱什么样的女子,自然全凭王爷的心情,可是,我却实在没有想到,王爷竟会对许氏那样的女子感兴趣!只说出身名门、德行出众的王妃与医术高明、闲适淡然的惠侧妃,哪一个不比许氏强上百倍?莫非天下间的男子,竟都无法抵御烟视媚行的女子投怀送抱、引诱魅惑?就连英武不凡、聪慧过人的王爷也不例外?” 音儿见已经成功的勾起杨氏的争胜之心,不禁心中一喜,一边为杨氏揉着肩膀,一边继续在一旁敲着边鼓,“依奴婢所见,那许氏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与计量,但是却目光短浅、狂傲自大。想那许氏入府不久便将王爷的妻妾挨个得罪个遍,听说不久前还当着王爷的面嘲讽惠侧妃来着,惹得王爷都有些动了气,由此可见,许氏虽然算不上愚笨,但却绝对比不得主子心细如发、足智多谋!主子何不好好想个法子,让许氏狠狠吃个大亏,彻底被王爷厌弃,再也无法翻身!” 杨氏微微勾起唇角,浅笑着点了点音儿的额头,轻叹道:“你这小丫头心思还不少,当真算得上半个师爷呢!” 音儿连忙摆了摆手,“主子千万别这么说,当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愚钝,也就只能胡乱想想,哪有本事想出成事的计谋呢?” 杨氏双眉紧锁,喃喃低语道:“成事的计谋?也许,我真该好好想想了……” 抹云楼中,暮朝亲自将呦呦哄睡后,便执起毛笔动手画起一幅画像。只用寥寥数笔,暮朝便已勾勒出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可爱男孩。暮朝轻抚着男孩精致秀美、犹带稚气的面容,唇角微扬,溢出一抹略带苦涩的浅笑,轻叹道:“楠儿,娘亲遇到一个很像你的孩子。娘亲很想知道,楠儿长大后,会不会如同那个孩子一样俊俏可爱?不不,我的楠儿一定比那个孩子更加可爱……” 小莲见此情形,眼睛一红,放轻脚步退出门外,抬头仰望着灰暗的夜空,仍觉鼻尖有些酸楚。 李隆基见暮朝情绪有些低落,便亲自下厨做了暮朝喜爱的桂花莲藕,打算送到抹云楼给暮朝当宵夜。然而李隆基拿着食盒刚刚走出膳房不远,便见侍候许氏的玲儿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玲儿一见李隆基便红了眼眶,跪在地上哽咽道:“王爷,您快去瞧瞧主子吧!主子忽然腹痛不止,疼得已经变了颜色,口中却一直唤着王爷呢!” 李隆基神色一凛,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曾禀告王妃请位医女为她诊治?” 玲儿微微一愣,颤抖着声音小声解释道:“奴婢见主子那般疼痛难忍,又不停的追问王爷什么时候会来看她,便有些急糊涂了,竟然忘了王府里的规矩,没有向王妃禀报便直接来找王爷了!奴婢有罪,请王爷责罚!”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坏了王府的规矩,的确该罚!不过,本王念你忠心护主,又是初犯,便饶你一次,暂且不责罚于你。但是,本王会将这些罪责好好记下,若是你日后再犯,便数罪并罚,必严惩不贷!” 玲儿瘦弱的身子一抖,连连磕头道:“奴婢谢王爷恩典!” 玲儿一边磕头,一边于心中怒骂许氏蠢钝如猪,竟然想出这样蠢笨的方式争宠!不但没有引起王爷的半点怜悯之情,反而险些害了无辜的自己! 然而就在玲儿以为李隆基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的时候,李隆基却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高力士,命他将这个食盒送到抹云楼去亲手交给暮朝,自己却向着许氏的院中走去。 李隆基走了几步,见玲儿依然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禁皱起眉头,冷声问道:“你不是说许氏腹痛难忍,急着要见本王么?为何不赶快跟随本王去许氏院中,反而跪在那里发愣?” 玲儿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子追了过去,口里连连请罪。 李隆基见玲儿这幅模样,不禁冷笑一声,淡然的说道:“你也不必忙着请罪!等该治你罪的时候,不用你子请,本王便会动手惩治你。” 玲儿心中一凉,竟是狠狠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李隆基来到许氏院中,却见许氏乖巧的坐在床边绣着绣品,浅粉色的高腰襦裙与桃红色的薄纱广袖外袍衬得许氏本就丰腴白皙的肌肤越发诱人。 李隆基仔细打量着许氏的面色,淡淡的开口问道:“本王听服侍你的近身侍婢玲儿说你刚刚忽然腹痛难忍,又急着要见本王,便来此处看你。本王见你此时气色尚好,腹痛可是好些了?” 许氏双颊微红、眼含春意,袅袅娜娜的站起身子正欲向李隆基行礼,却忽然听闻此言,随即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玲儿,双眼一红便落下眼泪。 许氏白皙的手按住丰腴的胸脯,愣愣的凝视着震惊的玲儿,悲伤的低语道:“玲儿,玲儿,我自问一向带你不薄,你为何要设下如此可怕的计谋陷害于我?” 第250章 迢递送斜晖(二) 玲儿大惊失色,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一边向李隆基磕头,一边声泪俱下的解释道:“王爷明鉴,若非主子有命在先,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造谎言惊扰王爷!何况奴婢一向胆小如鼠,在王府中当差一直规行矩步、安守本分,此次确实是主子说想要假装腹痛获得王爷的怜惜,奴婢才按照主子的吩咐前去向王爷禀告的!” 李隆基淡淡的瞥了许氏一眼,审视的目光扫向玲儿时忽然转厉,冷声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胆子小,本王倒是觉得你的胆子大得很!且不说你是否假传许氏的命令前去欺骗本王,单看你对本王的行踪如此了解,想来你也是下了不扫功夫吧?” 玲儿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单薄的身子抖得如秋天落叶。玲儿抬起头望着李隆基,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李隆基正冷笑着望着她,眼神冰寒刺骨,玲儿知道,那是看死人的眼神。玲儿绝望的趴在地上,她忽然明白了,无论她所言是否为事实其实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王爷已经对她起了杀意,只怕很快便会下令处置她。 果然,未及玲儿开口回答,李隆基便开口唤来门外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将这个目无主子、信口雌黄的贱婢拖下去,监管起来,明日本王要亲自审问。” 玲儿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王爷立即处死,此时见王爷竟然只是暂且将她收押并要亲自审问,不禁心中一喜,被侍卫拖走时仍不忘对许氏投去憎恨的一瞥。 许氏被玲儿充满恨意的目光吓得身子一抖,晶莹的泪珠纷纷滑落,不住的轻声啜泣,粉嫩的面颊上泪痕点点,如梨花带雨般好不令人怜惜。 李隆基望着许氏娇美的哭颜,心中却忽然想起暮朝在楠儿过世后失态的痛哭,再看许氏哭泣中依然妆容精致的俏脸,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心思敏锐的许氏自然看出李隆基的心不在焉,许氏用手中的锦帕试了试眼泪,浅笑着走到李隆基面前,娇声说道:“世人皆言王爷风流倜傥,最是懂得怜香惜玉的多情男子,却不知王爷其实冷情心狠,心底那些少得可怜的温柔情意又都给了那个女人,真是令人叹息呢!” 李隆基慵懒的靠在床榻上,浅笑着望着许氏,挑眉道:“怎么,连你也对本王动心了吗?” 许氏莲步轻移,缓缓行至床榻旁侧身坐下,却没有立即扑到李隆基怀里,艳丽的桃花眼中闪着狡黠的微光,“奴婢才没有这么傻呢!对王爷动心的代价太大,奴婢小气得很,又极为自私,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爱,包括王爷在内!” 李隆基轻笑一声,疑惑的问道:“以你的本事,既然早就看出玲儿不安分,为何非要拖到现在才借本王的手处置她?” 许氏微微一笑,大胆的直视着李隆基的双眼,直言道:“这不也是王爷的意思么?奴婢自是顺着王爷的心思演戏罢了。” 李隆基唇角微扬,也不再解释,反而看似随意的开口问道:“依你所见,如何才能得到一名女子的真心?” 许氏想到那名眼神清澈如水的女子,轻笑道:“王爷若是想要得到一名女子的真心,也应该先弄清楚这名女子是否有心才行。” 李隆基想着暮朝十多年来对他的关心照顾以及怀抱呦呦时脸上露出的温暖浅笑,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本王知道,她自然是有心的!”李隆基似乎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喃喃低语道:“她不止有心,而且对待身边亲近之人尤为心软。” 许氏细细回想着惠侧妃看向王爷的眼神与表情,缓缓摇头道:“只怕她心软的对象只是她的至亲好友吧?王爷认识她这么久,可曾见她对什么人动过情?” 李隆基眉头微皱,想着对暮朝颇为照顾至今仍未成婚的苏焕与张易之,再想到暮朝对待他们与自己的态度,不禁心中一沉,脸色渐渐阴郁起来。 李隆基沉默半晌,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有错,她的确不曾对什么人动过男女之情。其实这对于本王而言,也并非一件坏事。既然本王是唯一一位曾经走入她生命的男子,总有一天,本王会亲自教会她男女情爱。” 许氏掩口而笑,妩媚的桃花眼轻轻一瞥,略带挑衅的望着李隆基,“巫山之欢、云鱼之乐也是增进男女感情的重要手段,王爷可曾试过以此来打动那名女子的心?” 李隆基愕然片刻,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与暮朝仅有的□□爱,虽然有些细节记不清楚,但是李隆基却可以清晰的忆起暮朝轻柔的呼吸与娇软的低语。李隆基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微微发热,俊朗的面容上竟然显出一抹尴尬之色。 许氏眨了眨眼睛,忽然上前靠在李隆基的怀中,娇嫩的红唇靠近李隆基的耳边,轻轻的吹了两口气,温润婉转的嗓音带着三分*、七分魅惑,“王爷可想知晓让女子欢愉的妙招?若是王爷需要,奴婢倒是可以为王爷解惑!” 李隆基双眼微眯,忽然翻身压住许氏娇软的身子,紧紧的盯着许氏魅惑的桃花眼,缓缓向她俯□来。 许氏凝视着李隆基不断在自己面前放大的俊颜,竟然有些心跳加快。就在许氏以为李隆基会亲吻她的嘴唇时,李隆基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侧头在许氏耳边缓缓说道:“你的心跳很快,可是因为本王?” 许氏微微一愣,尚未开口回答,却见李隆基利落的翻身坐起,动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似笑非笑的说道:“本王虽然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女人,但却也知晓女子大抵都会对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有着某些特别的情感。本王还希望你多为本王做些事情,因此,与你适当的保持些距离才是本王目前最好的选择。” 许氏见李隆基竟然要转身离去,渐渐收敛的笑容,认真的开口劝道:“若是王爷想要得到惠侧妃的心,就一定不要随意让其他女子怀有身孕。” 李隆基眉头一紧,回首冷然的凝视着许氏的面容,沉声问道:“你对本王说这番话,可有依据?若是你说不出恰当的原因,本王可是要治你的罪的!” 许氏轻笑一声,缓缓说道:“王爷曾经说过,惠侧妃对待身旁亲近之人极为心软,既然如此,王爷就一定要成为她身旁最为重要的男子,好好的守着她、护着她,千万不可伤她的心。” 李隆基双眉紧锁,冷声问道:“你说的这些,本王自然知晓。只是,这与本王是否有其他子嗣有何关联?” 许氏站起身子,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髻,浅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女子的心思最为细腻敏感,有时候甚至在她自己尚未发觉以前便已经受到了伤害。天下间的女子虽然性格各异,品行也大不相同,但是,绝没有一个女子在自己痛失爱子后还可以若无其事的看着夫君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而不会受伤害的!” 李隆基心中一凛,仔细回想着暮朝对待刘氏所出的儿子李瑛的态度,发现暮朝虽然并不厌恶李瑛,但也并不十分亲近。 许氏见李隆基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便知李隆基已经将自己的劝告放在心上。许氏莞尔一笑,袅袅娜娜的弯□子,对李隆基行礼道:“奴婢恭送王爷。” 李隆基淡淡的瞥了许氏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确很聪明。本王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聪明下去。” 许氏望着李隆基远去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双眼闪过一抹阴郁,喃喃低语道:“如此痴情的王爷,我还真是没有见过呢!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份痴情能够维持多久……” 当李隆基来到抹云楼时,暮朝正在陪着呦呦玩耍,母女俩闹成一团好不热闹。李隆基望着桌上那盘只剩下一少半的桂花莲藕,不禁欣喜的勾了勾唇角。 正在与暮朝玩闹的呦呦见到李隆基,立即开心的扑到李隆基的怀中,肉呼呼的小手紧紧搂着李隆基的脖颈,稚嫩的声音甜甜的唤道:“父亲!” 李隆基心中一暖,连忙俯□子将呦呦抱入怀中,亲了亲的粉嫩嫩的小脸蛋,轻声道:“父亲已经一整天没有看到呦呦了,十分想念呦呦!呦呦有没有想父亲?” 呦呦转了转眼睛,拍着小手兴奋的说道:“想!想!” 李隆基开心的咧开唇角,抬头对暮朝夸赞道:“呦呦真是聪明,这么小便能听懂大人说话,并且能够正确的回答,当真极为难得!” 暮朝看了看女儿坏坏的小眼神,忍不住莞尔一笑,未及开口提醒李隆基,便听呦呦继续拍着手说道:“想吃,莲藕!想吃,莲藕!” 李隆基闻言更是开心不已,立即将剩下的半盘莲藕都捧到呦呦面前,细心的将莲藕分割成小块,再用筷子夹给呦呦吃。 吃到香甜软糯的莲藕,呦呦满意的笑弯了双眼。暮朝见李隆基只顾着看着女儿有趣的吃相傻笑,忍不住提醒道:“刚刚在你来以前,呦呦便和我念叨了许久,非要再吃两块桂花莲藕才肯罢休。你只给她吃这一块就够了,她刚刚已经吃了不少了!” 李隆基微笑着点了点头,捏了捏呦呦撑得鼓鼓的脸颊,“果然是个贪吃的小家伙!果然和你的娘亲一样!” 李隆基说着说着,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李隆基思索片刻,忽然一把将呦呦抱在怀中,磨牙的问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刚刚口口声声说回答的‘想’字,究竟是想父亲,还是想吃莲藕?” 第251章 迢递送斜晖(三) 李隆基陪着呦呦玩闹了一会儿,又拿出三字经与千字文念给呦呦听,惊讶的发现呦呦竟然又比前两日多会了好多字,心中不免得意起来,满心欢喜的抱着呦呦转了好几个圈,又带着呦呦玩了好几次她最为喜爱的“飞高高”,将呦呦逗得兴奋不已,咯咯的笑个不停。 暮朝看了看时辰,走上前去欲接过被李隆基抱在怀中正欢喜的拍着父亲脸颊的呦呦,柔声说道:“都闹到这会儿了,再不让呦呦安静下来,只怕她今日又要晚睡了!还是将呦呦交给我吧,我看看能不能给她讲个故事将她哄睡。” 李隆基却将身子一闪,灵活的躲开了暮朝伸过来的手臂,朗声笑道:“难得女儿高兴,便让她多玩一会儿有何不可?” 暮朝黛眉微蹙,刚想开口说些劝解的话,却见李隆基与呦呦父女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着她,两双同样明亮的双眼中竟然显出极为相似的委屈与祈求,惹得暮朝噗嗤一笑,顿时柔软了心肠。 暮朝捏了捏呦呦胖嘟嘟的小脸蛋,柔声道:“呦呦不是答应娘亲要做一个早睡早起、乖巧懂事的好宝宝吗?好宝宝就要说话算话!” 呦呦用力的点了点头,侧头想了想,又伸出两只手指,恳求道:“两次,高高,就睡!” 暮朝莞尔一笑,拉着呦呦的小手询问道:“呦呦说话可要算数哦!咱们拉钩钩好不好?” 呦呦顿时笑弯了双眼,伸出小手极为认真的与暮朝拉钩钩,末了还拇指相碰盖了个章,才欢喜的与李隆基继续玩“飞高高”去了。 李隆基原本以为呦呦一定不会只玩两次就去乖乖睡觉,不成想呦呦虽然不满一岁,但却如同大人一般信守承诺,果然只玩了两次便同意就寝。李隆基抱着呦呦轻轻摇晃,竟然轻声哼唱起一首语调柔婉的摇篮曲。呦呦开始还极为认真的听着父亲为她唱的歌,不多时睡意便袭来,在父亲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暮朝见呦呦在睡梦中唇角依然微微上扬,不禁也露出愉悦的浅笑。暮朝接过呦呦将她放到她的小床里,细心的为她盖好被子。暮朝望着呦呦可爱的睡脸,只觉得越看越爱,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了抚她柔嫩的脸颊,俯□子在她白皙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李隆基望着眼前对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两名女子,心中竟然涌起奇异的温暖与满足。 李隆基走上前去,从身后展臂环住暮朝的纤腰,利落却不失温柔的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暮朝微微一愣,身子已经被李隆基紧紧扣住,暮朝只觉得李隆基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里传来炙热的温度与微快的心跳,不禁俏脸一红,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正想开口让李隆基将她放开,却被忽然低下头来看向她的李隆基吻个正着。 这并不是一个在李隆基计划中的吻,但却同样令李隆基欣喜不已。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享受着这意外的一吻带来的愉悦与甜蜜,用尽全身力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用力的撬开暮朝的双唇,与她尽情拥吻缠绵的*,却不容许仿若受到了惊吓的暮朝向后退缩半步。 李隆基双臂略微用力将暮朝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唇上的动作却极尽温柔,他细细的描绘着暮朝粉嫩的唇瓣,却没有继续深入,只在离去之时轻轻咬了一下暮朝微红的脸颊。 暮朝只觉得脸上一片灼热,反手按住略带刺痛的脸颊,惊讶的抬头望着李隆基,却见李隆基也正默默的凝望着她,明亮的双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情谊。 暮朝心中一动,猛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场景,然而未及欢喜便又想到那位曾经带给她无数温暖却终究无法陪她走到最后的男子,心里不免再次涌起熟悉的酸涩与怅然。 李隆基见暮朝竟然在与自己亲热之时走神,不禁冷笑一声,忽然扣住暮朝的纤腰,将暮朝打横抱起,几步便走到床榻旁边,将暮朝扔到柔软的床榻上,随即覆上身子,低下头在暮朝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女子真是不懂情趣,竟然胆敢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走神?显然未将我这位夫君放在眼中!”李隆基说到此处,又故意在暮朝耳边吹了吹气,轻轻噬咬着暮朝白皙的耳垂,略带黯哑的嗓音竟然带着几分难言的魅惑,“你且好好看着,看我怎样好好罚你!” 暮朝面色红得越发厉害,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在李隆基的抚慰下有些发热。暮朝心中一凛,正欲伸手将李隆基推开,却见李隆基邪魅的眼神忽然转为不安与委屈,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住喃喃的恳求道:“别拒绝我,暮朝,别拒绝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惹你反感的事,我只想……只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你不知道,每次与你同榻而眠,我都睡得十分香甜,没有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也没有不安易醒、噩梦连连!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了!所以,不要赶我走,不要拒绝我!我只是,想念你而已……” 暮朝听着李隆基在自己耳边软语温言的低声请求,忽然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暮朝默然半晌,原本推拒的双手终于轻轻环住李隆基的脊背,轻轻拍着他宽广的肩背以示安抚。 李隆基见暮朝不再推拒自己,不禁对暮朝展颜一笑,仿若撒娇一般故意将头在暮朝肩膀上蹭了蹭,在暮朝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 李隆基心中暗讨:暮朝果然不忍心!看来,只要自己好好利用这份暮朝对自己的于心不忍,便可以逐渐侵入暮朝的生活,让她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直至有一天,让她真正的爱上自己,正如自己此时对她的感情一样。 次日清晨,在李隆基离去不久以后,抹云楼竟然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暮朝不着痕迹的审视着面前容貌清秀婉约的女子,疑惑的询问道:“你入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从不见你四处走动。听说你最喜安静,不喜吵闹,与王爷的其他妾室也并无过多往来,为何今日却忽然想到来我这里逛逛,可是有什么事吗?” 杨氏极为恭顺的向暮朝行礼后,才缓缓说道:“奴婢昨日听闻一件对姐姐极为不利的事情,未免姐姐被蒙在鼓里,被心肠歹毒的奸邪之人所害,因此特来将此事告知姐姐知晓。” 暮朝将怀中的呦呦交给小莲抱到屋外玩耍,淡淡的开口问道:“哦?究竟是什么大事竟然让你这般担心?” 杨氏见室内已无旁人,便在暮朝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暮朝听后微微皱起眉头,精致的凤眸淡然的瞥了规规矩矩的低垂着头的杨氏一眼,缓缓的开口问道:“既然你怀疑有人想要借此事捏造些虚无缥缈的罪行陷害于我,为何不向王妃禀明,请王妃主持公道,却偏要独自一人前来抹云楼将此事告诉给我?” 杨氏抬起头,大胆的直视着暮朝的双眼,语气诚恳的解释道:“奴婢也知晓王妃品行出众、待人宽和,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奴婢却更加钦佩您医德出众、人品清奇,乐善好施、医术尤佳,奴婢实在不愿您被那些心肠歹毒的奸邪小人所害,因此才特意冒着沾染是非的风险前来向您禀告。” 暮朝轻声一笑,也不与杨氏继续兜圈子,直言不讳的询问道:“说说吧,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杨氏身子一抖,震惊的望着暮朝清澈明净却仿佛洞悉一切的双眸,张口欲言,然而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杨氏望着暮朝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忽然觉得那些原本她已经编造好的诸多理由,此时看来确是如此的虚伪和可笑。 杨氏咬了咬嘴唇,终于将心中的渴望说出了口,“奴婢自知自己相貌平平,品行、才学更是无法与您比肩,而奴婢也从来未曾妄想过得到王爷的宠爱。奴婢只希望像您那样拥有一个聪慧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儿,奴婢这辈子也便有了念想和指望。” 暮朝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杨氏的神色,意有所指的暗示道:“女儿么?女儿虽好,但是长大后总是要嫁人的,即便她再为出色,也是无法承袭王爷的爵位的。你确定,你不想要一个如同刘氏所出的李瑛一样聪慧可人的儿子么?” 杨氏勉强压下心底的渴望,狠狠摇头道:“奴婢自知自己福气微薄,若能有一个贴心的女儿便心满意足,不敢妄生其他贪念。” 暮朝缓缓一笑,也不点破杨氏的心思,只轻声说道:“你今日能来抹云楼将此事告诉给我,也是你的一份心意。谢谢你,我会将你的这份情谊记在心中,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将这个人情还给你。” 杨氏以为暮朝答应了她的请求,不禁心中一喜,正要磕头谢恩之时,却见暮朝浅笑道:“只是这生儿育女之事,并非我答应你便能够帮你完成心愿,究竟能否成事,还要看王爷的心意。你说,是不是呢?” 第252章 十年磨一剑(一) 李隆基面沉如水,一目十行的看完手中的密信,不禁拧紧双眉,再次将密信仔细的读了一遍,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微光。李隆基沉思半晌,伸手取来手边已经微凉的普洱茶,轻轻啜饮几口,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并未注意到茶水的温度。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隆基的神色,却见李隆基棱角分明的俊颜上竟然带着奇异的浅笑,不禁微微一愣,饶是他在李隆基身边侍奉多年,此时竟也有些猜不透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起身走到窗前,拂了拂古琴焦尾上的灰尘,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唇角微扬,饶有兴致的坐在桌边,弹奏起一曲千古闻名的广陵散。李隆基娴熟高明、收放自如的琴艺配上焦尾琴清越悠扬、美妙绝伦的琴音将古曲广陵散演绎的酣畅痛快、淋漓尽致。 高力士见主子的心情似乎不错,也跟着放下心来。虽然高力士听不懂此曲的意境,但却也听得出李隆基弹奏的乐曲十分动听。 一曲终了,高力士见李隆基犹自轻抚着亲身浅笑,不禁由衷的赞叹道:“王爷琴艺果然举世无双,奴婢这两只耳朵也不是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够有幸听闻王爷一曲雅奏。” 李隆基朗笑数声,挑眉道:“本王今日方知力士原来也对音律颇有研究!” 高力士露出尴尬的笑容,连忙摆着双手解释道:“奴婢哪里对音律有什么研究,万万当不起王爷如此赞誉。只不过,奴婢虽然听不懂王爷弹奏的曲子,却也觉得此曲美妙悦耳,极为动听,只让奴婢恨不得多长出两只耳朵来才好!” 李隆基摇头轻笑,伸手指了指高力士,“本王平日里倒还觉得你办事稳妥、谨慎稳重,怎么你今日竟也学得贫嘴起来?” 高力士见李隆基并无责怪之意,又弓着身子浅笑道:“将主子服侍得心情舒畅是奴婢应尽的本分。”高力士眉头微皱,想起主子对惠侧妃的心思,不禁大着胆子提醒道:“主子的曲子弹奏得这般出众,只有奴婢一人听到实在太过可惜!若是惠侧妃在此听闻主子弹奏此曲,一定会为主子的琴艺所倾倒。说不定,惠侧妃还能与主子一起烹茶论琴呢!” 李隆基想着暮朝聪慧机敏,定然可以从他弹奏的琴声中听出他的野心与打算,不禁微微皱起剑眉,喃喃低语道:“我也想与她一起抚琴品茗、畅谈心事,花前月下、美人如玉,该是何等快活逍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秋高气爽、凉风袭人,长安十月的清晨已经有些许寒凉。和煦的阳光为巍峨华美的大明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使它在秋季特有的碧蓝天空的印衬下显得格外澄澈而清新。 太子妃韦氏望着刚刚从太子寝殿走出来的上官婉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妹妹,我正想找你说说话,可巧你便来了。我已经吩咐宫人备好了妹妹最爱吃的果脯和点心,沏好了妹妹最爱喝枫露茶,咱们姐妹二人难得一聚,妹妹无论如何都要再此用完午膳再走。” 上官婉儿缓缓一笑,“如此,妹妹便叨扰了!” 韦氏亲热的上前挽住上官婉儿的手,将她迎进自己居住的玉堂殿,热络的招呼上官婉儿品尝茶点。上官婉儿伸手捏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果然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上官婉儿唇角微扬,又端起茶杯啜饮两小口枫露茶,顿觉唇齿留香、回味绵长。 上官婉儿放下茶杯,眼神一扫,打量了一下玉堂殿中为数不多却精美雅致的陈设,浅笑道:“姐姐这玉堂殿果然极好,倒是应了那句诗词:‘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韦氏听闻上官婉儿夸赞自己的寝殿,不禁心中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优雅的浅笑道:“人人都称妹妹乃大周的巾帼宰相,果然名不虚传。妹妹随便一开口便能吟出应景的绝妙好辞,不愧为天性韶警、才华绝代的才女,真是让姐姐欣羡不已!” 韦氏细细品读上官婉儿刚刚念的两句诗,不禁愈加喜爱,忍不住感叹道:“‘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妹妹说得多好啊!我知道妹妹的字也是极好的,还请妹妹得闲的时候给我写一幅字,我要找宫中最好的绣娘将这两句诗做成双面绣,再配以各色花卉粉蝶制成薄纱屏风摆在床榻旁。” 上官婉儿仔细观察着韦氏的神色,却见韦氏并无半点异样,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不屑与鄙夷,柔顺的说道:“既然姐姐有命,妹妹自然尽心竭力为姐姐办好此事。” 韦氏微微一笑,感叹道:“妹妹果然善解人意,与妹妹聊天就是畅快!”韦氏说罢,又转头对身旁侍奉的锦瑟与其他几位婢女说道:“你们且先退下吧,本宫要和婉儿妹妹好好说说体己话。” 锦瑟眼中微光一闪,恭敬的向韦氏行礼后便带着几位婢女退了下去。 韦氏见殿内已无旁人,便凝视着上官婉儿的双眼,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是个屏风罢了,我又不急着用,妹妹也不必着急。只是……前一段我和妹妹说的那件事,不知妹妹办得怎么样了?” 上官婉儿心中一冷,想到自己前任留下的烂摊子,懊恼得几乎咬碎银牙,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心绪,浅笑道:“那件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短则三日,长则八天,一定会有结果的!” 韦氏闻言欣喜不已,又亲自将一块莲子糕递到上官婉儿手中,意味深长的瞥了瞥她的小腹,柔声说道:“妹妹这般聪明颖悟、才情出众,若是能够为太子诞下子嗣,必能超越太子其他几个儿子,说不定,将来还可以继承大统,成为大唐的皇帝。妹妹表面上看似在帮我的忙,其实,却是在帮太子的忙,帮你自己的忙!还望妹妹务必多花些心思,千万要将此时办妥才是!” 上官婉儿温婉一笑,“姐姐言之有理,还望姐姐再耐心等候几日,必会有好消息传来。” 韦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侧头思索片刻,又不放心的提醒道:“太子一向侍母至孝,心肠最是柔软,这件事还是瞒着他好些,以免他知道了伤心!”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还是姐姐心疼太子,不仅费心为他张罗筹谋,还对他这般体贴照顾,竟连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婉儿实在钦佩不已。” 韦氏被上官婉儿哄得十分开心,心中暗道婉儿如此乖巧柔顺,倒是比以往更加招人疼爱了。韦氏想起太子对上官婉儿的一片痴心,不禁于心底不住冷笑,纵然太子敦厚仁孝、上官婉儿聪明伶俐又如何,还不是成了自己的踏脚石!等到自己大权在握,他们也便没有继续存在世上的必要了! 由于上官婉儿刻意奉承,倒是与韦氏相谈甚欢。韦氏满心欢喜的送走了上官婉儿,犹在做着自己先为皇后,最终成为像武曌一般君临天下的女帝的美梦,却不知上官婉儿当晚便将她的计谋一五一十的禀告给武曌知晓,却故意将太子对此毫不知情一事隐去。 武曌闻听此事果然雷霆大怒,当即便冷声唤来羽林侍卫,命令道:“你们立即前去……临淄王府将临淄王侧妃与灼华郡主请进宫来,朕对她们母子二人甚为想念。”武曌望着侍卫们面露疑惑之色,想了想,又沉声叮嘱道:“你们路上要好好保护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千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几名羽林侍卫连忙领命而去,却于心中纷纷感叹皇上果然对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宠爱至极,竟然派出自己的亲信侍卫前往临淄王府接她们母女二人入宫。 上官婉儿面露不解之色,没有想到武曌为何要忽然改变主意,没有立即下旨惩治太子李显与太子妃韦氏。 武曌看着上官婉儿疑惑的神情,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你还年轻,还不知晓宫廷争斗的险恶,对有些事情思虑不周也情有可原。你要记得,刚刚你对朕所言之事万万不可对其他人提及半句!你要将那些药方和药渣留好,朕以后还有大用。” 上官婉儿连忙点头应诺,未敢多言半句。 武曌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低声沉吟道:“人人都道日久见人心,岂不知于忧患危难之中,也可见人心。” 抹云楼内,暮朝想着刚刚从宫里传出的上官婉儿今日在东宫太子妃的住所玉堂殿所做的诗句,不禁心中一凛。 熟知历史的暮朝自然记得这两句诗乃是出自清代曹雪芹所著的名著《石头记》,又岂是当世之人可以知晓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此事纯属巧合,偏巧上官婉儿与曹雪芹想到了同一句诗词而已。只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莲见暮朝神色有异,正想出言劝解,却见李隆基忽然走入殿内。小莲连忙恭敬的向李隆基行礼请安。 李隆基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暮朝身旁,执起暮朝的双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臂松松的环住暮朝的腰身,满含笑意的双眼上上下下的扫视着暮朝的面容和身体,同时不住的点头微笑。 暮朝微微皱起秀美,“你在看什么?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李隆基朗笑数声,感叹道:“我的暮朝果然钟灵毓秀、玲珑可人,难怪皇上三天两头的传你入宫伴驾!” 暮朝微微一愣,“皇上又派内侍来接我入宫了?” 李隆基摇了摇头,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深意,“皇上的确派人前来王府接你和呦呦进宫伴驾,然而派来的人却不是内侍,而是皇上的心腹,羽林侍卫。” 第253章 十年磨一剑(二) 在羽林侍卫的护送下,暮朝与呦呦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抵达了大明宫紫宸殿。 武曌见到暮朝母子,自然十分开心,未等暮朝与呦呦向她行礼便摆手免了二人的礼仪,亲热的将她们招到身边,欣喜的从暮朝手中接过呦呦抱在怀里,轻轻点了点呦呦挺翘的小鼻子,感叹道:“这才几日不见,呦呦竟然又长大了许多,竟是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时常与武曌见面的呦呦在武曌怀中颇为自在,不仅毫无惧怕之意,还伸出短短胖胖的小胳膊抱住武曌的脖颈,粉嫩的小嘴在武曌的脸颊上吧唧一下亲了一口,稚嫩的童音清澈悦耳,“曾祖母香香,呦呦喜欢!” 武曌欣喜的摸了摸呦呦柔软的发丝,赞叹道:“呦呦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曾祖母最是喜欢呦呦了,只要有几日见不到呦呦,便想念得紧!呦呦想不想曾祖母?” 呦呦眨了眨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呦呦想曾祖母!” 武曌闻言顿时欢喜不已,命宫人取来精致的细点,仔细甄选了一番,挑了一块小巧的豌豆黄送到呦呦嘴边,耐心的喂呦呦吃起点心来。呦呦喜爱甜食比暮朝更甚,几乎到了嗜甜如命的地步,此时见到美味可口的甜点,顿时笑弯了眉眼,一口接着一口吃着点心,将本就粉嫩圆润的小脸蛋撑得鼓鼓的,惹的众人一阵欢笑。 武曌喂呦呦吃了三四块甜点,又哄着呦呦玩闹了一会儿,便将呦呦交给小莲,吩咐小莲带着呦呦去偏殿玩耍,同时屏退侍从,只将暮朝一人留在殿内。 暮朝见武曌屏退侍奉的宫人,便知武曌必然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吩咐自己去做。 武曌揉了揉额角,微微皱起眉头,轻叹道:“上了年纪的人,即使用再多上好的补品,也比不过年轻人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不知何故,朕近来总是觉得失眠多梦、容易疲倦。暮朝,你来为朕好好诊诊脉,看看朕是否需要换个药方调养一下?” 暮朝听闻武曌身体不适,不免心中一凛,连忙走上前去仔细为武曌诊脉。暮朝细细查探一番,不禁微微松了口气,浅笑道:“皇上平日里忙于国事,凡事皆喜好亲力亲为,自然劳心劳力、容易疲倦。莫说皇上这个年纪的人,便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也会吃不消啊!好在经过前几个月用药调养,皇上的身体已经养了回来,如今皇上虽然有些疲惫失眠,但却并未伤及根本,所幸又发现及时,只要皇上劳逸结合、注意休息,再辅以适合的药物与食补,便可以培本固元,使皇上身体康健。” 武曌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感叹道:“你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又心思灵巧,同样一番劝解之言,若是其他御医说给朕听,朕只觉得心思烦闷,然而从你口中说出来,朕便觉得十分顺耳。” 暮朝微微一愣,浅笑道:“这都是皇上偏疼暮朝一些,因此才会觉得我所说的话比其他人中听几分。” 武曌微微一笑,又随手指了指几案上的药碗,轻叹道:“朕也知道良药苦口,可是近来却只觉得这汤药格外苦涩、难以下咽,因此刚刚宫人将熬好的汤药呈给朕服用的时候,朕便找了个借口,推脱说等药凉一些再喝,此时想来,朕倒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了!你把汤药给朕端过来,朕现在便喝了吧!” 暮朝黛眉微蹙,伸手一摸药碗果然没有一丝热气,不禁摇头道:“这药已经凉透了,若是现在直接服用,不仅有碍药效,更加损伤脾胃。依我看,皇上也不必再服用这碗按照旧药方熬煮的汤药了,左右我也需要针对皇上的近况重新为您开一副药方,不如等我将汤药熬好后再呈给您服用吧!” 武曌目光微闪,点头道:“你想得甚为周到,现在便去办吧!” 暮朝应诺着端起药碗正欲转身离去,却在下一刻忽然顿住。只见她双眉紧锁,先仔细打量了一番汤药的成色,又将药碗凑到嘴边尝了一下口,随即变了脸色。 武曌见暮朝神色有异,不禁疑惑的询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莫非你担心这碗汤药有问题?” 暮朝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皇上所料不差,这碗汤药的确大有问题!” 武曌见暮朝直言不讳的指出汤药的问题,心中终于长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满面疑惑的摇头质疑道:“这怎么可能呢?每次为朕熬药的药渣都要几位御医共同查验,若是汤药里参杂了不该有的毒物,又岂会几位御医都验不出来?” 暮朝心中却是想到上次武曌忽然病重,也是因为有人在她服用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手法竟与此次一样,只是改变了某些药的分量,虽然不会立即致命,但若是长期服用,则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伤害,严重者,会危及性命。 上次暮朝之所以没有将对汤药的疑问直接禀告武曌,某种程度上是为了保全李隆基。李隆基虽非主谋,但却知而不报,同样有罪。若是武曌得知真相后雷霆震怒,追究起来,只怕李隆基也会受到牵连。 暮朝心念电转,思索着近来与李隆基相处的情形,心中暗自思索,此次在武曌的汤药中做手脚,李隆基究竟是否知情? 武曌见暮朝沉默不语,微微沉下脸色,冰冷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愤怒与谴责,“你一向快言快语,为何如今这般犹豫不决?莫非,你已经知晓此事究竟乃何人所为?” 暮朝想起那些惯常发生于历代皇室血亲之间的残酷争斗,不禁从心底缓缓升起一股凉意,忽然觉得十分疲倦。 暮朝凝视着武曌凌厉的双眼,轻笑道:“这样与至亲相互猜忌、争斗不休的日子,有意思么?听说皇上十三岁入宫,这数十年来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要时刻小心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连至亲骨肉都不能亲近,皇上就不觉得无趣吗?” 武曌愕然半晌,忽然抚掌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朕早就知道你这丫头十分大胆,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胆大至此,竟敢当着朕的面便出言不逊,质疑朕的决定与生活?” 暮朝垂下眼帘,低下头,不愿让武曌看到她此时的神色。 武曌还以为她担心女儿,不禁缓和了脸色,温言安慰道:“虽然帝位寂寥,但你放心,哟哟与朕不同,她有你这样一位心地纯善、聪慧机敏的母亲在一旁守着她、护着她,一定可以在她心底保留一颗炙热的火种,这颗火种足以抵御宫廷争斗的血腥与寒冷,她一定会幸福的!” 暮朝震惊的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武曌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暮朝深知武曌对呦呦十分疼爱,也曾经多次暗示过自己对呦呦未来的安排。然而,暮朝却万万没有想到,武曌竟然会在对自己心存疑虑之时仍然直言不讳的告知对呦呦的安排与期盼,饶是她聪慧机敏、阅人无数,也无法从武曌温暖的笑容中看出半点虚情假意与刻意试探。 暮朝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愣愣的望着武曌,却渐渐红了眼眶。暮朝忽然明白了,不管武曌对自己与李隆基如何猜忌防备,但她的确是将呦呦当成最为疼宠的晚辈呵护照顾的。 暮朝默然半晌,忽然莞尔一笑,缓缓将心中对汤药的疑惑与论断禀告给武曌。武曌听后却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慈爱的望着暮朝,温和的问道:“你将这些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朕,难道就不怕牵连了对你而言最为重要的人吗?” 暮朝却是眨了眨眼睛,坦率的反问道:“对我最为重要的人不正是呦呦么?皇上明察秋毫,又对呦呦如此疼惜,我为何还要杞人忧天,为那些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苦恼忧虑呢?” 武曌愕然片刻,不禁无奈的点了点暮朝白皙的额头,“你这丫头,明明知道朕说的不是呦呦,却故意在这里和朕兜圈子!究竟你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不敢承认对隆基有情?” 暮朝却故意瞪大了眼睛,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感叹道:“原来皇上说的竟是王爷啊,我怎么偏就没有想到呢!” 武曌被暮朝夸张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随即又想到在她的儿孙中最为出色的孩子竟然也遇到了求而不得的女子,不但不觉生气,反而从心底感到一种奇异的畅快。 武曌颇有深意的凝视着暮朝清澈颖悟的双眼,浅笑道:“谁说皇亲贵胄、青年才俊便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任何一位女子的真心?也是时候让这些妄自尊大、轻视女子的男人们重新思量一下女子的地位了!你说,是不是?” 暮朝大胆的直视着武曌审视的双眼,坦诚的回答道:“我以为自从皇上登基称帝以来,天下男子已经重新思量女子的本领与地位了!虽然天下仍有一些迂腐之人对女子称帝并未完全接受,但是不可否认,皇上的确为天下女子争了一口气!使女子可以挺直腰杆,走出后院的一方小天地,同男子一样站立于朝堂之上,以出众的智慧与才华理政、治国、平定天下!” 武曌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其实,朕年幼之时便十分钦佩一位女子,她是第一个使女子走出后院的一方天地,如同男子一般通过自己的努力被天下认可之人。” 暮朝心有所感,却依然轻声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可以得到皇上的认可与钦佩?” 武曌瞥了暮朝一眼,莞尔道:“说起来,这名女子与你也算是同行。她便是闻名天下的汉代医女——陆瑶。” 第254章 十年磨一剑(三) 暮朝忽然听闻武曌提及这个自己好久不曾想起的名字,不禁愕然,封尘于心底的往事霎时间翻涌而至、纷至沓来。暮朝垂下眼帘,心里涌起种种复杂滋味,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武曌似乎也并未期望得到暮朝的回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便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朕需要十年时间,好好栽培呦呦,凭借呦呦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成长为出色的储君。当然,若是朕发现呦呦果然不适合那个位置,也不会罔顾她的幸福,非要将她拱上帝位。可是,十年时间对于朕这个年岁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十分奢侈的期望。暮朝,你说,朕能够完成这个心愿么?” 暮朝温婉一笑,澄澈的双眼中有着令人信服的温暖力量,“皇上乃天子骄子,自然有上天庇佑,一定可以心想事成、达成所愿。” 武曌满意的点了点头,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竟也透出点点欣喜。暮朝重新为武曌熬好汤药,亲自试药后才呈给武曌服用。 武曌用了汤药,抬眼时恰好看到暮朝清丽出尘的面容上噙着一抹温婉的浅笑,不禁心中一动,温言劝道:“隆基虽然年轻气盛,但却是李唐皇室中最为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你可以试着接受他,未必便不能得到幸福。” 暮朝愕然的望着武曌,疑惑道:“曾几何时,皇上不是最为担忧我对一位男子用情过深,以至于乱了心神,还曾经为此让我出家修道,为何如今却劝我接受王爷呢?” 武曌微微一笑,“以前对朕而言,你只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朕需要用你的医术诊病开方、安定民心,自然希望你不要被情爱牵绊住手脚,可以一直这样清醒下去,成为朕收拢民心的利器。然而如今,在朕眼中你除了医者的身份,更是呦呦的母亲。朕希望呦呦开心快乐的度过一生,也自然舍不得她的母亲不幸福。” 暮朝默然半晌,虽然未有承诺,却微笑着点了点头。武曌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柔声道:“快将呦呦接过来吧,她应该已经开始想念母亲了!” 武曌今日十分高兴,留暮朝母子在紫宸殿玩闹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着羽林侍卫护送她们返回王府。 武曌见上官婉儿望着暮朝远去的背影,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不禁浅笑道:“婉儿可是疑惑,为何朕放着众多医术高明的御医不用,惟独对惠侧妃如此信任?”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却因惧怕武曌威仪未敢多问。武曌莞尔一笑,缓缓言道:“朕评断一个人,绝不会从一时一事便妄下论断。对于惠侧妃,朕冷眼看了十余年,无论是及笄之年便接掌同济堂,众星捧月、人人追捧之时,还是于女子最为美好的青春华年奉旨代帝出家,饱尝寂寞之苦、遭人非议,亦或机缘巧合成为临淄王的侧妃,她都能够以平和的心境面对,不急不躁、不喜不悲。这种心境,真不像是一个春华正茂的妙龄女子!即便是朕在她这个年纪,也无法拥有像她一般的气度胸襟。尤其是,朕在惠侧妃清澈的双眼中从未看到过一丝对权利的渴望,这也正是朕对她放心的原因之一。” 上官婉儿见武曌对惠侧妃评价如此之高,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暗自于心中存了一段心事。 武曌却并未注意到上官婉儿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只兀自沉浸于自己的回忆中。武曌想起不幸早夭的安定思公主,不由得心中一痛,然而想到极为肖似公主的呦呦,又不禁露出温暖的浅笑,“呦呦这孩子果然可爱得紧,小小年纪便生得聪慧机敏,更加难得的是又与朕十分投缘。” 武曌想起暮朝与呦呦相处时的情形,不禁轻叹道:“暮朝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冷情,也就只在面对呦呦的时候,才有几分寻常女子的细腻情感。倒是有些……苦了隆基这孩子了!” 上官婉儿见武曌虽然看似偏向自己的嫡亲孙儿,然而言语间却透着对惠侧妃毋庸置疑的宠爱与回护,不禁心中一凛,对于这位从未在史书中见过却又如此出众的女子愈加好奇起来。 武曌望着上官婉儿,意有所指的浅笑道:“你此次做得很好,为了保护朕竟然不喜抛弃你与太子之间的情谊。朕原本还曾经打算为你与太子赐婚,此时看来,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上官婉儿只觉得从脊背上窜起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额头上渗出点点冷汗,双腿一软便跪□子,想要开口向武曌请罪,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武曌并未如同往常一般叫上官婉儿立即起身,反而冷冷的打量她半晌,半晌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起来吧,朕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朕有感于惠侧妃对于自己夫君临淄王的回护,再思及你如此行事,略微有些心寒罢了。无论如何,太子对你确实是一片痴心……” 上官婉儿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却听武曌淡淡的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如何行事。你只要记得一点,朕不会即刻出手惩治太子与太子妃,并非打算原谅他们,而是朕要他们为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苦苦挣扎,到头来却痛失一切、一无所有。” 上官婉儿身子很很一抖,又听武曌淡然的说道:“朕有些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上官婉儿连忙行礼告退,走出紫宸殿很远之后才敢伸手擦去额头上依然不住渗出的冷汗。 紫宸殿内,武曌望着上官婉儿远去的背影,却是喃喃低语道:“朕如此惩治韦氏,也算是为枉死的楠儿出一口恶气吧!毕竟,他也是呦呦的亲弟弟,暮朝唯一的儿子……” 暮朝带着呦呦乘着马车在羽林侍卫的护送下返回王府。玩闹了大半日的呦呦刚上马车不久便在暮朝温暖的怀抱中睡熟了,直到暮朝将她抱回抹云楼,放在她自己睡眠的小床上,才睁开困倦的双眼看了母亲一眼,随即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之后便再次睡了过去。 暮朝见抹云楼中侍奉的婢女神色皆有些古怪,不禁疑惑的问道:“看你们这幅神神秘秘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婢女们脸颊微红,却低垂着头不敢道出实情。暮朝微微皱起眉,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后院行去。婢女们想起李隆基的吩咐,不禁心急的上前将暮朝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劝暮朝回屋休息一会儿,再去小厨房寻找王爷。 暮朝莞尔道:“我原本只是想去后院散散步,看看正在盛开的月桂树,却不知原来王爷也在后院。如此,我倒要前去看看王爷今日又心血来潮在我的小厨房里捣鼓出什么美食了!” 暮朝说罢,便在侍女们懊恼的目光中向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暮色的余晖即将散尽,清爽的夜风透着丝丝凉意。暮朝紧了紧披风,踏着夜色缓步而行,望着小厨房内浅橘色的亮光,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唇角。 暮朝尚未走到小厨房门口,便已经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暮朝想起李隆基自幼便钟爱牛肉面这道极为普通的食物,多年来这个喜好竟是从未改变。 在厨房门口侍奉的高力士见暮朝行来,正欲向李隆基禀报,却见暮朝浅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高力士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李隆基,不禁抿嘴一笑,乐得在门口充当壁花。 暮朝斜倚在门边,向厨房里望去,只见李隆基正打开锅盖,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却仍旧被烫了舌头,龇牙咧嘴的连吸了两口气,似乎对汤的味道不甚满意,又向锅内填了少半匙盐以及少许陈皮调味。 由于李隆基不愿自己下厨的模样被侍从们见到,因此在动手前便将小厨房内的厨子和婢女们统统遣退,只留下高力士一人在门外把守,是以厨房内杯盘散乱、一片狼藉。 暮朝望着李隆基娴熟的动作与专注的神色,见他竟未注意到自己,不禁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走到院中,随手摘了一枝已从桃红色变成深红色的醉芙蓉,轻手轻脚的走进小厨房,猛然将花从身后递到李隆基面前,浅笑道:“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竟然如此贤惠,煮得一手好汤面!倒是宜室宜家的好人选!” 李隆基微微一愣,惊讶的转头望着暮朝,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大大方方的伸手接过醉芙蓉,朗声笑道:“我的才能多着呢,可远远不止煮得一手好汤面!小娘子不如领着我家去,也好慢慢体会我的好处!” 暮朝愕然的望着李隆基,只见他正目光灼灼的凝望着自己,忽然有些后悔头脑一热竟与李隆基开这样的玩笑。 暮朝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望向四周想要转移话题,却忽然发现桌上竟放着一盘犹在冒着热气的桂花莲藕。 暮朝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夹了一块桂花莲藕放入口中,不由得感叹道:“看来你的手艺又比以前进步了许多,我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我亲自动手做的甜品了!” 第255章 十年磨一剑(四) 李隆基浅笑着走上前去,轻轻揽住暮朝的纤腰,日益深邃的双眸光华流转、灿若繁星,“自从十年前你第一次做这道甜品为我庆生,我便暗下决心要学好厨艺,做出你最为喜爱的味道哄你开心。” 暮朝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俊朗青年,不禁莞尔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又怎会需要你来哄我开心!” 李隆基闻言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眸中满是无奈与复杂,“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但却依然想要宠爱你、照顾你、哄你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就像你曾经在我身边陪伴我十余年一样,但又有些许不同之处。” 李隆基将手中的艳丽的醉芙蓉簪在暮朝的发髻旁,修长的手指带着芙蓉花特有的香甜轻轻划过暮朝细腻的脸颊,轻抚着她浅绯色的唇瓣,却在暮朝蹙眉前撤回了手指,徒留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馨香。 “暮朝,你说的没错,你的确不是小孩子了,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也不再是那个十年前跟在你身后的稚龄幼儿。而今,你依然年轻,而我,也会渐渐长大。” 暮朝望着李隆基眼中炙热的光芒,心中不禁暗讨,若是自己不曾经历过种种纷乱复杂的过往,只是一个心思单纯、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妙龄少女,或许此时早已经沉迷于李隆基的柔情之中,情不自禁的为他动心。只是很可惜,时间不对。这一世,只怕她都要让李隆基失望了。 正在暮朝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向李隆基解释之时,却见李隆基忽然脸色一变,转身便往灶台奔去,“糟糕!牛肉面还在锅里!”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此时才想起你的牛肉面啊!估计已经都快煮成面汤了!” 李隆基懊恼的看着锅里一塌糊涂的牛肉面……汤,可惜的叹了口气,转头看见暮朝眼中愉悦的笑容,也跟着心中一喜。李隆基暗自庆幸,好在暮朝爱吃的桂花莲藕做得还算成功,总算没有白忙一场。 李隆基目光微闪,浅笑道:“若非你忽然借花表情乱我心神,我又怎么会忘记自己正在煮面,这锅牛肉面也不会遭此一劫。你倒是说说,要怎样补偿我才好?” 暮朝眨了眨眼睛,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应该好好的补偿你!” 李隆基闻听此言心中一喜,见暮朝浅笑着向自己走来,不禁欣喜的伸出双臂,然而暮朝却径自走到砧板旁边,动手重新切起牛肉来。 李隆基望着暮朝熟练的切肉、洗菜、擀制面条,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无奈。暮朝动作极为迅速,不多时便已经重新煮了一锅牛肉面,鲜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温热的蒸汽模糊了暮朝精致秀美的面容,却看得李隆基心中一动。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朝,恨不得将她按在腿上狠狠打一顿屁股,又想干脆将她压在长桌上与她尽情亲热缠绵。 暮朝煮好面,用青花瓷碗盛了一碗递给李隆基。李隆基浅笑着接过面碗,用银箸夹起面条尝了一口,果然爽滑劲道、味道鲜美。 李隆基不由得慨叹道:“我也真是服了你,这十余年来每次下厨都只凭感觉,从不见你品尝一口,却能做出如此美味!” 暮朝垂下眼帘,默然片刻,终是浅笑道:“我之所以能够如此并不是凭借虚无缥缈的感觉,只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疑惑道:“我印象中第一次见你烹饪之时不过十六岁,若论熟能生巧,莫非你从小便自己下厨煮东西吃了?可秦府乃是洛阳首富,你从小应该婢仆成群,将你侍候得细致周到,又怎么会需要你亲自下厨?” 暮朝微笑着望着李隆基,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李隆基眉头微挑,猜测道:“莫不是你好奇心过重,什么事情都想要尝试一番,偷偷背着家人下厨却不小心火烧厨房,随后便暗下决心、发愤图强,才有今日所成?” 暮朝莞尔一笑,“你可真能胡思乱想,你觉得人称天才神童的我会犯下这种错误吗?” 李隆基目光一闪,又摸着下巴猜测道:“难道你自幼便任性叛逆,私自离家外出,遇人不淑尝尽了苦头,为了生计于饭庄做学徒,跟着厨艺高明的大师傅才学得了如今的手艺?” 暮朝无奈的望着李隆基,扶额道:“我小时候虽然也曾有过任性叛逆的时候,但却从未做过诸如离家出走这种如此极为无聊的事情。” 李隆基拧着剑眉,极为认真的思索片刻,终于放弃道:“好吧,我实在是猜不出你的心思,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暮朝却凝视着李隆基好奇的目光,浅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自然也不例外。或许等你长到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又或是等我哪天心情极好时,我便会将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李隆基看着暮朝脸上愉悦的微笑,只恨得牙根痒痒,对于暮朝总是将他当成小孩子看待深感无奈。李隆基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望见碗中香气扑鼻的牛肉面,不由得心念一动,也不再多言,只是默然的低头将面吃完。 暮朝也不用膳,只是坐在一旁拄着下巴看着李隆基用膳,不知想起什么,清澈的双眼中透出些许怀念与怅然。 不多时,李隆基便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随后抬头望着暮朝展颜一笑,柔声道:“十年前,你从蓬莱池中将我救起,随后又收我为徒,之后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对我悉心教导、照顾有加;如今,你我机缘巧合之下有幸结为夫妻,更加有了呦呦这个可爱的女儿,虽然未曾交心、不曾定情,但却远比其他夫妻有着更深厚的缘分与情谊。我今日便和你打个赌,十年之后,你我必定依然相依相伴,而且,我肯定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不是当做徒弟,也不是当成弟弟,而是作为你的夫君,与你携手一生,共享红尘繁华。” 暮朝望着李隆基乌黑的眼眸中耀若星辰的流光溢彩,蓦地心慌意乱起来,竟然有些乱了心跳。暮朝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却被李隆基展臂揽住纤腰,重新将她拉入怀中。 暮朝正欲挣脱,却听李隆基低沉的笑了起来,柔声安抚道:“我又不会即刻吃了你,你躲什么!” 暮朝顿时红了脸颊,嗔怪的瞪了李隆基一眼,却再次惹来李隆基一阵愉快的笑声。 暮朝实在忍无可忍,懊恼的望着李隆基,“你笑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李隆基却故意紧了紧手臂,揶揄道:“你怕我?这可不像以往的你。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我不只是你的徒弟,更是你的夫君!”说到此处,李隆基故意低头靠近暮朝,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究竟为何要怕我?可是怕我对你……” “啊啊啊啊……”暮朝只觉得身子涌起一阵奇怪的酥麻,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即刻用力挣脱出李隆基的怀抱,秀眉紧皱,凤眼圆睁,懊恼的说道:“你不许再说这样奇奇怪怪的话了!” 李隆基见暮朝恼了,也不再靠近她,摆了摆手浅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只在心里想想就好!” 暮朝懊恼的一跺脚,反驳道:“心里想也不可以!” 暮朝说完,自己也愣住了。暮朝紧皱着眉,想起自己刚才几乎称得上十分任性的无礼要求,越发心烦不已,未及细想便落荒而逃。李隆基望着暮朝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明亮的双眸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李隆基想起心腹谋士对他的建言,不禁暗讨谁说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本王偏要既得美人,又享江山。 李隆基思及武曌对待太子李显与太子妃韦氏的态度,心中冷笑连连,以目前的形势看来,也许根本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对付韦氏,她自己的野心和愚蠢就会将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李隆基想到韦氏竟然大逆不道,胆敢屡次谋害皇上,心中明白即便没有其他人插手,皇上也根本不会放过她。可是,楠儿的仇,他终究不会假手于人,在韦氏受尽痛苦后,他便会亲自动手取了韦氏的性命,以慰楠儿在天之灵。 李隆基筹谋帝位已久,他可以继续耐心的等待时机,却绝不容许帝位旁落。李隆基默默的想着心事,缓步踱出小厨房,仰头望着静谧的星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夜里特有的寒凉顿时窜入身体,随即从心底传入四肢百骸。李隆基精神一震,顿觉神清气爽,竟是十分喜爱这种感觉。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喃喃低语道:“起风了……” 富丽堂皇的东宫之中,韦氏焦急的在寝殿内来回踱着步。 锦瑟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刚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韦氏的面前,哭丧着脸禀报道:“奴婢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将事情打听清楚了!今日皇上思念灼华郡主,便派人前往临淄王府将惠侧妃母女接入宫中。惠侧妃为皇上诊脉后重新开了药方,还说由于此药的火候极难掌握,以后每天早晚两服药都由她亲自熬好再呈给皇上服用!” 韦氏心中一急,不安的追问道:“皇上可曾让她查看之前的汤药?” 锦瑟摇了摇头,“奴婢只听说皇上夸赞了惠侧妃所开的新药方,之后便吩咐先前的汤药不再继续服用了,倒是不曾听闻皇上命惠侧妃查看先前的汤药。” 韦氏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柳眉倒竖,尖细着嗓音怒骂道:“又是惠侧妃这个该死的贱人坏我的好事!等我掌了大权,一定要好好的收拾这个贱人!” 第256章 十年磨一剑(五) 韦氏原本以为,凭借她的心计与手段,很快便能抓住暮朝的把柄,狠狠的折磨她以泄心头之恨,却不曾想到她设下了无数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绝妙陷阱,却纷纷莫名其妙的无疾而终,本以为不用半年便能够完成之事,竟然拖了八年之久也未曾有半点进展。 八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呦呦已经从牙牙学语的可爱婴孩成长为聪慧可人、容貌秀美的小姑娘,承袭了母亲的肤色莹白如玉,粉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妩媚的凤眼像极了武曌,却比深藏不露的武曌多了几分俏皮与狡黠,浅粉色的樱唇总是带着甜蜜的微笑,看似亲切随和的女孩却有机智的头脑与敏慧的心灵,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看透任何一个人的心思,甚至包括她那位日渐威严、深不可测的父亲以及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曾祖母,却只有她最爱的母亲一人除外。 容貌精致、聪慧机敏的呦呦自然深得武曌与李隆基的喜爱,时常被武曌接入紫宸殿伴驾。极为宠爱呦呦的武曌即便在面见朝臣、批阅奏折时也常常将呦呦带在身边,皆不避忌,近两年甚至开始与她谈论起一些前朝国事,而呦呦虽然稚嫩却见解独到的回答每每令武曌惊喜不已,心中原本便十分清晰的念头越发坚定起来。 已经近而立之年的李隆基彻底褪去了青年的青涩,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冷硬的线条,日益深邃的双眸收敛了曾经的锋芒,目光流转间偶然闪现的威严与凌厉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即便是未曾臣服于李隆基之人也不敢小觑这位李唐皇室中最为年轻的亲王。这些年来李隆基虽然又收了十余位女子进府,却不曾让任何一位女子为他诞育子嗣。 王妃王氏整日周旋于李隆基的诸位妾室间,为了平衡后院的局势费尽了心血,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小的纹路,即使用了许多名贵的补品也未能养回来。王氏见李隆基许久不来自己院中,也渐渐心灰意冷,不再寄希望于李隆基的宠爱,只将大半心思用于养育记在她名下的李瑛。 刚进王府的女子见王爷每日都要前往抹云楼陪伴惠侧妃与灼华郡主用膳,不禁既羡慕又嫉妒,又见王爷对灼华郡主甚为宠爱,甚至超过了唯一的儿子李瑛,于是便纷纷期盼着能够为王爷生下一位聪慧可人的女儿,到时候既能得到王爷的宠爱垂怜,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不免明争暗斗一番。 入府较早的赵氏与许氏一直明哲保身,从不参与其他妾室的争斗之中,却在诸位妾室中最得李隆基的欢心。刘氏虽然被李隆基解了禁足,却仍旧足不出户,每日吃斋念佛,昔日乌黑的青丝已经染上了雪色霜华,清秀的面容却是愈加沉静,倒是有了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韵。董氏与柳氏这些年来倒是看清了王府中的局势,虽然不曾亲自动手,倒是时常架桥拨火,打算借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之手对付惠侧妃,却每每失望而归,于是近两年也渐渐沉寂下来,只在无人之时偶尔说些咒骂惠侧妃的话泄泄心头的怒火,而不再有其他动作。 然而上天似乎格外厚待暮朝,岁月的流失未曾在清丽出尘的面容上留下一丝痕迹,莹润如玉的肌肤与乌黑柔顺的青丝衬得她本就精致秀美的面容越发出众,加上温婉恬静的气质与日益精湛的医术,竟是比许多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 李隆基果然信守承诺,在呦呦刚满周岁之时便支持暮朝返回同济堂行医,并且于义诊之际时常陪伴行医施药,多年来为许多病患治愈了顽疾,救了不少贫苦百姓,也渐渐改变了众人对医女成亲后依然外出行医的看法。虽然如今于婚后返回同济堂行医的医女依然不多,但于同济堂而言却是另一个良好的开端。 由于武曌年纪渐长,近些年对于男色的兴致也淡了许多,身边只留下张昌宗与沈南缪两位男宠,其余之人皆已遣散出宫。这些年轻貌美的俊逸少年虽然失了帝王的宠爱,但却得了不少银钱,足以够他们富甲一方,只要不是挥霍无度,便可丰衣足食的度过余生,对他们这群人而言,倒也算是得了善终。 长相俊美的张易之与医术高明的苏焕至今仍未娶亲,虽然为了避嫌,并不曾与暮朝单独会面,却仍旧让李隆基吃醋不已,每每看向两人的神色皆有些不善。 时值暮春三月,草长莺飞、阳光温暖。抹云楼后院中的两树桃花开得正好,五色碧桃与千瓣桃红争奇斗艳,清风袭来之时,白色与粉色的桃花轻轻摇曳于风中,偶尔随着温润的春风飘落于人们的发髻肩膀,那一刻的桃花美丽的惊人。 活泼好动的呦呦欣喜的站在桃树下,随手拾起掉落于自己浅粉色衣裙上的白色桃花,转头望着不远处的暮朝,开心的询问道:“娘亲,咱们一起来酿桃花酒吧!”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走上前去点了点呦呦的额头,浅笑道:“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呀,竟然想要学人家喝酒?我倒是可以给你做些桃花粥与桃花茶,桃花虽然对女子极好,有美肤养颜之效,却也不可多食。你少吃些解解馋也便罢了,可别像以前一样碰到喜爱的美食便没了分寸,直到将自己撑得腹痛才肯住口!” 呦呦脸色一红,仍旧不甘心的解释道:“都怪娘亲做的东西太过好吃了,任谁见了都想要多吃几口,何况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娘亲又怎能怪起我来!” 暮朝无奈的摇了摇头,精致的凤眸中带着揶揄的笑意,“哦,此时你倒是承认自己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又是谁昨天只带着一个婢女便私自跑到东市上去,直玩到天黑才返回王府,却一直强调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了?” 呦呦尴尬的笑了笑,眨了眨眼睛,故意转移话题道:“我已经见过娘亲动手做桃花粥与桃花茶,惟独没有见过这桃花酒要如何做。不如,娘亲先带着我一起酿桃花酒,至于桃花粥和桃花茶稍后再做也是使得的!” 暮朝被呦呦可爱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你这嘴馋的丫头倒是算计得清楚,竟是一个美食都不想放过!” 呦呦见暮朝已经有些意动,便拉住暮朝的双手,瞪着晶亮水润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暮朝,央求道:“好娘亲,您就心疼心疼女儿吧!您若不疼我,还有谁心疼我呢?” 暮朝转头望着呦呦,秀眉微挑,“你休要在我面前扮出这幅可怜的模样,你当我不清楚,除了我之外,疼你的人可多着呢!远的不说,只说你的父亲和你的曾祖母,他们哪一个不是对你宠爱有加?” 呦呦点了点头,“我也知道,父亲和曾祖母都很疼爱我,可是……”呦呦故意停顿片刻,竟是倾身上前扑到暮朝怀中,紧紧搂着暮朝的腰身,仰着头撒娇道:“可是相比之下,我却更想要娘亲的宠爱!因为娘亲是呦呦最重要的人!呦呦最爱娘亲了!” 暮朝望着呦呦明亮的黑眸中极为认真的神色,不禁心中一动,轻轻抚着呦呦的长发,莞尔道:“呦呦也是娘亲最为重要的人!娘亲最爱的人就是呦呦!” 抹云楼中,李隆基负手而立,低头望着桃花树下紧紧相拥的母女,微微勾起唇角,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与怀念。 呦呦是李隆基最为宠爱的女儿,李隆基见她与暮朝亲近,自然不会心生嫉妒。但李隆基望着暮朝低头对呦呦软语温言轻声安慰的模样,便情不自禁的回想起小时候跟在暮朝身旁修习医道,每当自己遇到难题或是心情不愉之时,暮朝也会这样温柔的安抚他,心中不由得渐渐升起熟悉的温暖与淡淡的甜蜜。 李隆基走到后院之时,暮朝正带着呦呦一起酿制桃花酒。母女二人摘了一大捧桃花,仔细的将桃花倒入酒坛之中,再加入上好的烧酒,直到酒浸没桃花才放下酒壶,在酒坛上加盖密封。 呦呦兴奋的问道:“娘亲,这样便可以了吗?那咱们今晚可以喝一些桃花酒么?” 暮朝浅笑着摇了摇头,“傻丫头,哪里有这么快?这桃花酒要浸泡三十日后方可开启引用,却不可多用。你这小丫头就别想了,还是乖乖的吃你的桃花粥吧!” 呦呦撅着嘴,正欲开口却见李隆基微笑着向她们走来,赞同的点了点头,“你娘亲说得有道理,你乖乖听话,等你及笄后少饮些酒也无妨,但此时你年纪尚小,即便这桃花酒也是万万喝不得的!” 呦呦心中早知道暮朝与李隆基皆不会允许她现在饮酒,然而她此刻望着李隆基宠溺的目光,却故意垂下眼帘,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令她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 李隆基果然心疼不已,怜惜的拍了拍呦呦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呦呦不要伤心,不如,父亲一会儿便带你去悦来楼吃挂炉山鸡与五彩牛柳!” 呦呦顿时眼前一亮,欣喜的问道:“娘亲也跟咱们一起去吗?” 李隆基瞥了暮朝一眼,浅笑道:“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呦呦开心的欢呼道:“实在是太好了!父亲果然疼我!说起来,我都有些饿了,不如咱们现在便动身吧!” 第257章 十年磨一剑(六) 半个时辰后,李隆基带着暮朝和呦呦来到长安城最为有名的酒楼之一悦来楼用膳。由于已近正午,正是用膳的时辰,悦来楼里已经坐满了前来用餐的客人。 李隆基看着暮朝与呦呦开心的模样,也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转头对随侍在侧的高力士与小莲吩咐道:“你们在外面等候便是,不必跟进去侍候。” 高力士与小莲对视一眼,连忙垂首称是。李隆基转头一望,只见呦呦已经一蹦一跳的拉着暮朝快走到悦来楼门口了,李隆基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李隆基一行人刚刚走入悦来楼,顿时引来正在用膳的客人关注与探究的目光。李隆基身着一袭月白长衫,除了腰间常年佩戴的玉佩以外并无其他彰显身份饰品,纯净的颜色柔和了李隆基脸上原本稍显冷硬的线条,使得身材高壮的他多了几分俊逸儒雅。 由于呦呦着急出门,身上依然是早上小莲为她挑选的鹅黄色的直臂短衫与浅粉色高腰襦裙,本是极为普通的双环髻却衬得她精致秀美的小脸越发纯净可爱,一双妩媚水润的大眼睛光华流转、充满灵气,让人情不自禁的耽溺其中,喜爱上这个容貌秀美、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暮朝虽然只随意选了一件极为素雅的天蓝色高腰襦裙,乌黑柔顺的长发收拢于头顶,挽成了简单的堕马髻,发髻上簪着呦呦前天新送给她的两只做工精巧的蝶形金步摇,肌肤胜雪、娇颜如玉,清澈水润的凤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与呦呦站在一起倒不像是一对母女,反而更像是感情甚好的姐妹。 李隆基见众人的视线无礼的黏在暮朝身上,微微沉下脸色,正欲带着暮朝和呦呦去二楼的雅间用膳,却见呦呦兴奋的跑到靠近窗户的空桌旁,转头欣喜的对暮朝说道:“娘亲,快过来坐,这里可以看到街上的熙来攘往的行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咱们就坐这里吧!” 暮朝莞尔一笑,正欲走过去与呦呦同坐,却被李隆基拉住了手腕。暮朝疑惑的转头望着李隆基,“怎么了?不过去坐么?” 李隆基眉头微皱,柔声劝道:“一楼人多繁杂、太过吵闹,咱们还是带着呦呦去二楼用膳吧,那里的雅间清静些。” 暮朝噗嗤一下,眨了眨眼睛,戏谑道:“你还不了解你女儿的脾气,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喜欢过清净的雅间?” 李隆基一噎,正想出言反驳却见呦呦已经开心的坐在桌边,秀美的小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不停的向他们招手唤他们过去。李隆基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对暮朝微微一笑,与她一起并肩向呦呦走去。 小二看着李隆基与暮朝衣着不俗、气度不凡,便知其必定身份显赫、贵不可言。小二原本以为李隆基必定带着这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前往二楼雅间用膳,却未曾想他们竟然只在一楼寻了个靠窗的普通座位,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跑着赶到桌旁,满脸堆笑的问道:“几位贵客大驾光临,悦来楼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几位贵客想吃些什么?” 呦呦露出一抹明媚的笑颜,略带稚气的嗓音清脆悦耳,“你们悦来楼都有些什么招牌美食尽管端上来,若是当真好吃,我还要重重的赏赐你们!” 暮朝摇了摇头,莞尔道:“你这小丫头才有多大的脾胃,竟敢让人家将招牌美食尽数端上来招待你,若是吃不完岂不又要浪费?” 呦呦正欲开口辩解,李隆基却安抚的拍了拍暮朝的手背,温和的说道:“呦呦年纪还小,小姑娘嘴馋些也是有的,你何必对她这么严苛!再说,即便呦呦吃不完,不是还有咱们两个人嘛!” 说到此处,李隆基故意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暮朝肖尖的下巴与纤细的身材,揶揄道:“这些年常听你说要多用些膳食,将自己养的丰腴一些,怎么却不见一丝成效?呦呦既然胃口好,你不但不让她多吃些,竟还要如此拘着她,莫非你想要将她养成你这般瘦弱的身形?” 暮朝被李隆基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暗想虽然自己这样的身材在盛唐的确很不吃香,但却行动方便、机敏灵巧,自己对这样的身形可是满意得很。暮朝虽然有时候也想要让自己丰腴一些,但她的身体仿若有着一套自行调节的系统,竟然自动消减掉多余的脂肪,因此暮朝尽管努力了多年,却仍旧不见丰满。 呦呦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感叹道:“父亲说得对极了!我可不想长成娘亲这样弱质纤纤的美人,所以我才要多吃一些于身体有益的美食,才能长成丰满可爱的俏佳人!娘亲您说是吧?” 暮朝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好吧,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凡事过犹不及,切记美味不可多得,若是你再吃坏了肚子,娘亲以后都不会准许你外出到酒楼里用膳了!” 小二原本以为眼前这对漂亮的人儿是一对姐妹花,此时听闻她们竟不是姐妹而是母女,不禁暗自咋舌,疑惑的打量着暮朝年轻秀美的俏脸,心中暗讨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怎么可能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又见呦呦与暮朝相貌并不相似,不由得恍然大悟,怪到她们的年纪不对,原来这位姿容出众的小娘子竟然是这个小姑娘的后母啊!小二转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李隆基刚毅威严的面容,见他果然比暮朝年纪大一些,不禁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小二与心中暗自慨叹了一番,却没有笨的将心中的感慨宣之于口,只是巧笑着建议道:“看样子,几位贵客好像是第一次来悦来楼用膳,不如来一套悦来楼闻名京都的八菜一汤,分别是四道热菜挂炉山鸡、梅菜扣肉、五彩牛柳、剁椒鱼头,四个冷盘水晶肘子、冰糖山药、炝拌扇贝、甜酸乳瓜,再尝尝悦来楼最有名气的膳汤罐煨山鸡丝燕窝,保证诸位贵客吃的满心畅快,唇齿留香!” 呦呦听得满心欢喜,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的神色,不住的点头道:“这个好,咱们便吃这些吧!” 李隆基宠溺的摸了摸呦呦的头,对小二点头道:“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将这些菜品给我们上一份,主食再添一些精致细粥和各色甜点,记得要快一些,孩子有些饿了。” 小二连忙躬身应诺道:“好嘞,贵客稍后片刻,菜品很快便到!小的先给几位贵客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茶润润喉咙!” 见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二忙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取了一壶刚泡好的龙井茶来,一边斟茶一边得意的自夸道:“咱们悦来楼里的龙井茶可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好茶,就是与那进贡给宫中的御茶相比,也是不相上下!几位贵客尝尝看,这茶是不是格外香醇?” 李隆基微微一笑,拿起茶杯轻轻摇晃,尝了一小口,茶味果然清澈甘醇、回味绵长。李隆基转头对暮朝笑道:“这里的茶果然不错,这小二倒是没有撒谎。” 暮朝喝了两小口茶,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想问问呦呦的看法,却见呦呦痴痴的望着窗外,幼小的身子微微僵直,竟连手中的茶洒在桌上都不知道。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皱起眉,疑惑的向窗外望去,却在见到那张熟悉的俊颜时呆愣当场,蓦然乱了心跳。 一直关注着暮朝和呦呦的李隆基自然注意到母女二人情绪的变化,不禁也跟着向窗外望去,却惊讶的站起身子,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与暮朝极为相似的青年男子。 那名青年男子不过二十岁的模样,身材颀长,姿容出众,白皙的俊颜上一双精致的凤眼明亮深邃、耀若星辰,俊逸出尘的容貌像极了暮朝清丽绝俗的面容,却比暮朝更多了几分冷漠与疏离,一袭质地精良的天青色长袍衬得他本就出众的容颜如同上好的美玉,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低声窃窃私语谈论着这位俊美不凡的冷面青年。 也许是暮朝与呦呦的视线太过炙热,那名青年似有所感,竟转过头来望向暮朝,却在见到暮朝的容貌时微微一愣,随即皱起好看的剑眉。青年默默与暮朝对视片刻,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欣喜与复杂,在看到暮朝与他极为相似的凤眸渐渐湿润时垂下眼帘,举步离去。 虽然那位青年出现于暮朝面前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却已经在暮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暮朝清晰的感受到从那名青年身上传来的亲切与熟悉之感,这种血脉相连、心有灵犀的感觉如此强烈,竟与暮朝怀孕之时从呦呦与楠儿身上感受到情感的一模一样。暮朝几乎喜极而泣,她清晰的意识到这个容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青年必定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 呦呦自然也感受到了那名青年身上不同寻常的亲切与熟悉之感,心中无比震动。呦呦疑惑的望了望暮朝,虽然无法看透暮朝的心思,却可以感受到她欣喜若狂的情绪,不禁越发肯定了心中模糊的猜测,虽然仍有些疑惑不解,却也跟着开心起来。 李隆基自然无法猜透暮朝和呦呦的心思,见到母女二人震惊的模样,不禁对暮朝感慨道:“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容貌与你如此相似之人,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非年纪不对,我几乎都要以为这名青年便是前些年咱们在街上巧遇的那个小男孩儿了!” 暮朝得知亲子平安无恙,虽然心中仍有许多疑惑,却依然开心不已,竟是多年来重未有过的愉悦与畅快。暮朝正欲开口对李隆基说些什么,却忽然瞥见在不远处有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孩儿正忐忑不安的望着他们,瘦弱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想要上前说话却又有些惧怕,正是李隆基的次子李瑛。 无责任小剧场: 小二:╮(╯_╰)╭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竟然嫁给了一个老男人做继室,还要委屈自己给别人当后娘,真是可惜了! 李隆基:⊙﹏⊙b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比暮朝大了?再说,本王正当年,哪里老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呦呦:o(n_n)o~~父王别着急,再过些年,您会比娘亲大得更明显!我倒是觉得这个小二的眼力极好,竟然可以准确的预测到十几年之后的事情! 李隆基:o(n_n)o~~乖女儿,你要明白,别说是十几年,就是再过几十年,本王也不会老滴! m:⊙﹏⊙b 您老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第258章 十年磨一剑(七) 暮朝对于面前这个与历史上曾被李隆基封为太子的李瑛同名,虽然与呦呦年纪相仿却比呦呦瘦弱许多的腼腆男孩感情有些复杂。 熟知历史的暮朝知晓由赵丽妃所出的太子李瑛命运坎坷,虽然在赵丽妃失势后一直谨言慎行,但依然被得宠于李隆基的武惠妃记恨,经常在李隆基耳边说李瑛的坏话。虽然中书令张九龄曾经以史为戒劝谏李隆基不能废太子,却也终究未能保住太子李瑛的地位。张九龄被罢官后,武惠妃更是无所顾忌的设下陷阱,以私自带兵入宫意图不轨为由使李瑛被李隆基厌弃,加之李林甫等人推波助澜,李瑛很快便被李隆基废为庶人,不久后更是不明不白的死去。 虽然由于暮朝介入李隆基的生活,改变了李隆基成长的轨迹,然而却仍旧出现了许多与历史上奇怪的巧合。暮朝每每想起自己曾经得的“太真娘子”这一诡异的封号,以及如今被王府中的女人们欣羡不已的“惠”字封号,再看这个名为李瑛的孩子时,便总有一些莫名感触。 而后,刘氏失势,王氏如愿以偿的将李瑛养在身边。虽然暮朝明白李瑛的生母刘氏之所以落得如今的下场,并不是自己的过错,但每当看到李瑛眼中的委屈与落寞,暮朝难免会于心中升起些许怜惜与心疼。尤其是暮朝每次望着身形纤瘦、文静腼腆的李瑛,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与李瑛有些相似却已经无辜惨死的楠儿,被她深藏于心底的沉痛往事则会声势浩大的席卷而至,再次刺痛暮朝满是愧疚与思念的心灵。于是,暮朝渐渐便开始下意识的躲着李瑛,王府众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暮朝由于记恨刘氏曾经在她怀孕之时意欲以歹毒的奸计伤害她腹中的孩儿,因此对刘氏所出的李瑛也极为厌恶。 此时暮朝见李瑛眼巴巴的望着李隆基与呦呦,忐忑不安的小脸上露出怅然羡慕的神色,不禁于心底涌起一阵怜惜,伸手对李瑛招了招手,温柔的唤道:“安儿快来和姐姐一起坐,一会儿等菜品上桌后便可以开始用膳了!” 李瑛微微一愣,随即紧张的看向李隆基,游移的眼神中满是惊惧与不安,随即又低下头去,两只白皙的小手紧张的握成拳头。 李隆基听闻暮朝所言,才注意到与他只有几步之遥的李瑛,不禁微微皱眉道:“此时你不是该在王府中与先生学习,为何只带了一名侍从便私自跑出王府来到酒楼里玩耍?” 李瑛听到父亲训斥,顿时又紧张又惭愧,将头低垂得更加厉害,恨不得将头埋进小小的胸膛里。 暮朝秀美微蹙,嗔怪的瞪了面色冷肃的李隆基一眼,轻叹道:“安儿才多大呀,比呦呦还要小上三个月呢,你有什么疑问便和颜悦色的和他说,切莫太过严肃吓坏了孩子!” 说到此处,暮朝也不管李隆基如何反应,便站起身子径直走到李瑛面前,轻轻拍了拍李瑛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不要害怕,你的父亲之所以那样严肃的对你说话,并不是对你生气,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而已。” 暮朝一边说,一边将李瑛拉到呦呦旁边坐下,温和的问道:“安儿可有什么想吃的,再点几样你喜欢吃的菜!如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膳食上千万不可马虎!” 李瑛脸色微红,仍旧低着头轻声说道:“安儿不挑食,吃什么都行!还请父亲做主便是!” 李隆基平日里见惯了呦呦活泼大方、聪慧爽朗的脾性,原本便对这个有些斯文胆怯、过于小心拘谨的孩子不甚喜爱。此时,李隆基见李瑛畏畏缩缩的坐在对面,与身旁淡定自若、神采飞扬的呦呦相比更是高下立现,不禁拧紧眉头,对安儿越发不喜起来。 呦呦望着李隆基紧皱的剑眉眨了眨眼睛,转头看了看这个一向胆小腼腆的弟弟,忽然冲李瑛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颜,亲热的与他攀谈起来。 李瑛虽然听养母王氏说了不少非议灼华郡主的坏话,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对这位聪慧机敏、活泼开朗的长姐一直有着强烈的羡慕与好感。此时见姐姐主动与他聊天,李瑛心中自然十分欢喜,虽然开始的时候回答只有几个字,小心谨慎之余也略显拘谨,但很快便与呦呦愉快的闲聊起来。 由于呦呦有心想要提携这位幼弟,又善于通过人们细微的情绪变化观察他们的心思,此时故意找些李瑛感兴趣且擅长的话题与其攀谈,两人自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开心。 暮朝由于得知亲子尚在人间,因此对于李瑛也不再如同以前那般抵触回避,此时她见姐弟二人谈天说地气氛融洽,也不禁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暮朝转头看了看默然的望着姐弟二人若有所思的李隆基,轻声道:“安儿是个好孩子,不是么?” 李隆基心中惊讶不已,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敏锐的感觉到暮朝对待李瑛的态度与以前大不相同。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深深的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眸,却无法在其中看到一丝怀念与心痛,心中顿时泛起一丝疑惑,莫非时间真是治愈一切伤口的灵药?八载寒暑、世事变幻,难道暮朝当真已经看淡了楠儿的生死,可以泰然自若的面对与楠儿年纪相仿的李瑛了么? 恰在此时,手脚麻利的小二已经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了上来,呦呦顿时欣喜不已,拉着李瑛一起品尝美食。暮朝细心的照应着两个孩子,时不时的为他们夹些喜爱的菜肴,精致秀美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如同春日暖阳般和煦的浅笑,看愣了不少在此用膳的食客。 李隆基则面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笑意融融的母子三人,心中却是想起了那个已经失去多年与自己无缘的长子,心底深处泛起层层悲伤与无限感怀,再次涌起奢侈的期盼,若是他与暮朝的儿子还活着,该有多好! 由于心中有事,本是十分美味的膳食李隆基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待回到王府中,李隆基便将心腹暗卫传来身边,命其即刻在长安城内寻找一名二十岁左右容貌与惠侧妃极其相似的青年公子,务必将其姓名来历查实清楚,只要一有此人消息,便要即刻向他禀报。 对李隆基忠心耿耿的暗卫一向只看任务、不问缘由,此时听闻李隆基如此奇怪的命令,面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恭顺的领命而去,转瞬便消失了身影。李隆基仔细回想着暮朝今日见到那名青年公子后微妙的情绪转变,深邃的双眼闪过一丝微光。 暮云阁中,王妃王氏横眉怒目的望着忐忑不安的李瑛,怒斥道:“你个糊涂东西,不说在王府中跟随先生好好用功读书,反而私自跑出王府玩耍!这还不算,竟然还敢给我没皮没脸的凑到惠侧妃面与灼华郡主面前出丑!” 李瑛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支样式古拙的碧玉簪,讨好的递到王氏面前,正欲开口解释时却被王氏一把将玉簪夺了过去,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骂道:“我还以为惠侧妃那个贱女人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支人家不稀罕要的破玉簪,你不说拿去扔掉,却还巴巴的拿回来送到我面前碍我的眼!你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李瑛委屈的扁了扁嘴,眼睛一酸便要哭出来,然而想到午膳时他最为崇拜的姐姐曾经对他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有一个坚强勇敢的心,宁可流血也不能不流泪,于是又赶紧吸了吸鼻子,勉强忍住几欲冲出眼眶的泪水,想要向王氏解释却终究没敢开口,只是可怜巴巴的低垂着头。 王氏骂了半晌,只见李瑛仍旧低垂着头闷闷的不发一言,不禁想到被皇上与王爷大为赞赏的聪慧机敏、活泼开朗灼华郡主,在看着自己无论如何教导都依然是一副畏畏缩缩模样的李瑛,不禁扶额长叹道:“你如今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你身上肩负着整个王府的未来,你要上进,好好读书,千万不要让王爷对你失望啊!” 李瑛张口欲言,然而瞥见被王氏摔在地上碎成几段的翠玉簪,终究没有解释一句,只是恭顺的说了一句:“母妃,安儿知道了。从今以后,安儿会好好读书,不会再让母妃担心的!” 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读书。” 李瑛乖巧的应诺一声便退了下去。王氏望着李瑛远去的背影,低声叹息道:“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即使对他再好也换不来他的真心!” 王氏暗自出了一会儿神,转头又瞥见地上碎裂的玉簪,嫌恶的对魏紫吩咐道:“还不赶快将这些碍眼的碎片拿出去扔了!真是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枉费我这些年来对他这么好!纵然我辛辛苦苦的教养他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比不过那个贱人的一个笑脸?” 无责任小剧场: 李琮:╮(╯_╰)╭王氏这个啰嗦的女人真是讨厌,若不是她无耻的抢戏,我今晚就应该可以与娘亲相认了! 暮朝:咱们不是已经相认了么!o(n_n)o~~ 李琮:什么时候?⊙﹏⊙b汗 呦呦:午膳的时候啊!弟弟真笨!o(n_n)o~~ 李琮:……你们真不愧是母女俩,思维竟然同样诡异! 第259章 十年磨一剑(八) 当晚,原本应该于亥时前入睡的呦呦却一反常态,说什么也不愿乖乖的回到自己房中入睡,反而整个人如同扭股糖一般腻在暮朝身上,双臂紧紧环抱着暮朝的脖颈,不住的央求道:“我知道娘亲今晚一定会想方设法与弟弟相会,我也和娘亲一样想念弟弟,娘亲就带着我一起去吧!” 暮朝无奈的望着呦呦,温和的安慰道:“既然已经发现了你弟弟的踪迹,早晚也会有重逢的一天,你又急个什么!” 呦呦撇了撇嘴,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娘亲只管在这里说我,莫非娘亲就一点都不急着与弟弟相认吗?” 暮朝想到那名青年公子在与她对视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与复杂,浅笑道:“你以为他是无意间才走到悦来楼前巧遇在那里用膳的我们么?他今日那般行事,也便是在与你我相认呢!” 呦呦眨了眨眼睛,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黑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娘亲,弟弟也能像我一样轻松感知他人的心思吗?” 暮朝侧头思索片刻,莞尔道:“这个我却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他必定能够从你我身上感受到亲人间血脉相连的震动。所以,他一定已经知晓你我的身份,正如咱们知晓他的身份一样。” 呦呦先是一喜,随即却渐渐皱起秀气的柳眉,懊恼的问道:“可事实上咱们却并不知晓弟弟如今的身份啊!比如他现在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究竟被何人抚养长大,为何看起来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这一切的一切,咱们都该尽快找到弟弟,向他问个清楚明白!以免再将弟弟弄丢了,想要寻找可就难了!” 暮朝自从今日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一刻起,便已经知道能够有本事从她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孩子且不让她起半点疑心之人必是暮枫无疑。这些年来,暮朝从未将空间及自己的来历瞒着呦呦,然而对于暮枫此人暮朝却是打从心底里不愿让呦呦与他有过多接触。 暮朝咬牙切齿的暗暗想道如今已经被暮枫将自己的亲生孩儿抢了一个去,若是再莫名其妙的丢了女儿,自己还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暮朝望着呦呦心急的模样,莞尔道:“你莫要着急,等过些时候,娘亲自然会带你去见弟弟。” 呦呦眼神一暗,虽然得了母亲的保证,却依然觉得心有不甘,正想开口继续劝说母亲,却忽然神色一动,转移话题道:“娘亲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嘛,我现在还不困呢,如何睡得着?” 呦呦话音刚落,便见李隆基大笑着走入室内,“呦呦真是个精神的小姑娘,从小就比其他同龄的孩子睡得少些!或许这正是由于呦呦比其他孩子格外聪明的缘故吧!” 暮朝望着李隆基明亮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宠溺目光,忽然有些莫名的担忧起来。虽然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让暮朝觉得十分开心,然而这并不代表暮朝希望女儿年纪尚小便被宠坏。 极为了解暮朝的呦呦自然知晓母亲的担忧,此时见父亲忽然闯了来,自己先前打算缠着母亲让她带自己去见弟弟的计划自然只能暂且搁置,呦呦眼神一转,便浅笑着对李隆基说道:“父亲说得对极了!不过如此聪慧的我自然也知道打扰父亲与娘亲相处是不对的,我还是先回去睡了,娘亲不是说早睡早起才能使我尽快长高长漂亮嘛!我一定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暮朝如何看不出女儿的小心思,这家伙一定是见今晚无法如愿以偿的见到弟弟,便自觉无趣的躲了出去。望着呦呦狡黠的眼神,暮朝忽然觉得呦呦没有如同自己一般觉醒空间异能对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则以她强烈的好奇心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脾气,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李隆基见天色已晚,又见呦呦如此乖巧的欲回自己房间早早安歇,自然也没有继续挽留呦呦继续留在暮朝房里,却在呦呦离去后仍旧十分满意对暮朝夸赞呦呦聪明懂事、孝顺父母等不少好话。 暮朝看着李隆基神采奕奕的自豪模样,忽然无奈的扶额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比我还要溺爱呦呦,只是她年纪还小,如此下去若是将她宠坏了可如何是好!” 李隆基极为认真的摇头道:“若是别的孩子还真有可能被宠坏,但呦呦是绝对不会的!” 李隆基说道此处,只见暮朝正仰着头十分认真的听他说话,清丽出尘的俏脸被柔和的烛光染上了温暖的色泽,清澈水润的眼眸竟比往日更加明亮,似有点点星光掉落其中,闪烁着神秘耀眼的光芒。 李隆基倏然心动不已,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心心念念的佳人揽入怀中,缠绵的吻上了她白皙的脖颈,温热湿润的唇在她温润玉如般美好的肌肤上印上一个个淡红色的暧昧吻痕,轻轻噬咬着她已经透出些许粉红与炙热的小巧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低沉的声音中满是情动的魅惑,“光阴飞逝、流年偷换,如今我已经长大,为何卿卿却依然是当年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模样,竟是半点都好不出岁月的痕迹来?莫非我的暮朝当真是如同百姓们所言,是神仙托生的不成?”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世上哪会有不老之人?我只不过是比其他人老得慢些罢了。怎么,难道你如此心急的想要看我容颜老去的模样吗?” 李隆基却眉头微挑,暧昧的笑道:“暮朝如此说,是想要暗示我你希望能够与我相携白首么?” 暮朝被李隆基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感慨这些年来李隆基倒是不知从何处学了这套死缠烂打的功夫,竟然百折不挠、越战越勇,如今这家伙的脸皮竟是越来越厚了,甚至让久经忧患的自己都自叹不如! 李隆基似乎也没指望得到暮朝温柔的回答,兀自揽着暮朝的纤腰,修长的手指虽然并未解开暮朝的衣裙,却既有技巧的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暮朝无奈的按住李隆基到处作怪的双手,疑惑的问道:“你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情,不嫌烦么?” 李隆基却微微勾起唇角,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你冰雪聪明,难道不知道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吗?而我一直相信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你会习惯我的怀抱,开始依恋它,甚至在离开后会情不自禁的想念它!” 暮朝望着李隆基溢满深情的深邃双眸,忽然觉得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般难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却被李隆基强势的重新拉回自己的怀中。 “你又再害怕了!”李隆基轻轻取下暮朝的发簪,用手指轻缓的梳理着暮朝柔软顺滑的长发,低沉悦耳的嗓音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叹息,“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你心中的惧怕。你究竟是害怕我会三心两意,辜负你的情谊,还是害怕你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无法回应我为你付出的真心?” 暮朝的心蓦地慌乱起来,她愣愣的望着李隆基日渐成熟却依旧倔强执拗的面容,忽然有些害怕李隆基继续与自己争论此事。 这些年,暮朝看着李隆基周旋于诸位妻妾中,却时常于自己面前露出疲惫落寞的神情,而除了呦呦与安儿以外,王府中竟然没有一个孩子降生。暮朝心有所感,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然而,暮朝虽然清楚的记得李隆基曾经对她所说的那番话,却不敢如同李隆基期待那样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与李隆基倾心恋慕其他女子相比,暮朝却更加害怕听到让她万分内疚的回答。 李隆基见暮朝黛眉微蹙,不自觉的咬紧嘴唇,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便不着痕迹的藏起眼中的叹息,目光微闪,浅笑着转移话题道:“今日午膳时在悦来楼望见的那名青年公子与你如此相像,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远亲呢?” 暮朝望着李隆基期待的眼神,遗憾的摇了摇头,浅笑道:“秦氏一族世代单传,一直到家父这代,虽然未能生下继承家业的儿子,却有了我与姐姐两个女儿。因此,那名青年公子虽然与我容貌相似,但却绝不可能是我的远亲。” 李隆基侧头思索片刻,凝视着暮朝清澈的眼眸,幽幽的慨叹道:“若不是年纪不对,我几乎想认他做义子了!” 李隆基语毕,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暮朝的神色,却见暮朝极为认真的思考半晌,表情严肃的点头道:“其实年纪并不是问题,只要你喜欢那个青年公子,我倒是觉得你依然可以认他做义子!” 李隆基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以前,便已经于心中猜测了许多种暮朝可能产生的反应,但却从未想过暮朝认真的思索半晌以后,竟然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李隆基默然的望着暮朝,第一次在与暮朝相处时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心中却反反复复的思索着一个问题,暮朝究竟是已经放下了对楠儿的牵挂,还是已经被对楠儿日益深重的思念给逼疯了? 李隆基虽然未能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但却仍旧像往常一样将暮朝温柔的揽入怀中入眠。待暮朝寻到机会想要返回空间寻找答案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上午了。 暮朝刚刚进入空间,却忽然看见她正欲寻找的青年公子微笑着坐在她的办公桌旁,富有磁性的嗓音悦耳动听,“你如此心急的返回空间中,是想要看望楠儿吧?” 暮朝茫然的点了点头,却见与她极为相似的青年公子向她伸出手来,脸上带着一抹清浅的笑纹,这抹笑容虽然极其浅淡,然而对暮朝而言却如同明月初升、又仿若春暖花开,“跟我走,我现在便带你去见楠儿。” 第260章 十年磨一剑(九) 暮朝望着面前这位与自己容貌极为肖似的青年公子,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握住他白皙温暖的手掌,却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回神之际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神奇空间内,暮朝惊讶的望着面前渐次出现的如同影像相册般记录了楠儿短暂一生的时间轴,渐渐红了眼眶。 青年公子望着暮朝盈满晶莹泪水的精致凤眸,原本冷漠坚硬的心中竟然涌起一抹酸涩与怅然,他顺着暮朝的视线望着楠儿安静恬淡的笑脸,与暮朝极为相似的凤眸中一丝羡慕与复杂一闪而过。 “你想看哪一个时间段的楠儿,我都可以带你去。”青年温润清澈的嗓音在暮朝耳畔缓缓响起,“对了,虽然已经与你相遇两次,但我似乎还未曾正式的向你介绍过自己。我的名字叫秦琮,出生于大明宫蓬莱殿,出生的时间只比呦呦晚了不过半刻钟。虽然我现在看起来与呦呦年龄相差许多,但其中的原因我可以慢慢向你解释。” 暮朝并未如同秦琮先前预料那般急切的追问他这些年的经历或是迫不及待的打探暮枫的下落,反而径直走到一幅影像面前,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描绘楠儿可爱的睡脸,轻声道:“就带我去看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楠儿不幸惨死吧。” 秦琮微微一愣,随即皱起眉,温言劝解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早就已经查证清楚了么,又何必再看一遍悲剧发生的经过?你这样做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只能徒惹伤怀而已。” 暮朝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一向温和的凤眸中翻涌着憎恨与不甘,“我知道无法改变任何事,但是我依然要仔细的看一遍事情的经过,如此,也好让自己将那种锥心刺骨的心痛铭记于心,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在自己的怀中……至于伤害过他的每一个人,都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秦琮望着暮朝清丽的面容上不容置疑的倔强与坚持,也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握住她微凉的右手,带着她走入那段悲伤的往昔中。 暮朝原本以为自己凭借多年来练就的坚韧与毅力可以做到冷静的重新查看事情发生的经过,然而当她望着楠儿被王氏用棉被捂住口鼻,痛苦无助的挣扎时,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悲伤的落下泪来。 暮朝疾步上前便欲将正在行凶的王氏拉开,然而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穿过王氏的身体,仿若划过虚无的空气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暮朝微微一顿,恍然间明白了自己刚刚竟然做了一件如此无用而愚蠢的事情。 秦琮轻叹一声,将暮朝拉回身旁,“你应该知道,作为观察着的你我只能通过五维空间查看历史,但却并不可以随意改变历史。若是你觉得太过痛苦,我这便带你回去吧。” 暮朝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就这样默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令人心痛的悲剧发生于自己眼前,待一切结束的时候,暮朝不知何时紧握成拳的手掌已经有了被指甲划破的血色印记。 暮朝走上先前去,俯□来轻轻在楠儿苍白的额头上印下虚无的一吻,一滴晶莹的泪水轻轻滑落,却在接触到楠儿脸颊的前一瞬间消散不见。 暮朝站起身子,却听秦琮幽幽叹息道:“我曾经以为,在我回到你的身边以后,你再想起楠儿的时候,便不会如同以往那般悲伤心痛,可是如今我才发现,这似乎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对楠儿的感情,远比我认为的深厚许多。” 暮朝微微一愣,转头望着怅然若失的秦琮,正欲开口解释,却被秦琮轻轻按住了嘴唇,“你不必再向我解释什么,我虽然没有呦呦查探人心的本事,但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你的心思与感触。虽然楠儿只是暮枫为了保护我而做出的替身,但是我见你如此疼爱他,都有些羡慕起这个智力与体能皆无法与我相比的克隆人来了。” 秦琮见自己提到克隆人时,暮朝深邃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痛楚,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知道你心疼楠儿,若是你需要,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可以让王氏与韦氏更加痛不欲生的方法与手段。楠儿的不幸,她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让她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虽然无法使楠儿复活,至少可以为楠儿报仇雪恨,出一口恶气。” 暮朝想到韦氏与王氏近些年的悲惨情境,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摇头道:“我自然会好好收拾那两个女人,让她们痛痛快快的死去简直是太过便宜她们了。我偏要让她们长长久久的活着,如此才能好好的体会到痛失一切、一无所有的个中滋味。” 暮朝语毕,转头见秦琮正轻皱着眉头望着自己,不禁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活到如今这个年纪竟然还会为了个人恩怨如此疯狂的复仇委实有些可笑?” 秦琮却是低声笑起来,缓缓摇头道:“我非但不觉得你的行为可笑,反而觉得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反应。若是你看着楠儿无辜惨死却无动于衷,又或是大度的饶过伤害楠儿的仇人,那便意味着你又该找m好好做做心理测评了!” 暮朝心里一松,却听秦琮继续说道:“只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的手段太过温和,若是有人胆敢伤害我在意之人,只怕我会忍不住直接用些手段残忍的酷刑让他们更加直接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暮朝默然半晌,苦笑道:“即便杀了那些行凶的恶人,也无法让楠儿死而复生,不过是让活着的人出口气罢了!又能如何?” 秦琮微微勾起唇角,平静的语气中却透着几分阴冷,“即便如此,我也要狠狠的惩治那帮恶人,既然他们胆敢招惹我在意之人,让我心痛,我必定要百倍奉还,决不能容许他们继续留在世上逍遥快活!” 暮朝正欲开口,却听闻秦琮幽幽的说道:“我已经替你用你喜欢的方法狠狠的教训过暮枫这个家伙了。虽然他将我抚养长大,但是他竟敢私自瞒着你在我刚出生时便将我带离你的身旁,更加做出一个你生平最为厌恶的克隆人来,非但没有起到安慰你的作用,反而阴错阳差的使你更加伤心,实在该罚!” 暮朝望着秦琮严肃认真的面容,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好奇的问道:“用我喜欢的方法?你究竟是怎么教训他的?” 秦琮微微一笑,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得意洋洋的回答道:“我将他锁进了一段特定的时空内,他只能不停的重复他最为厌恶和惧怕的那一段生活,一次次眼睁睁的看着那场可怕的疫病迅速肆虐蔓延至整个星球,直至毁掉他们种族中的最后一个人,而他却只能袖手旁观,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那段历史。你应该知道,暮枫他看似坚强,其实,他也很怕寂寞。” 暮朝听闻秦琮所言,混沌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光亮。暮朝仔细回想着九年前曾经从暮枫身上得到的记忆,想起那段就连暮枫也无法详述的悲惨往事,暮朝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或许,秦琮将暮枫锁进那段时空中,让他有机会重新详细的观察那段历史的经过,正好暗合了暮枫心中的期望。 秦琮望着暮朝若有所思的面容,心中却是暗讨也许义父的担忧原本就是多余的,娘亲虽然对义父有所怨恨,但心中却依然对他极为在意,否则,她绝不会在此时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这一点。 随后,秦琮随着暮朝返回空间内,详细的对暮朝和m讲述了这些年来自己的经历,却没有忘记暮枫的叮嘱,只将自己的部分异能坦言相告,却对被自己隐藏的至关重要的一项异能绝口不提。 m看着秦琮的身体检查报告,惊讶的目瞪口呆,茫然的将报告传输给暮朝,喃喃低语道:“原本我以为你的基因已经好到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程度,却没想到秦琮更是青出于蓝,简直让人连嫉妒都没有力气。几乎强悍到百病不侵的体质,轻松便可超越光速的体能,随意游走于各个时空的能力,甚至拥有控制时间流速的能力……暮朝,你究竟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的?” 暮朝却是忽然想起与琮儿关系密切的另一个人,无意识的喃喃低语道:“这样的事仅靠我一个人又如何做得来?” m眉头微挑,精致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暮朝茫然的面容,张了张口,却终是没有说一句话。秦琮却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陷入回忆的暮朝,第一次觉得或许娘亲并不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般厌恶父亲。 无责任小剧场: 秦琮:o(n_n)o~~娘亲,什么时候带我与姐姐相认呢? 暮朝:随时都可以呀!o(n_n)o~~ 秦琮:那什么时候带我与父亲相认呢?(⊙o⊙)? 暮朝:这个嘛……⊙﹏⊙b汗 李隆基:o(n_n)o~~老婆,不要怕,其实偶的接受能力还素很强滴!握拳! 呦呦:真的吗?⊙﹏⊙b 李隆基:当然啦!o(n_n)o~~ 呦呦:那么咱们试试看好了! 李隆基:好啊!o(n_n)o~~ 呦呦:其实,你的长子还活着! 李隆基:(⊙o⊙)哦? 呦呦:他就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位与娘亲很像的青年公子。 李隆基:(⊙o⊙)啊? 呦呦:其实他的实际年龄比你还年长两岁。 李隆基:这素神马情况? 呦呦:看来,你的接受能力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第261章 十年磨一剑(十) 已经与琮儿相认的暮朝自然不会将此事瞒着呦呦,正如暮朝所预料的那样,呦呦见到秦琮的时候果然欣喜得又蹦又跳,兴奋得拉着秦琮的手问个不停。秦琮对于这位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极有好感,十分耐心的将自己已经对暮朝与m讲述过的经历重新叙述了一遍。 呦呦听得惊喜连连,尤其当她得知秦琮竟然可以随心所欲的穿越回过去的任意一段时光,重新走入已逝的历史中时,晶亮的凤眸顿时射出欣喜的光芒,一叠连声的问道:“你这个神奇的能力简直太让人羡慕啦!你可以带着我回到过去看看吗?” 秦琮不着痕迹的望了暮朝一眼,见她微不可查的点头后才对呦呦浅笑道:“当然可以,不知呦呦想去看哪段历史?” 呦呦极为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欣喜的回答道:“虽然我对曾祖母经常对我提及的太宗皇帝很感兴趣,十分想去看看太宗皇帝在朝堂上究竟是如何号令文武百官、处理政务的,但是,我如今却对另一件事更加好奇!” 暮朝望着女儿兴致勃勃的笑脸与狡黠灵动的双眸,心中忽然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暮朝正欲开口阻止,却听呦呦已经兴奋的建议道:“琮儿应该还没有看过父亲究竟是如何说服娘亲嫁给他的吧?不如咱们这便去看看好了!” 暮朝思及当时的情形,不禁俏脸一红,嗔怪的瞪了呦呦一眼,“小孩子不要胡闹,正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有些事情等呦呦长大以后就自然会明白了。” 呦呦眨了眨眼睛,疑惑的望了望秦琮,“琮儿既然有如此神奇的本领,难道你就不好奇,从来没有去看过娘亲与父亲相识相知的过程么?” 暮朝懊恼的几欲抓狂,忍不住上前一把捂住呦呦兀自说个不停的小嘴,“你这孩子就不能换个话题吗?” 秦琮看着暮朝嗔怒的模样,心中恍然发现原来暮枫口中所说的白色谎言有些时候真的很有必要。因此,在暮朝目光灼灼的瞪视下与呦呦兴奋期待的目光中,秦琮俊逸出尘的俊颜上顿时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万分诚恳的模样使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我自然是没有看过的。” 此言一出,暮朝与呦呦顿时一愣,然而任凭两人仔仔细细的观察秦琮半晌,也未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半点说谎的痕迹。此后许多年中,暮朝与呦呦皆以为秦琮是一位诚实坦率不会说谎的人,直至许多年后,当暮朝和呦呦得知秦琮善于隐藏与伪装自己心绪这一本领时,不禁抚额长叹。 然而当母女二人询问秦琮为何不将这一本事坦诚相告时,秦琮却一脸无辜的说道:“这哪算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还值得我拿出来在娘亲和姐姐面前显摆?更何况,我还以为娘亲和姐姐也都会这样的本事呢!”直让暮朝和呦呦郁闷得几欲吐血。 李隆基近来敏锐的发觉暮朝与呦呦的心情远比平日里更好些,然而问其缘由,母女二人皆言并无特别之事发生,李隆基面上不显,却于心中存了一段心事。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虽然正午艳阳高照之时依然酷热难耐,但清晨与傍晚时分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寒凉。 李隆基处理完公务赶回府中,原打算亲手做一桌莲藕宴给一向颇为钟爱莲藕的暮朝与呦呦解解馋,却听闻母女二人午后便被皇上派人接进宫中,至今仍未返回王府。 李隆基微微皱眉,原本喜悦的心情与高昂的兴致顿时冷却了大半,思索片刻转头便向马车走去。 高力士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小跑着跟上李隆基的脚步,恭敬的问道:“王爷既然已经回府,膳房应该已经为王爷备好了晚膳,王爷劳累一天,必定十分辛苦,不若先行用些膳食再行出府?” 李隆基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浅笑道:“本王现在还不饿,也不急着用膳。”李隆基看了看天色,又转头对高力士吩咐道:“命膳房做些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喜爱的桂花糯米莲藕、酥炸藕合、莲藕酿、莲藕炖仔鸭、鱼香藕片、莲藕香菇排骨汤,主食再以莲藕入馅做些清淡的蒸饺。” 高力士这些年早已见惯了李隆基对惠侧妃母女的疼宠爱重、呵护备至,因此也丝毫不觉惊讶,躬身应诺后便欲前往膳房传令,然而未走几步便又听李隆基开口吩咐道:“你现在即刻前往抹云楼为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取两件披风来,她们进宫之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定不会记得带披风的,如今夜里寒凉,若是她们回府时受了风反而不好。” 高力士抿嘴一笑,应诺着小跑而去,不多时便将前些日子李隆基命金绣坊的绣娘为暮朝与呦呦新制的两件披风取了来。这两件披风款式颜色完全相同,正是暮朝和呦呦皆十分喜爱的丁香色。一大一小两件同样精巧别致的披风穿在容貌妍丽的母女二人身上,越发衬得她们姿容淑丽 、身姿娉婷。李隆基见暮朝和呦呦极为喜爱这两件披风,也跟着喜笑颜开,觉得虽然定制这两件披风的价钱远比其他绣坊贵上许多,但这些银钱花得却十分值得! 此时李隆基见高力士未得自己吩咐便取了这两件披风来,不禁赞赏的瞥了高力士一眼,“难怪惠侧妃时常对本王夸赞你聪明伶俐,你这察言观色的本领的确比其他人高明许多。” 高力士心中一喜,恭顺的弯了弯腰,浅笑着回答道:“奴婢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竭尽所能的服侍好主子罢了,怎当得起王爷与惠侧妃如此赞誉!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李隆基微笑着摆了摆手,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驾车的侍卫得了李隆基的命令,随即一扬马鞭,驾驶着马车飞快的向宫中赶去。 李隆基入宫后便直接往紫宸殿行去,待李隆基赶到紫宸殿时,武曌正欲派遣侍卫护送暮朝与呦呦返回王府。 武曌见李隆基不辞辛苦的赶来紫宸殿中只为接暮朝与呦呦回府,不禁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故意调笑道:“瞧瞧,朕只不过才接暮朝母女来宫中半日,你便这般心急的赶来向朕要人!你与暮朝已经成婚多年,却依旧如此痴缠,简直是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了,也不怕让女儿看了笑话去!” 暮朝黛眉微蹙,微微红了脸颊;李隆基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欣喜模样,不但没有半点羞涩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拍着胸脯道:“孙儿疼爱自己的妃子又有什么错了?即便是被呦呦看了去,呦呦也会因为父母恩爱而满心欢喜,又岂会笑话自己的父亲?” 武曌打量着李隆基与暮朝的神色,明亮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莞尔一笑轻叹道:“罢了罢了,朕年纪大了,也管不得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你们究竟是好是歹,那也是你们自己的日子,你们即使闹翻天去朕也不管!只是有一点你们要牢记,若是你们二人因为你们之间的事慢待了呦呦,朕可是不依的!” 李隆基与暮朝听闻武曌提及呦呦,二人皆心中一软,不禁相视一笑,连连保证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慢待呦呦。 呦呦见武曌如此关心她,不禁心生感动,倾身扑到武曌怀中,酸着鼻子道:“曾祖母这样心疼呦呦,呦呦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您!” 武曌怜爱的抚摸着呦呦的头,保养得宜却依旧难掩岁月痕迹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呦呦是个好孩子!” 李隆基亲手为暮朝和呦呦系好披风,才携着母女二人告退而去。 武曌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转头望了望身旁笑容清浅的上官婉儿,微微眯起双眼,浅笑着问道:“婉儿觉得临淄王与惠侧妃之间的感情如何?” 上官婉儿温婉的回答道:“从王爷看待惠侧妃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王爷定然极为疼爱惠侧妃。只是,惠侧妃对王爷究竟有几分情谊,婉儿却是有些看不懂了。不过,任何一位女子能够被王爷如此疼宠呵护着,也是一种幸福吧!” 武曌微微一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婉儿如今也不小了,为何却迟迟不愿嫁人?莫非京城内的青年才俊婉儿一个都看不上眼?” 上官婉儿垂首思索半晌,极为认真的回答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天下才子虽然很多,但却极少有人可以做到这点。倘若终此一生都无法遇到这样重情守诺的男子,婉儿宁愿终身不嫁。” 武曌愕然的望着上官婉儿,疑惑道:“朕倒是没有想到婉儿如今竟有着这样的打算,这与婉儿以前的想法有些不同呢!” 上官婉儿心中一凛,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怅然若失的浅笑,轻叹道:“这些年来婉儿也看清了一件事,正所谓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功名利禄、权势富贵皆是过眼云烟,若能得一知己在江南小镇寻得一处有桥有花的世外桃源独此余生,也便是婉儿的福气了。” 武曌仔细的打量上官婉儿半晌,缓缓一笑,“婉儿陪伴朕多年,这个小小的心愿必然可以实现。” 李隆基带着暮朝与呦呦走出紫宸殿不远,便忽然听闻一阵轻灵悦耳的琵琶声。 李隆基脚步一顿,侧耳听了片刻,不禁赞叹道:“这首高山流水弹得极好,演奏之人应该下了不少功夫才能有今日所成。” 暮朝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那位凭借一首优美动听的琵琶曲便成功的吸引了李隆基的目光,当晚便被李隆基宠幸从此进获宠爱的武惠妃。暮朝望着李隆基赞赏的目光,心中思及自己的封号,竟然缓缓涌起一抹复杂的感受。 第262章 十年磨一剑(十一) 李隆基想起自己吩咐膳房备好的莲藕宴,正欲告诉暮朝和呦呦这个好消息,却见暮朝正若有所思的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一向清澈淡然的双眸中竟然有着些许复杂及淡淡的忧虑。 李隆基愕然片刻,随即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暮朝的神色,轻轻走到暮朝身旁,忽然靠近暮朝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询问道:“你在想什么?莫不是在吃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吧?” 暮朝微微一愣,惊讶的转过头去望着李隆基探究的双眼,未及细想便随口反驳道:“我才没有呢!”暮朝正欲再解释些什么,抬头却望见呦呦正瞪着晶亮水润的大眼睛,饶有兴致的望着父母之间的争论,暮朝不禁神色一囧,微蹙着眉小声对李隆基说道:“在孩子面前别乱说,当心教坏女儿!” 李隆基却是大笑着摸了摸呦呦的头,满不在意的说道:“呦呦冰雪聪明,有些时候看事情甚至比你还要透彻些。呦呦看到咱们两人感情和睦、恩爱甜蜜,她也会为咱们开心!你说是不是?” 暮朝尚未回答,却见呦呦用力的点了点头,秀美的小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父亲说得对极了!呦呦喜欢看到你们开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李隆基得意的冲着暮朝一笑,“看咱们的宝贝女儿多聪明呢!” 暮朝无语的望着李隆基,对于李隆基平均每说三句话便要夸奖女儿一番的习惯颇为无奈。李隆基见暮朝原本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脸上虽然带着无奈的浅笑,却已经不见刚刚忧虑的神色,于是也跟着放下心来。 李隆基为暮朝理了理鬓间被晚风吹乱的一缕青丝,明亮的双眸中溢满着浓浓的情谊,“我原打算亲自下厨给你和呦呦做莲藕宴解馋来着,但又怕你们从宫中回府时天色已晚,呦呦每逢腹中饥饿时又不愿久候,因此我便吩咐膳房备好了莲藕宴的菜肴,只等你和呦呦回府便可立即烹制,很快你们就能吃上刚刚做好的新鲜美食了!” 呦呦顿时眼前一亮,欣喜的拉着暮朝的手,开心的笑弯了眉眼,“娘亲昨天不是还对我提起想吃桂花莲藕吗,可巧今日便能吃到了!咱们快走吧,一想起那些味道鲜美的莲藕我就忍不住有些饿了!” 暮朝尚未回过神来便已经被呦呦拉着走了好几步,只能回头对李隆基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却见李隆基正负手而立,默默的凝视着自己与呦呦,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温暖的浅笑,深邃的星眸中泛着点点微光,似有着说不尽的情谊。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莞尔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么?” 李隆基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温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从未曾体验过的满足与惬意之感令李隆情不自禁的勾唇浅笑,满心欢喜的回答道:“我们一起,回家。” 待李隆基携着暮朝与呦呦走远以后,从紫宸殿后方的牡丹园中走出一位身形丰润、容貌妩媚的年轻丽人,此人正是武曌的侄女武云儿。只见她不过二八年华,生得柳眉杏眼、粉面桃腮,一袭浅粉色高腰襦裙衬得她细腻的皮肤莹润剔透,纤细的腰肢用鹅黄色的腰带轻轻束起,越发衬得她丰胸高耸、妩媚诱人。 身后的翠衣宫女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丽人的神色,轻声问道:“主子为何不趁刚才的机会与临淄王相见?王爷原本便极为赞赏主子的琴艺,已经对主子颇有好感,若是见到主子生的这般美貌,一定会对主子一见倾心,进而喜欢上主子的!” 武云儿浅笑着瞥了翠衣宫女一眼,轻叹道:“夕颜真是太过天真了!对于男人而言,越是不容易得到的女人,他们才会更加珍惜。若是让他们觉得你迫不及待的倒贴过去,他们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在轻而易举的得到你后,便会毫不在乎的将你抛在一旁,不再理会。因此,对我而言,如今既要设法引起王爷的注意与好感,又要与王爷保持若远似近、若即若离的距离方位上策。” 夕颜抿了抿嘴,疑惑的问道:“既然如此,主子为何又要在听闻王爷前来紫宸殿接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回府以后特意跑来此处抚琴?若是王爷当真循着琴声走过来见到主子,岂不是会认为主子此举正是故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倘若王爷因此轻视主子,主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武云儿想到传闻中李隆基对于惠侧妃非比寻常的宠爱纵容,缓缓摇了摇头,“王爷如今钟爱惠侧妃一人,刚刚走出紫宸殿时又有惠侧妃与灼华郡主相伴在侧,即使王爷对弹琴之人再过好奇,也绝对不会抛下惠侧妃母女前来此处寻人。” 武云儿想到惠侧妃清丽出尘美貌与卓然不凡的医术,不禁微微皱起秀眉,然而想到惠侧妃如今的年岁,武云儿又微微勾起唇角,妩媚的杏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武云儿一直坚信,自古以来,若想要成功的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女人的容貌永远是最为有效的利器。然而青春易逝、容颜易老,即便是再美貌的女子也会有花残粉褪的一天。更何况惠侧妃比临淄王年长七岁,当她容颜渐老、美貌不再之时,自己却正值风华正茂的好年华。只要自己有耐心,便一定可以于几年后取代惠侧妃,成为王爷最为心爱的女人。 皇宫中发生事向来只有武曌不想知道的,却没有武曌不能知道的。武曌仔细的听完暗卫详述牡丹园中发生的一幕,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上官婉儿疑惑不解的望着武曌,犹豫半晌终是轻声问道:“皇上既然如此疼爱灼华郡主与惠侧妃,为何又要放任其他颇有心计的女子接近临淄王?” 武曌淡淡的瞥了上官婉儿一眼,缓缓道:“惠侧妃的确是备受上天宠爱眷顾的女子,她并不害怕衰老,但是她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她坚强独立,但是却依然拥有至亲好友相伴在侧;她从不迷信爱情,但是她却拥有爱情;她从不认为金银富贵可以帮她实现一切愿望,但是她却十分富有;她并不认为婚姻是女人唯一能做的事,但是她却拥有众人艳羡的婚姻;她从不只为一个男人而活,但是她却有倾心爱慕她的男人;她不曾认为女人必须诞育孩子才叫圆满,但是她依然有了呦呦这个聪慧可爱的女儿;在这男子掌权的世道中女人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是多么不容易,但是她凭借超凡的医术不过及笄之年便执掌同济堂,成为大周最有名望的医女……” 武曌说道此处,幽幽一叹,“暮朝活得这样肆意洒脱,简直让朕都有些羡慕她了。只是朕一直想不通,为何她这样一位聪慧的女子,却不愿多放一点心思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哪怕只是善意的欺瞒,她都不屑为之!如今她风华正茂、姿容出众尚且可以吸引隆基的目光,可是等到十年以后,当她韶华不再、容颜老去之时,今日的若即若离、牵动人心便是他日的不知好歹、孤傲无礼。朕知道她并不在意隆基的心是否在她身上,但是朕却不能容许呦呦有一个失去宠爱,连亲生爱女都无法庇护的母亲!” 上官婉儿眼前一亮,惊讶的问道:“莫非皇上如此安排,正是要用这名女子激起惠侧妃的争斗之心,让她真正抓住王爷的心,做王爷名副其实的宠妃?” 武曌低头不疾不徐的喝了两小口茶,微微眯起双眼感受着口中凛冽醇美的回甘,缓缓笑道:“朕对呦呦抱有重望,她的生母又岂能只是一位以色事人的宠妃而已!” 上官婉儿心中一凛,惊讶的抬头望着武曌,却见武曌也正浅笑着凝视着她,凌厉的凤眸中却再无一丝和风暖阳般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的肃杀与严厉的警告。 上官婉儿身子一抖,忽然明白了武曌之所以将这些事情毫不避忌的告诉于她,正是因为武曌对她已经起了杀心。难怪这八年来无论她如何费尽心思讨好武曌,尽心竭力的完成武曌吩咐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武曌却依旧不如以前对待上官婉儿那般宠爱于她。或许,聪慧敏锐、心思过人的武曌已经发现了她与上官婉儿的不同之处,又或者,武曌始终记恨她为了自保出卖对她一往情深的太子李显,而如今将她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表面上看来是宠爱信任于她,其实却是为了方便监视她而已。 上官婉儿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在发现惠侧妃这位历史上完全没有记载的人物之时,便已经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野心隐藏起来,除了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从不曾贪恋权势,否则只怕自己早已经死在武曌手中,根本无法活到今日。 上官婉儿恭顺的走到武曌身边,跪在武曌脚边轻柔的为武曌捏着腿,心中却是暗暗想道:看来自己需要继续隐忍一段时间,至少要尽量得到武曌的欢心与信任。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自己依然是武曌身边最为信任的红人,待到权利交接之时,若是时机有利于自己,则可以继续留在宫廷中闯出一番事业,倘若时不我与,则可以以退为进,先行离开长安到江南寻一处安身之地,再慢慢打算以后之事。无论如何选择,凭借自己于现代所学的先进知识,总会有一番作为的! 第263章 十年磨一剑(十二) 若说几年前临淄王府中还有一些眼拙的侍从看不明白王爷究竟宠爱何人,然而时至今日王府中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爷最为钟爱的女子便是灼华郡主的生母惠侧妃。因此今日膳房见王爷特意下令要为惠侧妃母女做一桌莲藕宴,负责掌勺的厨师与厨娘们皆用足了心思仔细的做好每一道菜,因此等到这些造型精巧别致、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一上桌便得到了暮朝与呦呦的夸赞。 李隆基见暮朝和呦呦吃的眉开眼笑,也跟着露出愉悦的笑容,随即重赏了膳房的侍从。高力士看着王爷宠溺的望着惠侧妃,一直不停的为惠侧妃布菜,而且夹到惠侧妃碗中的都是在晚膳的菜肴中惠侧妃最为喜欢的四道菜,不禁抿嘴一笑。高力士想起王府中那些不自量力的女人们每日里费尽心思明争暗斗,不禁暗自摇头,心中暗讨或许几十年后王爷也会对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感兴趣,但是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位女子可以如同惠侧妃这般真正走入王爷心中,成为对于王爷而言最为特别的女子。 呦呦自从与秦琮相认以后,便时常缠着秦琮带她走入历史的长河中以观察者的身份研究历代明君如何处理政务,秦琮每次皆看得哈欠连天,无聊的几乎抓狂,而呦呦却依然瞪着晶亮的大眼睛看得全神贯注、兴致勃勃,这份非比寻常的专注与过人的毅力令秦琮佩服不已。 呦呦心急火燎的用了晚膳,便以疲劳为由返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暮朝自然没有错过女儿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便已经猜到女儿如此心急的返回房间一定是又与琮儿有约。 李隆基望着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起来,“最近呦呦的学业是不是太过繁重了些,否则呦呦怎么会时常感到疲惫不堪,尤其是每次从宫中回府后呦呦总是匆匆用了晚膳便早早回房休息,你可曾替呦呦好好诊过脉,她的身子还好吧?” 暮朝莞尔一笑,温言安慰道:“你的女儿身子好得不得了,我想呦呦之所以近来如此乖巧的早早回房休息,应该是因为她看见她的两位堂姐长得比她略高些,便欣羡不已,又听闻我说早睡早起的女孩子才会长得更高更漂亮,因此才会比平日休息得略早些。小孩子常常心血来潮,听是风便是雨,你也不必为她担心。” 李隆基对于暮朝的医术十分有信心,此时见暮朝如此肯定的称呦呦身体并无大碍,也便放下心来。 李隆基见暮朝斜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湖绿色的高腰襦裙衬得她仿若临水而居的水仙,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只用一条湖绿色的发带松松系住,洁白细腻的玉手握着一本游记看得入神,清澈水润的凤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李隆基心中微动,不禁走上前俯身摸了摸暮朝的柔顺的长发,浅笑道:“以前总是见你捧着医书看个不停,如今却时常拿着游记看个没完,莫非你厌倦了长安的生活,想要像接掌同济堂以前那样做一个游历四方、行医施药的医女?” 暮朝侧头思索片刻,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怀念起那些四处行医、奔波忙碌的日子了!” 李隆基听闻此言,顿时变了脸色,倾身将暮朝搂入怀中,闷闷的问道:“你只是随口说说的,不是认真的吧?” 暮朝心中一动,浅笑着捏了捏李隆基的闷闷不乐的脸颊,“你怎么忽然不开心了?难道你怕我一去不回啊?” 李隆基懊恼的捂住暮朝的嘴,嗔怒道:“你这女人胡说些什么?你若胆敢一去不回,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然要将你逮回身边来!” 暮朝莞尔一笑,轻轻拉住李隆基的手,轻叹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会丢下女儿不管,自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李隆基闻言微微一笑,随即却又皱起剑眉,脸色竟比刚才阴沉得更加厉害,懊恼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乖,狠心冷情也就罢了,偏偏又嘴笨口拙、不会安慰人,你每次就只想到女儿,也不知道多想想我这位疼爱你的夫君!” 暮朝被李隆基委屈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解释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你不会真生我的气了吧!” 李隆基面色稍缓,正欲开口之时却听暮朝浅笑道:“我怎么可能忘记呦呦的父亲呢!” 李隆基望着暮朝脸上露出与呦呦极为相似的顽皮笑容,忽然俯身上前将暮朝压在美人榻上,磨牙道:“好啊,看来你不但没有将活泼顽皮的呦呦教导得斯文有礼些,反而被她带坏了去,这气人的本事竟是越来越厉害了!每次都能将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且说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能解气?” 暮朝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你不会还是要用那个老招数吧?这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用处的!” 李隆基双眼微眯,不甘心的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还比较敏感的,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我一定要查证清楚,看看你究竟是真的没有感觉还是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来欺骗我!” 李隆基说罢,便将手伸到暮朝的腰间、腋下不住的揉捏,不停的哈起痒来。 暮朝无奈的望着李隆基,轻叹道:“你每隔几天便要做一次这样无聊的事,你都不嫌烦么?” 李隆基目光微闪,故意嗔怪的敲了敲暮朝的额头,极为夸张的感慨道:“即便你真的没有感觉,也该看在我如此努力的情分上随便笑上两声配合一下吧!” 暮朝正欲开口回答,却忽然微微皱眉,将已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隆基见暮朝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手重弄痛了暮朝,不禁慌忙起身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赶快告诉我!” 门外的音儿早已听得面红耳赤,险些忘了自己的来意。 高力士轻蔑的望着呆愣的音儿,伸手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刚刚便对你说过王爷此时正在忙,根本不会见你。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告诉你的主子若是有什么事,明日再禀告王爷也不迟。如果你胆敢继续在这里胡闹,惹得王爷不痛快,小心丢了自己的小命!” 音儿想着主子的吩咐,虽然心中仍有些惧怕,但却依然咬牙向室内冲去。高力士万万没有想到音儿竟敢私自冲入寝室之内打扰王爷与惠侧妃休息,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的追了过去。 音儿虽然身形娇小,行动却极为敏锐,转瞬间便已经冲入内室。高力士望着音儿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将音儿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却不得不跟音儿进去向李隆基请罪。 音儿刚刚冲入内室便见王爷与惠侧妃暧昧的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两人的衣衫皆有些凌乱,惠侧妃更是微微红了脸颊,莹润的眼眸中光华流转,竟有些说不出的风韵。 音儿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恭敬的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的恳请道:“王爷恕罪,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但请王爷看在主子对王爷一片痴心的情分上,去看看主子吧!主子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口中却依旧喃喃唤着王爷……” 李隆基不悦的皱起剑眉,冷哼道:“病了不去禀告王妃赶紧传医女诊脉治疗,反而偏要多跑这么远的路来抹云楼打扰本王休息。你若是把这些功夫用在正处,此时医女应该已经为你的主子诊完脉了!” 音儿身子一抖,却仍旧大着胆子回禀道:“奴婢也知道应该先去暮云阁禀告王妃,请府中随侍的医女为主子诊脉,但是奴婢每日见主子心系王爷,饱受相思之苦,整日茶饭不思、情绪低落,因此才会身体虚弱、感染风寒。奴婢想着,心病还需心药医,因此才斗胆前来此处请王爷前去见主子一面!” 李隆基望着音儿悲戚的模样,心中却是想起杨氏这些年来曾经多次以身体不适为由引起他的注意,渐渐的也便将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给耗尽了。 李隆基拧紧眉头,沉声道:“你先回去吧,本王会派医女去给杨氏诊脉。你不守规矩、莽撞无礼,原本应受重罚,本王念在你忠心护主的情分上,姑且饶过你这一次,只罚你半年的月银。若是你下次再犯,本王便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你了。” 音儿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恭顺的俯□子对着李隆基连连磕头道:“奴婢谢王爷恩典!奴婢日后必定严格律己,再不会犯错了!” 见李隆基挥了挥手,音儿勉强压下心中的喜悦,连连告罪后正欲退下,却听暮朝浅笑道:“慢着,你就打算这样走了吗?” 音儿心中一凛,惊讶的抬头望着暮朝,却在暮朝颇有深意的凝视中忐忑不安的低下头去,忽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心中暗讨惠侧妃忽然开口阻止自己离开,莫非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第264章 十年磨一剑(十三)
李隆基见一向对王府中的姬妾漠然视之的暮朝,竟然一反常态的出言阻止侍奉杨氏的婢女音儿离开,不禁微微眯起双眼,慵懒的斜倚在榻上,薄唇微扬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悠然自得的看着暮朝如何应对眼前的麻烦。 音儿把心一横,连连对暮朝磕起头来,瘦弱的身子抖得厉害,仿佛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不多时便将白皙的额头磕出血痕。 暮朝惊讶的望着柔弱可怜的音儿,无奈的叹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 音儿哽咽的抽泣道:“奴婢真的不是有意想要打扰王爷与惠侧妃相处的,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婢的无心之过!奴婢只是担忧主子才会做出这样莽撞的事情来,这全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主子病得神志不清,对此事毫不知情,还请惠侧妃千万不要责怪主子!王爷一向对您极为宠爱,若是您厌恶主子,王爷以后便更加不会理睬主子了!” 暮朝被音儿哭得心思烦躁,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蹙眉道:“你先不要哭,站起来好好回话。” 音儿原本以为自己这样一番明里恭敬,暗里挑衅的话一定会惹得惠侧妃勃然大怒,至少也会借机发作为难她一番,因此,音儿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却没想到惠侧妃不但没有动怒,反而心平气和的让她起来回话。音儿心中懊恼不已,只觉得自己好像跳梁小丑般可笑。音儿怯懦的站起身子,清秀的小脸上泪痕点点,眼睛红红的仿若受惊的小兔子一般。 暮朝眉头拧得更紧,审视的望着音儿,淡然的开口道:“你冒着被重罚的危险私闯抹云楼,为的不就是想要为你的主子向王爷求情,希望可以请王爷前去看望你的主子么?可是为什么你在得知王爷不会去看你主子的时候眼中竟然没有半点悲伤,反而在王爷命你退下时神色一松,脸上闪过一抹窃喜?你如此前后矛盾的反应难免让我有些怀疑起你忠心护主的诚意了!” 音儿心一凛,偷偷瞥了王爷一眼,只见王爷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兴趣。 音儿心中更加不安,慌忙辩解道:“奴婢自从入府以来便忠心耿耿的侍奉主子,从未有过半点歪念!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如果奴婢有半句虚言,或是胆敢说谎欺骗王爷与惠侧妃,就让奴婢万劫不复、不得好死!” 李隆基闻言不动声色,仍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暮朝的反应。暮朝瞥了眼慵懒的靠在一旁看戏的李隆基,无奈的对音儿说道:“你也不用急着赌咒发誓,我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你如此担忧你主子的身体,为何不请我前去为你的主子看诊?” 音儿眼睛一转,顿时滚下两行热泪,害怕的望着暮朝,颤抖着声音小声解释道:“奴婢也曾想过请惠侧妃前去为主子诊脉,但是却怕惹您心烦,因此才会……” 暮朝微微一笑,“你难道忘了,我除了是王爷的侧妃,也是一位医者。你可曾听说过我因为个人恩怨拒绝救治身患重疾的病患?” 音儿愕然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张口想要解释,然而支支吾吾的说了半晌,却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竟然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暮朝浅笑着站起身子,对音儿说道:“其他的事暂且先放一放,咱们现在还是先去看看你的主子吧。” 音儿从未想过惠侧妃竟然会提出亲自前去看望杨氏,思及杨氏的病情,音儿忽然想到一个更为直接的对付惠侧妃的方法。音儿面上感激涕零的不断谢恩,心中却是暗自嘲笑惠侧妃的无知和愚蠢,同情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去同情一个与自己争夺王爷宠爱的女人?如此也好,此次一定要帮主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惠侧妃,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李隆基见暮朝即刻便要跟随音儿前去探望杨氏,也跟着站起身来。 李隆基接过小莲手中的披风细心的为暮朝披在身上,浅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音儿心中一动,惊喜的望着李隆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欲谢恩,却听李隆基满含深情的望着暮朝,柔声说道:“天色已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音儿郁闷得几欲吐血,心中更是对于多次害她在王爷面前出丑的惠侧妃暗恨不已。 李隆基淡淡的瞥了一眼讨好的望着自己,满脸忐忑的高力士,“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跟上侍候。” 高力士听闻李隆基如此安排,便知晓李隆基已经不再责怪他,顿时心中一喜,连忙小跑着跟上李隆基与暮朝的脚步。 杨氏果然如同暮朝所料,病得十分严重。暮朝仔细的为杨氏诊脉后却发现杨氏除了心思郁结以外,竟然还中了一种可以让人日渐衰弱直至丧命的毒。 暮朝想到近两年来杨氏便时常虚弱的卧床不起,王妃更是多次派医女前来为杨氏诊脉,然而杨氏所中之毒并不罕见,为何多位替杨氏看诊的医女竟然没有一人查出杨氏真正的病因? 暮朝为杨氏施针救治,又重新为杨氏开了药方。 音儿想要上前接过药方,暮朝却微微一笑,转手将药方递给侍奉杨氏的另一位婢女,“你近来为你的主子四处奔波,费了不少心神,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熬药这样简单的事还是交给其他婢女来做就可以了。” 暮朝见音儿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也不再继续与她多费口舌,反而转头对身旁拿着药方的婢女仔细嘱咐着熬药喂药的时间与应该注意的细节。直到那名婢女牢记清楚以后,暮朝才浅笑着点了点头。 暮朝瞥了一眼神色不甘的音儿,又仔细的叮嘱道:“从今以后,就由你来负责为你主子取药煎药,除此以外,你还要小心的服侍你的主子按时服药,其中每一个环节皆不可假手于人。若是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到抹云楼来找我。可是,倘若你主子的药被其他人更换或是出了什么其他问题,你便难辞其咎。” 那名婢女见自己竟然得了惠侧妃的青眼,自然欣喜不已,还以为自己幸运的攀上了高枝,口口声声的保证一定会尽职尽责完成惠侧妃的吩咐。 暮朝见李隆基一直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俊朗的面容上甚至还噙着一抹浅淡的微笑,暮朝心中一哀,忽然觉得十分疲惫。 暮朝见李隆基神色自若的与她一同返回抹云楼中,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真的看不出侍奉杨氏的婢女音儿大有问题么?音儿明知道私自闯入抹云楼中便已经犯了你的忌讳、坏了王府的规矩,你即便没有责罚于她,也绝不可能跟她回去探望杨氏。她明明可以有其他选择,却依然用了这样一个最笨的方法。更为重要的是,虽然她哭的满脸泪痕,但是眼中却没有半点悲伤……” 李隆基目光微闪,语气淡然的缓缓答道:“我自然早就知道音儿有问题,可是那又怎么样,既然音儿想要为她真正的主子尽忠,我怎么都该给她一个机会。” 暮朝拧紧双眉,闷闷的问道:“为什么你明明早就知道音儿心怀诡计,却依然放任她留在杨氏身边伺候,你知不知道杨氏中了毒,病得很严重,若是再不及时救治,不出半个月必会香消玉殒。你……” 暮朝忽然住了口,惊讶的望着李隆基平淡如水的面容,喃喃的低语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杨氏患病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可是你却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任由杨氏病情加重却置之不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也是一位医者……” 李隆基见暮朝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便露出对自己无比失望的神色,心中一阵更堵难过,再思及这些年自己与暮朝相处的情境,也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李隆基走上前去从身后环住暮朝的纤腰,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叹息道:“我知道你一向对每一位病患皆一视同仁,只是,今日我见你如此紧张的为杨氏诊治,还真是有些伤心了呢!” 暮朝微微一愣,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伤心?为什么?” 李隆基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女人啊!明明长着一副聪明的头脑,你可以参透旁人无法理解的高深医术,但有时候却对一些最简单的人情世故茫然无知。世间男子皆想要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同时又希望自己的妻妾宽容大度,不争宠、不嫉妒。可是我有时候却真的希望你多少有些嫉妒之心,这至少还能证明你心中是在乎我的。” 暮朝咬着嘴唇默然半晌,轻声叹息道:“暂且不论你娶这些女人进府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你已经将她们带回王府,即便你不能给予她们想要的恩宠,至少也不该让她们之中无辜的女子成为你与其他对手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暮朝转过头去凝视着李隆基深邃的眼眸,轻声道:“尤其是,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位女子因为你我之间的私事而失去性命。” 第265章 十年磨一剑(十四) 李隆基侧头凝视暮朝半晌,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暮朝的脸颊,浅笑道:“你是想听我说些动听的谎话,还是想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 暮朝微微一愣,回答道:“我听你的谎话做什么?我当然是想知道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啊!” 李隆基倾身将暮朝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既然你想听真话,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坦白说,除了你以外,我并不在乎王府中的其他女人过得是否快乐,亦或是能否得到幸福。左右那些女子皆各怀心思,也不见得对我有多深的感情。你冰雪聪明,应该也能明白,我让她们进府,不过是一种交换、一种姿态而已。既然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我自然也无需对她们太过在意,就当王府多养两个闲人罢了。只要她们安守本分、谦恭和顺,想要在王府安稳的度过余生也并非难事。” 李隆基见暮朝震惊的望着自己,低沉的轻笑起来,“是不是被我的真话吓到了?你听了这些话,可会觉得我狠心无情?” “安稳的度过余生?”暮朝摇头苦笑,“你刚刚才亲眼见过杨氏悲惨的模样,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杨氏虽然也有些自己的算计,但却从未想过要害什么人,可她如今却被卷入与她毫不相干的残酷争斗之中,不过二十五岁便弄坏了身子,即便日后解了毒,却也会落下病根,再也无法成为母亲。这样的生活,怎能算作安稳?” “成为母亲?”李隆基仿若听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摇头苦笑半晌,几乎笑出眼泪才堪堪止住笑声,仰头叹息道:“本王今日方知,暮朝是一位如此大度的女子,竟然期盼着自己夫君与其他妻妾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让你只做本王的侧妃真是可惜了,你如此贤良淑德、温婉大度,不知道要比那位表面和善、暗藏奸邪的王氏好上多少倍,本王应该即刻废了王氏,让你做本王的正妃才是!” 暮朝见李隆基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明亮的双眸泛着愤怒的暗红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想起刚才李隆基忽然改变的自称以及黯然、悲伤的语气,心中不禁也涌起一阵难过。 暮朝咬着嘴唇思讨半晌,喃喃开口解释道:“隆基,我不是……” “不要再唤本王的名讳!”暮朝尚未说完便被李隆基沉声打断了话语,“你记清楚,本王不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亦步亦趋仰视你的弟子,本王也是堂堂亲王,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若是你仍不愿开口唤本王三郎,那么还是同王府中其他女人一样,称呼王爷就好。” 李隆基语毕,紧紧的盯着暮朝,表面上故作一幅满不在乎的高傲姿态,然而紧抿的嘴角与微快的呼吸却显示出他心中的忐忑不安与暗潮汹涌。 李隆基从小到大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短短的半刻钟对李隆基而言却仿佛过了漫长的数百年。李隆基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耐心的等待着,却见暮朝清澈的眼眸闪过一抹歉意,清越婉转的声音此时听来却令李隆基觉得沉重无比。 “对不起。”暮朝轻轻握住李隆基的手,仰头望着他俊朗的面容,轻声叹息道:“也许是咱们遇到的时机错了,因此一步步走到今日,无论如何努力适应、迁就对方,终究无法真正靠近彼此。” 李隆基目光赤红的凝视着暮朝,不自觉的收紧双拳,甚至毫不在意捏痛暮朝柔嫩的手掌,“这便是你沉思半晌以后给本王的答案么?”李隆基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沉声问道:“这便是你为本王诞育一对儿女,与本王相携走过十个春秋以后心中真正的想法吗?” 暮朝正欲开口解释,却见李隆基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好!”李隆基黯哑的笑声中透着无比的黯然与凄凉,“真是可笑,本王是你女儿的亲生父亲,是宠爱你十年的夫君,但是本王在你心中却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妾室重要!你口口声声指责本王心狠,但依本王所见,你这个女人的心肠比本王更要冷硬百倍!” 暮朝幽幽一叹,低声道:“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倘若几年以后我依然对你只有亲人间的感情,那么从今而后咱们便如同亲人一般相处么?” 李隆基冷笑一声,忽然将暮朝打横抱起,大步行到床榻前,将暮朝轻柔的放到床榻上,随即俯□子狠狠的压住暮朝的娇软的身躯,“本王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但是如今本王却后悔了。既然本王花费了十年时间都无法得到你的真心相待,那么如今本王也不再强求,宁愿退而求其次。” 暮朝心中阵阵发冷,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隆基,“你答应过不会强迫我的……” 李隆基冷笑一声,低头在暮朝耳边沉声低语道:“本王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本王划清界限,你毕竟是本王正式行过拜师礼的师父,本王也不愿为难于你,只要你再给本王生下一个儿子,本王便可以签下和离书,重新还你自由。只不过,呦呦是本王最疼爱的女儿,又是皇上亲封的灼华郡主,无论你与本王关系变成什么样子,呦呦都只能是本王的女儿。” 暮朝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对她如此冷漠的李隆基,一时有些讷讷难言。李隆基拧紧眉头,望着垂下眼帘避开自己的目光沉默不语的暮朝,只觉得一颗心不断的沉入冰冷阴暗的荒原,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李隆基猛然低头吻住暮朝紧抿的双唇,暮朝心中一急,伸手欲将李隆基推开,然而李隆基却丝毫不顾暮朝的意愿用力握住暮朝推拒的双手压到头顶,炙热的唇舌强势的顶开暮朝紧闭的双唇,霸道却不失温柔的亲吻着暮朝,直到她双颊微红,懊恼得不住挣扎,才放开她红肿的嘴唇。 “本王如此提议也是为你着想,你不如再好好想想。否则要你一直留在王府中与本王这个没有感情的夫君相伴一生,岂不是很委屈你?只要你为本王生下聪慧的世子,本王便放你离开王府,到时候你尽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否则,你便要终身留在王府之中,永远也不许离开。不过,本王要提醒你一件事,十年前,本王真的以为即便与你做一对只有亲情、相敬如宾的夫妻,本王便会觉得很快乐、很满足,但是十年后的今天本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将你留在身边却只将你当做亲人对待。” 暮朝凝视着李隆基深邃的双眸,眼神复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李隆基勾唇浅笑,明亮的目光中有着暮朝此时尚不明了的深意,“本王只是希望你明白,虽然本王现在还不会勉强你,但是这并不表示三年、五年甚至十余年后本王依然会如此纵容你。也许,这便是男人永远都无法根除的天性,不可能每日面对自己喜爱的女子却只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对待。” 暮朝默然半晌,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实在看不出你所说的这两种选择对我而言有何区别?”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挑眉反问道:“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暮朝险些被气得吐血不止,哭笑不得的感叹道:“你不要侮辱我的头脑和智慧好不好?这两种选择看似不同,但实质却并无差异,无论我如何选择,你都已经达到了目的。” 李隆基目光微闪,浅笑道:“你以为本王的目的是什么?” 暮朝摸了摸鼻子,精致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好,咱们暂且不论你有什么目的,如果你当真觉得这两种选择结果会有很大区别,那么,你应该可以同意我的提议。” “哦,什么提议,说来听听。”李隆基望着暮朝明亮的双眼,也跟着来了兴致。 暮朝莞尔道:“其实男女之间并非只有行过夫妻之礼才能够孕育子嗣,有些方法甚至不用男女之间发生半点接触便可以怀孕生子。你若是同意用这样的方法,我也不介意再生一个孩子。” 从小跟随暮朝学医的李隆基自然知晓暮朝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他曾经亲眼见过暮朝用些十分可怕却很有效果的医疗方法为病患治愈疾病,李隆基原本以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却依然被暮朝的提议震惊的瞠目结舌,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不用身体碰触便可以孕育子嗣?”李隆基略带黯哑的声音显示着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你不是在与本王说笑吧?” 暮朝缓缓的摇了摇头,浅笑道:“你几时见过我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李隆基皱眉思索半晌,仍是不解其意,“本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不行敦伦之礼,夫妇间要如何诞育儿女?” 暮朝眨了眨眼睛,认真的解释道:“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例如你由于口渴想要喝水,所选择的工具可不是仅有一种。你可以用汤匙喝水,也可以直接用碗盛水喝,甚至还可以用茶杯、酒壶等许多种盛水的器皿,最终却都可以达到解渴的目的。你说,是不是呢?” 李隆基虽然听得云里来雾里去,却渐渐明白了暮朝此言的含义。饶是李隆基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禁涨红了脸,懊恼道:“你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古以来唯有阴阳调和方可孕育子嗣、绵延后代,你若不愿接受本王的提议也便罢了,非要想出这些诡异无用的方法做什么!” 李隆基说到此处,也不知想起些什么,原本便通红一片的脸颊红得更加厉害,不自然的微微弯着腰,不安的拉了拉自己宽大的衣袍,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暮朝见李隆基脸色古怪,不禁担忧的问道:“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生病了吧?要不要我为你诊诊脉?” 李隆基却咬牙切齿的瞪了暮朝一眼,随即脚步踉跄的落荒而逃。 暮朝震惊的望着李隆基仓皇落跑的背影,疑惑的感叹道:“隆基这孩子真是有些古怪,这青春期的叛逆似乎也来的太晚了一些吧?” 第266章 十年磨一剑(十五) 接下来的几天中,李隆基不但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前往抹云楼看望暮朝和呦呦,甚至还下意识的避免与暮朝见面,即使在王府的花园中碰巧遇见,也只是简单说上两句敷衍的话便找寻借口离开。王府中人皆以为惠侧妃做错了事,惹怒了王爷,因此才会被王爷冷落。王妃虽然在众人面前安慰了暮朝几句,却在无人之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心思敏锐的呦呦自然也发现了父母之间诡异的气氛,表面上装作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却于心中存了一段心事。由于呦呦心情低落,自然也没有心思缠着秦琮,这让近来被呦呦缠惯的秦琮颇为不适应。 这天夜里,呦呦早早便屏退婢女上床歇息,然而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呦呦拧紧眉头长叹一声,索性坐起身子拥着锦被默默的想着心事。 “早就知道你无法成眠,因此我特意带了上好的竹叶青,你要不要喝上几口,也许还能让你睡得好一些。” 呦呦听到这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却只是抬起头淡淡的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坐在桌旁,正举止优雅的举着手中的精美的酒壶对她点头示意的俊逸少年,皱眉道:“昨晚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今天不必来找我了么,你为何又巴巴的跑了来?这个不像你以往的风格!莫非你最近闲得发慌,所以才会无聊的四处闲逛?” 这位俊美不凡的少年正是秦琮,只见他莞尔一笑,与暮朝极为相似的精致面容在月光的映衬越发显得皎如日月、恍若谪仙。从小便跟随暮枫长大的秦琮一向冷心冷情,对其他人的生死并不甚在意,然而却对自己关心之人极为护短。而到目前为止,能让秦琮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暮朝与呦呦两个人。 “平日里见惯了你蹦蹦跳跳的欢乐模样,如今看你这幅过分安静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呢。”秦琮摇晃着手中的酒壶似笑非笑的望着呦呦,“怎么,你担心娘亲会与父亲分开呀?” 呦呦正满心烦乱,听见秦琮一语点破她心中的忧虑顿时懊恼的跳脚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不赶快帮我想想办法!我都快急死了,你却还在这里悠闲自在的喝酒!” 秦琮悠然一笑,仰头喝了一口酒,舒服的眯起双眼,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以娘亲的智谋与才华即使离开父亲,也会有本事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说不定还能过上她最喜欢的自由自在、惬意逍遥的生活呢。” 呦呦瞠目结舌的望着秦琮,难以置信的感叹道:“你不是吧,为人子女者无不希望父母可以恩爱和睦的生活在一起,哪有人觉得自己的父母即便分开也无所谓的?”呦呦见秦琮不理睬她,只兀自喝着酒,不禁气恼的夺下秦琮手中的酒壶,却发现刚才还满满的一壶酒如今却只剩下一小半,不禁扶额长叹道:“我知道你天赋异禀,有着千杯不醉的酒量,只是你能不能改天再喝,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帮我想想法子让娘亲和父亲和好才是!” 呦呦回想着李隆基对待暮朝的态度,不禁皱紧了弯弯的秀眉,伤心的叹息道:“以前父亲虽然对王府中的其他妻妾十分威严,但却对娘亲和我十分温柔,不仅天天来抹云楼陪伴我们一起用膳,还时常送些精巧别致的礼物哄我们开心。可是近来父亲虽然不曾叫我改口唤他父皇,但却让娘亲称呼他为王爷。他们两个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如今怎么会忽然闹成这个样子……” 秦琮惊讶的眯起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呦呦能够一眼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可是你却看不出娘亲其实对父亲并无男女间的感情吗?” 呦呦愕然半晌,喃喃的开口道:“我虽然能够感受到娘亲的情绪,但是却无法看透她的心思……难道说,你可以看穿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秦琮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掩饰道:“呵呵,这件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我的确可以猜到娘亲心中的一些想法……”秦琮话未说完,便见呦呦懊恼的瞪大了双眼,满脸委屈不甘的神色,又连忙解释道:“呦呦你先别急,我也只不过偶尔能够窥见娘亲的一点心思罢了,比不得你可以一眼看穿他人心思的本事,而且这个能力很不稳定,时有时无且时常出错,我怕在你面前丢脸,所以才不曾和你提起,并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 呦呦默然半晌,忽然泄气的趴在床边呜呜的哭起来。秦琮看着悲伤哭泣的呦呦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刺痛,这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受令他很不舒服。 秦琮走过去将轻轻拍着呦呦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这件事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 呦呦哽咽的抽泣着,“你不是说娘亲对父亲根本没有男女间的感情么,虽然我很难过,但也不愿为了自己开心便勉强娘亲与父亲在生活在一起……” 秦琮精致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微光,浅笑道:“娘亲现在不喜欢父亲也并不代表她从今而后都不会对父亲动心!所幸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有的是时间想办法让娘亲真正喜欢上父亲。” 呦呦愕然片刻,随即展颜一笑,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拉住秦琮的手,一叠连声的追问道:“你真的有办法撮合娘亲与父亲吗?究竟是什么好办法,赶快说来让我听听!” 秦琮勾唇浅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呦呦便会知道了!” 呦呦望着秦琮神秘兮兮的笑脸,心中虽然十分好奇,却也知道如果秦琮不愿于此时告知她自己的计划,那么即便她再撒娇讨好、威逼利诱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呦呦鼓着腮狠狠的瞪了秦琮半晌,忽然泄了气的摇头叹道:“明明我才是姐姐的,怎么每次与你相处的时候我却总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比你小了好几岁呢?” 秦琮脸上笑意更浓,心里却暗暗想道:你还真是说对了,如今我的实际年龄可不真是比你大上十几岁么! 当晚,别了呦呦的秦琮返回自己在长安买下的临时宅邸,却意外的见到远游归来的暮枫。 秦琮打量着身着天青色长袍、玉带金冠、折扇轻摇的暮枫,不禁轻笑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身打扮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莫不是你前些年陪在娘亲身边时穿惯了女装,如今改回男子装扮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暮枫微微一笑,也不与秦琮争辩,反而直言询问了另一个问题:“我还以为在你心中最为重要的应该是你的娘亲呢?可是刚刚我见你对呦呦如此上心,实在有些惊讶。” 暮枫说到此处,竟然行动如风转瞬间便来到秦琮身边,在秦琮反应过来以前忽然伸手捏住他莹白如玉的脸颊,夸张的挑了挑眉,摇头感慨道:“之前我见你如此心急想要见你的亲生母亲,还以为你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孝子,没想到我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看来你倒是一个十足的‘妹控!’” 秦琮危险的眯起双眼,锐利的眼神淡淡的扫过暮枫正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指,冷笑道:“你若是再不将你的爪子拿开,只怕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暮枫嘿嘿一笑,利落的撤回右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叹息道:“你果然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儿子,无论外表长得有多斯文,心中却暗藏着危险的暴力因子。” 暮枫说到此处,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秦琮,喃喃低语道:“又有谁能想到即使面对一个种族覆灭都可以平静以对的秦琮竟然会对一个小女孩儿如此疼惜!我记得你曾经劝过我,每个人、每个国家甚至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命运,都会经历起源、发展、兴盛、衰落、消亡这一系列过程,而喜怒哀乐原本就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任谁也无法逃脱,可是如今,你为什么只因为呦呦伤心落泪便轻易改变了自己原本的决定?” 秦琮精致的凤眼中闪过一抹柔情,坦率的直视着暮枫探究的双眸,“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呦呦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我最为重要的亲人。天下间谁都可以受苦,但是她不可以。” 暮枫眼中厉芒一闪,“你当真认为天下间谁都可以受苦,甚至包括你的亲生母亲在内么?” 秦琮勾唇浅笑,缓缓解释道:“我知道娘亲一向坚强独立,因此觉得她即便受些苦难也无妨,反正不管如何,她总是会想到聪明的办法将麻烦一一解决,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暮枫闻言渐渐变了脸色,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秦琮看到暮枫竟然动了怒,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与暮朝极为相似的凤眸凝视着秦琮的双眼,缓缓说道:“可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娘亲受到半点伤害。” 暮枫脸色略微缓和几分,却听秦琮继续说道:“因为娘亲若是受了委屈,呦呦一定会跟着难过。也许你觉得难以置信,但是我的确看不得呦呦掉一滴眼泪。所以,我要竭尽所能的好好护在呦呦身边,为呦呦将一切她所不喜的坏消息转变成令她开心的好消息!” 第267章 十年磨一剑(十六) 当秦琮花费了很大功夫才说服呦呦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时候,临淄王府中却已经有人失去了所剩无几的耐心与谨慎,虽然知道此时并非最佳时机,却依然命人传出了流言蜚语,称惠侧妃嫉妒成性,利用医者的身份趁机陷害王爷宠爱的妾室。虽然王府中人皆知王爷对杨氏并不甚在意,更谈不上宠爱,但是却并无一人贸然为惠侧妃说话,也无人胆敢落井下石,王府中的女人皆小心翼翼的打探揣与摩着李隆基的心思,打算依照王爷的决定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李隆基的态度也颇为耐人寻味,面对于王府中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愈演愈烈的蜚短流长,李隆基不但没有如同以前一般坚直言表明立场,坚定不移的回护暮朝,却也没有同意王妃的建议下令审问暮朝。众人渐渐发现李隆基似乎并不在乎此事的真相,而是希望通过此事看清一些人和事。 暮朝虽然由于李隆基的疏远有些心情低落,但还不至于悲伤心痛。一向极为关心女儿的暮朝自然发觉呦呦近来有些心思不属,时常莫名其妙的出神。暮朝心有所感,对呦呦的心事也猜到了几分。 未免呦呦担心,暮朝便寻了个机会将呦呦抱在怀中,柔声询问道:“呦呦一直是个活泼快乐的小姑娘,为何近来却时常皱着眉头?呦呦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娘亲说说,总是憋在心里,必定难展欢颜,长此以往,对你的身体极为不利。” 呦呦闻言却是眼圈一红,哽咽道:“这么说来娘亲的确是与父亲生气了?难道娘亲已经决定要离开王府,离开父亲和我了吗?” 暮朝心中一紧,连忙柔声保证道:“呦呦切莫胡思乱想,娘亲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娘亲都不会离开呦呦的!” 暮朝说到此处,却见呦呦撇了撇嘴,脸上的神色越发委屈,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眼看就要落下来,暮朝心中一酸,忽然涌起一阵歉疚与不安。 暮朝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呦呦的额头,伸手刮了刮呦呦挺翘的鼻子,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浅笑道:“你这个小傻瓜,你的聪慧机敏都跑到哪里去了?几时养成了这幅伤春悲秋、杞人忧天的脾气来?” 呦呦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的望着暮朝,泪眼凝注的眼眸中满是困惑与忐忑,那副委屈的小模样顿时令暮朝心疼不已。 暮朝轻轻摸了摸呦呦的头,柔声安抚道:“前些日子娘亲虽然与你的父亲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那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吵小闹罢了,这是任何一个家庭中均会发生的事。然而即便我们之间有些许摩擦,但这并不能将我们之间相携走过十个春秋的真挚情感完全抹去。这就好比一个人感染了风寒一样,只要对症下药、及时医治,便可以治愈疾病,使病患恢复健康。” 暮朝望着呦呦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继续劝解道:“呦呦,娘亲希望你能够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血脉相连,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因此,呦呦根本不必担心,娘亲和父亲都会好好的陪在你身边,娘亲与父亲都不会抛下家人独自离去的。” 呦呦默然片刻,忽然抬头问道:“娘亲,您……爱父亲么?”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莞尔道:“呦呦虽然冰雪聪明,但你毕竟年纪尚小,还不明白人世间的爱其实分为许多种。如果说爱是包容,是体谅,是默默的陪伴,是相守的温暖,那么我想,我是爱你父亲的。” 呦呦得了暮朝的亲口保证,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再思及自己与弟弟的计划,越发有了信心。想到不久以后便可帮助父母重归于好,呦呦不禁喜悦的笑弯了秀美的眉眼。暮朝感受到呦呦愉悦的心情,也跟着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发现呦呦的笑容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东宫之中,韦氏听着锦瑟低声向她禀报惠侧妃涉嫌毒害临淄王妾室一案的进展,不禁拧紧眉头,懊恼的叹息道:“真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惠侧妃既然能够独占临淄王宠爱近十年,必然有些旁人比拟的过人之处。先前由于临淄王对她情有独钟,因此无法扳倒她也便罢了;可如今临淄王明明已经对她心生厌恶,为何却仍然要如同以往一般护着她?” 韦氏想起近年来曾在暮朝身上吃过的亏,心中暗恨不已,咬牙切齿的怒道:“我就不相信她能够一辈子这么好运!” 锦瑟见韦氏心情不悦,也在一旁皱紧眉头帮助韦氏思考对策,锦瑟忽然眼前一亮,轻声询问道:“主子,奴婢记得八年前临淄王妃曾经于暗中收买侍奉许氏和杨氏的两名婢女,让她们分别劝说许氏与杨氏利用捕风捉影之时陷害惠侧妃,希望能够挑起临淄王与惠侧妃之间的嫌隙,然而最后却功亏一篑,许氏与杨氏皆十分聪明,不但没有着了王妃的道,反而搅合得王妃手忙脚乱。” 韦氏微微勾起唇角,狭长的双眸中露出轻蔑的神色,“王氏那个蠢女人又能做成什么大事?好好的机会都能让她白白浪费掉,真是个无用的蠢货!” 韦氏侧头思索半晌,喃喃低语道:“原本我还以为只凭‘精人动口笨人动手’便能借由王氏之手除了秦氏那个祸患,然而我毕竟是高估了王氏的能力。如今看来,还需我亲自出手才能惩治得了那个贱人!” 锦瑟眼中微光一闪,在韦氏耳旁低声道:“主子所言极是。奴婢认为倘若想要一举扳倒惠侧妃,倒是可以好好利用此事做些文章。” 韦氏顿时眼前一亮,伸手拉住锦瑟的手,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好孩子,究竟是什么计谋,你赶快说与我听听!倘若真的能够凭借此计使临淄王厌恶惠侧妃母女,我必然还要重重的赏赐于你!” 锦瑟莞尔一笑,轻声道:“凭借主子的人脉与手段,想要给惠侧妃捏造出一个痴缠的情人简直轻而易举。而是问天下间又有哪个男子可以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另有所爱?尤其是像临淄王那样年轻气盛、霸道狂狷的男人对此事必然更为愤恨。到时候,即便临淄王不好好惩治惠侧妃,也绝对不会再继续宠爱于她。” 韦氏却是忽然想起多年前张易之曾经当众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暮朝的一番情意,又思及张易之俊美艳丽的容貌,越发来了兴致,“你这个建议极好,只是,眼前不是便有这样一个现成的人么,而且听说他为了那个女人至今未娶,想来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某些不同寻常的情谊。想必用张易之来做饵,一定可以刺激得临淄王雷霆大怒。到时候,还怕咱们达不到目的吗?” 正当韦氏与锦瑟商量得兴致高昂之时,却忽然听见门外十分吵嚷。韦氏与锦瑟心中一慌,尚未回过神来却见羽林侍卫冲了进来。 韦氏先是一愣,随即大怒道:“放肆!你们竟敢私自擅闯太子妃寝殿?你们不要命了吗?” 为首的侍卫却是冷笑道:“你又算什么太子妃?如今三皇子已被废除太子之位,既然三皇子并非太子,你又算哪门子的太子妃?” 韦氏呆愣当场,双目圆睁的瞪着那名侍卫,难以置信的追问道:“你说什么……太子谦恭有礼、侍母至孝,一向规行矩步,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皇上废除?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韦氏一边说,一边紧紧的盯着那名侍卫,却见他语气平和的解释道:“好一个侍母至孝的‘太子’,竟敢多次于皇上服用的汤药中做手脚!多亏皇上洪福齐天,有上天庇佑,才能够即使查出汤药有异。如今皇上已将三皇子的罪证公布于众,并且于朝堂之上宣布废除三皇子太子之位,与其妻妾子女共同禁足于静思宫之内。您还是赶快收拾收拾,准备移宫吧!” 韦氏呆愣半晌,才明白了侍卫所言之意,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皇上是不是将相王重新册封为太子了?” 那名侍卫淡淡的瞥了韦氏一眼,嗤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皇上的确已经于朝堂之上新封了太子,这位太子爷倒真是与相王有着莫大的关联。” 韦氏唇角狠狠一抽,赤红的双目露出阴狠之色,沉声问道:“不知这位被皇上新封的太子爷究竟是谁?” 侍卫直言道:“正是相王的第三子临淄王殿下。” 韦氏身子一震,摇摇晃晃的几欲摔倒,耳边只觉得一阵阵嗡嗡作响,兀自喃喃低语道:“这不可能!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这般幸运,不但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甚至还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哼哼,那个贱人也配做皇后?真是痴人说梦!这皇后的宝座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任凭何人都无法夺去!” 第268章 十年磨一剑(十七) 无论韦氏如何哭闹,终究被侍卫看管着移了宫。 几经起落的李显早已看透了宫廷争斗的残酷,此时面对自己突然被罢黜太子之位,虽然有些黯然,但却并未太过伤心,因此当李显住进偏僻荒凉的静思宫,望着满目萧条寂寥的景色,李显却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由心底缓缓升起一股释然与轻松,这种感觉竟是多年来身处权力争夺的中心从来不曾有过的自在惬意之感。 然而韦氏早已住惯了奢华尊贵的东宫,如今骤然被贬至静思宫中,韦氏无法忍受这种突然而至的巨变,几乎精神崩溃,每日不是痛哭失声便是打骂所剩无几的宫婢泄愤。 与此同时,令韦氏欣羡不已的临淄王府中却毫无半点喜气。 由于李隆基自从接了圣旨后便一直面容冷肃、情绪阴郁,因此众人皆不敢在此时惹得王爷不快,王府中上至王妃下至婢女皆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消息,王府内往来的侍从婢女皆屏声敛气、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犯了王爷的忌讳,被狠狠责罚甚至赶出王府。 李隆基虽然也曾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的谋划着那个曾令无数皇室子弟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至高无上的帝位,然而他却从未想过这个自己苦苦寻求的时机会以这意外的形式掉落在自己面前。 虽然李隆基对自己极有自信,但是他却不愿在此时被册封为太子。毕竟,此时李隆基的生父相王不仅健在,且身体康健、头脑清明,而武曌竟然越过相王直接将李隆基册封为储君,实在有些有悖常理。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暗自思索着武曌的用意,不知想到些什么,浓黑的剑眉越拧越紧,冷声命令高力士准备车马,换上朝服便即刻进宫赶往紫宸殿面圣。 武曌早已料到李隆基会前来见她,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李隆基刚刚走入紫宸殿便俯身拜倒,坦言自己年纪尚浅、才学浅薄,不足以担当太子重任,请武曌收回成命、另选贤能之人封为太子。 武曌似笑非笑的打量李隆基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朕册立储君所考量者并非仅仅是出身与才情,朕要为天下百姓选择一位最为适合的君主,因此就必须抛开个人的好恶以及与候选者之间的远近亲疏。相王为人温和有礼、品德高华,然而他却缺少帝王必须具备的坚毅与果敢,少了几分杀伐决断的魄力与手段,因此,他可以成为一位辅佐君主的贤王,但却无法成为执掌天下、开创盛世的明君。” 武曌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李隆基明亮的双眼,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即便相王是朕如今仅剩的两个儿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位,但朕也绝对不能将不适合的人拱上帝位。”武曌望着李隆基微变的脸色,浅笑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朕的打算,还依然坚持让朕改立他人为储君吗?” 见李隆基皱眉不语,武曌又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只可惜在李家皇室众多适龄的人选中,除了你李三郎以外,朕实在挑不出其他适合的人选。倒是武家还有两个年轻有为、才华出众的年轻人,虽然比不得三郎,但若是接进宫来好生教导一番,倒也可以……” “祖母……”武曌尚未说完,便被李隆基懊恼的打断了话语,武曌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不禁微微一愣,“隆基好久不曾唤过朕祖母了,好像自从你的母亲过世以后,你便极少唤朕祖母……” 武曌见李隆基神色黯然,轻叹一声,柔声劝道:“隆基,你是个好孩子,朕相信以你的才华,必定可以成为一位青史留名的英明君主,开创属于你自己的盛唐繁华。因此,朕可以放心的将帝位交托给你。朕知道你因为你两位母亲的事怨恨朕,但是,等你自己坐上这至高无上的帝位以后,你便会渐渐明白当年朕做此决定的原因。” 李隆基从未想过武曌会当面将此事挑明,偏偏又是以这样怅然寥落的语气,顿时将李隆基满腔的怒火转变为莫名的不安与与淡淡的哀伤。 武曌望着若有所思的李隆基,锐利的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自古以来,帝王权贵之家看似尊荣无限、繁花似锦,然而却也少了寻常百姓人家最为普通、单纯至极的快乐与温暖,父子相疑、手足相残的先例不胜枚举,即便是最为亲密的夫妻也难免相互猜疑、不得亲近,这也许就是身为帝王必须付出的代价。朕初入宫廷时,原本也并不相信这些,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朕渐渐发现自己竟然也未能逃脱这个历代帝王皆难以摆脱的宿命,虽然得到了天下,却也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孤家寡人。” 武曌不禁想起已逝的李治与三个儿女,渐渐红了眼眶,不禁仰头长叹一声,再开口时语气竟是少有的温和,“你是朕亲自选择的储君,却也是朕最为喜爱的孙儿。朕既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位英明的帝王,也希望你能做一位成功的夫君与父亲,那是与君临天下截然不同的满足与快乐,唯有如此,你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李隆基沉默半晌,恭敬的跪下身子,向武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恭顺的回答道:“隆基谢皇上教诲。祖母请放心,隆基以后不但会是一位好君主,也一定会是一位好夫君、好父亲!” 武曌慈爱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李隆基又与武曌闲话半晌,商定了搬入东宫的相关事宜,才起身告退而去。 武曌望着李隆基远去的背影,喃喃低语道:“隆基这孩子自幼便聪明伶俐,但却也有些固执和叛逆,话说到这个程度应该刚刚好,倘若将话说得太过直白,则反而会引起他的戒心与防备。” 武曌忽然拧紧眉头,轻轻揉着闷痛的胸口,好半晌才缓了过来。 上官婉儿见武曌神色有异,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奏折奔到武曌近前,轻轻为武曌揉着胸口,担忧的说道:“皇上近来时常犯胸口疼的毛病,请来御医诊脉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请惠侧妃进宫来为皇上诊诊脉?” 武曌微微眯起双眼,侧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还是再等些时候吧,如今隆基刚刚被册封为储君,朕便时常传暮朝来宫中为朕诊脉,只怕会引起众人不必要的猜忌与议论。”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明丽的双眸中露出羡慕的神情,“皇上对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当真宠爱非常,竟连这样的小事都为她们想到了!” 武曌瞥了上官婉儿一眼,浅笑道:“朕对于合自己眼缘之人一向极为照顾,呦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自然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韦氏之女裹儿前几年由于在宫宴之上被宫女撞见她与武三思之子武崇训于御花园中的假山内偷情,并将此事吵嚷得人尽皆知,令李显与韦氏大失颜面。武曌为了掩饰家丑,平息朝廷内外对此事的猜疑与非议,因此下旨将裹儿下嫁与武崇训武崇训。 裹儿嫁给武崇训后未满六个月即生下一个女儿,然而与武崇训的感情却大不如前,裹儿时常周旋于年轻俊美的公子之间,而风流成性的武崇训自然也不甘寂寞,虽然顾忌皇室脸面未敢纳妾进府,却于长安城内买了两三座宅邸用来安置外室。夫妻二人貌合神离、各自逍遥快活且互不干涉,一时间成为京城权贵茶余饭后的笑谈。 裹儿听闻父母在宫中出了事,自然连忙赶到宫中探望。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对裹儿毕恭毕敬的宫人此时却冷漠的拦住她,不许她私自进入静思宫探望李显与韦氏。裹儿心中暗恨不已,面上却勉强堆起讨好的笑脸,递了沉甸甸的一个荷包给守门的宫人,才被准许进入静思宫探望父母。 尽管裹儿早有心理准备,知晓韦氏生活得必定十分辛苦,但当她望见韦氏身着粗布衣裙面容憔悴的卧在简陋的床榻上,顿时心中一酸,伤心的滚下眼泪。 裹儿扑到韦氏床边倾身跪倒,拉着韦氏瘦弱的双手不住哭泣道:“短短两三日光景,母妃怎么就憔悴成这副模样?女儿一定要查出究竟是那些人以歹毒的诡计陷害父王与母妃,在皇上面前将事情解释清楚,为父王与母妃讨回公道!” 韦氏眼眶一红,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在尊荣华贵的东宫内过着奢华惬意的生活,如今再看静思宫内简单到寒酸的摆设,不禁悲从中来,委屈的大哭道:“一定是秦氏那个贱人设计陷害王爷和我,皇上一向对她们母女二人极为宠爱,想来一定是被她们胡言乱语欺骗了去,因此才会做出废黜太子这样糊涂的事情来!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受这样的艰辛与苦难,没想到竟然一把年纪了还要看那些势利的宫婢的脸色!” 裹儿想起从前在宫外时贫困交加、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禁伤心的流下眼泪,扑到韦氏怀中不住啜泣。母女二人竟是越哭越伤心,后来竟痛哭失声。被哭声惊动的李显站在门外,望着抱头痛哭的韦氏与裹儿,一时间想起了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也不禁红了眼眶。 第269章 十年磨一剑(十八) 李显在门外看了半晌,正欲走进去安抚相拥哭泣的母女二人,却见韦氏再次发起火来,愤怒的将身后的瓷枕摔在地上,不停地咒骂刚刚被册立为储君的李隆基及其侧妃暮朝。裹儿见母亲如此伤心,也跟着尖声咒骂起来。 李显见韦氏与裹儿语言恶毒、仪态尽失,不禁摇头叹息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们还是消停些吧!静思宫的环境虽然比不上东宫,但是却比房州的住所好上百倍。本王记得裹儿刚刚出生的时候,咱们一家人生活窘迫得连一件包裹孩子的小棉被都没有,本王只能脱下身上的外衫将孩子包裹起来,因此才为女儿取名为‘裹儿’。” “回想咱们一家人在房州的日子,真可谓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那时候不仅要忍受贫困拮据的生活,更要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刺杀。此时想来,那时候虽然咱们一家人生活得十分艰辛,但一家人却可以相互扶持、共度难关,因此感情也格外亲密。本王曾经对天盟誓,倘若一朝重获富贵,本王一定要给你们母女二人最好的生活!” 韦氏与裹儿逐渐停止了哭泣,湿润的眼眸露出怅然与感激之色。 李显走到床榻旁,慈爱的摸了摸裹儿的头,叹息道:“可是如今,见到你们这个样子,本王真的很怀疑重新回到宫中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以一件坏事!本王曾经以为只要有了富贵奢华的生活,咱们一家人便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咱们得到权势与富贵,但却过得更加辛苦,整日勾心斗角,背上沉重的包袱,所剩的快乐却越来越少。本王这几天也想了很多事,本王决定明日便前往紫宸殿求见皇上,若是皇上同意,本王想要带着你们母女二人返回房州,或是前往任何一处远离长安的地方都好,咱们一家人从此不问世事,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韦氏与裹儿大惊失色,震惊的望着李显。 “父王,您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咱们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宫中,女儿再也不要回到房州去过那种贫困交加的生活了!” 韦氏也哑着嗓子劝解道:“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房州的生活如此艰苦……”韦氏说到此处,见李显面色微沉,又连忙解释道:“无论王爷去往何处,妾身自然要陪伴在王爷身边。可是女儿还那么年轻,若是让她跟随咱们返回房州去,那她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李显摇头叹息道:“若是裹儿与崇训感情融洽也便罢了,只可惜崇训原本便风流多情,原本看在本王的情面上还能对裹儿客气一些,可是如今本王出了事,武家人一向都是看皇上的心思行事,他们不落井下石欺负裹儿已经算是万幸了,本王又如何能够放心将裹儿一人留在长安?” 裹儿早已经泣不成声,悲戚道:“女儿宁愿一个人留在长安,也不愿回到房州受苦!” 韦氏心疼的将裹儿抱在怀中,抬头祈求的望着李显,“王爷,裹儿年轻不懂事,她不是有意顶撞你的,你不要和她计较,去房州的事咱们日后再慢慢商量。” 李显望着在韦氏怀中不住哭闹的女儿,拧紧眉头长叹一声,原本便低落的心情越发晦暗起来。 当天下午裹儿前往静思宫探望李显与韦氏之事便传到了武曌耳中,武曌仔细的听着宫人描述韦氏等人的一言一行,明亮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利芒,沉声对宫人吩咐道:“回去好好盯着韦氏与裹儿,只要她们有所异动,便立即前来向朕禀报。只可怜显儿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倒是对那两个蛇蝎心肠的母女俩一片真心,却不知韦氏与裹儿早已不再是当年与他在房州患难与共、相互扶持的至亲骨肉了。” 宫人躬身应诺,正欲告退而去,却听武曌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们要牢记,无论发生何事,皆要以保护王爷的安危为先。若是显儿少了一个头发,朕都要唯你们是问。” 宫人微微一愣,连忙保证必然按照皇上的旨意照顾好王爷。 武曌皱起眉伸手轻轻揉着额角,挥退身旁侍奉的宫女,喃喃低语道:“朕实在没有想到,直到今日显儿竟然依然对韦氏信任有加,对韦氏母女全无半点戒备之心。如此偏听偏信,如何能够担得起国家兴亡与江山社稷!看来,朕在此时罢黜显儿的太子之位,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自从李显忽然被废,李隆基被武曌册立为储君以后,自然于朝廷内外掀起轩然大波。支持李唐皇室的老臣们虽然心中对武曌越过相王李旦直接将李隆基立为储君有些异议,然而却也知晓与性格温和的相王相比,年轻果敢的临淄王是更为适合的储君人选。因此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令储位之争再生变化,诸位老臣皆不约而同的闭起嘴巴,对此次不合规矩的册封竟然毫无半点异议。 然而以武三思为首的武家人反应却格外强烈,纷纷上书恳请武曌改立李隆基的父亲相王为皇太子,然而武曌却将所有上书改立皇太子的奏折全部驳回,并于朝堂之上严词表明自己支持李隆基的立场,并且以雷霆手段压下了朝中的非议,暂时平息了此次册立储君的风波。 与朝堂上的纷争相比,临淄王府内同样剑拔弩张、硝烟弥漫。王府中上至王妃下至侍妾自从知晓李隆基被册封为储君之日起,便各自有了自己的打算。 王妃王氏在众人面前虽然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高贵优雅的仪态,私下里却忐忑难安,时常整夜想着心事,无法成眠。一向聪慧机智、懂得明哲保身的赵氏与许氏则出人意料低调平静,而沉寂许久的董氏与柳氏则再度活跃起来,费尽心机的拉拢了极为容貌妍丽、温柔和顺的妾室,想要于即将到来的册封中为自己谋得一个较好的位份。 面对诸位妻妾的明争暗斗,李隆基却冷眼旁观。相对于王府中其他女子的心思与谋算,李隆基却更为在意暮朝心中的打算。 相比前两日书房内寂静无声却格外压抑的气氛,今晚书房内却传出了时断时续的古琴声。然而这琴声却格外压抑,低沉的曲调中夹杂着许多烦恼与迷茫,平日里在书房侍奉的婢女皆惧怕李隆基由于心情不愉而迁怒于自己,皆远远的避了出去,只留下最得李隆基欢心的高力士在书房内侍奉。 高力士望着独自抚琴、眉头紧皱的李隆基,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心中暗自祈祷冷情淡漠的惠侧妃赶快开窍,即便不能立即接受王爷的一片心意,至少也明了王爷对她的付出与用心。 高力士一直觉得自己的主子是全天下最出色的男子,此时见主子为了惠侧妃郁郁寡欢,甚至连被皇上册封为储君这样天大的喜事都未能让主子重展欢颜,心里着急上火之余,难免也对惠侧妃升起了一丝不满与埋怨。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隆基的神色,试探的询问道:“如今天色已晚,王爷今日也忙碌了一天,明日还要早起前往含元殿参加册立储君的典礼,不如早些休息。不知王爷今晚打算在何处过夜?奴婢也好提前为王爷打点安排。” 李隆基闻言越发拧紧了眉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今日本王打算在书房过夜,什么人也不见。你好好替本王守夜,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高力士想起近来王府中的女人们时常找寻各种借口前来书房给王爷送来各种礼物,例如亲手做的炖品与甜汤、亲手缝制的荷包与锦帕,甚至连王妃都送了自己亲手刺绣再命工匠连夜赶制的山水屏风,然而王爷心中最在意的惠侧妃却偏偏异常安静,竟然没有送来一件礼物。高力士不禁暗自摇头,心中暗讨也难怪王爷这样生气,只怕天下任何一位男子皆无法忍受被自己放在心上疼宠的妻妾如此忽视,更何况是身份贵重的临淄王? 李隆基一边抚琴,一边想着令他牵肠挂肚却又无可奈何的暮朝,越发觉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于是懊恼的站起身子,满心烦乱的来回于书房内踱着步。 恰在此时,忽听书房外侍奉的婢女禀报道:“启禀王爷,惠侧妃求见。” 李隆基听见婢女禀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生生将几欲脱口而出的斥责咽了回去,淡淡的瞥了高力士一眼,轻咳一声沉声说道:“请惠侧妃进来回话。” 纵然李隆基掩饰得极好,虽然可以瞒骗过许多人的眼睛,但却被从小跟随在侧的高力士看穿了心事。高力士极力让自己忘记刚才李隆基言语间的别扭与期待,拼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在心中不住祈求上天保佑王爷与惠侧妃尽快和好如初,也好让他们这些在主子身旁侍奉的下人们好过一些。 高力士揣度着李隆基的心思,亲自前往门口将暮朝迎入书房,随后在李隆基的示意下悄无声息的退到书房外侍候,并且细心的为二人掩上房门。李隆基见暮朝空手而来不免有些失望,然而望着暮朝清澈的双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不禁于心底再次升起一股希望。 李隆基已经有几日未曾见过暮朝,此时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佳人笑意盈盈的立于自己面前,一身极为简单的湖绿色高腰襦裙却被佳人穿出了别样的韵味,衬得面前的女子仿若月夜中静谧安然的水莲花,清丽出尘且不失灵秀可爱。 李隆基轻咳一声,询问道:“天色已晚,你不在抹云楼中休息,为何要在此时前来书房求见本王?” 暮朝被李隆基别扭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精致秀美的脸庞上显出绝美的笑容,恰如美玉生晕又如明月初升,“咱们之间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说话么?” 李隆基心中一动,唇角微扬,很想倾身上前将暮朝狠狠拥入怀中,亲口对她一诉衷情,然而想起暮朝以往对自己的狠心与绝情,李隆基又不禁收起脸上的笑容,板着脸询问道:“你在此时前来求见本王究竟所为何事?” 暮朝莞尔一笑,上前拉住李隆基的手,柔声道:“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猜想你一定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因此特意带了一样礼物前来,希望可以助你一夜好眠。” 李隆基眼前一亮,也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暮朝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眨了眨眼睛,浅笑道:“此时这个神奇的礼物已经摆在王爷面前,王爷如此聪明,难道还猜不出这个礼物究竟是什么吗?” 第270章 十年磨一剑(十九) 李隆基听闻暮朝所言,不禁微微一愣,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奇异的想法,暗讨莫非暮朝忽然想通了,打算接受自己的感情?李隆基想到此处,不禁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暮朝的神色,心里虽然有所怀疑,但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胡乱表白,生怕随后又被证实所谓的两情相悦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而自己以为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幸福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欢喜罢了。 暮朝望着李隆基呆愣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皱起眉,伸手抚了抚李隆基的额头,疑惑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么?赶快躺下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让我给你揉揉额头,一定可以让你睡得好一点。” 李隆基见暮朝如同以前一般关心自己,不禁心中一暖,然而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测,又不由得涌起一丝失望与怅然。李隆基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先前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得知暮朝先前对自己提及的礼物只不过是为自己按摩减压,李隆基失望之余,却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由于连日来的奔波与忙碌,加上连续几夜没有睡好,李隆基此时的确有些疲惫。李隆基略微思索片刻,索性和衣躺在床榻上,暮朝侧身坐在李隆基身边,伸手为他按揉着额头。由于暮朝按压的穴位极为精准,且力度适中,不多久便令李隆基舒服的阖上双眼。 暮朝望着李隆基微皱的眉头,忽然起了玩心,用手指捏住眉间的皱褶拉了拉。正在闭上眼睛想着心事李隆基无奈的握住了暮朝作怪的双手,叹息道:“你究竟是想帮我舒缓压力,让我一夜好眠,还是故意来此捣乱,看我被你搅得心绪不宁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啊?” 暮朝眼前一亮,浅笑道:“怎么,终于不再自称本王了吗?果然还是这样说话舒服多了!” 李隆基望着暮朝温暖的笑脸,忽然伸手握住暮朝的双臂将暮朝拉入怀中,翻身将暮朝压在床榻上。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伸手轻轻拍了拍李隆基的脊背,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忽然这样抱住我,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李隆基凝视着暮朝清澈温暖却不含一丝痴情爱欲的双眸,摇头苦笑道:“也许你还不曾意识到,你刚刚的反应便是如今咱们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 李隆基伸手为暮朝取下挽发的白玉发簪,修长的手指穿过暮朝细密柔顺的青丝,沉声沉吟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倘若此时你我皆尚未成婚,你可愿与我皆为夫妻,缔结白首之约?” 暮朝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暮朝望着李隆基愈加阴郁的面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更何况,在我嫁进王府前我便已经知晓,你早已经有了正妻王氏以及刘氏、董氏等几位妾室,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并不介意这些的……” 暮朝忽然觉得头皮一痛,只见李隆基拧紧双眉,满是血丝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暮朝眨了眨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迟疑道:“莫非,你希望我刁蛮善妒,不能容忍你有其他女人?” 李隆基冷哼一声,闷闷的说道:“虽然身为女子不应存有嫉妒之心,但是你竟然对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亲近毫不在意,这并不能说明你宽容大度、品行上佳,只能说明你心中对我并无男女间的感情。” 李隆基伸手抚摸着暮朝的脸颊,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弯弯的柳眉、灿如星辰的双眼、挺翘的琼鼻,最后在浅绯色的唇瓣上流连忘返,低声苦笑道:“若是你对我有半点我所期待的情感,你便不会淡漠的看着我与其他女子亲近却没有丝毫不愉或嫉妒。” 李隆基缓缓俯下身子,将头靠在暮朝的肩膀上,幽幽叹息道:“你曾经对呦呦说过,人世间的爱其实分为许多种,还说如果爱是包容,是体谅,是默默的陪伴,是相守的温暖,那么,你便是爱我的。可是,你知道么,这样好似亲情般的情感并不是我心中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的感情。” 暮朝秀眉微蹙,“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如同亲情般温暖且细水长流的感情又有什么不好呢?它虽然没有烈火的耀眼与炙热,但却可以更加持久……” 李隆基忽然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在暮朝微启的粉唇上轻啄了一下,明亮的双眼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既然你已经承认对我有情,不如今晚便留在书房与我同寝吧!” 暮朝心中一紧,浅笑道:“这些年来你也时常在抹云楼中过夜,咱们两人一起同寝的日子还少么?” 李隆摇了摇头,“你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解开暮朝的腰带,挑眉道:“你思量得如何?可愿留在此处做我真正的女人?” “做你真正的女人?”暮朝望着面前固执倔强的李隆基,抚额轻叹道:“你这话当真说得好生奇怪!如今咱们的女儿已经九岁了,这孩子莫非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不成?” 李隆基目光微闪,“如此说来,你如今已经可以接受与我如同夫妻般亲近缠绵喽?”李隆基见暮朝垂下眼帘沉默不语,又故意靠近她耳边,轻轻噬咬着她白皙圆润的耳垂,喃喃低语道:“巫山之乐、*之欢,虽然你我只在一起共度了一夜良宵,但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夜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你不必担心,相信咱们两人一定很合得来,甚至包括闺房之乐……”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暮朝的反应,却见暮朝咬着嘴唇思索片刻,竟然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颈,轻声说道:“倘若这是你的心愿,我愿意为你留下来。” 李隆基震惊的望着暮朝,只见暮朝清澈水润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李隆基正在为暮朝解开衣衫的手狠狠一顿,力道之大甚至撕坏了绣工精美的衣裙。李隆基忽然低下头来吻住了暮朝,辗转舔舐,极尽缠绵。 李隆基一边亲吻着怀中乖巧柔顺的女子,一边却为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绪懊恼不已,甚至觉得自己莫不是已经疯魔了?自己期盼了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可以如愿以偿的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中肆意怜爱,为何自己心中不仅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却愈发烦躁。 李隆基回想起刚才暮朝脸上的表情与神色,终于放开暮朝,轻轻抚摸着她略显红肿的嘴唇,轻声叹息道:“你这个女人,每逢心情不愉快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说起来我应该高兴才是,你虽然尚未接受我对你的心意,但至少你在我面前还不曾说谎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这于你我而言至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李隆基凝视暮朝半晌,又细心的为暮朝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将暮朝揽入怀中,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微快的心跳。 暮朝疑惑的抬起头,“你为什么……”暮朝仔细思量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此种尴尬的情况,才不会让李隆基觉得为难,晶亮的双眼却转了转去,不着痕迹的向李隆基身下瞥去。 李隆基微微红了脸颊,懊恼的捏了捏暮朝白皙细腻的脸颊,咬牙切齿的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的身体好得狠,倘若你再不放心,故意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我便不再顾念你的心思,直接将你就地正法,让你亲自感受一下我的身体到底有多健康!” 暮朝听闻此言,赶忙摆着手解释道:“你不要生气,我是无心的!你就权当这我是多年行医养成的怪毛病吧!” 在书房外守候的高力士原以为李隆基一定于今夜得尝心愿,还细心的吩咐婢女们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汤。然而高力士等了半晌,也不见李隆基唤婢女入内服侍,高力士还以为李隆基忙着与暮朝亲热缠绵忘记了时辰,又或是两人太过痴缠,已经将沐浴之事忘记得一干二净。高力士想到王爷如今总算得尝所愿,不禁也跟着露出愉悦的笑容。 于是翌日清晨,惠侧妃深夜前往书房探望王爷,并且被王爷留在书房过夜之事快速的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王妃王氏听闻此事之时正在用早膳,虽然没有动怒,但却失手摔碎了手中的汤碗。董氏与柳氏气愤的与几位新入府的侍妾大骂惠侧妃狐媚惑主,又担心王爷被惠侧妃弄坏了身子。 赵氏听见近身侍婢谈论此事,浅笑着阻止道:“无论王爷想要宠爱王府中的哪一位女子,自然有王爷的道理,又岂是其他人可以随意谈论的?倘若再让我听到你们私自议论王爷的私事,我必会狠狠责罚你们两个贫嘴的丫头!” 许氏听闻李隆基将暮朝留在书房缠绵,却直到今日清晨才传婢女进去侍奉,不禁浅笑着折下一支开得争艳的杜鹃花,喃喃低语道:“想不到一向霸道强势的王爷对待这位志在必得的女子却如此小心翼翼。原本我还以为依照王爷的脾气,根本不会容忍自己放在心上疼宠的女子与自己若即若离的保持距离,很快便会忍耐不住直接强要了惠侧妃,可是如今看来,王爷对待自己真正深爱的女子不但不会无礼用强,反而会格外谨慎小心,甚至不敢过于靠近。” 第271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 在武曌的刻意安排下,于大明宫含元殿举行的储君册封大典十分隆重,支持李唐皇室的老臣们望着身着储君袍服的李隆基,皆露出欣慰的笑容,为李家皇室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储君而感到高兴。武三思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却由于忌惮武曌的威仪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整个册封典礼办的既风光又顺利。 李隆基接受百官恭贺之时虽然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但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李隆基望着端坐于龙椅之上微笑着望着他的武曌,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李隆基自幼于宫中长大,年幼丧母之后更是几经起落,早已看清了宫廷中的人情冷暖。因此,虽然李隆基已经被武曌册封为储君,但他却丝毫不敢得意忘形,反而越发惊醒。自从伯父与父亲先后由皇帝被废为太子,之后又从太子被贬为王爷,李隆基早已明白只要自己一天未能将朝中大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的储君之位便岌岌可危。 武曌将李隆基唤到身边,浅笑道:“朕早已经命人将东宫重新修葺一新,你如今已经被册封为储君,在继续住在王府中也不合规矩,还是尽早带着家人搬入东宫住吧。” 李隆基恭顺的回答道:“皇上言之有理,孙儿也打算于这两日便带着家人搬入东宫。” 武曌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朕听说你近日来似乎极少前往抹云楼看望暮朝和呦呦,可有此事?” 李隆基浅笑道:“前些日子孙儿忙于公务,因此才没有抽出时间看望呦呦。此事是孙儿不好,孙儿日后一定不会再冷落呦呦。” 武曌却微笑着摆了摆手,“这是你自己的家务事,朕相信你会处理好。只是呦呦年纪还小,又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聪慧敏感,朕只是希望她可以像以前一样开心幸福的过日子。” 李隆基听闻武曌提及呦呦,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暖意,“皇上放心,呦呦是我孙儿最疼爱的女儿,孙儿必不会委屈了她。” 武曌轻笑几声,缓缓言道:“原本你宠爱哪个女子,朕也并不在意。只是如今你身为储君,你的正妻以后便是未来的皇后。好在王氏出身书香世家,人品德行应该可以让人放心。 李隆基目光微闪,浅笑道:“孙儿还以为皇上会因为喜爱呦呦与暮朝,进而厌恶王氏呢。”李隆基略微停顿片刻,面露可惜之色摇头感叹道:“原本暮朝贤良淑德、温雅大方,德言容功皆不逊于王氏,只可惜孙儿与暮朝始终少了些缘分,无论孙儿有多喜爱她,她毕竟不是孙儿的正妻。” 武曌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皇后之位非同小可,身为皇后,不仅要才德兼备,更要拥有母仪天下的胸襟与气度。虽然王氏如今看来品行尚可,但倘若日后她行为不端、德行有失,朕也不能容许这样的女子登上后位。” 李隆基虽然早已打定主意不会册立王氏为后,但此时听武曌在自己面前直言品评未来皇后的人选,不禁于心底升起一股不悦之情。 武曌见李隆基微微皱起眉头,锐利的凤眸闪过一抹深意,“最然朕不太喜欢王氏,但朕宁愿由她来做皇后,也不愿暮朝坐上那个位置。” 李隆基惊讶的抬头望着武曌,疑惑道:“常听皇上说起暮朝是您最喜欢的一位孙媳妇,孙儿还以为您会希望暮朝成为孙儿未来的皇后呢。” 武曌却摇头叹道:“皇后之位虽然尊贵不凡,但却并不适合暮朝。”武曌说到此处,意味深长的望着李隆基,轻笑道:“其实,朕一直觉得宫中的生活并不适合她,可是既然她已经为你生下了呦呦,朕为了你们父女二人,也只好委屈暮朝留在宫里生活了。暮朝医术高明、仁心仁术,有时候朕难免会想,倘若与她成婚之人不是皇室宗亲,而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也许她此时已经离开长安,完成她行医天下、医治万民的心愿。或许,那样自由畅快的生活更适合暮朝。” 李隆基听闻此言,早已经沉下面容,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若非李隆基尚未被怒火冲昏头脑,将双手隐藏与宽大的衣袖中,只怕会引来其他有心之人的非议。 武曌瞥了眼李隆基的脸色,又浅笑着轻叹道:“一个人年纪大了,便总是会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往事。朕还记得当年你失足落水,还是暮朝跳入蓬莱池中将溺水昏迷的你救了上来,那时候你才刚刚八岁,个子还不到暮朝的肩膀……” “祖母……”李隆基脸色微红,懊恼的求饶道:“祖母还是饶了孙儿吧,以后千万莫在暮朝面前提及孙儿身高不及她肩膀时的模样!” 武曌望着李隆基窘迫的模样,浅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朕也不再逗你了……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只希望你看在呦呦的情面上,对给暮朝几分体面也便够了,至少,不要让王府中的女人们随意的欺负她。” 李隆基脸色略缓,脸上的笑容比刚才多了几分暖意,“皇上放心,孙儿与暮朝相识已久,这些年来共同经历了很多事,孙儿十分珍惜与暮朝之间的缘分,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临淄王府暮云阁内,王妃王氏正面色忧虑的来回踱着步。 魏紫轻声叹了口气,柔声劝道:“主子没有必要如此担忧,如今王爷已经被皇上册封为储君,只要主子没有犯错,便注定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王氏憔悴的面容上忧郁之色愈加浓郁,皱眉道:“你这个丫头都能想到的道理难道我会不懂吗?倘若不是王爷对惠侧妃太过上心,我也不用这样心烦了!” 魏紫不屑的撇了撇嘴,嗤笑道:“不过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妾室罢了,主子何须对她如此在意?” 王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你这个傻丫头,倘若惠侧妃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肤浅女子,任凭她天天霸着王爷,我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只可惜她不禁容貌出众,更加才华卓绝,兼之一身闻名天下的医术,倘若她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只怕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拒绝得了这样的女子。” 王氏想起李隆基多年来对暮朝的宠爱与回护,不禁幽幽叹息道:“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少个十年?然而自从惠侧妃嫁入王府以后,王爷已经宠爱了她整整十年。上天真是太过厚爱那个女子了,她明明比王爷年长七岁,但如今却依然花容月貌、身姿娇美,倒是胜过许多双十好年华呢!看着王爷如此宠爱她,竟连我都有些羡慕她了……” 魏紫想着惠侧妃的绝色姿容,嫉妒的眯起双眼,“谁知道惠侧妃使了什么妖术,竟然可以驻颜有方,明明一把年纪了,却依旧肤白如玉、青丝如瀑!”说到此处,魏紫忽然眼前一亮,凑到王氏耳边低声说道:“奴婢仔细想来,那个惠侧妃的确大有可疑!就算她医术高明,深受上天眷顾,也不该如此年轻,明丽如朝霞般的脸上竟然连一丝岁月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莫非,她本就是吸人精血的妖精?” 王氏微微一愣,随即拧紧眉头思索半晌,终是缓缓摇头道:“尽管惠侧妃的面容十年如一日有些奇怪,但是她应该不是害人的妖精。倘若她当真是妖,又岂会尽心竭力的救治患病的百姓?” 魏紫却撇了撇嘴角,不赞同的叹息道:“我的好主子,您就是心地太过善良,才会把那个表面和善、暗藏奸邪的惠侧妃往好处想!您想想看,也许那名动天下的医术正是她为了掩藏身份所使用的障眼法,她处心积虑的接近王爷,必定不怀好意!王爷经常与她在一起,早晚会被她所害,只怕……有碍寿数啊!” 王氏立即双目一瞪,责怪道:“大胆!你竟敢出言不逊诅咒王爷,该当何罪?” 魏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请罪道:“都是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 王氏心烦的揉了揉额头,“我也知道你这个傻丫头是一心为了我着想,只不过你这样胡思乱想对如今的局势没有半点帮助!你还是赶快帮我想想如何能够令王爷厌恶及疏远惠侧妃的方法吧!” 魏紫认真思索片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依奴婢所见,主子不如命可靠的心腹将惠侧妃容颜不改、为妖孽化身之事在长安城中传扬出去,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主子有办法令百姓们相信惠侧妃为害人的妖精,纵使皇上与王爷再疼爱她,也必须狠下心肠惩治她,总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王氏眼前一亮,仔细思讨半晌,喃喃道:“这的确是一个对付惠侧妃的好办法。只是,此事需要周密的计划与安排,千万不能心急,否者只怕尚未扳倒惠侧妃以前便已经给自己惹来祸患!” 魏紫体贴的为王氏揉捏着小腿,由衷的感叹道:“主子果然聪慧过人,想得就是比奴婢仔细周到!有了这个好计谋,还怕整治不了那个下贱的女人吗!” 第272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一) 武曌毕竟已经是有年纪的人了,近两年来虽然有暮朝帮她调养身体,但精力体能皆大不如前。册封储君的典礼结束后,武曌已经有些疲惫,然而为了表示自己对于李隆基的支持,武曌又亲自出席了随后的宫宴,直至戌时初刻才返回紫宸殿歇息。 张昌宗细心的服侍武曌更衣净面,将武曌扶到床上,轻柔的为她按揉着额头,“皇上近来便时常觉得身子疲倦、精神倦怠,今日实在不该闹到这会子才回来的。皇上身系江山社稷、万民福祉,也该好好保重自己身子才是!” 武曌嗔怪的瞪了张昌宗一眼,伸手轻轻点了点张昌宗的额头,浅笑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关心朕的身子,只是近来你越发罗嗦了,竟然比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还要絮叨!” 在武曌身边侍奉多年,早已摸清了武曌脾气的张昌宗知道武曌并未动怒,因此也不惧怕,反而顽皮的眨了眨眼睛,玩笑道:“倘若有缘能够陪伴于皇上身边,相携白首,那也是我天大的福气!” 武曌怜爱的摸了摸张昌宗俊美的脸颊,正欲开口之时却见自己的心腹内侍黄公公面色惊慌的匆匆赶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武曌面前,颤抖着声音回禀道:“启禀皇上,静思宫侍卫刚刚来报,平王殿下身染恶疾,用了晚膳以后便忽然发病,如今仍然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武曌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坐起身子,恨恨的骂道:“即刻传静思宫侍卫与负责照顾王爷饮食起居的婢女进来回话。” 黄公公连连应诺,随即一溜小跑前去传旨去了。武曌烦躁的坐起身子,张昌宗立即体贴的为她递上一碗热茶,柔声劝道:“皇上先喝口茶水压压惊,平王吉人天相,有皇上眷顾庇佑,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武曌只就着张昌宗手上的茶杯勉强喝了两小口茶便摆了摆手,轻叹道:“朕如今哪里有什么心思饮茶?只盼显儿能够有惊无险的度过此次劫难,否则让朕如何心安?”武曌说道此处,忽然眼前一亮,唤来羽林侍卫,急切的命令道:“你们赶快去将惠侧妃接到静思宫为平王诊治!” 侍卫们即刻领命而去,武曌望着侍卫远去的背影喃喃低语道:“希望还赶得及……” 恰在此时,黄公公已经将静思宫侍奉的侍卫及婢女带到武曌面前回话。武曌紧皱着眉,微沉的面色凌厉而威严,厉声质问平王昏迷不醒的原由。侍卫与婢女因惧怕武曌威仪,早已经浑身瘫软,跪在地上不住发抖,争先恐后的向武曌回禀平王病发的经过。 原来自裹儿前往静思宫中探望韦氏与李显以后,韦氏便染了风寒,原本便十分消瘦的身子如今更是弱不禁风,只能在寝室内卧床静养。李显担忧韦氏身子,欲留在韦氏房中照看守护,然而韦氏却以害怕过了病气给李显为由,将李显劝回自己房中休息。谁知原本身体康健的李显在今晚用了晚膳后便忽然发病,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武曌微微眯起双眼,又命宫人前往尚药局传令沈南缪与韦慈藏前往静思宫为李显诊治。 宫人正欲领命而去,却听武曌沉声吩咐道:“在韦御医为平王诊治以后,再让他给韦氏好好诊诊脉。虽然韦氏感染风寒比不得平王病情严重,但也不能如此拖下去,无论如何,事情也总该有一个了断。” 宫人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将武曌命韦御医为韦氏诊治之事记在心上,心里却有些暗自纳罕,韦御医医术高明,又深受皇上器重,一向只为皇上一人诊脉,然而此次皇上却派遣韦御医替韦氏诊治,真不知皇上究竟是看重韦氏,还是厌恶韦氏! 武曌忽然拧紧眉头,捂住口感咳了两声,“昌宗,你赶快服侍朕更衣,朕要即刻前往静思宫探望显儿。” 抹云楼中,呦呦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碗,一蹦一跳的来到暮朝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娘亲看了半天医书,也该休息一会儿啦!否则若是眼睛熬红了,女儿可是会心疼的!女儿亲手为娘亲做了桂花银耳羹,您赶快尝尝,看合不合您的胃口?” 暮朝惊讶的望着呦呦,“呦呦什么时候竟然不声不响的学会做甜汤了?这可真是一大新闻!” 呦呦俏脸一红,嗔怪的瞥了暮朝一眼,“娘亲不要再取笑女儿了!还是先来尝尝看女儿做的甜汤味道如何吧!” 暮朝莞尔一笑,伸手接过呦呦递过来的白玉碗,低头仔细一看,只见碗中浓稠的甜羹中晶莹的银耳与美丽的桂花点缀其间,清香袭人煞是好看。 暮朝拿起汤匙尝了一小口,不禁满足的笑弯了眉眼,赞叹道:“真想不到呦呦年纪这么小就能够做出如此美味的甜汤,真是让娘亲刮目相看!” 呦呦得意一笑,“那是当然!这世上只有呦呦不愿做的事情,却没有呦呦做不好的事情!”呦呦一边说,一边倾身上前钻入暮朝怀中,撒娇道:“呦呦这么本事,皆是因为继承了娘亲的聪明才智!” 暮朝被呦呦犹带稚气的小脸上那抹顽皮的笑容逗得扑哧一笑,伸手捏了捏呦呦白皙粉嫩的小脸蛋,“你这调皮的小丫头!” 暮朝尚未喝完呦呦做给她的桂花银耳羹,便见小莲脚步匆匆的走进室内,“主子,皇上派羽林侍卫来王府接主子入即刻宫为平王诊治。” 暮朝思讨着史书中记载的李显悲惨的遭遇,再想起如今宫中的形势,心中涌起一抹复杂。暮朝想起当年韦氏对楠儿所做之事,精致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心中暗讨这些年来韦氏虽然在武曌刻意安排下吃了不少苦头,但是与楠儿所受之苦相比,却还远远不够。暮朝在心中揣度着韦氏的心思,秀美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冰冷的笑纹。 暮朝在羽林侍卫的护卫下骑着骏马赶到宫里的时候,沈南缪与韦慈藏已经为李显诊过脉象。两人皆诊出李显身中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只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把握为李显解毒,即使能够配以良药勉强解了毒,只怕李显的身子也已经被霸道的毒药伤了根本,日后必会日渐衰弱,终日与汤药为伴。 韦慈藏更是不住摇头叹息:“王妃虽然感染了些许风寒,但其实病情却并不算严重。谁曾想如今王妃的病情已有好转,只可惜王爷却……倒真是应了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显儿如今身中剧毒,只怕并非天灾而是*!”众人闻言一愣,只见武曌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而来,众人连忙俯身行礼,却听武曌冰寒刺骨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朕必要查出下毒谋害王爷之人,朕有的是酷刑好好招呼行凶之人,一定会让她后悔或在世上!” 武曌仔细向沈南缪与韦慈藏询问了李显的病情,皱眉思索片刻,又连忙对暮朝说道:“你的医术,朕一向信得过。你再去好好为显儿诊诊脉,看看他能否有办法将他的身子调理好。” 暮朝点头应诺,随即走入内室仔细为李显诊脉,发现李显果然中了毒,而且所中之毒的分量极重,若非自己出手相救,只怕李显的身子从此便彻底毁了。 暮朝不动声色的撤回右手,向武曌回禀道:“我的诊断与沈御医及韦御医的诊断完全相同,王爷所中之毒极为难解,即便是我也并无把握能够使王爷的身体恢复如初,只怕王爷极有可能会留下一些病根。” 武曌闻言大怒不已,命人即刻将静思宫内侍奉的宫人打入暴室,以严刑逼供,直至其招出王爷中毒的真正原因才可停止用刑。 暮朝微微一愣,正欲开口之时却被武曌拍了拍肩膀,浅笑道:“真知道为显儿调理身子需要时间,心急不得。你且先随朕回紫宸殿一趟,朕有话想要对你说。” 暮朝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惊讶的神色。武曌探望了依然昏迷不醒的李显,待暮朝为李显开完药方后,便带着暮朝乘着肩舆向紫宸殿行去,只留下沈南缪与韦慈藏在静思宫中为李显医治。 韦慈藏见皇上竟然连提兜未提韦氏,不禁于心中感叹道:皇上的心思变幻莫测,果然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揣测的。自己还是办好差事要紧,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不关己事少开口,以免惹祸上身! 武曌带着暮朝返回紫宸殿中,喝着宫人们呈上来的热茶,锐利的凤眸满含深意的凝视着暮朝,缓缓言道:“朕之所以下令以重刑严惩静思宫内的宫人,自然有朕的道理。你身为医者,又有着一副比其他人更加柔软的心肠,因此听了朕的决定心中觉得不舒服也情有可原。但是,朕希望你不要过问此事,只需尽力为显儿调理好身体即可。” 暮朝恭顺的点头应诺,心中却暗讨虽然不知武曌如此安排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此次被她打入暴室严刑拷打的五位宫人中,竟有三位宫女皆是韦氏的心腹,她们曾经帮助韦氏出谋划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而楠儿之事也与她们脱不了干系。因此,暮朝不但不会觉得武曌对她们的刑罚过重,反而暗自谋算着与适当的时候还要再给她们加些好料,让她们知道何为痛不欲生。 第273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二) 武曌由于年事已高,原本对于仅剩的三个孩子便多了几分怜惜,此次见李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依然被人下毒重伤,自然动了真怒,甚至命人动用了酷吏周兴与来俊臣生前曾经用过的严苛刑罚拷问侍奉李显与韦氏的宫人,甚至连派往静思宫监视李显与韦氏的暗卫也受到了重罚。 宫人被重刑折磨了几日自然纷纷招供,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恰如武曌所料,种种证据直指韦氏。韦氏自然不肯承认下毒重伤李显,痛哭流涕的跪在武曌面前喊冤。武曌不为所动,直接命人将审问的卷宗扔给韦氏,上面详细的记录着韦氏十多年来所做的每一件恶事。韦氏尚未看完便瘫软在地上,背上渗出的冷汗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武曌看着韦氏狼狈的模样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么?光是你屡次在朕的汤药中动手脚这一项罪名,朕便可以将你凌迟处死。你的本事不小,竟然买通了朕的心腹御医李虔纵,能想到通过改变草药的分量令朕于不知不觉中衰弱下去,只不过,朕为了查清另一个人的底细,才将你留到今日。” 韦氏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莫非皇上担心王爷意图谋反,因此故意留下我来试探王爷?” 武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韦氏想到李显多年来对她的包容和体谅,终于悲伤的落下眼泪,“皇上还是不了解王爷,他或许的确并不适合做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但他却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无论皇上是否相信我,我都没有做过伤害王爷的事!” 武曌冷声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私自品评朕对自己儿子的看法。平心而论,你也算是一位颇有野心的女子,只是你还不够聪明,看不清局势,竟然认为凭借你那些阴谋诡计便可以得到帝位?” 韦氏惊骇的抬起头,连连摇头道:“皇上误会了,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肖想帝位!我之所以会做那些糊涂事,也只是想帮助王爷顺利继位而已。” 武曌站起身子,轻蔑的望着跪在自己脚边不住求饶的韦氏,“事到如今,你若是有胆量在朕的面前坦言承认自己的野心,朕还能高看你一眼。只是可惜……”武曌从内侍手捧的托盘内取来早已备好的三尺白绫扔到韦氏面前,淡然道:“朕不能继续留你这个心肠歹毒的罪人继续留在世上,看在你曾为显儿诞育血脉的情分上,朕便赐你三尺白绫,你今晚便上路吧。” 韦氏眼眶赤红的瞪着被武曌扔到自己面前的白绫,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语含讥讽的叹息道:“皇上心思机敏、目光如炬,竟然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我却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惧怕那些迂腐的老臣而不敢将皇位传给自己的爱女。说道这点,我就比皇上有胆量!我早已做好了打算,倘若有一天我大权在握,便一定要将皇位传给裹儿!我曾经答应过裹儿,一定要将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 武曌凝视颠若痴狂又哭又笑的韦氏,对身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心领神会,连忙走上前去用棉布堵住韦氏的嘴,“朕心中有何打算,又何须向旁人解释?朕会让两名内侍用白绫送你上路,虽然无法令逝者重生,但至少对他的至亲也算有个交代。” 韦氏从武曌满含杀意的目光中早已知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此时也无心挣扎,只是瘫软着身子任由内侍将她拖出紫宸殿。直到两名内侍将白绫缠绕在韦氏脖颈上,用力拉紧白绫之时,韦氏才忽然发现原来窒息而死竟是这般痛苦。韦氏难过的扭动着身子,挣扎之间折断了修长的指甲。在失去意识前韦氏忽然想起武曌最后对她所说的话,恍然想起那个多年前自己曾经命人害死的男婴以及那位伤心欲绝的母亲。 韦氏双目圆睁,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武曌的用意。原来皇上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将她处死,是为了替安平郡王报仇雪恨。只可惜韦氏直到气绝人亡也未曾想通,为何皇上在派人缢死她以前不再多加一杯毒酒给她。 当韦氏被处死的消息传回抹云楼时,正在作画的暮朝画笔微顿,在宣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毁了一幅上好的山水画。 小莲心疼的摇头叹道:“这么好的一幅山水,竟然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韦氏已经被皇上处死,也算是为安平郡王报了仇,主子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却依旧闷闷不乐?” 暮朝黛眉微蹙,摇头苦笑道:“楠儿已经不在了,杀了韦氏又能如何,只不过可以让活着的人出口气而已。” 当天夜里,暮朝便返回空间内,默默的站在楠儿的棺木前出了半晌神。 m打量着暮朝的神色,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你在与琮儿相认以后,已经能够放下楠儿的死了,没想到直至今日你却依然这般伤心。” 暮朝洁白的手指隔着水晶棺轻轻勾勒着楠儿稚嫩的面容,轻声低语道:“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当我知晓琮儿才是我的亲生骨肉的时,我的确欣喜若狂,甚至暗自庆幸当初他被暮枫带走,不仅躲过一劫,而且平安幸福的生活在世上。倘若我不曾知晓琮儿的存在,只怕我今日依然不会让韦氏如此痛快的死去。” 暮朝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可是每当我看着琮儿开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时,我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楠儿那个可怜的孩子。是的,无论楠儿出身如何,我都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他这一生如此短暂,生死皆被人算计利用,还未曾长大便已匆匆离去。难道只因为他卑微渺小、微不足道,他便合该被他人利用、践踏,死了也不值得可怜吗?” m沉默半晌,轻轻拍了拍暮朝的肩膀,柔声劝解道:“纵观古今,人类社会也从未有过真正人人平等的时候。倘若一位国家的领导者能够让大多数人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已经称得上一位出色的领袖。人与人的才华、能力从来不同,所肩负的责任、使命也便截然不同。我知道你心疼楠儿,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楠儿的不幸过于钻牛角尖,将自己生生逼进复仇的恶性循环中,一颗心皆被仇恨所填满,整日郁郁寡欢、难展欢颜。暮朝须知,人活一世已经不易,而你为了完成当年对指挥官的承诺,历尽千辛万苦坚持了这么多年更是难得。其实我觉得能否改变未来人类的命运已经并不重要,只要你能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与希望,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快乐而充实,这便是此次任务真正的意义所在。” 暮朝面色复杂的望着m,喃喃低语道:“我的幸福与人类的未来与兴衰相比微不足道,没有人会在意的。” m却是深深的凝望着暮朝,明朗的笑容中有她尚不理解的温暖与深意,“谁说无人在意你的幸福与快乐?对我而言,任何事都比不得你的幸福重要!” 然而面对m罕有的深情目光,暮朝却忽然有了想要逃离的冲动。暮朝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在m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一颗她从未注意到的真心。然而经历了世事变幻、人情冷暖的暮朝早已满心疲惫,再也没有力气承受另一份真情。 因此,在m关切的眼神中,暮朝竟然第一次落荒而逃,十分遗憾的与隐藏多年的真相擦肩而过。m望着暮朝匆匆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怜爱的浅笑,轻声叹道:“傻丫头……” 自从李隆基带着妻妾们搬入东宫,虽然也时常前去探望暮朝和呦呦,却与暮朝回到了前些时日相敬如宾、疏远冷漠的状态。 而在此于宫中巧遇武云儿的李隆基却意外受到了李隆基的关注与垂怜,竟然亲自向皇上请求将武云儿赐给他做侧妃。武曌欣然应允,并且亲自为两人赐婚。自从武云儿嫁入东宫,李隆基对她甚为喜爱,经常听她弹奏琵琶曲,对她出色的琴艺赞不绝口。 呦呦看着李隆基对武云儿日渐宠爱,心中十分焦急。面上虽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却时常有意无意的向暮朝提及想要跟随李隆基学习音律,还想劝说暮朝与她一同向李隆基学习抚琴,令暮朝哭笑不得。 见暮朝不为所动,呦呦害怕惹得暮朝伤心,因此不敢与暮朝抱怨,便时常前去拉着琮儿诉苦。秦琮听闻呦呦提及希望娘亲学会抚琴以便可以与父亲抚琴相和之时,脑海中却是忽然闪现出汉武帝与其心爱的陈皇后抚琴弹唱柔情蜜意的模样。秦琮目光微闪,心中暗自疑惑,明明是生活于不同朝代、容貌身份迥异的两位女子,为何却偏偏给人如此相似的感觉,甚至在某一个瞬间,竟让自己觉得陈皇后与娘亲之间有着某种奇异的关联。 第274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三) 小莲近几日被东宫内的流言蜚语搅得心烦意乱,已经连续几夜无法安寝,只觉得每日度日如年。尤其今日午膳过后小莲亲眼见到李隆基带着武云儿身着便装出宫游玩的时候,小莲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然而,当小莲急匆匆的赶回昭华殿中,却见暮朝已经换上了藕合色高腰襦裙与月白色半臂短衫,柔顺的长发挽成简单的堕马髻,发髻上只簪了两支古朴的白玉簪,白如皓玉的手腕上竟然连平日里常带的羊脂白玉镯都褪了下来,纤纤十指上更是连一只指环、戒指、指甲套都不见,这身衣装显然是要前往同济堂行医的装扮。 小莲圆润的俏脸顿时垮了下来,无奈的叹息道;“主子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呢!整日见主子忙忙碌碌的,原本与皇太孙殿下相处的时间便不多,偏偏主子又这般不爱打扮,长此以往,只怕会被东宫内的其他女子将皇太孙的宠爱尽数抢了去。主子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灼华郡主好好谋算一番啊!” 暮朝看着小莲心急如焚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柔声安抚道:“你这个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整日为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过度担忧,你总是这个样子,会让自己生活得很辛苦的!就拿咱们搬到东宫后为所住的殿阁取名一事来说吧,我觉得先前用惯的‘抹云’二字就不错,而你却偏偏坚持‘锦云’二字更有吉祥之意,多次劝我要为居住的殿阁改一个吉利的名字。我也知道你一番苦心皆是为我着想,但是皇太孙的宠爱并不是仅用一个吉祥的名字便能得到的。” 小莲眉头紧锁,无奈的点了点头,“奴婢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十分可笑,只因奴婢每日见皇太孙的其他妻妾费尽心思、用尽各种手段博取他的关注与欢心,再看主子总是一副漠不关心、淡然处之的态度,便有些为主子的未来担忧,的确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请主子饶恕奴婢逾矩多言一句,皇太孙殿下毕竟是东宫的主子,是未来的皇帝,更是主子的夫君及灼华郡主的父亲,倘若主子能够将皇太孙的宠爱牢牢抓在手中,对主子与灼华郡主而言都是莫大的好事。只从皇太孙殿下亲自为主子居住的殿阁取名为昭华殿一事便可看出他对主子的疼宠之心与回护之意,主子应该趁此机会多在皇太孙身上用些心思,努力得到他的真心才是。” 暮朝微微一愣,喃喃道:“想要求取人家的真心,也要自己对人家有心才行……” 小莲心中一凛,回忆起这些年来主子对待皇太孙的态度,虽然不乏亲切与关心,却罕有男女之间特有的柔情蜜意。小莲面色复杂的望着暮朝,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劝解。 暮朝望着小莲同情的目光,哭笑不得的摇头叹道:“你这个丫头不是同情我吧?我没事的,你不必这般为我担心。锦衣玉食、婢仆成群,既有可爱的孩子,又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幸福,所以,我过得很开心。好了,依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你虽然有些情绪低落,但是并不算严重,我现在要去同济堂看看真正需要救治的病患去了!” 小莲望着暮朝匆匆离去的背影,连忙取来一件天青色披风追了上去,“主子,天气寒凉,你还是加一件披风再走吧!” 暮朝头也不回的摆手道:“这么大太阳哪里寒凉了?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小莲望着手中的披风轻声叹了口气,在一旁偷偷看了半天的呦呦连忙取过小莲手中的披风追了上去,“娘亲,带呦呦一起去同济堂吧!我一定会乖乖的,保证不会打扰娘亲为病患治病的!” 暮朝一向对呦呦祈求的目光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因此只好带着呦呦一同前往同济堂。好在呦呦极为懂事,只是乖巧的站在一旁看着暮朝为病患诊脉医治,只是同济堂病患众多,暮朝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昏黄也未曾停下来休息片刻。 苏焕见天色已晚,便走到暮朝身边劝说道:“你也忙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早些宫休息吧。其余病患交给我来医治就好。” 暮朝也不愿带着呦呦在宫外耽搁太久,因此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歉疚的叹息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些年来由于宫中事忙,加之呦呦年岁尚小,我这位同济堂的掌门人反而没有你与阿燃救治的病患多。看来,我真应该找个适合的时机将同济堂交由你或是阿燃掌管,一定会更加有利于同济堂未来的发展,还能救治更多有需要的病患。” 苏焕却是不赞同的摇头道:“虽然你近些年救治病患的人数不如我和阿燃多,但是在长安同济堂收治的病势垂危的病患中有七成以上皆是由你治愈的;在你的影响下,许多医女在成婚后也继续留在同济堂行医救人。由此可见,无论对同济堂或是对天下百姓而言,你都是不可或缺之人。” 苏燃也跟帮腔道:“师父言之有理,师伯可是同济堂诸多大夫的榜样,千万不可轻言离开的!”见暮朝面露难色,又要开口拒绝,苏燃眼睛一转,连忙转移话题道:“明华此次怀有双胎,比怀蕊儿的时候辛苦许多,不仅时常呕吐,而且又极易疲倦,才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却仿佛即将生产的妇人一般硕大无比,我真担心她生产的时候会受苦。师伯医术高明,又曾经顺利诞育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待明华生产之时还望师伯多多费心。” 苏燃尚未说完,便听苏焕突然咳嗽一声,拧紧眉头对他使眼色。苏燃随即恍然大悟,一张俊颜涨得通红,歉疚的望着暮朝,“师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暮朝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明华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一定会保住明华母子平安,你只需要做好准备,等着抱抱两个可爱的小宝贝吧!” 苏燃得了暮朝的保证,不禁喜笑颜开。呦呦望着暮朝脸上恬静的笑颜,心中却在暗自庆幸,还要如今娘亲已经与弟弟相认,否则只怕娘亲面上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私下里却又要独自一人伤心很久。 等暮朝与呦呦返回大明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莲举着宫灯等在宫门口,“主子可是有事耽搁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暮朝浅笑道:“有几个病患病情比较复杂,稍微耽搁了一会儿。但是现在也不算晚啊,比起我与皇太孙约定的时辰还要早些呢。” 小莲无奈的叹息道:“奴婢就知道主子每次前往同济堂行医的时候心中便只剩下需要救治的病患,主子想必已经忘记了皇太孙三日前便说过今晚要与主子一起用膳的事情了吧。”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次的确是我不好,竟然忙的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见小莲依然苦着脸色,暮朝不由得浅笑道:“只不过是一顿晚膳而已,皇太孙不会介意的。大不了明晚我做他最爱吃的菜肴向他赔罪!” 小莲却无奈的叹了口气,担忧的低语道:“怕只怕有心人趁机使手段抢走皇太孙的心啊……” 呦呦心中一动,追问道:“小莲姑姑你刚刚说什么呢?呦呦没听清楚。” 小莲连忙堆起满脸温柔的笑容,柔声解释道:“都是些无用的琐事,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暮朝自从上次在空间中望见m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觉得自己有些心烦意乱。因此近来便时常有意无意的躲着李隆基。 暮朝原本以为故意在同济堂耽搁了些时候便能避开这顿晚膳,却没想到刚刚回到东宫便看见了李隆基的心腹高力士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奴婢给惠侧妃、灼华郡主请安,皇太孙已经在重华殿等候多时,只等着惠侧妃与灼华郡主一到便可以用膳了。” 暮朝原本想找个借口返回昭华殿休息,此时见高力士奉李隆基的命令在此等候她多时,也不便在诸多宫人面前出言拒绝,因此只好带着呦呦跟随高力士前往李隆基居住的重华殿用膳。 暮朝刚刚走入重华殿,便被眼前出乎意料的场景惊得微微一愣,只见殿内除了李隆基以外,还有王氏、赵氏、许氏等诸多妻妾在场,甚至连身子刚刚复原的杨氏都盛装出席,坐在李隆基身旁的武云儿打扮得更是美艳出众,一袭水红色高腰襦裙外罩薄纱广袖长衫,将武云儿纤浓有度的娇躯衬托的愈加婀娜多姿,浓密的秀发梳成繁复的百合髻,精巧别致的喜上梅梢金步摇随着武云儿的动作微微颤动,衬得她娇媚的俏脸仿佛盛放的芙蓉花。 暮朝愕然片刻,疑惑的询问道:“今日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么?我是否应该回去换一套得体的衣裙再来用膳?” 李隆基浅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不过孤今日高兴,便决定于重华殿举行家宴。由于孤也是今日傍晚才做的决定,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更不必特意更换什么衣衫,孤倒是觉得你身上这身衣裙便很好,既简单大方又赏心悦目。同济堂病患众多,你劳累了半天一定饿了吧,赶快带着呦呦过来坐,今日有你们最爱吃的糯米莲藕和糖醋排骨。” 王氏微笑着对身旁的宫人吩咐道:“你们这些没有眼色的奴婢,看到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回来还不赶快去加两张舒服的椅子来,难道让惠侧妃与灼华郡主站着用膳不成?” 见李隆基眉头微皱,不悦的沉下面容,武云儿连忙浅笑着站起身子,柔声道:“殿下身旁的位置自然要留给惠姐姐,妾身进门最晚,自然甘陪末座。” 第275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四) 暮朝望着乖巧恭顺的武云儿,微微皱了皱眉,推拒道:“今日本就是我迟到在先,不必劳烦武侧妃为我让座。” 李隆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暮朝脸上的神色,勾唇浅笑道:“暮朝如此说,莫非是生孤的气了?赶快带着呦呦过来坐吧,一会儿菜肴凉了不好吃。” 暮朝见李隆基微笑着望着自己,正在犹豫间却被呦呦拉着手向李隆基身旁走去,“娘亲,咱们去父亲身边坐吧,呦呦还要将今日在同济堂遇到的趣事讲给父亲听呢,若是离得远了反而不方便。” 暮朝望着呦呦明亮的凤眸中暗藏的期盼之色,想起哟哟心中的愿望,顿时心中一软,微笑着握住呦呦柔软的小手,与她一起向着李隆基走去,依次坐在李隆基右手边的两个位置上。 原来坐在武云儿身旁的赵氏与许氏在呦呦走过来时便浅笑着站起身子依次移了一个座位,其余资历较低的侍妾即使心中有所怨言,但却丝毫不敢显露人前,面上皆带着得体的笑容起身依次换了座位,却不约而同的将距离李隆基最远的末座留给了武云儿。 武云儿好似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妩媚的俏脸上带着温婉的浅笑,身姿袅娜、步履蹁跹的走到了末座,缓缓坐下的身子如随风飘落的花朵,一举一动恰到好处,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董氏与柳氏暗自对视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王氏淡然的看了暮朝一眼,掩口浅笑道:“云儿妹妹果然姿容出众、艳丽无双,难怪云儿妹妹刚刚进门便得到殿下的宠爱。听说殿下每天晚膳后都要听云儿妹妹抚琴弹唱,云儿妹妹的琴艺竟连精通音律的殿下都赞不绝口呢!” 王氏说到此处,略微停顿片刻,不动声色的将诸位妾室的表情神态记在心中,转头浅笑着对李隆基说道:“我听说殿下今日得了一把汉代的古琴,正巧云儿妹妹琴艺出众,殿下不如便将这把古琴赐给云儿妹妹吧。” 李隆基一边将糯米莲藕夹到暮朝和呦呦面前的瓷碟中,一边浅笑道:“此把古琴名为和鸾,相传为西汉孝武皇帝刘彻赠送给其发妻孝武陈皇后阿娇的定情信物。”李隆基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片刻,似笑非笑的瞥了王氏一眼,果然见王氏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李隆基微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你刚刚的建议正和孤的心意,云儿琴艺出众、才情不凡,一定不会埋没了这把名垂千古的和鸾琴。” 李隆基见王氏满面焦急的望着自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与自己说,李隆基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不屑与鄙夷,随即转头对高力士吩咐道:“去书房将和鸾琴取来交给武侧妃。” 高力士连忙点头应诺,弓着身子退出殿外,不多时便将和鸾琴取了回来,递到武云儿面前。 武云儿欣喜的接过和鸾琴,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琴身,盈盈双眸带着七分感激三分娇羞,对李隆基轻轻福了福身,柔声道:“妾身谢过殿下赏赐!和鸾琴果然名不虚传,妾身十分喜欢这件礼物!” 暮朝震惊的望着武云儿手中的和鸾琴,不由自主的僵直了身子,深藏于心底的种种往事声势浩大的席卷而至,一一重现于暮朝眼前。呦呦心有所感,担心的望着暮朝,虽然对于暮朝纷繁复杂的心绪不甚了解,但是却清晰的感受到暮朝心中的悲伤与怀念。 王氏见李隆基竟然当众将代表帝后和睦的和鸾琴赐给了武云儿,心中不由得十分懊恼,然而更加令王氏郁闷的是竟然是她自己一手促成了此事。王氏心里后悔不已,她原本只想利用武云儿让暮朝当众出丑,却不曾想竟然让武云儿出尽了风头,得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和鸾古琴。 王氏恨得咬牙切齿,目光灼灼的瞪着武云儿,心中暗骂武云儿既不懂规矩,又不知廉耻。和鸾琴不仅珍贵非凡,更加代表着帝后之间牢不可破的深厚情谊,想来只有殿下结发妻子才有资格拥有这把古琴。如此尊贵的和鸾琴又岂是武云儿这个刚刚进门的妾室能够享用的? 王氏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浅笑道:“相传汉武帝对陈皇后宠爱非常,因此特意请来当世著名的祈琴师用上好的沉香木制成了和鸾与鸣凤两把古琴,并在大婚之时将和鸾琴送给陈皇后当做定情信物,并且时常与陈皇后一起抚琴唱和,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令人羡慕。相传和鸾琴音色轻灵柔美,清朗如天空皓月,灵动如山间清泉。早就听闻云儿妹妹琴艺不凡,不知我等可有耳福听闻云儿妹妹一曲雅奏?” 柳氏也跟着巧笑道:“姐姐所言极是,云儿妹妹现在便为大家演奏一曲,既可为殿下助助兴,也能让诸位姐妹开开眼界。” 赵氏却微微皱起秀美,迟疑道:“武侧妃虽然琴艺出众,但她身为殿下的侧妃,只怕不宜当众抚琴,以免有*份。” “赵妹妹此言差矣!”董氏眉头微挑,巧笑道:“今日殿下在重华殿举行家宴,只请了诸位姐妹,此处又没有外人,即便武侧妃当众抚琴也算不得有*份。” 许氏目光微闪,莞尔道:“董姐姐所言极是,在座之人都是自家姐妹,既谈不上有*份,也无所谓失手丢脸。婢妾刚刚见到名垂千古的和鸾琴,也甚为喜爱。婢妾不才,也会胡乱弹奏一两首曲子,虽然比不得武侧妃琴艺精妙,但若是有幸能够用和鸾琴弹奏一曲,便心满意足了!” 武云儿压下心中的不悦,谦虚道:“许姐姐太过谦虚了,我年纪尚轻,学琴的时日还短,琴艺粗浅得很,如何当得起姐姐如此高的赞许?” 许氏尚未开口,董氏便掩口而笑,娇柔的语调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与嘲笑,“依照婢妾看来,倒是武侧妃太过谦虚了!既然殿下刚刚已经当众称赞你琴艺出众、才情不凡,一定不会埋没了这把名垂千古的和鸾琴,你此时太过谦虚,反而让人觉得你惺惺作态、十分虚伪。” 李隆基表面上饶有兴致的观看诸位妻妾为了争宠吃醋,实则却一直暗中留意着暮朝的神色。此时李隆基见暮朝先是出了半晌神,随后又被诸位妻妾吵闹的皱起眉头,不禁沉下面容,冷声呵斥道:“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用膳之时小声谈论几句也便罢了,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李隆基此言一出,诸位妻妾俱都安静下来,不敢再随意多言半句。 李隆基侧头思索片刻,正欲开口之时,却听暮朝轻声说道:“我倒是极为理解许氏的心情。我刚刚看到和鸾琴的时候,也觉得十分喜爱。” 王氏闻听此言顿时眼前一亮,心中琢磨着惠侧妃虽然擅长医道,却从未听人提及她懂得音律,也许今日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利用和鸾琴好生挫一挫锐气。 王氏想到此处,勉强压下心中的欢喜,温婉的建议道:“既然几位妹妹都钟爱这把和鸾琴,倘若殿下随意将此琴送给云儿妹妹,只怕会令其他几位妹妹心生委屈。不如就请殿下出一个题目,请几位喜爱和鸾琴的妹妹每个人用此琴弹奏一曲。正所谓宝剑赠英雄,闻名千古的和鸾琴自然也要有一位琴艺出色的才女才能与之相配。殿下,您说是吗?”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正欲开口拒绝,却见暮朝浅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澄澈的凤眸中竟然有着点点欣喜与期待。李隆基愕然片刻,心中涌起一股奇异之感,虽然李隆基尚未清楚事情真相,但却隐约觉察到暮朝的确对这把汉代古琴有着某些特别的感情。 李隆基思索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孤便以琴艺高低决定和鸾琴的归属。有心想要得到此琴之人皆可当众弹奏一曲,琴艺最为出众者便是和鸾琴的新主人。” 许氏听闻此言立即站起身子,艳若桃花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殿下这个决定当真是好极了,倒是成全了婢妾的心愿!婢妾愿意第一个用和鸾琴为殿下及诸位姐妹弹奏一曲。” 许氏语毕,便迈着轻巧的脚步袅袅娜娜的走到武云儿身边,毫不客气的从她手中取过和鸾琴,先是试了试琴音,随即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轻叹道:“琴音清脆婉转,恰如珠落玉盘,果然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许氏略微思索片刻,便轻轻拨动琴弦,弹奏起《诗经》中脍炙人口的名篇《蒹葭》。许氏不仅琴艺出众,更加弹奏得极为用心,王氏等人惊讶的望着许氏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温婉笑颜,忽然意识到艳丽妩媚的许氏琴艺竟然如此超群,丝毫不亚于近来备受李隆基宠爱的武云儿。 武云儿紧抿着双唇,险些维持不住脸上得体的表情,心念电转想着应对的办法,并且暗下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和鸾琴夺到手。 许氏弹奏结束后,缓缓站起身子,对着李隆基盈盈一福。李隆基微笑着抚掌道:“琴声细腻婉转,人面艳若桃花,多年来,你的琴艺从来未曾让孤失望。只是孤倒是觉得以你的姿容气质,其实更适合演奏一曲《桃夭》。” 第276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五) 许氏温婉一笑,柔声回答道:“只要是殿下想听的曲子,奴妾都会一一练好,等殿下有兴致想听曲子的时候,婢妾再弹给殿下听!”许氏婉转的声音娇媚无限,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情意绵绵的向李隆基望去。 李隆基莞尔一笑,“好,那孤就等着听你为孤弹奏一曲桃夭了!” 许氏欣喜的应诺下来,保证在三日内必可练好此曲。除了王氏、暮朝、赵氏以外,其余妾室面上都不同程度的泛起些许酸楚,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刻苦练好琴艺以便博得李隆基的欢心与喜爱。 武云儿眸光微闪,微笑着赞叹道:“许姐姐的琴艺果然不同凡响,只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着实令妹妹钦佩不已。原本,妹妹琴艺浅薄,实在无法与姐姐比肩,无奈妹妹对和鸾琴太过喜爱,因此只好厚颜在诸位姐妹面前弹奏一曲。若是弹奏得不好,还望诸位姐妹不要笑话。” 柳氏实在忍无可忍,轻声嗤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笑不笑话的!武侧妃如此自谦,莫非是想来个欲扬先抑,给自己铺好路,期望等会儿来个一鸣惊人,给殿下及诸位姐妹一个惊喜?” 武云儿没有想到柳氏竟会在李隆基面前当众给她难堪,顿时一阵脸红,难过的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却强忍着没有滑落,明明十分委屈却故作坚强的模样好不可怜。 李隆基微微皱了皱眉,“你还好吧?可否需要派人送你先行回去休息?” 武云儿心中一凛,连忙摇头道:“妾身无事,并不需要回去休息。”武云儿略微停顿片刻,脸上扬起柔婉的笑容,“妾身现在便为殿下与诸位姐妹弹奏一曲,聊以助兴。” 武云儿凝了凝神,很用心的弹奏起与李隆基初遇之时弹奏的那首高山流水。武云儿琴艺不俗,将这首高山流水演绎的极为精妙。开篇音域开阔、旋律悠扬,犹如立于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而后曲调逐渐转为清澈灵动、活泼轻快的节奏,淙淙铮铮、清清冷冷;之后曲调渐缓,悠扬婉转,俨若行云流水;而后却旋律突然转急,跌宕起伏,有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象;之后曲调又变化再现了前面悠扬的旋律,段末流水之声复起,令人回味无穷、思绪万千。 李隆基唇角微扬,抚掌夸赞道:“云儿的琴艺果然了得,将此首高山流水演绎得精妙出众,令人心生向往,无论技法与气度皆不输给当世名家。” 王氏虽然想利用武云儿给暮朝难堪,但此时听闻李隆基当众赞赏武云儿琴艺不凡,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同样精通音律、喜爱抚琴的赵氏却钦佩的望着武云儿,由衷的赞叹道:“殿下所言极是,婢妾也觉得武侧妃此首高山流水弹奏得极为动听,实在令婢妾欣羡不已。原本婢妾还想厚颜献奏一曲,如今实在不敢在武侧妃面前班门弄斧。” “呦,赵姐姐真是心胸开阔!”许氏微微一笑,淡淡的瞥了赵氏一眼,不阴不阳的缓缓言道:“难怪殿下时常夸赞赵姐姐温婉贤淑,婢妾真是没有想到找姐姐竟然可以当着殿下与诸位姐妹的面坦言承认自己琴艺粗鄙、技不如人,这份心胸与气度真是让婢妾自愧不如呢!” 柳氏与董氏皆掩口而笑,随声附和道:“许妹妹进门晚些,平日里又极少与姐妹相聚闲聊,对赵妹妹不甚了解也情有可原。” “许妹妹有所不知,赵妹妹一向温婉大方,最是善解人意,咱们姐妹要多多向她学习才是。” 李隆基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听着诸位妾室唇枪舌剑、较量争宠,其实却一直暗中留意着暮朝的一举一动。李隆基自从刚才听闻暮朝说她对和鸾琴感兴趣以后,虽然不敢再自作多情的猜测暮朝喜爱这把和鸾琴的原因是他心中所期待的那个原因,却仍旧不由自主的琢磨着暮朝会用怎样的方式得到这把和鸾琴。 李隆基细细回想起与暮朝相识以来发生过的种种往事,无比肯定不仅自己从未见过暮朝弹奏任何乐器,也不曾听闻暮朝身边的朋友提及她对音律有半分兴趣。犹记以前张易之的琴行开设之初,也曾不止一次的要送古琴给暮朝,然而暮朝却以要将有限的精力用来救治有需要的病患,不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费心神。 虽然李隆基此时尚不知晓暮朝真正的身世与经历,但是在与暮朝相处了近二十年以后,李隆基从刚刚暮朝望着和鸾琴的眼神便十分肯定她一定对和鸾琴甚为钟爱。然而想到暮朝不通音律,李隆基既想通过此事逼使暮朝看清自己的心思,却又忍不住暗自担忧暮朝若不能如愿以偿的得到心爱的和鸾琴会伤心难过。 王氏转头正欲对李隆基说话,却正好看见李隆基面色复杂的望着暮朝,王氏顿时心中一沉,一直以来被王氏勉强压在心底的嫉妒与憎恨瞬间席卷而至,王氏不由自主的绞紧了手中的锦帕,心中恨不得扑上去划花暮朝那张精致秀美的面容。 王氏勉强定了定神,浅笑着开口道:“既然赵妹妹与武妹妹都已经为大家弹奏了自己最为拿手的乐曲,现在就请惠侧妃用和鸾琴当众弹奏一曲,请殿下与诸位妹妹品评一下。” 李隆基听闻王氏所言,不禁微微皱起好看的剑眉,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朝,心中却涌起莫名的期待。 武云儿打量着李隆基的神色,也浅笑着附和道:“妾身早就听闻惠侧妃医术高明、德行出众,想必惠侧妃的琴艺也必定不同凡响。待会儿惠侧妃演奏之时,婢妾必定洗耳恭听,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好好向惠侧妃偷学几招弹奏的技巧呢!”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暮朝却莞尔一笑,“只怕我要让大家失望了,若论行医施药,我倒是十分在行,然而对于琴棋书画我却是十足的外行了。” 李隆基暗自庆幸自己刚刚并未饮茶,否则只怕会被暮朝气得将口中的茶水直接喷出来,到时候只怕仪态尽失、出丑于人前。李隆基伸手揉了揉微痛的额角,心中暗讨倘若以暮朝如此出神入化的精湛棋艺也算是外行的话,只怕当世大多数自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都要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王氏眼中迅速闪过一抹不屑与鄙夷,掩口浅笑道:“既然如此,纵然惠侧妃再喜爱和鸾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花落别家,只能暗自叹一声有缘无分了!” 听闻王氏一句“有缘无分”,暮朝当场便变了脸色,心中顿时涌起绵绵密密的刺痛。暮朝望着近在咫尺的和鸾琴,不由得想起那把当年随刘彻一同葬入茂陵的鸣凤琴,不禁轻叹一声,刘彻过世后困扰暮朝许久的挫败与寂寞悄无声息的纷至沓来,将暮朝再次见到和鸾琴的喜悦与期待减淡了几分,自然也打消了用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曲谱换取和鸾琴的念头。 柳氏眉头微挑,故作可惜的慨叹道:“虽然惠侧妃与和鸾琴有缘无分的确十分可惜,然而仔细想来,此事也怨不得别人。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才艺浅薄!” 董氏也跟着叹息道:“以婢妾所见,身为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德言容功,医术出众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琴棋书画等才艺也必不可少。”董又转头望着武云儿,巧笑着恭喜道:“看来我该提前恭喜武妹妹一声,能够如愿以偿的得到这把闻名天下的和鸾古琴!” 暮朝想起以前与刘彻一同携着和鸾与鸣凤四处游历,于高山之巅共赏日出、抚琴唱和,又想起尽管自己拼尽全力延长刘彻的生命,却依只能旧眼睁睁的看着刘彻于自己怀中含笑而逝,尽管她与刘彻钟情于彼此,却依旧无缘走到最后。 暮朝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怅然与失望,微微一笑,轻叹道:“既然是有缘无分,便应该顺其自然放开手,尽管心中难免有些遗憾,也总好过勉强捆绑在一起,只能徒惹伤心而已。” 众人皆没想到暮朝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愕然当场,愣愣的望着暮朝。 李隆基震惊的望着暮朝,一颗心如同被掉落于深海之中一点点沉了下去。李隆基敏锐的觉察到暮朝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然而望着暮朝眼中一闪而逝的怅然与失望,李隆基又觉得有些心慌意乱。李隆基觉得上天似乎在和他开玩笑,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暮朝眼中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情感,但是如今却又要担心让暮朝产生这些情绪之人并不是自己。 王氏勉强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浅笑道:“既然惠侧妃主动放弃这个比试的机会,而许妹妹与武妹妹的琴艺又各有千秋,因此还是请殿下决定和鸾琴的归属吧。” 然而王氏等了半晌,也不见李隆基回答。王氏见李基紧拧着眉头,面色复杂的凝望着暮朝默默出神,不禁轻咳一声,轻唤道:“殿下,殿下!诸位妹妹还等着您决定究竟要将和鸾琴赐给哪位妹妹呢!” 李隆基沉默半晌,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孤刚刚才发现和鸾琴色出众、千年难遇,孤也是爱琴之人……”见诸位妻妾皆面露惊愕之色,脸色古怪的望着自己,李隆基又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孤自然一诺千金,对于刚才的承诺绝不反悔。因此,孤决定亲自用和鸾琴弹奏一曲,若是技不如人也便罢了,若是琴艺尚可……” 王氏愕然半晌,恍然明白了李隆基的心思,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狠狠的瞪了暮朝一眼,心中暗骂暮朝无耻下贱,不知施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将李隆基迷得神魂颠倒,竟然不顾身份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来。 第277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六) 李隆基由于心中有事,因此将一首渔礁问答弹奏的七零八落。诸位妻妾早已看出李隆基对于和鸾琴志在必得,尽管心中各怀心思,表面上却不约而同的顺着李隆基的心思不再提及和鸾琴的归属。 暮朝望着李隆基弹奏和鸾琴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好似独自一人踏遍千山万水,走过了很远的一段路程,然而前路漫漫看不清方向,却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和力气找回来时的路。 呦呦见暮朝的神色有异,不禁担心的握住了暮朝的手,“娘亲,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不如我早些陪您回昭华殿休息吧。” 暮朝略微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头对李隆基说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昭华殿休息。” 李隆基目光微闪,浅笑道:“既然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随后又对高力士吩咐道:“送惠侧妃与灼华郡主会昭华殿,再将糯米莲藕、桂花糕、芙蓉饼、杨枝甘露送去昭华殿,给惠侧妃与灼华郡主当宵夜。” 呦呦见李隆基十分熟悉的说出娘亲与她最为喜爱的甜点与汤品,不禁欣喜的笑弯了眉眼。呦呦转了转眼睛,娇声对李隆基说道:“父亲不必担心,呦呦会陪在娘亲身边,好好照顾娘亲的!” 王氏、柳氏等人还以为呦呦会借此机会用计将李隆基引到昭华殿去陪伴暮朝,此时见呦呦只说自己会好好陪伴暮朝,并且请李隆基放心,众人不禁脸色略缓,心中对呦呦的不满也随之减淡了许多。 李隆基目光柔和的望着呦呦,柔声道:“你先陪你娘亲先回去休息,父亲晚些时候就去昭华殿看你们。” 暮朝只觉得头痛欲裂,只想回到昭华殿好好静一静,因此也无心继续在此与李隆基及其诸位妻妾纠缠,向李隆基与王氏行礼告辞后便带着呦呦匆匆离去。武云儿见暮朝离去后,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许氏见武云儿欲言又止的望着李隆基,一幅满腹心事有话要说的模样,不由得勾起唇角,故意冲李隆基飞了一个媚眼,娇嗔道:“其实婢妾还会弹奏好几首曲子,不如殿下今晚来撷芳殿听婢妾弹奏给您听啊?” 李隆基微微沉下面容,不悦道:“孤前往何处休息,何时需要听从其他人建议安排?以后倘若有人再敢私自议论孤的行踪,孤必定严惩不贷,到时候休怪孤不留情面。” 王氏轻蔑的瞥了许氏一眼,温婉浅笑道:“殿下所言极是,即使许妹妹思念殿下,也不该莽撞的开口请殿下前去撷芳殿陪她。然而此事许妹妹虽然有错,但妾身也有失职之处,未能及时提醒诸位妹妹东宫的规矩。日后,妾身必定竭尽全力管理好东宫的事务,不会再让殿下为这些琐事费心。” 李隆基面色略缓,微微点了点头。众人见李隆基心情不愉,也便不敢随意多言,纷纷低着头闷声不响的用着晚膳。李隆基自从适才见暮朝脸色苍白的带着呦呦离开重华殿后,便一直心绪不宁,只匆匆用了些晚膳便带着古琴返回寝殿,毫不客气的将王氏等人留在正厅之内。王氏虽然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想到李隆基对暮朝的在意,心里依然觉得很不舒服。 董氏与柳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共同数落着暮朝的不是;许氏一改刚刚张扬跋扈的莽撞之态,唇边噙着一抹清浅的笑纹低头品着手中的茶;赵氏面色平静的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指环,清澈的眼眸平静无波,使人难窥其心思;杨氏却专注的品尝着面前的莲子红枣雪耳羹,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均与她无关。 武云儿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神情记在心里,心中暗讨看来自己先前估计的并没有错,只有惠侧妃才能有资格与自己一较高下。武云儿微微勾起唇角,妩媚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迟早有一天,自己要让众人明白,东宫之中只有一个女主人。 李隆基刚刚返回寝殿之内便挥退了周围侍奉的宫人,坐在桌边轻轻抚抹着面前的古琴,拧紧眉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李隆基忽然神色一动,低下头来仔细查看古琴的侧面,却发现在古琴右侧下方的位置用刀笔镌刻着一行小字,执子之手、永不相负。李隆基仔细查看着这几个字体古拙、苍劲有力的字,发现它们的排列顺序有些奇怪。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暗自疑惑为什么要故意将“执子之手”分成两行书写,四个字形成一个规整的方形,并在其对应的正下方以同样的方式刻上了“永不相负”四个字。李隆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刻下这几个字?而且,这些诗句明显并不完整,李隆基不由得想起与和鸾琴本为一对的汉代名琴鸣凤,十分肯定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一定在鸣凤琴上。然而李隆基思及史书中记载鸣凤琴早已跟随汉武帝葬入茂陵,不禁遗憾的叹了口气。 李隆基正欲起身前往昭华殿看望暮朝之时,忽然瞥见这两句排列顺序有些奇怪的诗词最下方的两个字竟然是“不负”二字。李隆基心中一动,重新仔细琢磨起古琴上的诗句来。与“执子之手”对应之句必是“与子携老”无疑,然而另外四个字又会是什么呢?如此精心排列的诗句应该是一句珍贵的承诺,应该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李隆基侧头思考半晌,逐渐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在鸣凤琴同样的位置上应该也会有同样摆列奇怪的两句诗,而与“不负”相对应的应该不仅是诗句中的一部分,更加有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李隆基虽然尚不清楚真正的答案,但却隐约觉得这极为关键的两个字应该不会是孝武陈皇后的闺名“阿娇”这么简单。 李隆基想起暮朝自从见到和鸾琴后微妙的情感变化,再想起刚刚自己关于古琴上镌刻的诗句的分析,心中竟然涌起一个古怪的猜测,然而这个猜测却又让李隆基觉得既不合逻辑,更加万分不可思议。 李隆基伸手轻轻拨动着琴弦,深邃晦暗的双眸中利芒一闪,喃喃低语道:“暮朝,也许我此时还不忍心伤害于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你对其他男子动情……即使他是一个你从未见过并且逝去很久的人也不可以。” 暮朝回到昭华殿后便返回寝殿,尚未来得及更衣便一头倒在床上,疲倦的阖上双眼。 小莲连忙细心的为暮朝盖好锦被,轻声问道:“主子可还觉得头疼得厉害?要不要奴婢为你取些止痛的丸药来?” 暮朝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的身子是何情况我自己最是清楚。我的身子并无大碍,自然也不需要服药。你先下去吧,我想要睡一会儿。” 小莲听闻暮朝所言,虽然仍有些放心不下,却依然按照暮朝的吩咐退出殿外。 呦呦望着暮朝略显苍白的面容,担忧的问道:“娘亲,您是不是真的无事啊?还是让我留在这里陪您吧!” 暮朝睁开眼睛轻柔的抚了抚呦呦白皙细嫩的俏脸,柔声安慰道:“娘亲可是当世名医,莫非你怀疑娘亲的医术?” 呦呦听闻此言,连忙用力摇了摇头,辩解道:“当然不是啦,我一直都相信娘亲是天下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怎么会怀疑娘亲的医术呢?只不过,我也知道娘亲虽然对病患的身体康健极为在意,偏巧却对自己的身子最不上心。我是担心娘亲因为怕麻烦,所以又故意对我隐瞒自己的病情,只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暮朝见四周已无旁人,不禁无奈的叹息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娘亲以往的经历,自然也该明白我的身体好得很,绝对不会轻易染病的。” “知道归知道,只是人家依然很担心你嘛!”呦呦侧身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暮朝的手,如同湖水般澄澈莹润的双眸可怜兮兮的凝望着暮朝,“娘亲对呦呦而言可是最为重要之人,娘亲答应过呦呦,永远都会陪伴在呦呦身边的!娘亲您不会食言吧?” 暮朝无奈的点了点呦呦挺翘的小鼻子,感慨道:“每过一段时间我便会被你这个磨人精重新追问一遍同样的问题,我纵使有心想要食言,也着实害怕你的音波功。你放心便是,我只是有些累了,只需好好休息一晚,明早便可以恢复如初。” 呦呦略微思索片刻,对暮朝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脸,“既然娘亲并无大碍,呦呦就不打扰娘亲休息了,等明日清晨娘亲再来看望呦呦。” 呦呦正欲退出殿外之时,正巧碰到李隆基带着和鸾琴缓步而来。呦呦心念电转,走上前去简单的向李隆基讲述了暮朝此时的情况,随后便以疲惫不堪为由返回自己的寝殿休息去了。 李隆基轻轻将琴放在桌上,放轻脚步走到暮朝床边,默然凝视暮朝半晌,终是轻声叹了口气,既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熟络自然的解开衣袍上榻抱着暮朝入睡,也未即刻离开昭华殿,竟然就这样负手而立面色复杂的凝望着暮朝, 第278章 十年磨一剑(二十七) 暮朝一向机敏警觉,此时被李隆基这样目光灼灼的瞪视着,自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暮朝忍了半晌,却始终不见李隆基自行离去,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双眼,轻轻揉着额头,无奈的叹息道:“天色已晚,夜已深沉,你不早些回重华殿歇息,偏偏站在我的床前发什么呆啊!” 李隆基见暮朝如同昔日一般随意自在的与自己说话,阴郁的心情略微好转了几分,“你记性向来极好,怎么今日这般迷糊起来?我刚刚在重华殿宴席之上便已经对你说过,今晚会来昭华殿看望你。看你这幅模样,显然是早已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侧身坐在床边,俯下身子摸了摸暮朝的额头,却被掌下微热的温度惊得一愣,当即便拧紧了双眉,焦急的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额头很烫,是不是依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李隆基心下焦急,不由分说的执起暮朝右手细心为她诊起脉来。暮朝黛眉微蹙,微微用力想要抽回自己被李隆基握住的右手,“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我自己的身子情况如何,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我只是有些疲倦罢了,只要休息一晚便可复原,根本无需你为我诊脉。” 李隆基微微用力握住暮朝的右手,却因手下纤细的触感愈发皱紧了眉头,“枉你自己还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什么时候竟也如此讳疾忌医起来?我的医术乃是你亲手所教,但是与你相比始终稍逊一筹,你若是再这样胡乱挣动,连累得我断错了病症,进而损伤了你神医的威名,你可别来怨我!” 暮朝望着李隆基明亮的双眼与唇边揶揄的浅笑,忽然想起了十九年前在蓬莱池中将李隆基救起时的情形,不禁幽幽叹道:“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你都已经长成一位高大威武的男子汉了。我记得初见你之时,你的眼睛便如此明亮,使人一见难忘。”暮朝想到李隆基儿时的趣事,不禁噗嗤一笑,“那时候你还是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儿,个子还不到我的肩膀……” 李隆基脸颊微红,狠狠的瞪着暮朝,懊恼道:“你就不能忘记我身高不及你肩膀的那段日子么?”李隆基说完,又接连变换了许多脸色,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也不是让你尽数忘记我们之间的种种过往,只不过,你能不能只记得我们成婚后的温馨生活……也不对……” 李隆基紧皱着眉头懊恼的站起身子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忽然瞥见暮朝悄悄的将双手藏进锦被之内,清澈明净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李隆基目光微闪,忽然倾身上前将暮朝压在身下,咬牙切齿的磨牙道:“你近来果真是长进了,竟然胆敢当面调侃自己的夫君?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训你,只怕你早已忘记了夫为妻纲的道理。” 李隆基语毕,便浅笑着缓缓俯下身来。暮朝望着李隆基眼中炙热的光芒忽然心中一凛,连忙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李隆基微微一笑,伸手扣住暮朝纤细的皓腕,不动声色的查探着暮朝身体的情况。 李隆基见暮朝并无大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又见暮朝清澈水润的双眸懊恼的望着自己,不禁心中一动,缓缓吻上了暮朝粉嫩的唇瓣。 李隆基渐渐动情,却无奈的发现怀中之人虽然没有即刻将自己推开,却紧张的僵直了身子。李隆基想到暮朝与和鸾琴之间神秘莫测的关联,愈加心烦不已,竟是渐渐没了以往的耐心,想要证明什么一般用力顶开暮朝紧闭的双唇,本是温柔缠绵的吻逐渐便为炙热激烈,双手极有技巧的揉捏着暮朝的身子,竭力想要挑起暮朝的热情。 暮朝拧紧双眉,伸手抵住李隆基的胸膛,却被掌下飞快有力的心跳乱了心神,“隆基,你做什么?赶快放开我,我真的很不舒服,我们改日再谈好么?” 李隆基轻笑一声,心里好似更堵了一块大石般难过非常,“你唤我什么?”李隆基一边说,一边轻吻着暮朝的脖颈,喃喃道:“我早已对你说过,我已经不是当年跟在你身后的稚龄幼儿,我希望你唤我什么,你心中十分清楚。若是你肯好好唤我一声,我便放开你。” 暮朝望着李隆基固执的脸色与眼中热切的情谊,想到这些年来与李隆基之间的是非纠缠,终究不忍心对李隆基太过绝情,于是轻叹一声,低声唤道:“三郎,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谈一谈。” 李隆基原本打算只哄暮朝唤他一声“三郎”便暂且放过她,然而此时听闻暮朝声音婉转的唤出这个自己期盼已久的称呼,李隆基不禁心情激荡,低下头在暮朝红润的唇瓣上轻轻印上一吻,随即翻身仰卧在床榻上展臂将暮朝揽入怀中。 暮朝不自在的扭动着身子,想要从李隆基霸道却不是温柔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李隆基却是低沉的轻笑起来,漫不经心的语气夹杂着尚未平息的*,阴测测的威胁道:“我都已经如你所愿放开你了,你怎么还不赶紧好好休息?倘若你再继续胡乱扭动,将我惹出火来,今晚你便休想一夜好眠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守信约,趁人之危的欺负你!” 暮朝顿时僵直了身子,却尴尬的感受到李隆基身上的变化。暮朝恍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是多么的可笑,李隆基说得极有道理,他不会一直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轻声唤着自己师父的青涩少年,他早已在她尚未注意到的时候成长为一个高大威严的成年男子,而自己与他之间的情感纠葛总有一天要做一个决断。 当晚,各怀心思的两人自然一夜未眠,却不约而同的在对方面前装作一副睡得很熟的模样。次日清晨,当暮朝与李隆基分别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出现于众人面前之时,众人还以为两人度过了一个极为缠绵*的夜晚。 王氏表面上带着端方得体的笑容柔声叮嘱李隆基与暮朝要适当进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私底下却失手砸碎了一对碧玉花瓶;董氏与柳氏不敢当众出言不逊令暮朝难堪,私下里却指责暮朝乃狐狸精附体,专门吸人精血、迷惑男子;许氏与赵氏仍旧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置身事外的冷眼看着其他女人费尽心机的可劲儿折腾;武云儿却是嫉妒的拧紧了秀眉,妩媚的凤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与狠厉。 呦呦见李隆基与暮朝之间终于结束了相敬如冰的冷战状态,不禁开心不已。呦呦欣喜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秦琮。 秦琮却是微微一笑,得意的说道:“娘亲与父亲之间最大的问题便是太过平淡。他们从相识到结为夫妻,如今已经一起度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倘若想要打破如今这种比友情浓烈比亲情暧昧的尴尬局面,就一定要人为的制造一些坎坷与波折来刺激他们之间的感情。” 呦呦听得似懂非懂,瞪着大眼睛疑惑不解望着秦琮,迟疑的问道:“只要用这样的方法便可以让娘亲对父亲倾心吗?我怎么有些莫名的担忧呢?咱们这样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或麻烦吧?” “呦呦不必担忧,有你我在一旁小心看着他们,哪里会有什么乱子或麻烦呢?”秦琮眼睛一转,神秘兮兮的保证道:“只要我随后再出一计,保证可以让他们两人看清彼此间的感情与心意!” 呦呦露出明媚的笑脸,赞叹道:“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很佩服你的本事呢!竟然可以轻易找出名垂千古的汉代古琴和鸾,更为难得的是这把古琴还与汉武帝和陈皇后之间千古流传爱情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鸣凤琴尚未找到,但依我看来,你能从汉代未央宫遗址地下的密道中寻到这把象征帝后间夫妻情深、至死不渝的和鸾琴倒是一个极好的预兆,相信娘亲与父亲之间的感情一定会越来越深厚的!” 秦琮面上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着自己今日刚刚寻到的那把鸣凤琴上令他无比震惊的名字,思及暮朝看到和鸾琴之时的种种反应,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呦呦双臂拄在桌子上,肉呼呼的小手托着下巴,对着秦琮发着牢骚,“我实在是想不通,娘亲既然可以将自己的来历与本事毫无保留的告诉给咱们,为何偏偏要对从前的情感经历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呢?”呦呦说到此处,忽然凑到秦琮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猜娘亲以前究竟喜欢过一位什么样的男子呢?” 秦琮心中早有猜测,却不愿在尚未证实之前告诉给呦呦,因此只随意敷衍道:“你怎么知道娘亲喜欢上的人便一定是男子呢?说不定是一位颇具个性的美女呢?” 呦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以置信的望着秦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诡异的想法?我虽然看不透娘亲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但是我却万分肯定她一定不会喜欢女人!”呦呦忽然顿住,仔细打量着秦琮的神色,猜测道:“你故意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猜测,莫不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吧?” 秦琮却微微一笑,对呦呦摆了摆手,告辞道:“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今天就先不陪你了!” 秦琮话音刚落,便已经身影闪动离开了昭华殿,呦呦懊恼的跺了跺脚,不甘的抱怨道:“每次都用这招脚底抹油逃避问题,跑得快很了不起么?总有一天我也要学会这门功夫,一定跑的快过你!” 第279章 似是故人来(一) 李隆基面色沉重的听着暗卫的禀告,冰冷的语气好比数九寒冬凛冽的北风,直将人冻得从心里冷到身上,明明直哆嗦却又出了一身冷汗。暗卫低垂着头,心里却暗自琢磨着自己究竟是何处做得不对,竟惹的主子这般震怒。 此事还要从三日前李隆基给暗卫下达的一个十分古怪的命令说起。三日前的上午,李隆基刻意将办事最为得力的暗卫唤到自己面前,郑重其事的命他以十日为期,即刻寻访汉代古琴鸣凤的下落,不可放过一丝一毫关于鸣凤琴的线索,尤其要将古琴上的花纹字迹查证得清楚明白。 暗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李隆基这个命令实在太过诡异。暗卫表面上恭敬的领命而去,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琢磨着李隆基的用意:相传这闻名千古的鸣凤琴乃是汉武帝刘彻的心爱之物,早已在刘彻大行之日随葬于茂陵,主子如此命令莫不是要自己效仿盗墓窃贼,做些偷坟掘墓的勾当? 暗卫满心疑惑,主子虽然喜爱音律,对于收集各类名琴有着莫大的兴趣,但却从来不会动这样的歪念,言语之间甚至打起人家陵墓的主意来,行事作风与以往相距甚远,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上天垂怜,正在暗卫一筹莫展之时,便意外的在长安西市新开的一家琴行里寻到了这把鸣凤琴。然而据店家所言,此琴乃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传家之宝,只用作镇店之用,不租不卖,千金不换。暗卫想到主子的吩咐,便刻意记下鸣凤琴右下方以刀笔镌刻的诗句,随后便赶回东宫将此事一五一十的禀告给李隆基。 暗卫原本以为主子听了自己的回禀后会十分开心,却没想到主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比先前更为可怕。暗卫想到主子满是杀意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暗自为那位姿容俊美、风姿隽爽的店主捏了一把冷汗。 李隆基沉思半晌,阴测测的问道:“你确定鸣凤琴右侧上镌刻的诗句当真是‘与子偕老,暮暮朝朝’?” 暗卫狠狠一抖,颤抖着声音回禀道:“的确是这两句话没错,只不过这两句话排列的方式有些奇怪,与普通人常用的书写方式大为不同。” 暗卫皱眉思索片刻,继续疑惑的开口道:“这两句话明显不是一首诗词中的语句,更加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要故意将一个语句分成两行书写,并且要将四个字排成一个规整的方形?虽然这把鸣凤琴的材质与样式皆与史书记载中并无二致,但依照属下之见,汉武帝应该不会在心爱的名琴上刻下如此奇怪的诗句。由此看来,此把出现于长安西市的鸣凤琴极有可能是赝品。” 暗卫当即俯下身子对着李隆基叩首道:“属下办差不力,有负主子所托,请主子惩罚。” 李隆基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低语道:“这把鸣凤琴也不见得就是一件赝品。你且先退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暗卫微微一愣,随即应诺着退出殿外。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果然是那两个字。不负暮朝么?李隆基嫉妒得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即前往昭华殿向暮朝问个清楚明白,又恨不能立即将那位自己心心念念痴恋多年的人儿揉入自己怀中,肆意亲热缠绵,让她那双清澈精致的双眼从此以后只有他一人的身影,让她那张总是惹他生气的粉嫩小嘴声音娇软的唤着他的名字。 然而当李隆基怒气冲冲的赶到昭华殿时,却不见暮朝和呦呦的身影。小莲见李隆基面色阴郁,赶忙上前恭敬的行礼问安。 李隆基冷声问道:“惠侧妃与灼华郡主现在何处?” 小莲心中一凛,连忙回禀道:“惠侧妃与灼华郡主用了早膳后便被皇上派人接到紫宸殿伴驾,此时尚未返回东宫。” 李隆基脸色稍缓,仔细思讨着此事的前因后果,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去了大半。毕竟鬼神、轮回转世之说太过虚无缥缈,虽然相信者众多,但却鲜有确凿有力的证据证明其确实存在于世。即便暮朝对待和鸾琴的态度有些奇怪,而她的名字又偏偏出现于鸣凤琴上镌刻的诗句中,然而这也不能说明暮朝心系他人,又或是与已经作古许久的汉武帝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关联。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决定暂且将这些无法解释的疑惑放置一旁,先亲自去西市上见一见那把鸣凤古琴才做定论。 就在李隆基换了一身月白色便装出了宫门骑着骏马向西市行去之时,暮朝与呦呦两人却已经在西市上闲逛了起来。 呦呦看了看自己与暮朝身上样式相同的宝蓝色男装,欣喜的眨了眨眼睛,感慨道:“曾祖母的眼光果然不错,咱们穿上这两套男装果然很合适。” 暮朝无奈的瞥了兴奋不已的呦呦一眼,“还不是你先提及想要穿着男装出宫游玩,还列举了系列诸如安全、轻便等理由,否则祖母也不会特意命人找出这两套衣衫给咱们当做出宫的便服。不过你这孩子性子原本便十分跳脱,还是少穿几次男装好些。” 呦呦倒是对自己这身简洁利落的装扮十分满意,“我今日才发现男装竟比女装方便许多,虽然没有女子的衣裙繁复华美,穿在身上却别有一番魅力。娘亲放心好了,即使我再多穿几次男装,也不会将自己养成一个假小子的个性的。” 呦呦说话间,却发现暮朝的目光被一家新开的琴行所吸引。 呦呦循着暮朝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巧笑道:“鹿鸣琴行?看来这家琴行果然与我很有缘分呢,倒是应了我的乳名。不如咱们这便进去看看吧!” 暮朝正暗自疑惑为何自己一见这家琴行便涌起莫名的不安,此时听见呦呦催促自己进店观赏,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 暮朝心中纷乱一片,拉着呦呦的手便欲离开,“还是算了吧,我想去前面的绣坊看看,你若是喜欢,娘亲便再给你选几件男装……” 呦呦无语的望着暮朝,心中却是无比肯定暮朝一定心思烦乱已极,否则绝对不会用这样莫名其妙、前后矛盾的借口。 呦呦正欲跟随暮朝离开,却忽然听闻从鹿鸣琴行里传出一阵悦耳的琴声,清冽的古琴将美妙动听的乐曲演绎的细腻悠扬、缠绵悱恻,竟是闻名天下的汉代古曲《故乡吟》。 暮朝驻足片刻,举步走入琴行,只见抚琴之人是一位容貌俊美、气质高华的青衣男子,而他所用的古琴正是暮朝无比熟悉的古琴鸣凤。 暮朝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鸣凤琴,仔细端详半晌,又缓步走到青衣男子对面坐下,神色平静的听着他抚琴,心中却是被面前之人与刘彻如出一辙的琴艺与气度搅得纷乱一片,一时间被暮朝刻意压在心底的种种往事纷至沓来,渐渐氤氲了暮朝清澈的双眼。 犹记在刘彻过世以后,当暮朝对刘彻的思念随着时光的流失逐渐累加,终至无法自拔之时,暮朝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这世上真有轮回该有多好,如果那样,她便可以怀抱着一点希望,安心等待于茫茫人海中与刘彻再次重逢。然而,过分清醒的暮朝却十分清楚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虚妄的幻想,如此美好之事即便在梦中都是一种奢望,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呦呦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青年男子熟稔的弹奏着鸣凤琴,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心中暗讨虽然鸣凤琴如自己所愿出现于长安城内,然而为何找寻到鸣凤琴的人不是自己那位聪慧机敏、能力非凡的弟弟呢? 李隆基按照暗卫的描述,很快便在西市上寻到了这家新开的鹿鸣琴行。李隆基刚刚行到琴行门口,便听闻一阵悦耳动听的古琴声,所奏之曲竟是汉代名曲《故乡吟》。李隆基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跟随暮朝前往太平公主府作客,在邻水的碧波亭中初次遇见张易之的时候,那个艳丽俊美的男子便是用紫箫吹奏着这首《故乡吟》。 李隆基仔细回想着暮朝当时的神情,越发觉得暮朝当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思慕与怀念之情十分奇怪。李隆基心中一凛,毅然大步踏入琴行之内,却意外的见到两个意想不到的女子。 呦呦首先发现李隆基,露出惊讶的神色,正欲开口之时却见李隆基皱着眉头对她摆了摆手,并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呦呦微微一愣,随即发现李隆基的视线一直缠绕在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正全神贯注的听琴的暮朝身上。呦呦望着李隆基阴沉的脸色及紧拧的眉头,忽然有些担忧起来。 而李隆基此时早已无心关注其他事情,全部心神皆被眼前面容平静专注听琴的女子吸引了去。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暮朝的神色,却被其眼中浓浓的怀念与淡淡的感伤刺激得红了眼眶,心中再次涌起疯狂的嫉妒,看向正在抚琴的俊逸男子的目光中不禁带了些凌厉的杀意。 第280章 似是故人来(二) 一曲终了,青衣男子站起身子优雅的施行一礼,温润如玉的嗓音带着三分恭敬七分疏离,“在下琴艺浅薄,令公子见笑了。” 暮朝起身莞尔一笑,“公子不必多礼,是我不请自来,扰了公子抚琴的雅兴。”暮朝瞥了眼青衣男子怀中的鸣凤琴,精致的凤眸闪过一抹锐利,“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汉代名琴鸣凤么?可否借我一观?” 青衣男子侧头思索片刻,浅笑着将鸣凤递到暮朝手中,“原本鸣凤琴是在下祖上传下的宝物,即便对象是在下的至交好友,也概不外借。然而在下虽与公子仅有一面之缘,但却看得出公子也是一位爱琴之人,索性将鸣凤琴借于公子观赏片刻也无妨。” 暮朝接过鸣凤琴仔细查看,看到古琴右侧镌刻的诗句时不由得身子一震。暮朝微微眯起双眼,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笔力苍劲、笔体古拙的诗句,清澈的双眼闪过一抹复杂,心中不由得回想起在建章宫长门殿内刘彻用刀笔亲手镌刻下这些诗句时的情形。 李隆基见此情形早已怒发冲冠,隐藏于广袖内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由于用力过度而陷入掌心,留下半月形的血痕。呦呦紧张的望着李隆基与暮朝,有心想要出言化解尴尬的局面又怕惹了李隆基的忌讳,反而弄巧成拙,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在一旁观望。 李隆基虽然愤怒已极,但却依然留有一线理智,不愿在外人面前与暮朝发生争执,因此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打算上前先将那个只顾着观赏鸣凤琴犹未注意到自己的欠揍的小女人拉回东宫,再与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然而李隆基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却见暮朝忽然抬起头,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浅笑,一把将鸣凤琴狠狠的摔在地上,琴身不堪重击顿时断为两截,弦断随之崩断,竟是坏了个彻底,形状之惨烈只怕再难修补。 此变故一生在场之人尽数变了脸色,众人皆震惊的望着负手而立、淡然浅笑的暮朝,一时间竟忘记了如何反应。 青衣男子心疼的拾起断琴,愤怒的瞪着暮朝,冷声质问道:“公子即便看不上着这鸣凤琴,也不该狠心的将它毁去!在下见公子举止优雅、气度高华,原以为公子也是一位懂琴爱琴的有缘人,却没想到公子也只不过是一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罢了。” “真是够了,开玩笑也该有个分寸!”暮朝冷笑一声,摇头叹道:“认识你这么久,偏就这场戏演的最差。你可是闹够了?折腾出这么多事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暮朝略微停顿片刻,不屑的扫了一眼碎成两段的古琴,意味深长的叹道:“赝品就是赝品,即便模仿得再惟妙惟肖,也永远比不上真正的鸣凤琴。我的脾气你应该清楚,相比失去的遗憾,我更加厌恶善意的欺瞒。” 李隆基听得一头雾水,不禁疑惑的上前拉住暮朝的手,担心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认得这位店主吗?” 暮朝浅笑道:“何止是认得?她还是一位久违的故人呢!”暮朝忽然目光微闪,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戏谑道:“咱们姐妹好容易在此相逢,姐姐不说备好美酒佳肴与我一同庆贺一番,反倒故意穿上男装来戏弄我!若是惹得三郎误会我,可就是姐姐的罪过了!” 暮枫听闻此言,俊逸的面容上溢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宠溺的笑道:“你这丫头果然眼尖,我费尽心思的装扮了几天,没想到才刚一面就被你识破了。可是,看在我如此费心装扮的情分上,你多少也该装出一些惊讶或感动的模样也好啊!” 李隆基此时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指着暮枫,惊异的问道:“你说她是你的姐姐?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早就因病过世了吗?而且还是咱们一起亲眼见她入棺下葬的!她如何能够从棺中逃脱或是死而复生?” “她自然没有本事死而复生,更加没有能力从棺木中逃脱。”暮朝浅笑道:“当年我便对你说过,棺木中的女子并不是暮枫,她一定活的好好的,偏偏没有人相信我的话,还以为我伤心过度以致神志不清,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了!姐姐你怎么还不去换身装扮,你这身男子打扮以及这张陌生的面孔还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呢!” 暮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还真是怕了你这个磨牙的丫头了!我这就去换装还不行么!”暮枫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小声嘀咕道:“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竟然还敢嫌弃我这身衣袍……”那不阴不阳的戏谑语气着实令暮朝万分无奈,险些控住不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狠狠撕烂暮枫嘴巴的*。 暮枫语毕,便浅笑着对众人点头示意,随后便返回后院换装去了。李隆基拾起被暮枫放置于桌上的断琴,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李隆基沉思片刻,转头望向暮朝,若无其事的闲话道:“此琴与传说中的鸣凤琴极为相似,你究竟是如何看出它是赝品的?” 暮朝浅笑道:“此琴无论从材质或是工艺皆与传说中的鸣凤琴极为相似,的确很难辨认真伪。” 李隆基目光微闪,“如此说来,即便是制琴名家亲自检验,只怕也很难看出其中的破绽。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它并非真正的鸣凤琴?”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暮朝,“你一向对音律不感兴趣,也从未见你对古琴有何研究,莫非你是发现古琴上镌刻的诗句有什么问题?” “你也知道我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天分,除了一手字尚能见人以外,诗词文章只是胡乱学来应付教书先生的。因此古琴上的诗句有何不妥,我还真没有注意到。”暮朝不疾不徐的解释着,精致水润的眼眸澄澈如昔,让人看不出半点伪装与掩饰的痕迹。 李隆基微微挑眉,疑惑的追问道:“那么,你断定此琴并非真正的鸣凤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暮朝望着李隆基怀疑的目光,浅笑着解释道:“我之所以能够看出其中的破绽,只因我年少时曾在家中的库房中见过祖上流传下来的一块珍贵的沉香木。此块沉香木大小正好可以用来做一把古琴。由于我一时玩兴大起,便在此块沉香木的右侧随意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故意将两个字横向排列。你仔细看看最后一行中暮朝二字,是不是与上面的字体有细微的差异?尤其暮字中的一捺格外长些且收笔之时向上微挑,这只不过是因为姐姐要掩饰我小时候刻字时失手划上的一点划痕,才故意将笔画拉长以作掩饰。这是我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字迹,虽然笔画被掩饰过,但我又什么会不认得呢?因此我才可以看出此琴并非真正的鸣凤琴。”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迟疑的问道:“你的姐姐应该也会知晓你只要亲眼见到此琴,便可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绽。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大费周折的在此开设琴行,莫非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其实,姐姐此次并非想要与我开玩笑。”暮朝莞尔道:“她费尽心思设下此计,想要引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李隆基微微一愣,不禁想起自己几日前刚刚命人寻访鸣凤琴的下落,长安西市便开设了一家琴行,只从时间看来,的确太过巧合。 恰在此时,暮枫已经换了女装回到琴行,只见其身着一身湖蓝色高腰襦裙,外罩同色广袖长袍,精致秀美的面容比暮朝多了几分豪爽与英气,虽然身量比普通女子略高些,但却纤浓适度、玲珑有致。修长的身形将湖蓝色襦裙穿出了其他女子鲜有的飘逸与洒脱,虽然与暮朝细腻婉约之美有所不同,但也是一位姿容出众的美人。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暮枫的装扮,意有所指的慨叹道:“早就听闻洛阳秦府的大小姐容貌秀丽、聪敏过人,尚未及笄便只身挑起整个秦府,不出五年便使秦府成为洛阳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贾。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暮枫仿佛没有听出李隆基言语间的暗示,故意眨了眨眼睛,玩笑道:“殿下竟然当着暮朝的面夸赞别的女人,难道就不怕暮朝吃醋么?” 李隆基万万没有想到暮枫如此大胆,竟敢当众调侃自己,不禁噎得轻咳了数声,才缓缓说道:“秦小姐果然快人快语,虽然言谈举止出人意表,但细细想来却也有几分道理。” 暮枫勾唇浅笑,“你也觉得有道理是吧?偏偏我这固执倔强的妹妹总是将我所说的肺腑之言当做耳旁风,对我简直到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若是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是要吃大亏的!” 暮朝拧紧双眉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好了好了,你也先别急着指责我,还是先聊聊你忽然抛下我与秦府,设计假死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缘由吧!” 暮枫瞥了瞥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李隆基,浅笑道:“这个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躲避一个自以为钟情于我,实则不知好歹、胡搅蛮缠的男人而已。” 第281章 似是故人来(三) 暮朝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几口气,虽然面上带着柔和的浅笑,然而心中却恨不得立即将大放厥词的暮枫拖到无人处狠狠的痛扁一顿,极力粉饰太平的目光也逐渐失去了以往的平和,时而闪现出杀人灭口的*。 李隆基却是淡淡的瞥了几欲抓狂的暮朝一眼,饶有兴致的询问道:“究竟是哪个不识相的登徒子胆敢找秦大小姐的麻烦,竟然将你逼迫得炸死以求解脱?若有需要,我可以派人找他好好谈谈,或可劝说他日后不再招惹秦大小姐。” “殿下的好意暮枫心领了,可是的确没有这个必要。”暮枫似笑非笑的望着李隆基,精致的眼眸中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情之为物,可以让人目眩神迷,甚至做出许多有悖常理以及与自己脾气秉性毫不相符的事情来。旁人劝解只能隔靴搔痒,除了自己想通以外,很难真正释然。请恕暮枫直言,以殿下对于感情的看法与态度并非作为说客的最佳人选!殿下,你说是不是呢?” 李隆基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眸坦荡的直视着暮枫的双眼,缓缓言道:“秦大小姐所言有些道理,但却也不尽然。” 李隆基说到此处,故意微笑着望了暮朝一眼,意有所指的感慨道:“情缘之事,无比玄妙,虽不知所起,却悄然滋长,于发现之前,已一往而深。人生苦短,人海茫茫,若能有缘相逢已属不易,既然得遇知己红颜,自然要竭尽所能将其留在身边,疼之、爱之、珍之、重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然情之所钟、持之以恒,相信终有一天,可一偿所愿、修成正果。未来之事,难以预料,说不定秦大小姐在与那位钟情于你的男子相处后会逐渐改变原来的看法。其实,固执也好,坚持也罢,原本并无好坏之分,厌恶与感动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只在于情之所系、心之所向而已。” 暮枫抚掌朗笑数声,点头道:“殿下果然见解独到。倘若那个愚钝之人能够有殿下一半聪明机敏,懂得投其所好,徐徐图之,也不至于做些南辕北辙、事与愿违的事情来,既不讨好又惹人厌烦。” 暮朝实在被李隆基与暮枫两人的往来试探弄得心烦无比,懊恼的将暮枫拉到一旁,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昭告天下,为你办一次比武招亲,相信以姐姐的姿容品行,一定有很多青年才俊趋之若鹜!”暮朝微微眯起双眼,刻意在“青年才俊”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顿时惹得暮枫一阵朗笑。 然而李隆基看着暮朝与暮枫亲密的挽着手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悦与嫉妒。而此时正忙于同暮枫暗中较量的暮朝并未注意到李隆基的情绪的转变,一直安静的在一边旁观此时的呦呦却细心的发现了李隆基的不悦,心念电转,连忙带着天真的笑容走上前去,好奇的打量着暮枫。 “这么说来,您便是我素未谋面的姨娘喽?” 暮枫看着主动与自己攀谈的呦呦,和蔼的笑道:“没错,我就是你传说中的姨娘。” 暮朝冷笑一声,“怎么不是现实中的姨娘么?” 暮朝此言一出便有些后悔,浅笑着松开了挽住暮枫的手臂,心中暗自疑惑今日自己为何这般沉不住气,竟然几度被暮枫气得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与沉着,如今甚至做出在李隆基面前与暮枫争执的事情来,如此冲动鲁莽简直不像自己以往的风格。 暂且不论暮朝暮朝如何懊恼,呦呦却是欣喜的拉住暮枫的双手,恳求道:“呦呦早就娘亲多次提及姨娘,称赞姨娘不仅姿容秀美,更有着过人的本领。呦呦想请姨娘到东宫昭华殿陪伴呦呦几日,希望能够跟随姨娘学学经商之道。” 暮枫并未想到呦呦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不禁微微一愣,随即淡淡的瞥了瞥愕然的李隆基与暮朝,浅笑道:“我倒是很愿意陪伴呦呦,只是宫中规矩众多,而我如今又不愿以秦府大小姐的名义示人,只怕进宫会有诸多不便。” 暮朝正欲出言阻止,却被李隆基抢了先机,“虽然你以后不想再用秦府大小姐的身份,但却依然无法割舍你与暮朝之间的姐妹情深。你与暮朝久别重逢,一定有许多体己话想说,况且呦呦又如此喜爱你,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昭华殿陪暮朝与呦呦小住几天,过些日子再出宫也不迟。” 暮枫浅笑着对李隆基福了福身,“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既然如此,我便厚着脸皮叨扰数日。只是我一向随意自在惯了,若是言行有欠妥当,又或是有违宫规,还望殿下不吝指教,多多海涵。” 李隆基目光闪烁,意有所指的浅笑道:“秦大小姐过谦了,你既为暮朝唯一的亲人,又对暮朝有抚育教养之恩,孤日后只怕还要有求于你。” 暮枫闻言唇角微扬,“身为暮朝唯一的亲人,只要是对暮朝和呦呦有利之事,我也必将竭尽所能给她们幸福。殿下若说有求于我,就不免显得太过见外了。” 应李隆基的邀请,暮枫将琴行的事务暂且委托给陈掌柜,便满心欢喜的跟随暮朝等人住进了昭华殿。由于暮枫不愿以原本的身份示人,因此对外只说是暮朝久别重逢的一位挚友,因受到李隆基的邀请,便暂住于昭华殿陪伴暮朝数日。 由于暮朝在李隆基的心目中有着极为特别的地位,因此李隆基的其他妻妾对于暮朝的一言一行皆十分关注。这边暮枫刚刚踏入东宫,王氏、柳氏等人便早已知晓此事。众人见李隆基竟然为了暮朝,不顾宫规将一位来历不明的平民女子带进宫来,心中嫉妒之余不由得生出诸多猜测。 华贵优雅的玉堂殿中,王氏眉头轻皱、面带忧色,不经意的摆弄着手上的碧玉镯,疑惑的低语道:“真不知这惠侧妃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竟然放着殿下的宠爱不好好珍惜,反而将一位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美貌女子引进东宫。哼,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一个人将殿下迷惑得神魂颠倒还嫌不够,竟然还要再用另一位女子来固宠,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所谓!” 魏紫体贴的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热茶递到王氏手中,浅笑着劝解道:“主子何必与那来历不明的平民女子一般见识,且让她们折腾去吧,谅她们也不能翻了天去!依照王爷的脾气,只会当那些以色事人的女子们为消遣取乐的玩物而已,绝对不会对她们动心的。” 王氏冷笑一声,摇头叹息道:“以色事人又如何?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我可算看清楚了一件事,那便是无论什么样的男子,对于年轻貌美的女子多少都会心存怜惜之情。你只从如今东宫内最得殿下心思的那几位女子便可看出,一位女子的容貌对于这名女子而言有多么重要,甚至会影响这名女子一生的命运。” 王氏侧头沉思片刻,轻声感叹道:“赵氏清秀娴雅,虽然出身风月场所,却依然得到殿下青眼,被殿下带回王府,多年来虽然府中新进了不少美人,但赵氏却一直不曾失宠,每个月中总有几日殿下会亲自前往赵氏院中听她抚琴弹唱。许氏妩媚艳丽,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勾魂摄魄,既知情识趣,又擅长音律,也难怪从入府至今便一直颇受殿下喜爱。武氏年轻貌美、妩媚艳丽,不仅琴艺出众,更兼心思深沉,只怕日后必不甘心久居于人下,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可是她们几个却并非令我最为头痛的一个……”王氏微微停顿片刻,迷茫的目光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厉色,“在殿下的诸位妾室之中,唯有一人令我最为不安,总觉得会有些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会应在她的身上。更为麻烦的是惠侧妃对于殿下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位美貌出众的绝色佳人,她曾是殿下的授业恩师,亦是殿下的红颜知己,殿下虽然钟爱于她,却又不仅仅是简单的情爱这般简单,其中更兼有牢不可破的亲情及温暖绵长的友情。若想让殿下忘记这样一名女子,实在太过困难。” 王妃回忆了一会儿往事,又继续喃喃低语道:“我也曾想过将惠侧妃收为己用,培养她成为自己的左右手,让她成为我手中的利器,帮我牢牢抓住殿下的心,只可惜惠侧妃并非同道中人,她不重名利、不贪图富贵,即使面对对她用情至深的殿下也淡漠冷清得可怕,这样的女子,只怕不会轻易为任何人所掌控。也许惠侧妃与我八字犯冲,自从她嫁入王府以后我便没有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整日里都要受她的闲气,真不知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魏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嘛,说起来,惠侧妃的命格的确硬得很,竟然一次次躲过种种陷害,至今仍在昭华殿内逍遥快活!依我看来,此次她竟然莫名其妙的将一位容貌妍丽、姿容出众的女子引荐给殿下,只怕日后必会养虎为患。主子不如用计将那位女子收为己用,暂时扶植抬举那名女子,也好让惠侧妃尝尝被挚友背叛、心痛失望的美妙滋味!” 自从与暮枫相遇之时起,暮朝便很想将她拉到适合说话的地方好好与她谈谈,然而李隆基与呦呦却与暮枫详谈甚欢,自从晚膳时起便一直与暮枫闲话至今,直到万籁俱静、夜色深沉,暮朝才终于寻到借口,将李隆基与呦呦劝回寝殿休息,并且挥退侍奉的宫人,打算与暮枫好好谈谈一些至关重要的大事。 第282章 似是故人来(四) 暮枫见暮朝在李隆基与呦呦离开后便迫不及待的屏退宫婢,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凝视着暮朝异常严肃面容,露出一抹揶揄的浅笑,“你如此心急的将众人赶出殿外,却惟独将我一个人留在殿内,难道你看上我了,想要与我来个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暮朝冷笑一声,走到暮枫对面坐下,淡然的说道:“若是有需要,即便要我不眠不休,与你相谈一整夜也是值得的。” “一整夜啊……”暮枫闻言轻笑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暮朝,“只怕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与你闲聊!虽然你现在时间充裕,但是我想,你宁愿对着李隆基也不愿对着我这个让你头痛的老朋友吧!” 暮朝目光微闪,嗤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为了解答一个困扰我许久的疑问,即便我再厌恶你的个性,也要耐着性子听完你的回答。” 暮枫朗笑数声,挑眉道:“你难道不怕我会说些谎话敷衍欺骗你么?” 暮朝凝视着暮枫的双眼,极为认真的回答道:“无论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总要听听才能知道真相。” 暮枫浅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两口茶,建议道:“虽然你我相识多年,但是依照咱们两人的脾气秉性,只怕永远也不可能将自己藏于心底的全部秘密告知对方,不如,咱们今日便只问对方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而无论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对方都必须坦诚相告。” 暮朝听闻此言,不禁想起刚刚暮枫陪伴呦呦玩的游戏,无奈的笑道:“你还真是现学现卖,竟然用起呦呦最喜爱的招数来。不过,这个建议我倒是很感兴趣。不知你想要先提问还是先回答?” 暮枫双眼一亮,欣喜的说道:“既然你如此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喽!”暮枫侧头思索片刻,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瞪着暮朝精致的双眸,浅笑道:“别的暂且不论,你能先谈谈今天亲手将陪伴刘彻数十年的鸣凤琴摔为两段时候的心情吧!” 暮朝冷笑一声,淡淡的瞥了幸灾乐祸的暮枫一眼,“依照你的人品与信用,若想听到别人真诚的回答,还是先认真的回答一个问题,展现一下你的诚意再说吧。” “我早就猜到你不会放心先回答我的问题。也好,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暮枫倒是颇为大方,浅笑着斜依在桌边,随意的翘着脚,兴致勃勃的等待着暮朝提问。 而暮朝似乎早已深思熟虑,不假思索便提问道:“那时候为什么要将琮儿从我身边带走?” 暮枫垂眸浅笑:“你果然还是最为在意这个问题。也好,倘若你舍弃这个问题而问我为何要故意将鸣凤琴带到李隆基面前的话,我反倒要怀疑你这个暮朝是不是被他人假扮的!” 暮枫侧头思索片刻,缓缓答道:“其实即便你不问我,我也打算找个机会将这件事情和你说清楚。你应该已经见识过琮儿可以运用五维空间随意穿梭时空异能了吧,我自从分析过你的基因,预测你可以诞育这样一位异能者的时候,便已经打算利用这位极为难得的异能者,帮我查清当年我们种族覆灭的真相,也很想借由这个机会寻找到能够改变未来的契机与线索。” 暮朝似笑非笑的望着坦然回望自己的暮枫,直言道:“你所说的这个理由我早就猜到了,还是说说被你藏在心底的另一个理由吧。” 暮枫眨了眨眼睛,莞尔道:“这便是我现在能够告诉你唯一的原因了。至于另一个原因,依你的聪明才智,只怕用不了多久你也能查证清楚。反正你此时尚有许多时间,就当是给你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好了!” 暮朝见此情形,便知晓暮枫不愿再多谈此事,于是也不再继续追问,反而若无其事的走到床榻傍边更衣就寝。虽然暮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肯定了先前自己的猜测,暮枫费尽心思将琮儿带离自己身边,必定还有其他原因,而这个暮枫至今不愿对自己坦言的原因,必定与自己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联。 暮枫眼看着暮朝竟然悠然自得的躺在床榻上,安心的阖上双眼准备就寝,不由得走到床边惊讶的问道:“你的记性一向好得很,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暮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果你刚才的回答便是你承诺过的‘坦诚相告’,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晚些时候再‘坦言告知’你所关心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暮枫抚掌大笑,忍不住伸手掐了掐暮朝白皙的脸颊,浅笑道:“你这个小女人果然不老实,如今竟然也学会了虚与委蛇、拖赖耍滑的本事!” 暮朝却缓缓摇头道:“你这句评价实在有欠妥当,我如此行事也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暮枫却是忽然俯身在靠近暮朝,两人几乎鼻尖相碰,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 暮朝身子一震,懊恼的睁开眼睛,看到暮枫脸上极为欠扁的戏谑笑容之时不禁狠狠的皱了皱眉,连忙伸手抵住暮枫的肩膀,不悦的询问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么,为什么还有时间留在这里胡闹?” 暮枫见暮朝不自在的僵直了身子,不由得浅笑道:“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偏偏不懂得及时调节自己,尽量让自己过得快活轻松一些。我现在忽然有些懂得李隆基的苦衷了,任谁面对你这个貌美如花、却如同木头般木讷的冷美人,只怕也只能暗自叹一声无奈了!目前看来,李隆基对你也算不错,你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如他所愿真心喜欢他呢?” 暮朝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的爱慕者绝不比我少,这么多年来,你又为何不肯接受他们的心意?” 暮枫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低下头来故意在暮朝耳边吹了两口气,顿时惹来暮朝毫不客气的一个巴掌,暮枫利落的侧头躲过,低声笑道:“虽然我为了你的喜好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将自己扮成女人的模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转为喜欢男人。不过,也许你尚不知晓,刚刚那名服侍我更衣的宫人应该李隆基派安插在昭华殿的眼线,她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却看得出她似乎对我的身材很感兴趣。我问她为什么总是偷瞄我的身体,她却红着脸说羡慕我傲人的身姿。你倒是说说看,李隆基特意安排亲信婢女服侍我更衣,究竟有何目的?” 暮枫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暮朝的面颊,挑眉道:“也许,李隆基正是太过在意你,才会特意派人来查探我究竟是男是女,想来,也是怕我在他之前抢到了你的心。当然,也有可能是李隆基被我的美貌所惑,想要将我接进宫来,同时拥有咱们姐妹二人,尽享齐人之福。” 暮朝无奈的推开了暮枫,坐起身子不悦道:“你究竟闹够了没有,经常说这样的话来逗我开心,很有趣么?” “谁说我是故意逗你来着,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而且,与刘彻、李隆基等人相比,我也许才是更加适合你的人。或许我如今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能与刘彻相比,可能甚至还比不上李隆基,但是我有一个他们都没有的优点,那便是我比他们活的长久,可以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你身边,不会先你而去,让你受至亲离世的悲伤痛苦,独自一人熬过漫长寂寞的岁月。这个建议我在刘彻过世后便与你提过一次,如今,我看你反正也不喜欢李隆基,不如,你再考虑考虑我这个提议。” 暮朝微微一愣,心中不禁再次想起刘彻过世之后自己曾经独自熬过的那段悲痛欲绝、浑浑噩噩的日子,渐渐蹙起秀眉,不由自主的再次加固了心中的高墙,不愿让任何人轻易走入自己心中。 重华殿内,高力士细心的服侍李隆基更衣盥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隆基的神色,轻声回禀道:“昭华殿宫婢已经传回消息,称秦大小姐身份并无可疑,主子可要派人继续盯着她?” 李隆基理了理身上的衣袍,随手拿起放置于床榻边尚未读完的书卷,随手漫不经心的翻了两页,又皱着眉头问道:“秦大小姐是何时返回偏殿休息的?惠侧妃是否已经安寝?” 高力士微微一愣,不安的望了李隆基一眼,虽然猜不透李隆基的心思,却直觉的发现李隆基似乎并不喜欢惠侧妃与秦大小姐太过亲密。高力士偷偷查看着李隆基的神色,小心谨慎的回答道:“听昭华殿宫婢所言,惠侧妃见到秦大小姐极为开心,特意将她留下秉烛夜话。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在殿外的宫婢都能听见她们的开心的笑声呢!” “相谈甚欢?还开心的大笑?”李隆基拧紧眉头,心中再次涌起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高力士见李隆基果然不悦的皱紧了双眉,不禁心中一凛,连忙劝解道:“惠侧妃与秦大小姐乃是至亲姐妹,又分别多年,如今重逢,自然欣喜万分,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也在情理之中。听宫婢所言,惠侧妃好久不曾这样开心过了,若是秦大小姐可以将惠侧妃哄得这般开心,也是一件好事……” 李隆基却是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喃喃低语道:“开心固然是好事,然而若是那个女人有本事将暮朝哄得太过开心,孤反而要担忧了……” 第283章 岂知生死苦(一) 李隆基虽然将暮枫留在东宫小住,平日里在昭华殿见她与暮朝相谈甚欢,面上虽然不显,心中莫名的烦躁及阴郁却愈发严重。 王氏等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李隆基破例将暮枫留于东宫之内,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绝色姿容,于是私下里王氏多次在李隆基面前暗示可以将暮枫收为妾室,令李隆基原本便阴郁的心绪更加烦躁不已。王氏见李隆基多次将自己的好意驳回,只说暮枫与暮朝过世的长姐容貌相似,又与暮朝极为投缘,因此才将她留在东宫之中,乃是为了让她陪伴暮朝,并无其他心思。 然而王氏却觉得按照李隆基甄选女子的标准,不可能对容貌精致秀美的暮枫毫无半点兴趣,而李隆基之所以不肯承认对暮枫心怀好感,只不过是不愿惹暮朝伤心罢了。王氏心中越发嫉妒暮朝,越发坚定了将暮枫送到李隆基身边的打算。 暮朝原本只想将暮枫留在东宫小住几日,便送她离开,却没想到未及将暮枫送出东宫,大明宫内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武曌年事已高,近年来虽然得到暮朝的细心调养,然而却精力却大不如前。由于年关将至,天气严寒,武曌不甚感染风寒后便一病不起。武曌将国事交由皇长孙李隆基代为打理,李隆基除了监国理政以外,便留在武曌身边侍疾,以尽孝道;暮朝身为武曌最为信任的医者,更是整日留在紫宸殿为武曌诊治病症。 武曌对于自己的身体境况早已有所了解,此时见一向谨慎用药的暮朝频频更换药方,便知自己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危在旦夕。 这日武曌服了药后,又见暮朝仔细的为自己诊了半晌脉,随后便紧锁眉头思讨着药方,不禁浅笑着劝解道:“朕知道你很紧张朕的身体,这么多年来,你为朕的身体安康费了不少心思,出了不少力。然而生老病死乃是每个人都必须走过的一段路,上至皇室宗亲,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例外,甚至,包括朕这位大周天子在内。朕的身子,朕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你已经尽自己所能,保住朕十年平安无恙,让朕可以有幸亲自教导呦呦,看着她慢慢长大。能得到这样的福气,朕已经心满意足。如今朕心愿已了,已无牵挂,也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 “皇上,您也不必太过悲观,虽然您的身子十分虚弱,但是以我的本事,至少还能保住您十日平安。” 武曌却浅笑着摇了摇头,“你已经帮助朕从上天的手中多抢了十年光景,让朕得偿所愿,如今还是顺其自然就好,凡事太过勉力为之,只怕反而会惹来祸端。你也不必将全部心神皆放在朕的身上,也该多放些心思在自己的夫君与女儿身上。” 暮朝脸色一红,喃喃道:“皇上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情来?” 武曌拉过暮朝的手,缓缓言道:“朕知道你对呦呦一向极为关心,只要与呦呦相关之事,无论事情大小皆照顾得细致周全。相比之下,你对隆基的心思未免就少了几分。朕自问对自己这个孙儿尚算了解,以隆基对你的用心,倘若你肯将放在呦呦身上的心思分一小半给隆基,如今隆基的心早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朕看得出你只将隆基当做亲人,但是朕想要提醒你一句,以后隆基他不只是你的夫君,更是天下至尊的帝王,是你爱女的生父。聪明的女子,无论心中真实想法如何,也绝不会向自己的夫君透露半分心思。即便在她心中只有三分情谊,也会让她的夫君感受到她十二分的真心。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聪明。” 暮朝思索片刻,点头道:“皇上所言有理,暮朝受教了。” 武曌却是凝视着暮朝清澈明净,不含一丝*的眼眸,缓缓摇头道:“从你的眼神中,朕便知道,你虽然表面上恭顺的答应了朕的要求,实则心中却另有打算。原本朕最为欣赏的便是你才能不凡却淡泊名利、聪慧机敏却心思坦荡。可是如今,朕最为担忧的也是你的个性。暮朝,你不仅有令世间女子艳羡的绝色姿容,更有悬壶济世的惊世才华,只是,你不要忘记了,女子容貌如同绽放的花朵,即便是花期最长的鲜花也会有凋零的一天。倘若不衬自己风华正茂之时将夫君的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怕日后花残粉褪、容颜不再之时,便会被夫君抛诸脑后。到时候,莫说无法自保,甚至极有可能累及子女。你这样疼爱呦呦,应该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任性而连累她被隆基厌恶吧?” 暮朝直视着武曌的双眼,一字一句的保证道:“呦呦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自然会竭尽所能保住她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皇上的金玉良言,我必会铭记于心,绝不会让皇上忧心的事情发生。” 武曌凝视暮朝半晌,见暮朝坦然的与自己对视,毫无避讳或心虚之态,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暮朝的手背,“朕知晓你一向重信重诺,必不会失信于朕。今日能够听到你亲口说出这番话,便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清冷任性、随心而为的女子了,朕虽然心有遗憾,但却终于可以放心将呦呦交托给你照顾。” 武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此时已经十分疲惫,暮朝服侍着武曌喝了些清淡的补汤,扶着她躺下休息,又为他盖好锦被,温言劝解道:“皇上劳了半日神,应该已经很累了。这会儿刚刚用了补汤,正好小睡一会儿。等皇上醒来之时,一定会觉得舒服许多。” 武曌轻轻点了点头,浅笑着阖上双眼。暮朝对武曌的亲信侍婢吩咐了几句,正欲起身前去熬药,却听武曌喃喃低语道:“自你离去之后,为娘日夜思念,悲痛欲绝。虽然已经亲自手刃仇人,却终究意难平。幸得上天眷顾庇佑,竟让为娘发现了一位容貌性格与你十分相似的女孩儿。宁儿,可是你舍不得母亲,又回到为娘身边来了……” 暮朝原以为武曌是在与自己说话,然而仔细听了半天,发现武曌竟然是在梦呓。暮朝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仔细查看着武曌的气息与神色,却惊讶的发现一滴清澈的泪滴自武曌眼角缓缓滑落。暮朝微微一愣,垂眸思索半晌,又为武曌掖了掖被角,便放轻脚步前往偏殿煎药去了。 当李隆基处理完政务前来紫宸殿侍疾之时,暮朝正欲服侍武曌服药。李隆基走上前去,浅笑着接过药碗,“让我来吧,你先休息一会儿。” 暮朝将药碗递到李隆基手中,莞尔道:“只不过煎了一碗汤药而已,我并不觉得累。” 李隆基尚未开口,武曌便温言劝解道:“你也陪伴了朕一大半日,也该会东宫好好陪陪呦呦了。让隆基在这里陪伴朕就好。” 暮朝察言观色,猜想武曌一定有话想要对李隆基交代,于是恭敬的向武曌行礼后便离开了紫宸殿。 武曌示意宫婢搬来一张檀木椅放置于自己的床前,浅笑着望着李隆基,“过来坐在朕的身边,咱们祖孙俩好久没有好好聊聊天了。” 李隆基微笑着坐到椅子上,将药碗递到武曌面前,“皇上还是先将汤药喝了,此时药的温度刚刚好,若是一会儿凉了反而会有碍药效。” 武曌望着尚冒着热气的汤药微微皱了皱眉,推脱道:“这些日子来朕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碗汤药,简直都成了一个药罐子了!这汤药很烫,很难入口,朕等会儿再喝也不迟。你且先好好陪朕说说话。” 李隆基听闻此言,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李隆基迅速的扬起一抹舒朗的浅笑,以此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与伤感,“皇上想什么时候喝药都可以,即便重新熬一碗汤药也并不麻烦。今日朝堂上并无大事,列为臣工听闻皇上身体不适,皆十分担忧皇上的龙体,姚相还特意送了一支极为难得的千年人参给皇上补身之用。” 武曌微微一笑,“姚崇也算一位良相,除了有些古板迂腐以外,对朕还算忠心。只是这千年人参虽好,朕如今却用不着。你将它交给暮朝处理就好,她医术高明,会知道怎样善用于它。” 武曌目光微闪,缓缓开口道:“朕听闻你将暮朝的金兰姐妹接进东宫小住,如今已近十日有余。东宫之内早有流言蜚语,说你喜欢上了那位姿容出众、颇具个性的美貌女子。你若是当真喜欢她,朕为你们二人赐婚如何?到时候她与暮朝姐妹二人共事一夫,也是一段佳话。暮朝今日还对朕说,她很喜欢这个性格爽朗,与她姐姐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以后能得她相伴于宫中,姐妹俩相互扶持、守望相助,想必暮朝也会生活得更加开心的。” 李隆基想起暮朝与暮枫二人带着呦呦一起玩闹的情形,不但没有尽享齐人之福的喜悦,反而警觉的感受到一股引狼入室的危机。于是李隆基毫不犹豫的皱眉婉拒道:“皇上也许是误会了,孙儿破例将那名女子接进东宫内小住,只不过是见暮朝与她极为投缘,想要让她在宫中多陪暮朝几日罢了。” 武曌浅笑道:“你不敢承认对那位女子有情,莫非是担心若是将她收为妾室,暮朝会心生怨怼亦或悲伤心痛?”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概叹道:“暮朝看似坚强独立,其实内心却又有着脆弱柔软的一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愿做任何有可能惹她伤心的事情。” 武曌微微眯起双眼,凝视李隆基片刻,却是缓缓笑道:“你实在是多虑了,其实,暮朝比你想象中大度得多。她刚刚还对朕说,想要撮合你与那位女子呢。看来,朕的眼光果然不差,暮朝果然是一位极为难得的好女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要好好珍惜暮朝才是。” 第284章 岂知生死苦(二) 李隆基听闻此言,心中顿时无法遏制的涌起一阵狂怒,恨不得立即返回昭华殿寻到那个令他牵肠挂肚偏又屡次拒绝他一番痴心的女子好好问个明白,究竟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竟然令她屡次罔顾自己的心意,肆无忌惮践踏自己的真心!然而李隆基想到暮朝曾经多次对他坦言的心意,李隆基心中又缓缓一哀,唇角扬起苦涩的笑纹,悲哀的想道:其实暮朝早已对自己说得清楚明白,她只愿将自己当做至亲,当做弟弟,是自己一直固执的祈求一份令她万分为难的感情,她会不安、会躲避实乃人之常情,自己又有何资格心生怨怼? 武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隆基的神色,见他面容紧绷、双目赤红,平日里时常带着浅笑的薄唇此时紧抿成一条落寞的直线,显然是伤心得狠了。 武曌沉默半晌,轻轻拍了拍李隆基的肩膀,轻声叹道:“朕虽是大周的皇帝,但却也是你的亲祖母,朕自然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只可惜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即便是身为天下至尊的帝王也不能例外。也许你觉得暮朝对你的心思比不得你对她的用心,但是毕竟她已经嫁给你,并且为你诞育了一双儿女,你今后依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留在你的身边。她是你的女人,是你女儿的母亲,只要你善待于她,以她重情重义的个性,她一定会不离不弃的陪你走完以后的路。” 见李隆基默然不语,武曌又徐徐劝解道:“朕知道你自幼便争强好胜,总是希望能够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以你的能力与才华,朕相信你今后必定可以有一番大作为。但是,朕还要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一句,男女间的感情神奇玄妙,每一对男女间的情爱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特征,缘厚缘薄尚有衡量的标准,然而情浓情淡、情真情痴却不可一概而论。谁说只有轰轰烈烈的感情才算铭心刻骨?待你到朕这个年岁的时候你便会知晓,安静的陪伴与宁馨的相守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武曌目光渐渐悠远,一时间竟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涩,默然的出了半晌神,终是怅然的叹息道:“隆基啊,帝位看似尊荣无限,然而却也无比寂寥。你在得到天下至尊的权势之时,却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孤家寡人似乎是历代帝王难以逃脱的宿命。你以你身份权势,若想伤害一个人,尤其是你身边的女人,很容易,然而,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却很难。有些伤痛一旦造成,便再难抹去。而女子的心肠最为敏感柔软,需要悉心呵护、温柔相待。隆基,不要伤害暮朝。如果你还在乎她,想要真正得到她,就永远不要伤害她。” 李隆基此时内心早已纷乱一片,一会儿觉得武曌所言极为有理,一会儿又恨不得与暮朝撕破脸皮大闹一场,即便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也好过如今这般细煎慢熬的猜测与等待。 由于李隆基心绪不宁,服侍武曌服了汤药后便被武曌赶回东宫休息。武曌望着李隆基失魂落魄的背影,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隆基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于情爱一事太过执着,所幸执着的对象是暮朝这样一位淡泊名利、心思清明的女子,否者只怕会惹出危及江山社稷的祸事……看隆基如今对暮朝的心意与态度,无论日后他能否得到暮朝的真心,应该都会与暮朝纠缠一生。如此也好,总比让他迷恋上其他不知所谓的女子好些。更何况,暮朝还是呦呦的生母,父母感情和美,呦呦想必也会开心的。” 武曌劳了半日神,难免心神疲惫,靠在床边又是一阵急咳,竟又咳出几口血来。婢女们担忧不已,便欲前往东宫请暮朝前来看诊。武曌却是摆了摆手,不许宫婢将以此事为由惊扰暮朝,只说自己好好休息一夜便会无事,并且将侍奉的近身侍婢都赶出了寝殿,只让她们远远的守在殿外侍奉。 武曌揉了揉微痛的额角,皱眉道:“平日里见她们也还算懂事,如今却怎的这般鲁莽,呱噪得朕脑仁疼。如今这样安安静静的多好,朕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武曌自从叮嘱敲打过李隆基与暮朝以后,便觉得满心轻松,此时困意袭来,便阖上双眼,顷刻间便进入了梦乡,微微扬起的唇角令武曌消瘦的面容多了几分宁静与安详。 李隆基自从出了紫宸殿便一直心绪不宁,只要一想到暮朝竟然存了撮合自己与暮枫的心思,便觉得既悲且痛,只恨不得立时将暮朝揉入怀中狠狠质问她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想到自己与暮朝茫然未知的未来,李隆基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本就低沉的心情越发阴郁。 李隆基本想前往昭华殿找暮朝好好谈一谈,然而想起武曌对他的叮咛,又不愿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与暮朝见面,以免做出一些伤害暮朝的事情来。李隆基踟蹰半晌,又于清冷的夜风中负手而立,默默的凝望着昭华殿的出了半晌神,终是轻叹一声转身缓缓向重华殿走去。 这几日一直与暮朝同食同宿,恨不得整天跟暮朝黏在一起的暮枫今日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提早离开了昭华殿正殿,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缠着暮朝要求与其同榻而眠,反而径直返回偏殿休息,令暮朝与呦呦疑惑不已。 暮朝知晓暮枫若想出宫另有办法可以躲过宫中之人的耳目,还以为暮枫想要出宫去办些私务,因此也并未多问。暮枫的确是想要查证一些心中的疑虑,然而求证的地点不是宫外而是宫中。 暮枫返回偏殿不久,果然见一名面生的宫婢将一盅补品呈到她面前,并说这盅银耳枸杞燕窝羹是暮朝亲手为她所做的甜品,未免她夜间肚子饿,特意端来给她当做宵夜。 暮朝浅笑着接过燕窝羹,用汤匙搅了搅,眼中闪过一抹深意,意味深长的瞥了那名垂手而立、面色平静的宫婢一眼,浅尝了一口燕窝羹,满意的点头赞赏道:“暮朝的厨艺果然越来越好了,其他菜色暂且不论,单就这道银耳枸杞燕窝羹做得便比以前好吃许多,汤汁浓稠,口感细腻。只是她忘记放我最喜爱的桂圆了,不过也算别有一番滋味。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盅甜品我很喜欢,只是下次记得要放我最喜欢的桂圆哦!” 那名宫婢见暮枫将一盅甜品尽数用完,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巧笑着应诺道:“奴婢会将您的建议禀报给惠侧妃知晓。天色已晚,奴婢还要回去向惠侧妃复命,奴婢先行告退。” 暮枫浅笑着点了点头,望着那名婢女匆匆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计算着体内所中迷药的份量,不禁暗中嗤笑。也难怪她如此心急的想要赶着销毁证据,以这迷药的药效与份量,若是她走得再晚些,只怕就难以脱身了。 暮枫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暗自思讨着此事的缘由,索性将计就计,假装不胜药力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打算借此机会查出隐藏于幕后的罪魁祸首。 李隆基返回重华殿后,在高力士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随后便屏退服侍的宫人,打算早些休息。然而正当李隆基正欲上床安歇之时,却见高力士面色古怪的折返回来。 李隆基微微皱了皱眉,不悦的问道:“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偏要这个时候来打扰本王安寝?” 高力士被李隆基冰冷的语气吓得浑身一抖,然而想起前来求见之人,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明明吓得不停哆嗦却又不断渗出冷汗来。高力士低垂着头,小声禀报道:“启禀殿下,惠侧妃命宫女小莲送来一件礼物给殿下,还说这个礼物乃是由惠侧妃亲自精心准备,说是想要给殿下一个惊喜。” 李隆基微微一愣,疑惑道:“究竟是什么礼物,要在这个时候送来?你让小莲进来回话,孤倒要看看一向极少送孤礼物的惠侧妃究竟会送怎样的礼物来给孤一个惊喜!” 高力士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中却暗自寻思着只怕这可不是什么惊喜,而是可怕的惊吓才对!不过殿下有一条说的倒是没有错,这位惠侧妃虽然医术卓绝,但是于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尤其对男女间的感情迟钝得令人发指,不止累得殿下痴苦若此,更加害得侍奉的奴婢们跟着吃了不少瓜捞。如今此事还不知如何善了,只怕又要有一场大闹了! 然而无论高力士心中如何委屈纠结,却不敢违背李隆基的命令,只好苦着脸将小莲与前来送礼的两位宫婢女引入殿内。 李隆基望着被两名婢女搀扶着的双颊泛红、眼神迷离的暮枫,心中刚被勉强压下的怒火再次翻涌而至,双目赤红的瞪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莲,颤抖着声音质问道:“这当真是你们主子的意思?” 小莲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恭顺的回禀道:“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主子的命令。主子说,她与姐姐亲若手足、姐妹情深,实在不忍见其另嫁他人或是孤苦一生,因此愿效仿娥皇女英,与姐姐一起服侍殿下。” 李隆基目光灼灼的瞪着暮枫,幽深晦暗的双眸中渐渐显出一抹疯狂,冷声嗤笑道:“这样难得的美人,孤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既然这是惠侧妃的一番好意,孤收下便是。只不过,比起这位难得的美女,今晚孤却更想要惠侧妃亲自侍奉,且先让孤好好看看,她想要与自己的姐姐一起服侍孤的决心与诚意吧!” 第285章 岂知生死苦(三) m按照暮朝的口味煮好了她近来最为喜爱的黑咖啡,兴冲冲的端着咖啡返回实验室时却不见了原本应该在此处工作的暮朝。m收敛起面上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微微皱了皱眉,转身快速的返回暮朝的寝室与书房,果然不见暮朝的身影。m沉思片刻,已经猜到了暮朝的去向。 m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又再次折返回来,将香气四溢的咖啡放在暮朝的书桌上,并且按下设置按钮,将身上略显花哨的休闲便装换成优雅得体的黑色西装,随后轻声叹口气,向楠儿的房间走去。m径直来到楠儿的房间,意外的发现房门并未上锁,果然在房中发现了正在默默凝望着电子相册出神的暮朝。 m迟疑片刻,轻轻敲了敲门,“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回寝室休息一会儿。我原本还给你煮了你近来最喜爱的黑咖啡,但是看你如今的模样,我却忽然有些不想将咖啡拿给你了。” “比起黑咖啡,现在的你更需要一杯热巧克力。”m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入室内,望着暮朝苍白的脸色与黯然的神情,越发拧紧了好看的剑眉,充满磁性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与怜惜。 暮朝抬头对m扬起一抹疲惫的浅笑,黯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与感伤,“我曾在楠儿的遗体面前发过誓,一定要让当年直接或间接伤害过他的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韦氏如今权势尽失,明明已经疯了,却又被我用药医好,整日被后悔与不甘折磨得形销骨立,若不是被我用药拖着,只怕早已一命呜呼。” 暮朝停顿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又缓缓言道:“在我有意的推波助澜下,王氏的种种恶行早已被李隆基知晓,被自己倾心相待的夫君亲自下了绝育药,不但不能诞育子嗣,就连女子最为在意的容貌也会加速凋零,依照我的预测,李隆基如今只是在等一个适当的机会,彻底将王氏从巅峰打落尘埃,而这个时机很有可能便是不久以后的封后大典。” 暮朝微微眯起双眼,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抹迷惑,“除了王氏与韦氏两个始作俑者,我也十分怨恨武曌的私心与冷漠,虽然她对呦呦呵护备至、疼爱有加,但我实在不能原谅由于她的纵容与漠视而令楠儿受到无法挽回的致命伤害。我原本打算令武曌所有的希望尽数落空,让她在悲痛绝望中死去,以慰楠儿在天之灵。然而,这些年来我亲眼看着她全心全意的教导呦呦,费尽心思为她铺平登上帝位的道路,从她看向呦呦疼惜的眼神中,我知道她的确是将呦呦当做亲生骨肉来疼爱照顾的。” 暮朝说到此处,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今日上午她强撑着虚弱无比的身体,殷殷叮嘱我要为了呦呦好好筹谋打算,我心里既觉感动,又十分难过。我虽然无法令她长生不老,但若是想让她平安度过五到七年是不成问题的。可我却没有告诉她实情,并且几乎没有做任何有效的救治,只让她一点点的衰弱下去。我今天为武曌诊脉之时便已知晓,她大限已至,活不过今晚了。而一向自诩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我,竟然后悔了……” 伸手抚摸着影像中楠儿稚嫩的脸颊,凝视着楠儿天真纯净的眼光,暮朝心中悲伤之情愈盛,满是血丝的双眼中隐约显出一丝疯狂,“楠儿,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失职的大夫,也是一位失败的母亲。倘若我不是知晓琮儿还活着,也许我今日根本不会对武曌心软,倘若我是一位医德高尚、恪尽职守的大夫,我便会公私分明,不会因为私人的恩怨利用行医之便对病患下手!人人都想长命百岁、与日月同辉,可是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正如我这样的无用之人,即便活得再久,也终究一事无成,什么人也救不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m见暮朝神色有异,忽然心中一凛,迅速启动非常时期的应急预案,快速的将一支镇定剂注射入暮朝体内。暮朝身子一晃,无力的软倒下去。 见暮朝虚弱昏倒,m连忙伸手将暮朝揽入怀中,左手扣紧她的纤腰,右手揽住她的腿弯,毫不费力的将她打横抱起,柔声安慰道:“你只是由于太过疲倦才会这样胡思乱想。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现在用了药,自然会觉得困倦。你如今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明天又是一个天空湛蓝、阳光温暖的好天气。” m将暮朝送回寝室中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见暮朝缓缓阖上了双眼,又细心的为她调节好室内的温度。正当m站起身子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见暮朝无意识的紧握住自己的衣襟不放,精致的面容上竟然露出极其委屈与不安的神色。 m心中一动,坐回床边仔细端详着暮朝的面容,却见暮朝紧皱着眉,喃喃的低语道:“你明明也拥有穿越时空的异能,为何偏偏要将这唯一生存下来的机会留给我?若是当初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你一定会比我做的更好吧……若是你还活着,应该会教训我不该感情用事吧……如果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听闻暮朝所言,m平静依旧的心中再次涌起细小的涟漪。m伸出右手为暮朝轻轻按揉着拧紧的眉心,回想起刚刚暮朝虽然情绪几近失控,悲痛万分却并未流下一滴眼泪,m忽然有些怀念起以前那个在自己面前肆意痛哭到涕泪横流、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孩子,凝视暮朝恬静柔美的睡颜半晌,终是怅然的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暮朝的寝室。 在m离开寝室不久,暮朝便缓缓睁开了眼帘,清澈的凤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与复杂,心中暗讨看来m果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如果自己所料不差,m一定对自己隐瞒了极为重要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已经过世的沐风有着某种特别的关联。暮朝思索了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形,虽然心中有些惶恐与不安,但却越发坚定了解开谜团的决心。 m计算着暮朝返回空间的时间,虽然担心依照暮朝目前的情况无法及时返回昭华殿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却没有运用自己的能力安排机械人替身前往昭华殿救场。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暮朝已经知晓了他心中的秘密,然而m却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暮朝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因此更加不愿在暮朝已经怀疑他的时候做出任何有可能为自己惹来麻烦的事情。 因此,当李隆基怒气冲冲的来到昭华殿内想要找暮朝好好谈一谈的时候,却不见了本应在殿内休息的佳人的身影。 李隆基原本便十分愤怒的心情立即又增添了几分困惑与烦乱,怒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小莲,冷声斥责道:“主子莫名其妙的在寝殿内失去了踪影,做奴婢的却兀自在偏殿睡得香甜,天下间竟有这样不分上下尊卑的奇事!可见孤平日对你们这些奴婢太过慈善,因此才将你们惯出这样胆大妄为的行径来。今日若能将惠侧妃平安寻回也便罢了,若是惠侧妃少了一根都发,孤必定要昭华殿侍奉的所有宫婢人头落地!” 李隆基虽然担心暮朝的安危,焦急的派遣亲信暗卫在宫内查访暮朝的下落,却依然存有一丝理智,严令昭华殿的宫婢不许将惠侧妃失踪一事对外人透露半句,只要此事走露半点风声,便将于昭华殿侍奉的所有奴婢一并处死。宫婢们闻听此言,无不心惊胆战、噤若寒蝉,皆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半句话,心中不住祈祷上天保佑惠侧妃平安无恙,否则只怕不止自己的小命休矣,更有可能累及家人。 李隆基忙乱了大半夜,由于担心暮朝的安危无法安寝,直到天际微明时才和衣趴靠在桌边打了一个盹。由于心中有事,李隆基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闪过种种光怪陆离的影像,各种离奇的场景令李隆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迷迷糊糊间,李隆基似乎又回到了几日前的鹿鸣琴行中,只见暮枫浅笑着拾起被暮朝狠心摔断的古琴,啧啧轻叹数声,揶揄的调笑道:“真不知你心中到底是怎样打算的,竟然狠心将那人最喜欢的鸣凤琴毁去!莫非你也要效仿伯牙断琴,以此祭奠那份飘然逝去、茫茫不可寻觅的感情么?这把鸣凤琴可是与那把和鸾琴一起陪伴了你们数十个春秋,你竟然毫不犹豫的下手将它摔断,当真是舍得呢!只是不知若是那人泉下有知,究竟是会因为你断琴的行为而感动落泪,还是怅然的叹一句无奈呢……” 李隆基心中一动,连忙转头去看暮朝脸上的神色,却见暮朝低垂着头,几乎将柔嫩的唇瓣咬出血痕来,虽然并未掉一滴眼泪,但周身却萦绕着无尽的悲伤与怀念,黯然的眼神令人心中泛起层层酸楚,几乎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第286章 岂知生死苦(四) 李隆基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暗自疑惑,那日暮朝毅然断琴后,可曾露出过这样悲伤心碎、黯然神伤的神色么?李隆基皱紧眉头,苦苦思索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当日的情形。李隆基默默的凝望着暮朝,只觉得那张芙蓉面上流露出的怅然与脆弱是他从来未曾在暮朝脸上见到过的神色。 李隆基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想要温柔的将暮朝拥入怀中悉心抚慰,却听暮朝苦笑一声,轻声叹息道:“在他过世之时,鸣凤琴便应该陪伴他长眠于地下。既然他都已经不在了,我又何必将鸣凤琴留在身边?” 李隆基听出暮朝语气中的怀念与感伤,顿时嫉妒得红了眼眶,恰在此时,偏又听到暮枫火上浇油的轻笑道:“将鸣凤琴留在身边又有什么不好?即便是睹物思人也总好过凭空想念与自苦感伤。更何况,你不是还有一个精通音律的好徒儿,若是你愿意将你们当年喜爱的曲子教给他,将来你们二人抚琴合奏,以你们相处多年的默契,未必比不上你与那人的心有灵犀。”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拧紧秀美出言反驳道:“他们二人明明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何偏要将他们牵扯到一起!这样的胡话实属无稽之谈,以后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你拿他们作比较!” 暮枫目光微闪,颇有深意的凝望着暮朝,唇角微扬,挑眉道:“你又何必如此固执?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有放下那个人么?” 暮朝侧头思索半晌,叹息道:“时间所做的,不过是让你麻木,让你习惯,但是却无法让你放下,特别是对待一个你极为在意之人。有些事情,如果可以想通,瞬间即是所有;如果想不通,一生亦是禁锢。偏巧这禁锢又令你心甘情愿沉溺其中,并且甘之如饴,甚至许多年后再回想起当年的往事亦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固执的守着旧时残留于心底的光影度日,不忍离去,也不愿离去……” 李隆基此时早已经恨得目眦欲裂,只想抓住面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问个清楚,究竟在她心中自己置于何地。李隆基只要一想到暮朝不仅罔顾他的一片痴心,甚至极有可能将他当成了其他男子的替身,便恨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跳,浑身上下皆散发出可怕的寒意。 李隆基再也忍无可忍,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欲将暮朝拉到自己面前,将心中的所有疑惑问个清楚明白,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及暮朝的手臂之时,暮朝的身影顿时化作袅袅的云烟瞬间消散于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大惊失色,心慌不已的大声呼唤着暮朝的名字,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半分镇定。李隆基不但没有寻到暮朝的身影,更加惊讶的发现身边的暮枫也跟着消失不见,熟悉的鹿鸣琴行逐渐转化为一片雾气弥漫的混沌之态,既看不清前方的路途,也寻不见来时的路。 李隆基心中一凛,仔细回想着刚刚发生之事,虽然尚未查清其来龙去脉,却觉得其中透着可疑与诡异。李隆基焦急的四处张望,只见前方不远处竟然缓缓显出一条模模糊糊的道路,路上浓雾渐渐消散,露出道路两旁盛放的大片的红花,色泽鲜艳、殷红似血,竟是像极了传说中的彼岸花。 李隆基放眼望去,在路上竟有一位身着湖蓝色汉服的年轻女子徘徊张望,仿佛是在等什么人。李隆基见那位女子身形窈窕、长发迤逦,那身形与背影竟似像极了暮朝,不禁心中一喜,连忙奔上前去拉住女子的手臂,却被手下冰冷的触感惊得一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容貌秀丽、美目宛然,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李隆基愕然片刻,随即放开了女子的手臂,皱眉问道:“请问你可曾见过一名容貌秀美的年轻女子从此处经过?” 那名女子疑惑额看了看李隆基,开口问道:“那位女子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来这里找她?” 李隆基解释道:“她是我的夫人,因为意外与我走失了,我很是担心她的安危,想要尽快找到她。”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来这里寻人?”那名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美丽的眼眸里透着些许同情与怜悯,“若是你的夫人当真来到这里,只怕你就很难找到她了。” 李隆基直觉的脊背莫名的窜起一阵凉意,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的夫人到了这里便难有重见之日?” 那名女子清脆悦耳的嗓音却使李隆基的一颗心堕入冰窖,震惊得险些停止了呼吸,“彼岸忘川,奈何桥畔,若是你的夫人到了此处,只怕已经不在人间了。我看你阳寿未尽,本不应来到此处。正所谓人鬼殊途,你即便留在这里也无法与你的夫人相见。你还是先行回去吧,好好的帮她完成未了的心愿。若是你们心意相通、感情深厚,待你百年之后在回来此处找寻她,她一定也会等你的。” 李隆基面色一沉,不悦的反驳道:“你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胡话,我的夫人活的好好的,才不会来这里走什么黄泉路!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诅咒她,我一定要让你为你所说的话付出代价!” 那名女子闻言一愣,眨了眨眼睛,掩口浅笑道:“你刚刚那副面冷心狠的模样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呢!” 李隆基不由得拧紧双眉,心中十分厌恶这名女子竟然拿他与他人作比较。李隆基心系暮朝的安危,见暮朝不在此次,自然不愿在此多做停留。然而正当李隆基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却见一位身着玄色深衣的俊逸男子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李隆基见那名男子举止优雅、气度高华,深邃的眼眸光华内敛,淡定从容的神色中隐隐透着不容小觑的威仪,便知此名男子必定有着不凡的身份与才能,论其地位、成就只怕并不在自己之下。 蓝衣女子在看清那名玄衣男子的容貌后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眸,痴痴的凝望玄衣男子半晌,清澈水润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微微扬起唇角,莞尔道:“真想不到我们此生还能再次重逢,好久不见了彻儿……” 玄衣男子见到蓝衣女子的容貌时先是欣喜的勾起唇角,随即仿佛发现了什么,眼中迅速的闪过怅然失望的神色。玄衣男子走到女子蓝衣女子身畔,莞尔道:“好久不见了,阿娇,你这么多年来过得可好?” 李隆基顿时一愣,心中疑惑道:难道他们便是汉武帝刘彻与其皇后陈氏阿娇?只是见他们适才彼此客套生疏的模样,竟丝毫没有倾心相恋的夫妻间久别重逢的喜悦与缠绵之态,反而多了几分怪异的疏离与淡然,莫非正史中所记载的汉武帝深爱其结发妻子孝武陈皇后实属言过其实,所谓的航武帝为了陈皇后遣散后宫,除了陈皇后所出的汉昭帝刘据以外竟无其他子嗣,其实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李隆基忽然想起姑母太平公主曾经提及过的关于金屋藏娇另有别情的野史传闻,心中越发肯定了汉武帝并没有正史中记载那般深爱阿娇。 李隆基正为自己心中的莫名的不安与惶恐暗自疑惑,却又听得蓝衣女子柔声询问道:“彻儿身边带着的可是鸣凤琴?” 李隆基听闻“鸣凤琴”三个字,顿时心中一凛,立即转头望向玄衣男子,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只见他微微一愣,脸上现出些许伤感与怀念,缓缓点了点头。 “真想不到你直到今日竟然还会将这把古琴带在身边……”蓝衣女子轻声叹了口气,“我能再看一看这把你最喜爱的鸣凤琴么?” 玄衣男子取下深蓝色的织锦琴套,将古琴递到蓝衣女子手中。李隆基瞪大双眼仔细查看,不由得身子一震,原来那名玄衣男子手中的古琴当真是自己曾经在鹿鸣琴行中所见的那把鸣凤琴。两把琴不但一模一样,于细微处也丝毫不差,尤其是在古琴的右侧下方所镌刻的诗句也与自己当日所见完全相同。李隆基回想起当日暮朝的解释与推脱,只觉得心中一片酸楚,心头好似压着一块巨石般更堵难过。 蓝衣女子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鸣凤琴,轻轻吟诵着右侧以刀笔镌刻下的诗句,默默的出了半晌神,幽幽的叹息道:“原来彻儿竟也会对一名女子这般长情,不仅对她疼爱入骨,甚至在一些原本你觉得十分无聊的事情上为她煞费苦心,不仅亲手在鸣凤琴上镌刻下对她的誓约,更加巧妙的将她的闺名隐含其中。暮朝,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呢!” 李隆基只觉得自己耳中嗡嗡作响,原来刘彻真正钟爱的女子竟然和暮朝有着一样的名字!李隆基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疼痛欲裂的额头,心中的怀疑却是越发浓重,直觉的认为暮朝必定对自己隐瞒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实,而这些均与暮朝真正的来历与身世密切相关。 李隆基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甘,只要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暮朝当成了刘彻的替身便愤恨不已,只想尽快找到暮朝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第287章 岂知生死苦(五) 李隆基本想从刘彻与阿娇的对话中看出一些端倪,以便进一步解开心中的疑惑,却无奈的发现两人说话的声音竟是越来越小,渐渐终不可闻。李隆基不由得心中焦急,此刻竟也顾不得面前之人神秘诡异的身份,举步上前靠紧正在交谈的两人,却忽然听闻一个低沉黯哑的声音在耳边笑道:“你心中想要寻找的答案,又岂是仅凭偷听三两句闲谈便能知晓的?” 李隆基脊背上顿时窜起一阵凉意,连忙转头四处张望,然而除了面前的两人以外,并未见到半个人影。李隆基目光微闪,发现面前的刘彻与阿娇似乎并未听到刚才突兀的笑声,依然神色自若的轻声交谈,不禁微微眯起双眼,故意大声询问道:“大丈夫行事应当光明磊落,阁下既然已经来到此处,且有心提点于我,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那个黯哑的声音又嘿嘿笑道:“谁说我未曾现身的?只不过因为你能力有限,没有本事看到我罢了!” 世人皆喜爱听取表扬与赞美,而对于批评与贬低则带着与生俱来的厌恶与抵触,即便是听到他人善意的批评与建议,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舒服。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尚且如此,更何况身份贵重、心高气傲的李隆基。 李隆基果然不悦的拧紧眉头,冷笑道:“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展露人前之人,又有何立场讽刺嘲笑他人?”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瞥了眼依然未曾露出半分异样犹在兀自交谈的两个人,心中不禁暗讨也许这位神秘人果然有些本事,竟然有本事避开面前身份诡秘的鬼魂单独与自己交谈。 那位神秘人听了李隆基无礼的反驳竟也不恼,轻笑两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也不必对我用这拙劣的激将法,还是好好想想清楚,要不要抓住眼前这个唯一可以了解暮朝来历的机会,解开心中的疑团。” 李隆基心念电转,面上却是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难道你不想知道暮朝与刘彻之间究竟发生过哪些刻骨铭心的往事,以至于暮朝对刘彻念念不忘,多年后仍无法释怀?” “刻骨铭心的往事?”李隆基嗤笑道:“这也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你又有何凭据可以令我相信你所谓的真相是在暮朝身上发生过的事实?” 神秘人沉默片刻,缓缓叹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以我所见,人们皆喜欢看自己想要看到的事实,即使对于同样的一幅景象,不同人的理解也会千差万别。既然如此,你可愿接受刘彻的全部记忆?只有如此,你才能真正了解他与暮朝之间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 “刘彻的全部记忆?”李隆基愕然半晌,心中惊疑不定,“人的记忆……难道也可以随意传递给他人么?” 神秘人得意的解释道:“若是普通人自然无法做到,但是以我的本领做这些事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记忆的传承虽然可以让你得到记忆拥有者的全部知识与经验,但却也有着不可避免的弊端。那便是你在完全拥有他人的记忆以后,就如同亲身经历了另一个人生。” 李隆基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却听神秘人继续缓缓解释道:“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原来纯粹的你,他的喜好、情感、阅历甚至脾气秉性皆会对你产生巨大的影响,即便是聪慧绝伦、心智坚韧之人也无法抵御这种影响和改变。你虽然不会完全变成传递给你记忆的人,但却会在经历一番挣扎与适应之后,渐渐变成另一个同时拥有你们两个人特点的全新的人。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还是转身离开吧。” 李隆基认真思索片刻,却是认为凭借自己的头脑与心性,纵使再不济也不至于在明知此乃他人记忆的前提下依然不受控制的受其影响,于是抬首望着虚无的半空,极为认真的回答道:“我听懂了你的警告,但是,我依然想要得到刘彻的全部记忆。只是不知一直让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你,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出神入化的本事。希望你不要只随便用些障眼法术来蒙骗于我,我也许没有你隐藏掩饰自己的本领,但却也不是愚笨之人,绝不可能轻易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还望你谨记这一点。” 神秘人朗笑数声,郑重其事的承诺道:“你耳聪目明、机敏过人,自然有办法分辨其中的真伪。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我所言不虚。只不过,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记忆不难,但是,想要将这些记忆对你的影响连根拔除却再也不可能做到。为了一个你不一定能够得到的女人,究竟值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不妨再仔细思量一番。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宜慎重决择。” “我不需要考虑。”李隆基微微勾起唇角,双眼紧紧的盯着面前俊朗不凡的武帝刘彻,一字一句的缓缓言道:“这世上总有些你真正在意之人,会让你心甘情愿、毫不犹豫的为其付出真心,甚至甘愿以她的好恶为自己行事的准则。既然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刘彻似乎是她曾经在意之人,那么,我更要仔细看看,刘彻究竟有何本事令她倾心。只是不知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领将刘彻的记忆顺利的传递与我,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神秘人轻笑数声,轻声叹息道:“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才是!” 李隆基心念一动,正欲追问神秘人此话究竟有何用意,却忽然觉得从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刺痛,李隆基皱紧双眉,伸手揉了揉额角,然而先前的刺痛却逐渐演变为剧烈的疼痛,令一向毅力过人李隆基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李隆基咬紧牙关强自忍耐,不过片刻便已经被这剧烈绵密的疼痛折腾出一身冷汗。李隆基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下一刻便会炸开一般,又好像已经被人用锋利无比的利刃从中剖开,一瞬间涌入许多陌生的记忆。李隆基双目赤红,难过得几欲昏厥,却依然清醒无比的看着一幕幕陌生的场景闪过自己的脑海。短短的三刻钟对于李隆基而言却无比漫长,当剧烈的疼痛渐渐消退后,李隆基早已满头大汗,仿若亲身经历了另一场真实而悠长的人生。 李隆基深吸了几口气,才逐渐平复了狂乱的心跳。李隆基望着刘彻珍而重之的擦拭着鸣凤琴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脑海中却是不断回想起他与暮朝在夕阳下席地而坐抚琴唱和的情形,心中瞬间涌起种种复杂的情绪,嫉妒、伤感、羡慕、怅然,最终却俱都沉寂下来,化为他眼中惊心动魄的深情与执着。 “主子,主子!赶快醒醒!皇上派黄公公前来东宫传旨,急招主子即刻前往紫宸殿议事。” 李隆基皱了皱眉,迷迷糊糊间听到高力士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身子不禁狠狠一震,猛然醒了过来。 李隆基坐起身子,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高力士连忙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主子,刚过寅时初刻。” 李隆基目光微闪,心中竟是狠狠掠过一抹不详,赶紧披衣起身,换上一件素雅的储君常服,匆匆乘着步辇向紫宸殿赶去。李隆基赶到紫宸殿时,上官婉儿早已在门口张望多时。 上官婉儿见李隆基前来,不由得轻声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向李隆基见了礼,轻声道:“皇上已经催促了多次,殿下还是赶快进去吧!” 李隆基微微点了点头,便举步走入殿内,只见武曌虚弱无力的躺在床榻上,暮朝则端着药碗侍立在侧,水润清澈的凤眸此时溢满了悲伤与怅惘,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李隆基的到来,只是兀自默默的凝望着武曌出神。 李隆基见暮朝竟然出现在紫宸殿,还以为刚刚暮朝也是被武曌急招而来,因此倒是打消了几分刚刚的不悦。李隆基放轻脚步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暮朝的肩膀,柔和的目光中带着温暖的抚慰。 李隆基以眼神询问暮朝,暮朝心有所感,咬着嘴唇思索片刻,却依旧缓缓的摇了摇头。李隆基以为她由于无法救治武曌而心中难过,未曾有只言片语,只是轻轻握了握她左手,松手前指尖轻柔的划过暮朝柔嫩的掌心,惹得暮朝心中一动,忽然涌起一顾奇异的怜惜。 武曌咳嗽了几声,微微皱了皱眉,轻声询问道:“隆基何在?” 李隆基赶忙上回答道:“孙儿在此,皇祖母切勿忧心,还是先喝了药,养好身子再说。” 武曌微微勾起唇角轻笑几声,却缓缓摇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朕如今已过耄耋之年,已无牵挂,已经心满意足,又何必费心强求多过一日半日,也无甚意趣。” 武曌转头望了望身旁的李隆基与暮朝,浅笑道:“朕记得许多年前,曾经跟随高宗皇帝前往泰山祭天,黎明时分于山顶登高远眺,有幸得观日出东方之雄伟壮丽,朕至今仍无法忘记旭日东升之时朝霞漫天的绚烂景象。如今朕年纪老迈,只怕没有这个福气再次于泰山之巅观看日出景象。你们两个陪伴朕到庭院中走走,宫墙内的朝霞虽然比起泰山观景逊色许多,但也多少有些望梅止渴之功效,聊胜于无,也可暂时排解心中烦闷。” 李隆基与暮朝看武曌此次醒来精神竟比平日还要好些,苍白憔悴的脸色也带了几分罕见的红润,便知武曌已是回光返照,因此虽然知晓武曌的身体不适宜外出,却也不忍拒绝她最后的愿望。 李隆基与暮朝亲自服侍武曌更衣梳洗,扶着她走到紫宸殿外,因怕武曌体力有限,特意命宫人在园中放置了一张舒适的躺椅,暮朝有命宫人在上面多加了两层柔软的锦被,才与李隆基一起扶着武曌坐在躺椅上,宫人们极有眼力的想要取来锦被盖在武曌身上,却被武曌摆手拒绝,“你们实在太过小心了,朕如今身上披着厚实的紫貂披风,已经极为保暖,不需要再盖什么锦被在身上。你们先行退下,只让皇长孙与惠侧妃陪着朕就好。” 当宫人们毕恭毕敬的退下后,武曌抬头相对暮朝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却望着暮朝身上单薄的湖蓝色衣裙拧紧了双眉,“此时露重寒凉,你穿的这样单薄,就这样陪着朕站在冷风里,若是受了风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武曌说罢又唤来宫人取来一套白如皓雪的貂皮披风亲自披在暮朝身上,柔声道:“这件是朕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件披风,你穿在身上很是好看,以后便赐给你了。” 暮朝皱了皱眉,推拒道:“这是皇祖母的心爱之物,暮朝实在承受不起。” 武曌却是坚持道:“朕觉得你穿着好看,你只管收着便是,其他人也不敢有所非议。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贱人胆敢私下议论,你只管叫隆基狠狠的处置她们便是。” 暮朝心思复杂的望着武曌,讷讷难言,李隆基却是极为大方的应诺道:“皇祖母所言极是,孙儿一定会照顾好暮朝和哟哟,一定不会让她们母女受到半分委屈。” 武曌满意的点了点头,“听你这样说,朕心甚慰,总算可以放心了。” 当旭日冉冉升起,绚烂的朝霞映满天际,武曌在温暖的霞光中缓缓阖上眼帘,唇角微扬,喃喃低语道:“朕今日方才发现,原来大明宫中的朝霞,也很美……” 第288章 温情慰红颜(一) 由于武曌事先早有安排,从前些年开始便逐步夺去武三思等武家人的实权,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武家与李家两派势力矛盾的激化,因此武曌驾崩虽然稍显突然,却也没有在朝堂中引起巨大的动荡。 被武曌册立为皇长孙的李隆基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开元”,继续任用姚崇为丞相,同时提拔了一批忠心于李唐皇室的能臣良将,虽然没有如同历史上唐隆政变时那般大开杀戒,却也以雷霆手段继续打压武氏一族,彻底绝了武三思等人负隅顽抗、东山再起的希望。武三思等人纵然心有不甘,然而迫于时势,也只能臣服于这位年纪轻轻却异常睿智果敢的帝王,黯然退出朝堂。 对于聪慧机敏又识时务的上官婉儿,李隆基却是网开一面,按照她的心愿赐给她一笔财富,放她离开朝堂,前往江南过她想要的与世无争的生活,却不着痕迹的在上官婉儿的侍从中安插了两个眼线,以便随时掌握她的一切动向。 王氏终究没能等到她梦寐以求、期待已久的皇后册封大典。就在李隆基登基当天,她便忽然身患重疾,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每日只能躺在床上露出或惊恐万状、或悔恨不甘的奇怪表情,最终只能以泪洗面。人人皆道王氏时运不济,竟然在册封皇后前便身染重疾,不仅命不久矣,甚至还失了神智,如此病弱的身子连普通人家的当家主母都无法胜任,如何堪当万人敬仰的大唐国母! 然而李隆基却对结发妻子情深意重,见其病重至此也始终不离不弃,欲按照先前的决定册封其为皇后,并且亲自执笔写好了圣旨,却在颁布圣旨的前一晚接到了王氏近身侍婢魏紫的密报,将王氏多年前因嫉妒害死安平郡王李琮之事禀报给李隆基。 李隆基闻言震怒不已,详查了魏紫呈上来的种种证据后,亲自前往玉堂殿找王氏对质,被李隆基赶到玉堂殿外侍候的宫人们只听到了李隆基愤怒的砸碎了殿内的瓷器,再看李隆基走出玉堂殿时面色阴沉如水,眉宇间更带着浓重的失望,便知晓王氏大势已去,再也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果然,李隆基返回紫宸殿后即颁发圣旨,虽然并未提及王氏谋害皇嗣之事,却以无子、善妒、失德为由废除其正妃之位,将其贬为庶人囚禁于冷宫之内。 自从王氏被废之后,东宫内的其他女人们心思皆有些活络起来。董氏与柳氏忙着拉拢一些身份地位的妾室,以小恩小惠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希望可以筹谋一个令人瞩目的妃位;许氏则利用自己最为擅长的温柔小意频频向李隆基示好,种类繁多的补汤、绢帕如流水一般呈到李隆基面前;赵氏一如既往的与世无争,依然自得其乐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将东宫内激烈的争斗彻底漠视;而作为李隆基唯二的两位侧妃,暮朝与武云儿的反应则出乎众人的意料,二人既没有任何众人预料中的明争暗斗的争宠行为,也没有故意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亲密姿态,作为热门的皇后人选,两人不仅没有显露出半分紧张与不安,更加平静淡漠得令人惊叹。 作为李隆基的近身侍从高力士则发现了主子一些细微的变化。以往主子对待武侧妃及赵氏、许氏几位比较得自己欢心的女子尚算和颜悦色,而如今望向她们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审视与冷意,而对于与他牵绊最深的惠侧妃却更为在意,甚至在国丧期间也毫不避讳的将惠侧妃母女留在紫宸殿伴驾,每每看向惠侧妃的目光中虽然有着其他人难以理解的复杂与不安,却毫无半点退缩与放弃之意。 高力士察言观色,已经知晓了李隆基的心意。对于上书建议李隆基另娶新后的大臣们,高力士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其点几根蜡烛,暗讨这些大臣们真是吃饱了撑得,竟然胆敢擅议皇后的人选,岂不知册立皇后既是大唐的国事,也是皇上的家事,即便这位女子品德再出众,家势再显赫,只要她得不到皇上的欢心,想要被封为皇后也是难如登天!更何况,如今皇上一颗心皆扑在惠侧妃身上,短期内应该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看来,这皇后之位只怕早晚都是惠侧妃的囊中之物。 紫宸殿内,李隆基不动声色的看着大臣们呈上的议论皇后人选的奏折,直到将所有奏折仔细翻阅一遍后,才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 李隆基接过高力士呈上来的刚泡好的热茶啜饮几口,随即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只从册立皇后一事上便可让那些外忠内奸的大臣们原形毕露……姚崇此人虽然木讷古板,但在册立皇后的人选上倒是与朕的见解一致。惠侧妃出身商贾之家又如何?身为医女、醉心医道又有什么关系?朕真是听够了那些惠侧妃不适合册封为后的无稽之谈。既然朕身为大唐天子,那么朕所钟爱的惠侧妃便是最为适合的皇后人选。” 高力士对这个自己早已经预料到的答案并不意外,抬眼撇了撇殿内其他几位面露惊讶之色的宫人,微微勾起唇角,想来皇上属意惠侧妃一事很快便会传遍大明宫,那些善于体察圣意的大臣们应该会顺应皇上的心意拥立惠侧妃为后。若是哪位大臣在此种形势之下依然胆敢非议皇后的人选,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了! 李隆基抬眼看了看天色,轻声问道:“惠侧妃今早前往同济堂后,还未曾回宫来么?” 高力士连忙躬身回禀道:“惠侧妃临行前说是晚膳前会回宫来,她身旁有近身侍婢小莲跟随侍奉,又带了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随行保护,皇上不必过于担忧。” 李隆基想起暮朝的种种本事,不禁勾唇浅笑,明亮的双眼中满是笑意,“朕不是担忧惠侧妃的安全,只不过是想早些见到她罢了。”李隆基一边说,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殿外走去。 高力士微微一愣,随即一溜小跑跟上李隆基的步伐,“眼看晚膳的时辰就要到了,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李隆基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外走去,“即刻备好御马,朕要微服出宫一趟。你与几名侍卫跟随便是,不要声张。” 高力士心中一动,猜想李隆基此行必定是打算亲自前往同济堂接惠侧妃回宫,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按照李隆基的吩咐张罗好出宫的相关事宜,心中对惠侧妃的受宠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李隆基身着宝蓝色圆领广袖长衫,身披黑色貂皮披风,以白玉冠束发,腰间除了暮朝早年所赠的玉佩以外并无其他饰物,俊朗的面容透着三分英气、七分威严,目光锐利、气度高华,令人不敢逼视,在十数位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的羽林侍卫守护下纵马向同济堂行去,虽然身上并无表明身份的纹饰,却依然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然而当李隆基一路疾行赶到同济堂之时,却听闻暮朝晌午之时便已离去。李隆基目光微闪,随即驱马前往不远处的苏府寻找,果然在后院桃树下找了正默默凝望着眼前的枯枝出神的暮朝。 李隆基见暮朝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湖绿色高腰襦裙,外罩同色广袖长袍便迎风站在庭院中,不禁拧紧了双眉,狠狠的瞪了一眼向自己屈膝行礼、忐忑不安的小莲,见其手中只有一件月白色棉质披风,又是脸色一沉,也不去接小莲递到面前的披风,只冷哼一声便径直向院里桃花林中那位时刻牵动自己心绪的女子走去。 暮朝正被自己烦乱的心绪搅得心烦不已,忽然觉得身上一暖,不禁轻叹口气,无奈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固执!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嘛,我并不觉得寒冷,只想到院中透透气。你只让我自己在院中站会儿就好,不必管我……” 暮朝话未说完,便已经觉察到身后的异样。暮朝低头看了看身上名贵的黑色貂皮披风,感受到周身萦绕的熟悉气息,连忙回身望去,果然见李隆基笑意盈盈的立在身后。 暮朝黛眉轻蹙,喃喃询问道:“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紫宸殿批阅奏折么,怎么会跑到苏府来了?” 李隆基低沉的笑起来,展臂将暮朝揽入怀中,伸手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朕为何会于百忙之中跑来苏府,别人不知晓也便罢了,聪慧如你,难道也不知道么?”李隆基一边说,一边拉过暮朝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浅笑道:“朕的心因为谁而跳的飞快,你当真一无所知么?” 暮朝拧紧了秀眉,被李隆基言语间无比熟悉的语气与音调再次刺痛了心房,心中暗自疑惑,莫非是自己疑心太重,为何最近几日觉得李隆基的言行举止间竟有着几分刘彻的影子? 李隆基见怀中的暮朝竟然在自己的面前走神,不禁轻笑数声,一把将暮朝打横抱起,惹得暮朝惊讶的轻呼出声,“隆基,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在宫外,又有那么多侍从看着,切莫胡闹!” 李隆基眉头微挑,朗声笑道:“朕只不过想要接自己心爱的皇后回宫去,又心疼皇后在冷风中站了大半日,自然舍不得皇后再走半步路。” 暮朝微微一愣,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你的皇后了?” “不答应么?”李隆基轻笑数声,越发收紧双臂将暮朝禁锢在自己怀中,笑意盈盈的双眼此刻却闪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在暮朝耳边轻轻吹了几口气,时轻时重的噬咬着暮朝粉嫩的耳垂,语气轻柔的威胁道:“你若是不答应做朕的皇后,朕便在此处将你……” 李隆基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成功的让暮朝红了双颊。 第289章 温情慰红颜(二) 暮朝纠结半晌,轻声叹道:“我嗜医成痴,又喜爱自由,对宫廷內帷之事却兴趣缺缺,这样的脾气秉性绝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你不如另选一位家世出众、德才兼备的女子封为皇后,有这样一位女子为你打理后宫,你也可以专心政务……” 暮朝尚未说完,便见李隆基已经变了脸色,扣住自己腰肢的手臂不断收紧,拧紧的剑眉与紧抿的嘴唇皆带着愤怒的线条。暮朝心念一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李隆基紧绷的脸颊,恍然间忆起许多年前也曾经有过一位男子因为自己不小心惹怒了他而露出这样气愤且无奈的神情。 “你生气了?”暮朝轻声问道,疑问的话语中却带着落寞的叹息。 李隆基默然以对,没有回答。暮朝微微勾了勾唇角,浅笑道:“我知道你已经生气了。这也怨不得你,你合该生我的气的!其实,有些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生自己的气呢!” 李隆基原本听闻暮朝竟然建议他册封其他女子为后,心中顿时涌起滔天怒火,既觉委屈、又觉不甘,只恨不得立时将这个让他牵肠挂肚、柔肠百结的女子压在身下、揉入骨血,身体力行的使她明白自己对她的一番真心。 然而当李隆基看到暮朝黯然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怅然,忽然发现那种孤寂与落寞仿佛已经深刻的烙印在她纤柔的身体里,刻镂在她铮铮的傲骨中。虽然暮朝总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甜蜜淡然的微笑,却越发让人心生怜惜。李隆基只觉得暮朝脸上那抹淡然的笑纹刺眼得很,不但看不出一丝喜悦与欢愉,更加刺痛了自己心中最为隐秘柔软的地方。 李隆基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话,只径直将暮朝抱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右手扣住暮朝的纤腰,左手一扬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纵马向大明宫疾驰而去。 李隆基坐下的御马是极为难得的良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此时骏马在李隆基的驱使下四蹄腾飞、全速奔驰,暮朝只觉得冷风迎面扑来,冰寒刺骨,随即想到李隆基如今只身着一件单薄的长袍,又将貂皮披风给自己披在身上,不由得担忧道:“你穿的这样单薄如何能在凛冽的寒风中纵马奔驰?若是受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好?你还是先把这件貂皮披风穿好,让我穿回自己那件月白色披风就好。其实棉制披风也很保暖,你不必过于担心。” 李隆基却是紧了紧手臂,固执的坚持道:“保护心爱的妻子不受伤害是为人夫君者应尽的责任。你不必多言,只管老老实实的披着朕的披风就好。朕身为男子,身强体壮,区区冷风不会对朕造成半点伤害。” 李隆基说到此处,略微停顿片刻,目光微闪,故意靠近暮朝的脸颊,在她耳畔低语道:“倒是女子的身子最为娇贵,尤其受不得寒凉,朕还指望你养好身子,好给朕生十个八个皇子皇女呢!” 暮朝听闻此言既觉无奈又觉好笑,慨叹道:“十个八个孩儿?你以为这是在生小猪呢!” 刘彻见暮朝眉目舒展,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也不禁喜笑颜开,开心的笑起来,笑声舒朗清脆,衬得本就出众的面容更加俊朗不凡。暮朝看得一阵恍惚,心中不由得百般疑惑,明明容貌气质相距甚远的两个人,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神情?究竟是以前自己对李隆基关注太少,还是他在自己没有觉察到的时候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成熟内敛的男子,这样的李隆基倒是让从小看他长大的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暮朝见李隆基又如同前几日般径直将她带回紫宸殿,不禁出言劝阻道:“还是让我住回昭华殿或是蓬莱殿吧,紫宸殿乃是帝王的寝宫,我和呦呦近来便时常被你留在紫宸殿伴驾,已经有违宫规,若是长此以往,只怕会惹来宫中众人的不满与非议。” 李隆基似笑非笑的瞥了暮朝一眼,竟然不顾暮朝抗议,在众多宫人的瞩目下亲自将暮朝抱下马背,大步走入紫宸殿中。 “朕知道女子心思细腻、凡事总要多想几分,而你更是个中翘楚。整日里总是拿着身份、宫规束缚自己,你这样活着不累么?朕不要你活的这么辛苦,以后朕自然会为你支撑起一片广阔的天际,让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其间。不要事事都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些时候当你选择放开手的时候,你不但会觉得如释重负,更加会发现另一片从未涉足过的广袤天地。” 暮朝微微一愣,疑惑的侧头望向李隆基,却见李隆基也正低头凝望着自己,深邃明亮的双眸中有着比以往更加浓烈的深情厚谊,以及一些暮朝此时尚不理解的复杂与怜惜。暮朝抿了抿嘴,垂下眼帘暗自思索,李隆基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倒是与那人越发想象了。 想到此处,暮朝心中不禁一酸,轻声叹了口气,暗笑自己思虑过重,如今竟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又怎么能够期待一个过世许久之人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呢! 李隆基见暮朝似有心事,也不再多问,只是挥退了正要上前侍奉的小莲,亲手帮暮朝换上了一件水红色高腰襦裙,外罩同色薄纱广袖长袍,因紫宸殿内温暖如春,此身轻薄随意的家常装扮倒也不觉寒冷。 暮朝打量着自己身上这身装扮,微微蹙了蹙眉,疑惑道:“这身衣裙虽然好看,却似乎过于艳丽了一些。相比之下,我对清淡的颜色更加偏爱。我见你近来似乎很是喜爱我穿偏红的衣衫,莫不是我平日里穿着太过随意,让你觉得无趣或厌烦了?” 李隆基摇头轻笑,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暮朝白皙的脸颊,挑眉道:“你这个女人明明聪慧过人,但于感情一事有时候却又迟钝得令人发指。朕这些日子对你的用心连呦呦都能看得出来,而你却兀自迷迷糊糊。若是朕这样待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无趣或是对你心生厌烦,只怕这后宫之中想要令朕厌烦的女子多不胜数,简直可以从紫宸殿一直排到大明宫外去了!”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暮朝的神色,却见暮朝只是微微一笑,附和道:“你身份尊贵、年少有为,未及而立之年便已经执掌天下,成为大唐天子,又生的龙章凤姿、俊朗不凡,宫中女子倾慕与你实属平常。若是其中有你喜欢的女子,不妨将其留在身边……” 暮朝说带此处,敏锐的觉察到李隆基的怒意,不禁住了口,凝眉向李隆基望去,却见李隆基唇角微扬,神色平静的回答道:“你这主意确实不错,朕自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小莲见暮朝似乎又犯了倔强执拗的坏脾气,竟然再次将皇上惹得频频蹙眉,生怕暮朝惹得皇上动了真怒,狠下心肠舍弃暮朝母女。小莲急的出了一身冷汗,正想偷偷派人将小主子请来化解此次危机之时,却见李隆基微笑着牵起暮朝的手,柔声道:“忙碌了一天,你也应该饿了。朕让御厨做了几道别致的菜肴,应该对你的胃口。” 李隆基说罢,便吩咐高力士传膳。小莲见暮朝虽然轻蹙着秀眉,却依然放软身子任由李隆基揽着腰肢走到床旁,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暗讨主子总算心中还有几分算计,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任性的同皇上胡闹。否则不仅自己的地位不保,更加会未及小主子的安危与前程。 此时已被李隆基提升为内廷总管的高力士办差极为妥帖,很快一桌造型别致、色香味俱佳的御膳便呈现在李隆基与暮朝面前。 暮朝看着这桌既熟悉又陌生的御膳,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再次突破已经松动的铁锁翻涌而至,久违的酸涩瞬间直冲眼帘。暮朝赶忙眨了眨眼睛,压下眼中的湿意,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指着桌上的菜肴轻声问道:“这些菜肴的形态好生别致,不知是哪位御厨的主意?” 李隆基却是直视着暮朝疑惑的双眸,语气轻柔的解释道:“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这样玄而又玄之事即便是我这个身临其境之人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难以置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老生常谈,但却也不无道理。朕自从得了和鸾琴后,便时常梦到汉武帝刘彻与他的结发妻子陈皇后一起抚琴唱和。昨晚朕甚至还梦到了刘彻亲手烹饪这些造型别致的菜肴哄陈皇后开心的情景,醒来后竟是连这些菜肴的名称、模样、制作方法都记得一清二楚,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李隆基见暮朝神色微动,清澈的双眸中怀念与怅惘之色一闪而过,不由得目光微闪,伸手将一道菜肴端到暮朝面前,“这些菜肴虽然各有千秋,其中尤以这道小桥流水为佳。此道菜肴以菠菜汁为河,银鱼、河虾、贝壳游弋其间,甄选排骨肉制成拱桥形状,再以时蔬鲜果制成冰清玉洁的睡莲点缀其间。这道菜不禁味道极佳,更加难得的是情景交融,寥寥几样食材便勾勒出一片自然写意的美景,如诗如画,令人心驰神往。”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小块排骨肉放到暮朝的碗中,“为了要做出这极为难得的拱桥形状,一整块排骨中只有两三块排骨可以入菜。朕命御厨特意用老汤将排骨泡制后再加入调料煎制,你尝尝看,是不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暮朝用银箸将排骨肉送入口中,一股熟稔至极的味道险些使暮朝红了眼眶。暮朝仔细斟酌着李隆基适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再联想起李隆基近日不同于以往的言行举止,心中无比肯定一定是有人对李隆基说了些什么,否则他绝不可能知晓这道刘彻当年亲手做给自己吃的菜肴,甚至连当时一同呈上的七菜一汤都了若指掌,分毫不差的做了出来。而当年知晓此事之人早已作古,在自己刻意的隐瞒之下这道菜肴并没有外传,莫又是暮枫那个家伙在其中动了手脚,使李隆基可以窥测到当年刘彻与自己之间发生过的一些往事? 李隆基见暮朝若有所思,不禁微微一笑,径直起一朵洁白的睡莲端详片刻,柔声道:“据史书中记载汉武帝对其发妻陈皇后情深意重、恩爱逾恒,想来朕在册封皇后之前能够梦到他们也是冥冥之中上天给朕的暗示。朕决定依照上天所示册封心爱的女子为后,一生只宠她、爱她,绝不做任何惹她伤心之事,倾毕生之力护她一世周全。暮朝,答应朕,做朕心爱的皇后。朕不仅要做一位利国利民的有道明君,更会是一位好夫君、好父亲。也许你现在对朕所言还有一些疑虑,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朕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誓言,都是真的。” 暮朝的心被这番似曾相识的承诺狠狠刺痛,她反射性的抬起头,凝望着同样侧头凝视自己的李隆基,见其俊朗的面容上再次显现出熟稔至极的神色,竟然再也说不出半句拒绝之言。暮朝侧头思索半晌,在李隆基期待的目光中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顿时被狂喜的李隆基紧紧拥入怀中。 暮朝将头靠在李隆基胸前,听着他微快且有力的心跳,心中竟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同时也升起一丝疑惑,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对李隆基感情日深,竟然由以往的不忍拒绝到了如今的不舍拒绝、不愿拒绝的程度了。 第290章 椒房恩情重(一) 开元元年,李隆基在含元殿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典礼,正式册封暮朝为皇后。并册封暮朝所出的灼华郡主李曦为灼华长公主,追封已逝的安平郡王李琮为靖德太子,并且追封暮朝多年前因病过世的长姐暮枫为魏国夫人。 册封当日,暮朝身着正红色皇后朝服,与身着明黄龙袍的李隆基共同端坐于大殿之上接受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的朝拜。 李隆基见暮朝面对众人的恭贺与谒拜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不由得低声轻笑起来,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暮朝广袖之下的右手,柔声安抚道:“朕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喧嚣的场面,但是朕不能委屈了你,因此一定要用盛大的仪式彰显对你的重视与宠爱,朕要让天下万民皆知当今皇后秦氏暮朝是朕钟爱的女子,她不仅容貌妍丽,品性温婉,更加有着出众的才华与宽广的胸襟,朕要你同朕比肩而立,与朕共享这盛世繁华。” 暮朝没有想到李隆基竟然会在庄严的含元殿上对她说出这番承诺,心中除了复杂之外,竟也涌起一阵感动,忽然发现李隆基这个男子也是有他可爱之处的。 暮朝心中不禁十分好奇,一向对外戚专权深恶痛绝的李隆基为何会忽然对自己说出希望自己与他比肩而立,与他共享盛世繁华这样的话,然而望着李隆基满含深情的明亮双眸,暮朝又觉得自己并不急于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李隆基望着暮朝呆愣愣的凝望着自己,竟然在册封皇后的大典之上默默出起神来,不由得勾唇浅笑,对暮朝眨了眨眼睛,挑眉道:“幸亏朕早有先见之明,近来时常让你穿着红色衣裙适应一下,不然你这个小迷糊还指不定会在含元殿上闹出什么令朕哭笑不得的事情来呢!朕知道你一向很少穿着红色衣裙,但是朕相信习惯是慢慢养成的。而也许你自己都未曾发现,相比于清淡的湖绿与浅蓝,艳丽夺目的红色更加适合你。” 暮朝望着李隆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脸上揶揄的神色竟与自己深藏于心底的俊颜渐渐合二为一。暮朝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蓦地狂跳起来,心中涌起一阵慌乱与不安,甚至有些乱了呼吸,心中对于再次逃之夭夭的暮枫恨得咬牙切齿,心里不免将种种刑讯逼供的酷刑在暮枫身上用了个遍,暗下决心下次见到暮枫之时,一定要将这个狡猾的家伙牢牢绑住,让她仔仔细细的为自己解答心中的疑惑。 由于李隆基与暮朝身着的朝服衣袖宽大,因此众人虽然无法窥见二人于广袖内交握的双手,却见李隆基侧头对暮朝轻声说着什么,温柔的表情柔和了脸上冷硬的线条,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愉悦的笑意。 众人不由得暗自思讨:原来宫中传闻皇上对皇后盛宠日隆、情有独钟,果然并非空穴来风。想来靖德太子若非不幸早夭,只怕如今早已被皇上直接册封为太子。看来若是皇后将来为皇上诞下嫡子,这太子之位迟早也是皇后娘娘的掌中之物。 中书令姚崇看到暮朝与李隆基一同端坐于龙座之上,不禁暗自皱了皱眉,心中再次回想起当年二圣临朝时的情形;转而想到暮朝出身商贾之家,且秦氏一族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下暮朝一人,既无嫡亲姐弟,也无掌有权势的亲眷,又暗中松了一口气。 姚崇暗想比起心机深沉的武才人,让这位淡泊名利、嗜医成痴的秦氏坐上皇后的宝座应该于大唐社稷更为有利吧!毕竟,外戚掌权、女主易政之事在大唐发生一次也便够了,只要自己为相一日,便决不允许后宫女子干预政事。 如果皇后的人选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而其他嫔妃的册封便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皇后之下本应有四妃九嫔,然而耐人寻味的是近些年颇受李隆基喜爱的赵氏与许氏分别被册封为丽妃与德妃,而一直深居简出、整日吃斋念佛的刘氏却被李隆基册封为华妃,并且将次子李瑛交还给刘氏抚养。对妃位眼红已久的董氏及柳氏被册封为美人,其余妾室俱都封为宝林。 众人本以为李隆基一定会将另一位侧妃武云儿封为妃位,却不想李隆基竟连一个嫔位都没有给予武云儿,只将她封为才人随意安置于后宫一个偏远的宫殿内。 李隆基知道暮朝对居住多年的蓬莱殿极为留恋,因此便将蓬莱殿重新修葺为皇后寝宫,又特意命宫人以椒和泥涂墙壁,取温暖、芳香、多子之好意头。然而当封后大典结束之后,李隆基却是径直将暮朝带回了紫宸殿。 暮朝正欲询问李隆基何时让自己返回蓬莱殿时,却忽然发现紫宸殿内一向只专属于帝王的寝殿内也如同蓬莱殿一般以椒和泥涂墙壁,俨然被李隆基打造为另一座皇后寝殿。 暮朝感念李隆基的用心,凝望着李隆基舒朗的笑颜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李隆基望着暮朝呆愣的模样竟也不恼,只是利落的将暮朝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挂满红帐的龙床,轻柔的将暮朝放到柔软的床铺内,随即倾身上前覆了上去。 暮朝被李隆基双眼中明亮的花火惊得一愣,不自觉的咬紧嘴唇,伸手抵住了李隆基温热的胸膛,却被右掌之下李隆基狂乱且有力的心跳惹得心中大乱,抬头想对李隆基说些什么,却又被他与刘彻极为相似的神色戳中了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不由得心中一软,渐渐放松了推拒的力道。 李隆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情不自禁的吻上了暮朝柔嫩的唇瓣,火热灵巧的唇舌在暮朝的唇边中流连忘返,炙热的唇舌离开暮朝的唇畔前还不忘轻柔的在暮朝的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印下两个无比温柔的吻。这个久违的细微动作令暮朝狠狠一震,伸手轻抚着李隆基年轻俊朗的面容,渐渐红了眼眶。 李隆基发现暮朝竟然在他的脸上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之时,不由得怒上心来,然而思及刘彻与暮朝的种种过往,心中又不禁涌起酸涩与怅然。李隆基懊恼的甩了甩头,暂且将心中纷繁复杂的心绪抛诸脑后,强势却不失温柔的俯下身去,用力的将怀中倾心相恋多年的女子揉入怀中。 自从那日以后,李隆基待暮朝更为用心,竟然将后宫三千佳丽抛诸脑后,连续三个月只专宠暮朝一人。后宫女子碍于李隆基的天威自然不敢当面找暮朝麻烦,然而却于私下里颇有微词,纷纷嫉妒起这位姿容出众、独占圣宠的皇后来。 清凉殿内,德妃许氏身着浅粉色高腰襦裙,外罩月白色薄纱广袖长衫,慵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吃着宫婢呈上来的芙蓉饼,心满意足的眯起双眼。 许氏咽下糕饼,又漫不经心的拿起放在手边的藕荷色锦帕看了几眼,轻柔悦耳的声音将锦帕上所绣的诗句轻声念了出来:“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许氏沉吟片刻,轻声笑道:“想不到这个武云儿还是一个痴情种子。只是不知她这份至情至性的模样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惺惺作态?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只要皇上对皇后的情谊一日不减,别说一个武云儿,便是十个、百个武云儿也无法打动皇上的心。” 许氏的近身侍婢芳怡皱了皱眉,疑惑的开口询问道:“武才人本想着将自己连夜所绣的锦帕呈到皇上面前,借由锦帕上的诗句向皇上表情,如今这锦帕却被有心人传递到了娘娘手中,也不知这个神秘的传递锦帕之人究竟有何用心?娘娘如今打算怎么办呢?可否需要将这方锦帕直接呈到皇上手中,直言向皇上禀明事情原委,请皇上定夺?” 许氏淡淡的瞥了芳怡一眼,轻轻嗅了嗅锦帕上淡雅的香气,浅笑道:“武云儿的刺绣功夫虽好,却不见得是天下无双;虽然弹得一手动人的琵琶曲,却又不是独一无二。锦帕传情虽然颇有心思,终究差了些火候,本宫就让她好好看个清楚明白,皇上究竟是会因为一方小小的锦帕而动情,还是欣赏本宫这样知情识趣的妙人!” 芳怡立即奉承了许氏几句,心中却暗讨难怪皇上会将许氏封为三位妃子之首,看来这位德妃娘娘果然耳聪目明、心思机敏,倒是比那位曾经距离后位仅有一步之遥的王氏聪明不知多少倍。只要德妃安分守己,继续帮助皇上心爱的皇后娘娘挡去宫中女子的一部分嫉妒,不去奢求自己不应该肖想的东西,皇上应该也不会亏待德妃,荣华富贵、位分封号,自然都不会令德妃失望。 当晚,正在冷清的偏殿中翘首企盼的武云儿便听说皇上忙于政务,心思烦闷,于御花园中散步之时却被清凉殿内传出的琵琶声所吸引,竟然举步走入清凉殿中,探望居于正殿的德妃娘娘。德妃娘娘琴艺出众、妩媚柔婉,并且在皇上面前轻声吟诵则天皇帝年轻时所做的《如意娘》向皇上表白自己的思念之情。据说皇上当即便被德妃娘娘的一番深情所感,当晚便留宿在德妃娘娘的清凉殿中。 宫中之人听闻此事无不惊叹。众人羡慕德妃娘娘之余,不禁暗讨德妃娘娘竟然略施小计便成功的让皇上留宿于清凉殿中,结束了皇后娘娘自从封后大典之后专宠三个月的日子,可见其心计手段不容小觑。于是,宫中女子便纷纷开始模仿起德妃娘娘的装扮来,以期望能够像德妃娘娘那般幸运,有幸分得皇上的些许宠爱。 而武才人绣着《如意娘》的锦帕则在德妃娘娘承宠后的第二日才被人呈到李隆基面前,李隆基只是轻哼一声,转身便将锦帕随意的赐给了身旁侍奉的宫婢。于是宫人们揣测着李隆基的心思,纷纷嘲笑武才人东施效颦、自取其辱,不但没有得到皇上的半分怜惜,反而令皇上更加厌恶。 第291章 椒房恩情重(二) 时值盛夏时节,绿树葱笼、百花盛开,大明宫内的红墙碧瓦在如火骄阳的映衬下,处处显露着勃勃的生机。 暮朝身着鹅黄色高腰襦裙,外罩月白色薄纱广袖长衫,裙摆上点缀着由宫中最为出色的绣娘以银线刺绣而成的姿态各异、清雅妩媚的水芙蓉,如云的秀发挽成精巧华美的牡丹髻,发髻上点缀着以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的朵朵精美小巧的芙蓉花,玉如般的精致秀美的面容上带着三分轻愁。此刻她正心烦意乱坐在小舟上,伸出藕臂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蓬莱池中清澈的湖水,心中却是有些生自己的气。 暮朝轻声叹了口气,想起今早李隆基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的笑容,竟有些暗自后悔昨晚不该在他强势霸道又不是柔情的痴缠下答应从今而后唤他做“三郎”。想到前来向自己请安的嫔妃听闻自己唤李隆基“三郎”时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暮朝不由得再次轻叹一声,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只觉得自己所向往的安静宁馨的生活只怕就此一去不返了。 而李隆基近来的行为却是让暮朝有些捉摸不透。他一方面时常留宿于德妃与丽妃的寝殿内,然而在面对暮朝时又会全心全意的呵护疼宠她,甚至于床笫之间也颇为热情,炙热浓烈的情感时常让暮朝有些难以招架。 感觉异常敏锐的暮朝从李隆基身上的气息便可肯定他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与其他女子亲热。偏偏暮朝见李隆基整日乐此不疲的扮演者风流帝王的模样周旋于后宫嫔妃之间,惹得后宫诸位美人心生向往,满心欢喜的期盼着能够得到他的宠幸,不由得十分无奈。暮朝原本打算直接与李隆基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这件事,然而想到李隆基时常不自觉的显出与刘彻如出一辙的举止与神色,又不禁升起近乡情怯之感,竟是将此事一拖再拖,迟迟未有行动。 暮朝想起前两日应太平公主的邀请前往公主府中赴宴之时,太平公主曾经语重心长的拉着她的手劝说道:“说起来也奇怪,我就是觉得和你特别投缘。如今你虽然嫁给隆基为妻,已经贵为大唐国母,但是,在我心中,依然是将你当做妹妹看待。我看得出,隆基这孩子虽然花心些,但是对你却是动了真情的。我虽然不想你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隆基身上,彻底变成一个只能依靠男人的宠爱过活的菟丝花,但是你如今既然贵为皇后,总要有一子傍身才好。你博学多才,也该知晓历史上无子的皇后结局有多么悲惨。” “世人大都只记得孝武陈皇后宠冠后宫,独占帝王宠爱数十年,然而我却觉得汉武帝之所以对陈皇后宠爱有加,与陈皇后为其诞育了一位聪慧过人、敏而好学的嫡长子刘据有很大关联。即便如此,汉武帝也曾在陈皇后生下长子以前宠幸其他夫人,并且与出身歌姬的卫子夫生下三位公主。由此可见,被世人千古传诵、令无数待字闺中的少女艳羡不已的金屋藏娇也并非如同史书中记载得那般美好。总而言之,皇后之位再尊贵,也要借由太子之位才能使后位更加稳固。原本,呦呦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孩子,倘若她不是公主而是一位皇子,如今必然已经被隆基册封为太子……” 那日虽然太平公主劝说了暮朝好些话,然而却有一句话戳中了暮朝的心思。呦呦虽然很好,但在李隆基眼中却也只是一个美貌聪慧的女儿而已,他也许会发自内心的呵护娇宠这个自出生之日起便深得他喜爱的女儿,但却不会将她当做适合的储君悉心教养。倘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李隆基如今果真已在因缘际会之下得了刘彻的某些记忆,只怕他在刘彻脾气秉性的影响之下,对女子干政会更加深恶痛绝。武曌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李隆基竟然会得到对女子干政尤为厌恶的汉武帝的记忆,只怕呦呦未来的储君之路会比武曌预期的过程艰难数倍。 暮朝想到那个从小便对朝堂政事极为感兴趣的女儿,又觉得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与武曌的刻意栽培之下,呦呦将来若能君临天下,以其广博的见识及宽广的胸襟,将来的成就必然不会逊于任何一位古代明君。想到此处,暮朝竟有些隐隐激动起来,如果借由呦呦登基为女帝之事可以逐步改变世人对于女子掌权的看法,逐步改变自古以来皆把女子当做男子附属品的观念,暮朝倒是十分愿意助女儿一臂之力。这样既利国利民,又可以让女儿开心的事情自然要多多益善。 然而李隆基却似乎从未动过册封呦呦为储君的念头,甚至时常在亲热之后在暮朝耳畔喃喃低语,催促她尽早为他诞育一位聪慧健康的皇子,俊朗的面容上噙着一抹如同三月微风般温暖和煦的浅笑,微微上挑的双眼甚至带着几分讨好与魅惑,令暮朝原本有些恼怒的心绪顿时歇了气,只剩下些许懊恼与无奈。暮朝不禁暗自反省,一个聪慧过人、敏而好学的皇子自然是历代帝王期盼的继承人,无论是刘彻还是李隆基也都无法逃脱所处时代的局限与藩篱。 正当暮朝心生疑虑之时,却意外的在空间内的光脑内找寻到一组非同寻常的数据。暮朝在m的协助下花了不少时间与心思才解开数据中隐藏的谜团,竟然发现了当初人类之所以忽然终至自然妊娠的真正原因。 原来在人类历史中,曾经有一段时间由于战争需要,各国政府均批准以人工干预的方式隐秘的给适龄的女子服用一种新型药物,这种药物可以将自然孕育生产时的男女比例由1:1.2提升为10:1。这一举动原本在更加期待男孩出生的男权社会中一度使许多家庭欢欣鼓舞,以为自己交到了好运,或是祖上积德才能有此福报,也在一段时间内极大的提升了社会的生产力与国家的战斗水平。 然而数代过后,这种药物却显现出极为霸道的副作用,那便是凡是借由此种药物而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无法通过自然孕育的方式生出女孩。此时,各国政府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一些国家及时采用了人工受孕与体外胎儿培育技术,才有效的使男女比例逐渐恢复至正常水平。而一些国家由于决策失当,造成了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局面,甚至无法逆转的出现了一些只有男子没有女子的小国家。 而更加让人们恐慌的是,此次浩劫带来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此次大规模的人工干预极大的减弱了人类的免疫能力,除了少数异能者可以凭借自身免疫能力抵御常见的病毒以外,其余人则要依靠注射打量的药物以维持正常的身体运转。少数握有重权之人眼看自己与家人的身体日渐衰弱,便打起了异能者的主意,渐渐在世界各地兴起了圈养买卖异能者器官的地下行业。 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暮朝更加坚定了扶持李曦登上皇位,以图尽早提升女子的地位,改变男女极度不平等的局面。 暮朝主意已定,又觉得有些疲惫,便吩咐小莲将小舟滑向岸边,打算返回蓬莱殿中休息。正当小舟距离岸边只有五米远的距离时,暮朝却忽然听闻扑通一声,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抬眼望去,只见距离自己十数米远的地方有一支无人撑船的小舟,一抹碧绿色的人影从小舟上翻身滑落,掉入水中。 暮朝微微皱眉,连忙吩咐身旁的小莲前去湖中救人。小莲立即跳入水中,不多时便将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身形窈窕的女子救到岸边。暮朝赶去一看,原来竟是沉寂许久的武才人。暮朝秉着医者的职责赶忙上前为武云儿救治。片刻之后,武云儿突出几口腹中积水,幽幽转醒。 武云儿望着暮朝,喃喃低语道:“没想到竟是你救了我……” 暮朝微微一愣,随即出言安慰道:“你虽然呛了些水,但所幸小莲及时将你救上岸,如今你既然已经吐出腹中积水,只要注意不要感染风寒,休息半日便可复原。” 武云儿痴痴的凝望着面带微笑温言安慰自己的暮朝,忽然呜咽一声,起身跪倒在暮朝面前不住向暮朝磕起头来。 暮朝黛眉微蹙,拉住武云儿的手臂将她扶起,“你不必如此。今日换了其他人在场,也自然不忍见你溺水而亡。只是日后你游湖之时最好带着一两名宫女跟随侍奉,倘若遇到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武云儿更是俯身哭泣不止,半晌方才感叹道:“妾身无法忍受宫中孤寂的生活,原想着一死了之,没想到却被皇后娘娘所救。娘娘不仅亲手为妾身医治,更加劝了妾身许多好话。妾身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全靠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尽心救治。从今而后,妾身愿意追随皇后娘娘左右,为奴为婢,每日侍奉娘娘洗脸梳头,以报娘娘救命之恩!” 第292章 妒情引波澜(一) 自从白天在蓬莱池边见过武云儿以后,暮朝便有些心思烦乱。就连与李隆基和呦呦一起用晚膳时,神色有些倦怠。呦呦为了给父母创造更多亲密的机会,晚膳后便早早躲了出去。 李隆基见呦呦离开后,便随手挥退了侍奉的宫人,自然的走到暮朝身后,力度适中的为她按揉着肩膀,随后俯身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随口问道:“朕听宫人们说你今天在蓬莱池边救了武才人?” 暮朝听李隆基提及武才人,心中顿时想到曾经被唐太宗册封为武才人的武曌,不禁嘴角抽抽,点头道:“的确如此。武才人失足落水之时,我与小莲碰巧在旁边看到。我命小莲将她救起,随后又为她做了些简单的急救措施。好在她很快便将腹中的水吐了出来,如今已经并无大碍。” 李隆基勾唇浅笑,挑眉道:“朕还听说武才人很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还曾誓言要追随你左右,每日侍奉你洗脸梳头?” 暮朝疑惑的转过头来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李隆基,揶揄道:“你这奇怪的语气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你见武才人对我大献殷勤,嫉妒吃醋了?” 李隆基低沉的笑起来,随后又吻了吻暮朝的细嫩的脸颊,“即便朕吃醋,也是吃你这个小女人的醋,至于那不知所谓的武才人……哼,朕又岂会将她这样的女人放在心上?” 暮朝不解的看了看李隆基,试探的询问道:“武才人这样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李隆基缓缓一笑,紧紧的盯着暮朝的双眼,“你觉得朕最讨厌是什么样的女人?究竟是相貌平庸、古板无趣?还是野心勃勃、不自量力?” 暮朝震惊的望着李隆基,再次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看到了与刘彻极为相似的神色,又见李隆基一幅想要摊牌的架势,不由得心情大乱,竟然升起了些许想要逃避的念头。 李隆基见暮朝沉默不语,不自在的躲闪着自己的目光,便浅笑着放开了她,柔声劝道:“总之你不要理睬那个武才人。此人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无害。朕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了她对于权势的执着与野心,若是她再来纠缠你,朕倒是不介意送她一程,赐给她三尺白绫,让她做一个了断。” 暮朝心中一凛,暗讨那武云儿毕竟也是令李隆基颇为动心的女子,为何李隆基如今却对她弃如敝履? 暮朝回想着史料中的记载,李隆基对武云儿甚为宠爱,甚至在得知武云儿害他误杀了两个亲生儿子的时候,也不忍责怪于她,并且在她病逝后郁郁寡欢,对她甚为思念。 暮朝清楚的记得李隆基在武云儿刚被封为侧妃之时还曾经宠爱了她一阵子,反而在登基为帝以后忽然对武云儿冷淡下来,甚至连一个体面的位份都没有赐给她,只随意将她封了一个才人便将她仍在后宫不再理睬。 暮朝轻叹一声,只觉得心乱如麻。她早已看出李隆基近来不同寻常的转变,而凡此种种都在清晰的指向一个结果,一个让她既满怀期待、又心慌意乱的结果。 李隆基见暮朝满腹心事的模样,心中知晓她已经看出自己的转变,随即又想起刘彻记忆中那个温婉体贴、情深意重的女子,心里不禁涌起酸涩怅然之感。 李隆基甚至隐隐约约羡慕起刘彻的好运气来,竟然可以比自己早那么多年遇到这个神秘莫测而又举世无双的女子,在彼此最美好的青葱年华相携相知,并于岁月流逝的罅隙间在对方身上烙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李隆基甚至模模糊糊的想着,倘若可以让他先于刘彻遇到暮朝,得到她那颗难能可贵的真心,那么,即便让他放弃这九五至尊的帝位,他也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 李隆基满腹心事无法宣泄,只有在床笫之间狠狠占有这个时刻牵动他全部心神的女子,甚至逼出她的眼泪,李隆基才能感受到暮朝并未远在天边,也并不在其他人身畔,而是被他紧紧拥在怀中,无论此时此刻,亦或地久天长,她都不会离自己而去。 纵使暮朝对武云儿十分冷淡,然而武云儿却每天按时前来向暮朝请安,并且时常送一些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锦帕给暮朝,言谈之间甚至暗示暮朝,倘若日后她有幸可以诞育一位小皇子,她便会心甘情愿的将小皇子交由暮朝抚养,以弥补她在诞育靖德太子与灼华长公主时伤了身子,一直未能再次有孕的遗憾。 暮朝看着武云儿暗藏于眼底的疯狂,忽然有些明白了李隆基对自己的叮嘱。武云儿虽然有着不小的野心,却欠缺武曌过人的智慧与千载难逢的时机,偏偏她又不懂得审时度势,做事过于心急,甚至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即便可以得意一时,也终将难成大事。 暮朝虽然对武云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但却依然严词拒绝了武云儿的提议,希望她可以放弃心中不切实际的执念,安稳的度过余生。然而武云儿却不肯领情,恶狠狠的瞪视了暮朝半晌,随后又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虽然暮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却没想到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李隆基的耳中。 李隆基听闻此事之时正在紫宸殿批阅奏折,当场便沉下脸色,冷笑着命高力士带着三尺白绫,到后宫传自己的口谕,以忤逆犯上、不尊皇后之罪将武云儿赐死。 然而武云儿接到圣旨后却拒不受死,执意要求见李隆基最后一面,并且声称此事与暮朝有关,倘若李隆基不肯见她,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李隆基听闻高力士的回禀,不禁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随手将奏折扔在书案上,冷笑道:“既然武才人执意要求见朕最后一面,朕索性去看看她也无妨。朕倒是想要亲眼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当李隆基来到武云儿居住的偏僻的宫殿时,意外的见到身着藕粉色高腰襦裙,梳着繁复的飞仙髻,妆容精致的武云儿。 武云儿见到李隆基,顿时红了眼眶,深深的俯下身子,向李隆基跪行大礼,悲戚的说道:“婢妾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或许,皇上已经将婢妾忘记了吧……” 李隆基冷冷的瞥了武云儿一眼,忽然觉得以往这张看起来还算顺眼的脸孔,如今看来却是无比的厌恶,心中不由得暗自疑惑,自己以前究竟是如何看中武云儿并将她娶进门来的? 李隆基负手而立,沉声说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求见朕最后一面么?如今朕已经来了,究竟有什么话,便赶紧说吧。” “赶紧说?”武云儿苦笑一声,轻声叹道:“说的也是。想来皇上光阴宝贵,又岂会甘愿将时间浪费在婢妾这样被厌弃的旧人身上?” 李隆基不耐烦的拧紧眉头,冷哼一声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武云儿呜咽一声,赶忙跪行到李隆基脚边倾身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李隆基的小腿,哭泣道:“皇上请留步!既然皇上已经决意赐婢妾一死,难道在婢妾临死以前,竟连最后一点时间也不愿留给婢妾吗?” 武云儿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抹微光,用力的仰起头,妩媚的大眼睛凝视着李隆基,晶莹的泪珠纷纷滑落,“以往皇上虽然待婢妾不如对待皇后娘娘那般情深,然而每次皇上见到婢妾落泪,总会轻叹着安慰几句。如今皇上对婢妾如此冷漠,莫非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与非议,才会因此误会婢妾?” 由于离武云儿更近了些,李隆基更加清楚的闻到了武云儿身上若有似无的迷香,心中不禁更加厌恶,毫不留情的抬起腿用力一踢,将武云儿甩到一旁,冷笑道:“你真是想太多了。你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的才人,又值得谁去费心思陷害了?” 武云儿抚着疼痛的身子,见李隆基竟然对于她藏在身上的迷香毫无反应,一直以来暗藏于心底的疑惑不免越来越大。 武云儿越想越觉得李隆基的身体的确大有问题,否则为何近些年来王府中妻妾众多,却也未曾有人诞下一儿半女,甚至连怀有身孕的女子也没有一个。 武云儿又想到被奸人所害死于非命的靖德太子,以及备受冷落的次子李瑛,心中竟然涌起强烈的怀疑,也许这两个孩子其实并非李隆基的血脉,只不过是李隆基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 武云儿暗讨倘若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大不了就是被恼羞成怒的李隆基立即赐死,也不会比如今的结果更加糟糕;而若是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也可以借此机会讨好李隆基,如此再与自己的兄长里应外合,或许还可反败为胜,拼出一番新的局势来。 武云儿想到此处,故意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颤抖着身子小声道:“婢妾对皇上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即便要婢妾立即为皇上去死,婢妾也会毫不犹豫、甘之如饴。只是,婢妾还有一事放心不下,只恨自己无法为皇上分忧。倘若日后此事传扬出去,不仅有损皇上威名,甚至会危及大唐的江山社稷。” 饶是李隆基聪慧机敏,此时也被武云儿事实而非的一番话绕得头晕脑胀。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不耐烦的瞪着武云儿,“朕没有心情在此处听你用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敷衍搪塞。若是你再不坦诚直言,朕定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武云儿忐忑的抬起头,不安的看了看殿内侍奉的太监与宫女,轻声道:“此事事关皇上声誉,还望皇上屏退左右,婢妾才敢如实回禀。” 第293章 妒情引波澜(二)   李隆基瞥了一眼殿内的宫人,淡淡的说道;“他们都是跟随朕多年的心腹,你有什么话,直言便是,无需避着他们。”      李隆基见武云儿目露狰狞之色,顿时愉悦的勾起唇角,又轻飘飘的加了一句话,险些将武云儿气得吐血,“事实上,与他们相比,朕对你更加不放心。”      见李隆基竟然将自己与低贱的宫人相比,武云儿心中暗恨不已,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再次被李隆基无情的撕裂,顿时气恼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皇上明明知道皇后所生的两个孩子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依然将他们视若己出,并且一个追封为太子,一个册封为长公主,真真是胸襟宽广,令婢妾万分佩服!只是不知当皇后与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张易之的风流韵事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皇上是否还会像今日一般宠爱皇后?”      李隆基一把扼住武云儿的脖颈,锐利的双眸射出冰冷的杀意,沉声怒斥道:“你找死!”      武云儿闹到此等局面,索性也便豁出去了,信口胡说道:“婢妾早已经做好了安排,若是没有接到婢妾的书信,那么不出三日,关于皇后与张易之的风流韵事便会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疯传不止,即便皇上有雷霆手段,莫非还能将所有传递流言之人尽数杀掉不成?”      “即使全部杀掉又有何妨?”李隆基双眼微眯,冷笑道:“你自以为了解朕,却不知朕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有时候会不惜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即使被天下人指责残酷昏庸、惑于女色,朕也毫不在意。”      武云儿不服气的反问道:“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啊?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连一首像样的好诗都做不出来,且比皇上大上许多岁,哪里就值得皇上对她如此倾心呢?”武云儿说道此处,盈满泪水的双眼中交织着痴迷、绝望与疯狂,执迷不悟的说道:“婢妾祖上有一个极好的生子秘方,只要服用此药,一定可以生出自己的血脉来。婢妾一片忠心为皇上着想,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莫使大唐江山落入外姓人之手!”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半晌后方才反应过来武云儿所言的隐含之意,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恼怒,冷哼一声,嗤笑道:“听你言下之意,莫非怀疑朕……不行?你这贱婢,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隆基双目射出锐利的寒光,吓得武云儿浑身颤抖,心里竟有些后悔起自己适才的鲁莽。却不知此时后悔已经为时已晚。李隆基因为恼恨武云儿意欲陷害暮朝的卑鄙心思,更加坚定了铲除武云儿的决心。      李隆基冷冷的睥睨武云儿片刻,冷笑道:“不管你是否心甘情愿,朕都会命人即刻送你上路。你刚才的一番话倒是给朕提了个醒,正所谓斩草除根、除恶务尽,与你关系密切的亲眷,朕也会送他们前去地府陪你。以免他们留在世上,继续做些污蔑皇后的蠢事!”      武云儿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一颗心如堕冰窖,用力的摇头道:“你究竟是谁?你不可能是皇上!皇上温柔多情,怎会如此残忍狠心的对待婢妾?你一定是皇后的同伙,或许便是和皇后一样的妖孽……竟然大胆的占据了皇上的身子……我一定要找个厉害的道士收了你!”      李隆基厌恶的转开头,对周围侍立的宫人沉声吩咐道:“武才人已经疯了。你们即刻送武才人上路,不得有误。”      李隆基说罢,不再看武才人一眼,疾步离开了武才人居住的偏殿。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看到那位时刻牵动他心绪的女子,那位令他两世倾情,却始终求而不得的女子。      两世倾情么?李隆基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然而皱眉沉思片刻,反而释然而笑。左右在拥有刘彻的记忆以前,暮朝便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如今有了刘彻的记忆,不过是更加坚定了自己对这位女子志在必得的决心罢了。      李隆基深知暮朝聪慧机敏,既然连武云儿都能看出他的转变,只怕暮朝必定早已看出他近来的变化。李隆基受够了这样晦暗不明、暧昧不清的日子,他要直接挑破这层关系,他要让暮朝知晓他的炽烈的感情。      李隆基微微眯起双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烁着惊人的占有欲。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允许暮朝如同在汉朝时对待刘彻那般再次将他抛下。无论她是人、是神,是仙、是妖,他都要陪在她的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当李隆基返回庄严华美的紫宸殿时,暮朝正斜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卷诗集,脸上柔和的浅笑令李隆基紧绷的情绪顿时放松下来,仿佛苦行多日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园。      李隆基走上前去,温柔的将暮朝拥入怀中,然而心中有一个地方却越加空落落的难受,只觉得自己想要拥有更多,于是渐渐收紧了手臂,将怀中娇小的女子更紧的拥入自己的怀中。      感受着李隆基微快的心跳,暮朝微微蹙起秀美,伸出手臂轻轻抚摸着李隆基的后背,柔声询问道:“你的脸色有些不好,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李隆基感受着怀中女子熟悉的温暖气息,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叹息道:“上一次我竟然先于你离世,惹你伤心了吧!在我离开之后,你便假死离开了建章宫,想必也是不愿触景生情吧?很对不起,竟然未能陪伴你走到最后……”      “你……说什么?”暮朝的身子狠狠一震,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李隆基。      李隆基温柔的轻抚着暮朝的脸颊,坦诚的说道:“不知为何,我不久前忽然得到了汉武帝刘彻的全部记忆。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十分震惊,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然而近来,我却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也许冥冥之中,的确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我得到这位曾经深爱过你的帝王的记忆,让他可以借由我的口,向你说出当年他没有机会对你说出的心里话。”      李隆基忽然摇头轻笑道:“无论是他、还是我,其实都缺少了一份坚持的勇气。当年,刘彻虽然有幸与你共度一生,然而却始终没有勇气向你询问你的真实身份与来历,也因此错过了与你真正交心的机会。其实,刘彻并非不想进一步了解你,而是害怕被你一口拒绝。与其如此,还不如欺骗自己只要能够与你共度一生便已经心满意足,也不再奢求其他。在他离世的那一刻,看着你为他落下眼泪,他便已经后悔了。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次睁开双眼,告诉你他心中的悔意了。”      不知何时,暮朝早已红了眼眶,想到那个与她痴缠了一生的男子,不由得失神的喃喃低语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李隆基见暮朝如此难过,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怜惜。      轻拍着怀中女子的后背,李隆基柔声安抚道:“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朕今后必定不会重蹈覆辙。即使你是寿数绵长的神仙精怪,我也会想尽办法将我的记忆传承下去。只要记忆得以传承,便如同人之灵魂不灭。或许,这也是我能够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方法。”      望着怀中双眼盈满晶莹泪水的暮朝,李隆基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淡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浅笑道:“尽管有些难以开口,但是为了你我今后的感情,咱们总要走出这一步。你……是神仙?”      暮朝噗嗤一笑,浅笑着摇了摇头。      李隆基又询问道:“那么……是精怪?”      暮朝眨了眨眼睛,揶揄道:“不是应该唤作妖孽么?”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李隆基轻声道:“这不是怕你胡思乱想,以为我轻视你嘛……因此我才特意挑了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      暮朝浅笑道:“其实还是一个意思……”      李隆基笑了笑,随即又拧着眉头询问道:“那……你究竟是不是呢?”      暮朝轻笑数声,眨了眨清澈水润的凤眸,挑眉道:“倘若我就这么直接告诉你了,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你不如好好猜一猜。若是你能够猜中我的身份来历,那么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李隆基见暮朝虽然没有立即告知自己她的身份与来历,然而却也没有矢口否认或是一口回绝他的请求,李隆基顿时满心欢喜之余,心中越发坚定了信心,今生今世一定要真正得到暮朝的真心。      空间内,M感应到暮朝强烈的心绪波动,忍不住揶揄道:“确定就是他了么?要不要再慢慢选选看?”      暮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M笑了半晌,才慢慢收起了他那标志性的没心没肺的夸张笑容,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十分柔和,然而整个人的气质却骤然改变,仿若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轻轻抚摸着自己胸口处安放芯片的位置,M的俊颜上渐渐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悦耳的嗓音轻声低语道:“李隆基那小子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传承记忆……的确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至少可以陪着想要陪伴的人,就好像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沐风、暮朝,M,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公元730年,年仅四十五岁的唐明皇李隆基将皇位传给才能卓越的灼华长公主李曦,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皆对新皇交口称赞、无不拜服。李曦登基之后,任用了一批才能出众的女子为官,逐渐转变了世人对于女子的看法,极大的提高了女子的地位,提早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许多年后,当暮朝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望着旭日冉冉东升之时,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过去如何、未来怎样,其实不必过于在意。更加重要的,却是当下。因为,每一个今天会渐渐变成昨日,而只要用心的把握好每一个今天,便可以迎来最美好的明天……      身旁高大威严的男子宠溺的望着暮朝,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再次询问道:“暮朝你其实是花妖吧?妩媚动人、钟灵毓秀,一定是花妖无疑!这次我猜对了没?”      暮朝无奈的望着李隆基,浅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啊?!”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潇潇沐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